淺析尤安尼·布爾熱瓦創意舞蹈《摔倒的人》

“反后現代舞”（又稱“后后現代舞”）是美國當代舞蹈界的最新潮流，是一個前衛的舞種，有極大的美學價值。在“反后現代舞”中，有一種取名為“表演藝術”的綜合性表演形式。舞蹈藝術注重感受身體的韻律，表演藝術注重表現自我意志，表演藝術在舞蹈的形式和創作上提供了許多前衛的想法，在藝術形式的表現上提供了許多依據。本文以尤安尼·布爾熱瓦的《摔倒的人》為例分析其藝術價值。

一、“反后現代舞”與“表演藝術”

進入21世紀，伴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文化交流的深入，舞蹈的創作思想和表現手法越來越多元化，“反后現代舞”逐漸成為一種實際存在。藝術家尋求傳統審美理念的突破和藝術形式的創造，致使舞蹈的末梢神經更加機敏，創作出的作品名目迥然不群、異彩紛呈，還在藝術創作實踐的過程中摸索形成了新的視聽語言體系。在“反后現代舞”中，有一種名為“表演藝術”的綜合表演形式，在創作觀念上，它竭力排除心理上和劇場中的各種障礙，打破精神和物質的空間距離感，千方百計引起觀眾的注意;在創作題材上，它使舞蹈跳脫出傳統轉而反映世界和人生的最新潮流問題。表演藝術的創造性思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豐富原有的藝術內容。因為藝術是緊跟時代的步伐、隨人們思想的不斷進步而變化的，好的舞蹈作品經過時間的考驗仍具有魅力，舞蹈創作的靈感來源于生活、反映生活，但又要高于生活，所以它需要不斷創新保持自身的生命與活力，如此才能在社會發展的進程中不被替代。表演藝術可以為人們提供更加富足的精神享受，提高人們的生活品質，在表演的過程當中引發人們的共鳴，獲得更多人的欣賞，在提升了人們藝術修養的同時，有效豐富了舞蹈創作的類型，促使舞蹈創作能夠持續有效地發展。這個新的流派為舞蹈重新分類，也為“舞蹈是什么”和“藝術是什么”提供了自己的獨特定義。

法國著名表演藝術家尤安尼·布爾熱瓦，是法國格勒諾布爾國立編舞中心的藝術總監，他在巴黎的表演藝術深受觀眾歡迎。他特別推崇中國道家的哲學思想，出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欣賞，他以中國道家的無為思想為內在思想，于2014年創作了《摔倒的人》（HE WHO FALLS），在著名的里昂舞蹈雙年展首次登場，并在世界各國巡演。這部作品結合了舞蹈和雜技等元素，讓演員在一塊不停旋轉的方形木托板裝置上表演，用這種方式與觀眾討論“如何在變動中找到平衡”這一話題。

二、《摔倒的人》的藝術特點

每件藝術品都有它獨特的藝術的生命力。看尤安尼·布爾熱瓦的作品，總能被帶入他構建的奇特平衡世界中。雖然人體和動作是這部作品的主體，但這部作品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舞蹈，體現了舞蹈的創造性和創新性。舞蹈是一種人體動作的藝術，這種人體動作通常是經過提煉、組織和美化的，但《摔倒的人》中的動作是表演與即興的偶發，這兩點構成了表演藝術與舞蹈藝術的語言。舞臺上的六名演員需要在不停旋轉和變化的板上保持站立，也需要對身體面臨的狀況第一時間作出反應，這使得在表演過程當中有很多未知因素。但這些因素并不會干涉和影響作品的發展，在舞蹈藝術與表演藝術中，這種即興的偶發會使作品有不一樣的效果。尤安尼·布爾熱瓦透過作品中人與木板的抗衡和制約，討論“如何在變動中找到平衡”的話題，成功實現了從舞臺空間到想象空間的轉化，表達了其“萬物平等共存”的意旨。

《摔倒的人》這部5分多鐘的藝術作品沒有復雜的戲劇結構，沒有明顯的起承轉合，也正是這樣的編排，使得觀眾能更多聚焦在尤安尼·布爾熱瓦所營造的形而上的精神世界里。尤安尼·布爾熱瓦的生活環境和學習經歷使得他創作中的視覺體驗和配樂都脫離不了歐洲大陸共享的文化語境，但是從精神內核來說，他自認為這部作品借鑒了不少中國道教里關于“無為”的闡釋。尤安尼·布爾熱瓦深信，“無為”在他作品中并不意味著消極放棄，而是在實現身體和思想協調之后所能達到的重力平衡時刻，這與他對地球萬有引力和對人體在失重時的懸浮感特別著迷有關。他專注于重力、失重的創作，嘗試運用肢體語言描摹向心力和離心力作用下運動的相對性。與這種縹緲、充滿未知的超現實主義精神空間相映襯的是整潔的舞者造型、簡明的舞臺設計、摒棄繁雜的舞蹈動作的編創手法，這些共同形成了作品的“藝術符號”。符號論美學家蘇珊·朗格稱舞蹈是“虛幻的力”，《摔倒的人》這個作品的符號所衍生的就是超現實主義抽象而帶有哲學性的美學意義。

三、《摔倒的人》中的西方文化符號解讀

除了中國道家的哲學思想這一中國文化符號，《摔倒的人》中也有大量的西方文化符號的特征。作品背景音樂選取的是弗蘭克·辛納特拉（Frank Sinatra）的歌曲《我的路》（My Way），歌詞大意是：我們不停地走著、跑著、運動著，擁抱、推開別人，去到任何地方，最終我們都將倒下……與此相契合的是舞臺旋轉所建造的動態效果，其打破了中國古典主義的絕對的平衡。《摔倒的人》中六名舞者都穿著日常服裝，在尤安尼·布爾熱瓦眼中，這六個人組成了一個微型社會，舞臺的運轉就是時間的運行，同一個舞臺表示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人。表演過程中，人們穿插交錯代表著相遇、相互結識、命運交織、續寫人生，每個舞者奔跑的步調不同代表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節奏、人生經歷及所要達到的目的。目的性是舞臺動作的靈魂。《演員的自我修養》明確指出：“在舞臺上所做的一切，必須是為了某種目的。”因此，動作的目的越清晰簡明，動作就越真實。相反，如果目的性不夠明確，動作會顯得機械化、生硬、毫無根據，猶如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舞者在舞臺上快速游移，通過身體和舞臺的轉動營造出紛繁的舞臺效果，尤安尼·布爾熱瓦將人與人之間相識、相交、相離的過程形式化并展現在舞臺上，表現了時而靠近時而分離的空間移動和力量關系。

觀眾觀看演出時可能會猜測舞臺上演員的身份和生存環境：他們是冒著危險穿越地中海抵達歐洲的難民，是社會悲劇的受害者，又或者只是我們身邊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這些符號致使舞蹈發展出如同巴赫賦格藝術般的全新作品，就像梅洛·龐蒂說的那樣，“身體是我們能擁有的世界的總的媒體”，但是我們并不能以身體去束縛自己，而是要以身體作為媒介，進行下一步的開創和延伸。

四、《摔倒的人》的藝術創作對中國舞蹈編導的啟發

《摔倒的人》糅合了舞蹈和雜技等元素，別人問尤安尼·布爾熱瓦：“你的表演是舞蹈、戲劇，還是什么？”尤安尼·布爾熱瓦說：“一些是舞蹈，一些是雜技，一些是戲劇，或者可能什么也不是。”藝術史實質上是藝術的樣式的自由度在不斷開放的歷史，“反后現代舞”的出現或者說崛起，又一次印證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事物發展邏輯或規律。中國的舞蹈編導者應該向表演藝術家學習，學習他們脫俗的思想、新奇的理念，表演藝術的作品有時僅憑一個簡單的造型，就能把思想表現得淋漓盡致。怎樣將舞蹈藝術與表演藝術相融合，進而把它吸收轉化使它被社會接納，使其能在舞蹈的教學和開闊思維上取得發展，是值得中國舞蹈編導思考的問題。

首先，提升表現力。表演藝術是若干藝術表演形式之一，在新的時代背景下，越來越多的表演形式推陳出新。為了保持舞蹈恒久的生命力，舞蹈表演應當不斷提升表現力，在更大的范疇內發散魅力，提升自身感染力，堅持舞蹈表演的藝術追求。舞蹈表演是一種互動性很強的藝術形式，這種互動體現在舞蹈表演強大的感染力中。提升舞蹈表演的表現力，不僅要提升舞蹈表演者的內在修養，還要構造有利于舞蹈表演者表演的外在環境。對舞蹈教學水平、舞者自身素質等多方面因素進行有效提升并使之結合，再通過舞蹈表演者的傳達，如此才能提升舞蹈表演的表現力。

其次，學習創作方式。“反后現代舞”力求打破傳統舞臺的限制，表現和反映人類社會前衛的話題，諸如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環境、精神、生存、心理狀態等問題。當今社會科技和經濟發展迅速，快節奏的生活使得年輕人更加容易迷惘，他們從出生就能輕而易舉得到一些東西，這樣的環境使他們養成了一味索取、不懂積累的習慣，給自己設定的目標一旦遇到阻礙就望而生畏，極易產生悲觀、消極、自負的負能量。“反后現代舞”在表現這些心理狀態時沒有古典主義的保守，沒有浪漫主義的幻象，也沒有現實主義的寫實，而是以簡約的方式營造或虛或實的人生百態，讓舞者和觀眾自己去猜想、定義舞蹈的主題。對于專業舞蹈工作者來說，在仔細琢磨“反后現代舞”的風格時，除了要欣賞作品，更重要的是理解其創作方式，因為我們要弄懂的是舞蹈作品反映出來的文化內涵，不是盲目從眾，也不是被動接受。

再次，要簡約而不簡單。在現代社會，“簡約”一詞通常表示事物具有較高的品位與價值。在舞蹈藝術領域里，舞蹈作品的簡約與簡單對立統一、相輔相成。每一部舞蹈作品都包括內容與形式兩部分，簡約更強調形式但也包含內容;評價一個舞蹈作品簡單或不簡單更多是針對內容，但也包含形式。簡約比簡單更能展現舞蹈作品的境界。“反后現代舞”的編創理念貼合大部分人的思想觀念，潮流、前衛、有內涵，化繁為簡，形式豐富，主題深刻。正是因為它有著簡約而不簡單的美學風格，才能夠如此吸引人們的眼球。

最后，要善于為我所用。當代社會人們的自我意識漸漸增強，“反后現代舞”善于抓住多元的理論，喜歡言簡意賅。“二元論”在很多時候會限制人的思維與發展，所以“多元論”也值得借鑒。“反后現代舞”利用強大的包容能力匯集其他藝術形式于一身，使它們共同為舞蹈藝術服務。匯集并非簡單的拼湊，而是取其精華，為我所用。

五、結語

這個世界充滿各種擁有奇特靈魂的藝術，在它們千奇百怪的外表下都是對美的追求。在追求美這一共同態度下，我們要在守住中國舞蹈藝術靈魂特點的基礎上加強與其他藝術的結合與碰撞，讓其不斷發生突破、不斷與其他藝術擦出新的火花。或許在一些人看來，《摔倒的人》未必算得上一部優秀的作品，但其中體現的創新、實驗和思想頗有學習價值，為新時代舞蹈藝術的創新與發展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

（大連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