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80年代初,我隨福建師范學院陳鐘英老師做一個課題:被湮沒的福建籍女作家、“小資”詩人林徽因文學作品的首次搜尋、編撰、出版。早在20世紀50年代初,陳鐘英老師到北京大學進修時,曾到北大圖書館請教過副館長梁思莊(梁啟超之女),才得知一直沒有林徽因的文學作品集。于是,她決心一定要讓林徽因這位才女的作品早日“出土”。但是,當我們開始了解她的生平與作品時才明白,原來林徽因是家鄉的陌生人。
最初的尋訪
自1983年7月開始,陳鐘英老師利用假期,走訪林徽因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尋訪其親屬、朋友、同事和學生。陳老師曾任民盟中央委員、福建省政協委常、福建省婦聯副主任,又是個老福州,有相當廣的人脈關系。經她多方打聽后才知道,在福州,了解林徽因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政協委員柯凌漢老先生,他是林徽因父親林長民的老友,對林長民了解比較多。因多年臥病在床,柯老先生已垂垂老矣。他僅知道當年林徽因回福州時曾到兩個學校作過關于建筑的演講,除此之外說不出什么。
另一個是林徽因的堂妹林新聲(其父是林天民)。我們在林家祖厝里找到她,一見面,從風度氣質上就可以判斷她是位昔日的大家閨秀。1928年林徽因回福州時,和她住在一起,朝夕相處。她記得林徽因衣著華美,給她講了許多歐美風光與見聞。兩人不時徹夜長談,有說不盡的悄悄話。但她沒能介紹林徽因在文學和建筑方面更多的情況。所幸,她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她弟弟林宣在西安,也是搞建筑的,而且跟林徽因格外親密,對林徽因了解得特別多。
我們在西安冶金建筑學院找到了林宣教授。他身材適中,溫文爾雅,講起話來輕聲細語。他說自己跟林徽因都生活在封建大家庭里,由于大家庭里的大小房、嫡庶出之別,再加上兩人秉性又不喜乖巧逢迎等諸多原因,在大家庭里都沒地位,因而同病相憐,有許多共同語言,無話不說。他在北京讀書時就住在林徽因那里。林徽因原名林徽音,后改徽因,還是他當參謀提供的“版本”。林徽因喜歡熱鬧,住香山養病時很寂寞,“徐志摩常去看她,二哥(指梁思成)都是叫我陪到山上去”。談到林徽因的個性,他說她喜歡什么,也要想盡法子讓你也喜歡。當初,梁思成想繼承梁啟超學西方政治,被她譏笑了一通,說只有去學建筑,才答應跟他談婚論嫁。林宣說自己也是被林徽因“哄去”學建筑的。林徽因殷切希望自己兒子也一樣,還引用宋朝著名建筑匠師李誡給兒子起名“從誡”,遺憾的是終未如愿。
問到了解林徽因的人和林徽因喜歡的人時,他建議我們去找清華的莫宗江教授。早在清華營建系成立前,梁思成與林徽因都在中國營造學社供職。該社曾招收學員,莫宗江是孤兒,十六歲就投到學社門下謀生學藝,學習形式是傳統的師徒相授,梁思成對他手把手授業,他和梁思成朝夕相隨,親如家人。談到林徽因喜歡的人,林宣說非常沙娜莫屬。林徽因曾跟他說甚至要用自己的孩子去換常沙娜,這令我們有些驚訝。林徽因對建筑的熱愛,對中意者的喜歡,竟達到了如此地步。
我們到北京清華大學教師宿舍找到了莫宗江。他習慣稱林徽因為林先生,介紹了林徽因抗戰時逃難到四川李莊,貧病交加,幾瀕于死,甚至要準備后事等,一直講到她參加國徽、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直到臨終時的情況,十分詳盡、動情。林徽因還參加過許多工藝美術設計,我們想進一步了解她設計上的藝術情趣與喜好,莫宗江建議我們一定要去找找常沙娜。這位林徽因要用親生孩子去換的人,很令我們好奇。
她要用親生孩子去換的人
我們去訪問常沙娜時,她身為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常沙娜氣質優雅,帶著學者的矜持,而且聲音富有磁性。我們自我介紹是從林徽因家鄉來的,打算編纂林徽因文學作品集并寫傳略,向她了解相關情況。她露出十分專注與緬懷的神情。
常沙娜到清華時新中國剛成立不久。那時,在美國留學的常沙娜二十歲,差一年就畢業了。但她和一批在美國的留學生一樣,熱血沸騰,急著回國。她偷偷去打工,攢了三百美金,買了威爾遜輪三等艙票,穿越太平洋,回到祖國。1951年,擔任清華營建系主任的梁思成,與特別喜愛她的林徽因,把她調到清華當助教,而且就住在梁家近旁。
此前,林徽因夜以繼日地忙著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工作。繼而,北京老城進行大規模的改造與建設,林徽因常常坐臥不安,憂心忡忡。雖然拆除古城墻大局已定,但林徽因還是利用各種機會,撐著孱弱的身子為保護古城墻奔走呼號。在古城被破壞的日子里,林徽因身邊有了常沙娜,才使她感到莫大安慰。
常沙娜從美國回來本想繼承父親的繪畫專業,而且徐悲鴻也同意她到中央美術學院跟他學畫深造。但林徽因不斷對她進行“誘導”。因為繪畫藝術只在平面上表現,而常沙娜具有比較深厚的敦煌藝術功底,兼具平面與立體空間諸多方面的表現技巧。梁思成、林徽因都主張建筑、雕塑、繪畫應當構成“三位一體”的環境藝術,而三者都應當轉向與工藝的結合。后來,常沙娜在一篇文章里曾說:“正是由于他們兩位的影響,決定了我走向從事工藝美術教育的人生歷程。”
當時,林徽因正關注著北京傳統工藝的復興,還抱病帶常沙娜和一些學生對瀕于停業的景泰藍、燒瓷等工藝工廠調查研究,為當時要在北京召開的“亞洲、太平洋區域和平會議”以及“蘇聯文化代表團”來訪,設計了具有敦煌藝術風格的頭巾和景泰藍等禮品。因為有了常沙娜,林徽因的構思與設計理念實現起來得心應手。那時,林徽因身體很虛弱,只上午精神才比較好。她半臥在床上,根本無法動手畫圖,就口授常沙娜,對那些禮品造型、圖案選用、著色設想,以及民族風格的體現,一一交代。常沙娜一聽,馬上心領神會,唰唰唰地就畫了出來。兩人配合默契,林徽因非常滿意,常沙娜簡直成了她的兩只手。
后來,常沙娜被調到了中央美院。臨別時,林徽因依依不舍,可憐兮兮地說:“沙娜,你走了,我怎么辦?”她倆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常沙娜在梁家經常見到金岳霖。一次,林徽因對常沙娜憐惜地說:“這老頭子,一直跟著我,也不結婚啦!”常沙娜說,梁思成跟金岳霖相處,就像親兄弟一樣,他們在一起總是談學問的事。
林徽因富有浪漫情懷,對自己的儀表與外貌,一向自得、自負、自信。林宣曾告訴我們,林徽因在香山養病時,常在晚上寫詩,還要點上一炷清香,穿一襲白色綢睡袍,面對庭中一池荷葉,在清風飄飄中釀制佳作。林宣說:“我姐對自己那一身打扮與形象得意至極,甚至說,‘我要是個男的,看一眼就會暈倒!’”但后來,隨著肺病日漸嚴重,加上多個臟器動了手術,體能耗盡,病體不支,瘦骨嶙峋。有時出外,她就套穿幾雙長筒襪,一重又一重,把腿撐得像腿。
常沙娜看到我們帶去的林徽因的照片,說林徽因床頭常擺一張照片,很得意。后來她不愿意再照相了,也不擺別的照片了。她曾傷感地對常沙娜說:“我年輕時多漂亮!現在像骷髏,太丑了!”
1955年,林徽因病重,住進了同仁醫院。那時,建筑界還在繼續批判“以梁思成為代表的復古主義和唯美主義”。周圍人都瞞著她,但她從種種跡象都猜出來了,心情沉重,悲哀至極,甚至拒絕吃藥。4月1日凌晨,林徽因孤獨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時年五十一歲。
直到這一年,作為詩人與作家的林徽因,還沒有一本文學作品集問世。
遲到了四十八年才出版的詩集
早在1937年初,《詩刊》曾兩次預告要出版林徽因詩集,但不久抗戰爆發,出版事告吹。此后,北平淪陷,林徽因一家倉皇逃離古城,幾經輾轉,隨逃難人群顛沛流離到大西南,落腳在云南邊陲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當時林徽因貧病交加,肺病加劇,缺醫少藥,長年臥床,奄奄一息,上海文化界甚至傳言她已經去世了。抗戰勝利后,她撿了一條命,回到北平,沒什么文學創作。新中國成立后,她過去所寫的作品也幾乎沒人關注,甚至有清華學生開始批判她的詩作,加之她的文學作品從未結集出版過,所以家鄉福州根本不知道有這么一位女作家。
為了收集她的文學作品,了解她的生平創作,我們從福州出發,到上海、北京、西安、昆明、成都、重慶等地,訪問她的親朋好友同事學生四十余人;查訪有關圖書館,包括現已不太為人所知的上海徐家匯藏書樓和北京圖書館柏林寺專用報庫。當時,那里最帶科技含量的工具是復印機,但有的舊報刊太舊,只能手抄。
在上海,我們訪問了林徽因的堂妹林新枝、表姐王稚姚,還有文壇宿將施蟄存先生。施老正住在醫院,床頭掛著小本子,來訪者都在上面登記——找他的人太多了。他向我們介紹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文藝刊物。他還知道上海灘上那個常令人混淆的叫林微音的男作家的底細,我們受益匪淺。
在北京我們訪問的人就更多了。文藝界的有冰心、卞之琳、蕭乾等。要特別提到的是蕭乾先生,我們趁他要赴美國訪問前的間隙向他請教。蕭乾異常熱情,他跟林徽因來往密切。1933年,他的第一篇小說《蠶》在《大公報》上發表時,就受到林徽因的關注與鼓勵。先前我們在報上曾看到他呼吁要為被湮沒的林徽因等人出文集的文章。一聽我們的計劃,他高興地說,此舉意義重大,給了我們莫大的鼓舞。林徽因一般不主動投稿。當時蕭乾在《大公報》文藝副刊,常登門向她約稿。后來我們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中找到林徽因作品的數量,是《新月詩選》上的五倍。
不久,我們將四處收集的林徽因作品抄訂成厚厚的一大本,先送給林徽因之子梁從誡征求意見。他說也有別人在收集他母親的作品,但還沒見收集這么多的,于是決定支持我們的工作,并表示也寫一篇文章附上,以示紀念。
過了幾個月,我們又找到出訪回來的蕭乾先生,他一見我們裝訂工整的手抄本,非常興奮,翻看摩挲,愛不釋手。談到出版的事,他馬上寫了一張便條,介紹我們去找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劉小沁女士。因蕭乾曾在該社任職,便條上寫著“希望能在我社出版”。
那時,人民文學出版社內部各部門名稱帶有那個年代獨有的革命色彩,劉小沁編輯所在的部門叫“五四組”。我們找到她一談,發現碰到了知音——她也是林徽因的崇拜者,跟梁從誡不僅交往甚多,還是同行(梁從誡任大百科全書編輯),于是聊得相當融洽。作為文集的編纂者,我們自然力求客觀,不避諱歷史爭議與歧見。但梁從誡是至親,難免有感情因素牽扯,在史料取舍與措辭上我們偶有分歧,因有劉小沁居中溝通與協商,選本順利完成。
但請誰為這位湮沒已久的作家文集寫序也是一件頗費思量的事。劉小沁邀請了幾位在京的作家來寫,最后選定了蕭乾來寫。蕭先生文中既有對林徽因人生經歷的總體介紹,又有許多自身親歷,還有生動的細節描寫,可讀性強。當劉小沁把書編好了,序也選好了,不料,因人們習慣上把林徽因劃歸為“新月詩派”,認為其文集“小資”色彩濃厚,于是出書事宜暫擱。在等待中,劉小沁瞧準時機,化整為零,抽出詩歌,先出詩集,再伺機組裝文集,終于先行做成《林徽因詩集》,于1985年出版。這距離1937年《詩刊》預告林徽因詩集出版已過了四十八年。至此,林徽因的第一本文學作品集終于面世。
編纂詩集時,劉小沁約請沈從文寫一篇紀念性文章。沈從文應該是不二人選,因林徽因跟他的交往,頗有戲劇色彩與雅趣。
林宣告訴我,一次,林徽因向沈從文要一本他的新作,沈從文左右為難,因為身邊只有一本了,是準備送給冰心的,而且扉頁上已寫:送給詩人冰心。但林徽因是急性子,催得緊,他只好把那本送去。沈從文把上面的文字改成了“與其送給詩人冰心,不如送給詩一樣的林徽因”。林徽因打開看到扉頁,表情驟變——像開了一朵花。沈從文經濟比較困難,林徽因有意接濟他,兩次找借口向他借書,看完由林宣送還,但里面夾著兩張大票——這是當時文化人小圈里饋贈的一種方式,雙方心照不宣,避免受惠者不好意思。
林徽因跟沈從文交誼頗深,要出版林徽因詩集,請他寫些感念文字附上當然是最好的。劉小沁來約稿,沈從文非常高興,一口答應。但不久,沈從文病倒,臥床不起,半身不遂,后來去世了。幸好劉小沁搶先了一步——先期請沈從文題寫了詩集書名,出版時用上了。
當年,林徽因是留洋回國的名教授,蕭乾、沈從文是初登文壇的草根作者,在林徽因的關心提攜下,他倆都成了知名作家。但林徽因由于早逝等種種原因,竟然連一本集子都未出過,最后湮沒于文壇。蕭乾不忘舊恩,借各種機會呼吁收集林徽因作品,甚至出訪美國時還不忘向舊識索取有關資料。他的關心與身體力行,終使林徽因作品得以結集出版,并附上了長序。他們三人間生死不渝的情誼與道義,可以說是現代文學史上一樁美談。
自《林徽因詩集》出版后,劉小沁還編撰了《林徽因中國現代作家選集》(分別于1990年與 1992年在香港、北京兩地出版),紀念回憶文集《窗子內外憶徽因》(2001年出版)。此后,“林徽因熱”日漸攀升。
2014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對該社以前出版的梁從誡所編的《林徽因文集》進行大幅度修訂增補,得到梁從誡遺孀方晶等人鼎力相助,大大擴充了內容,并改成大開本精裝版,更名為《林徽因集》,分為“詩歌·散文卷”“小說·戲劇·翻譯·書信卷”“建筑美術卷”(上、下冊),故稱三卷四大冊。至此,這位被湮沒已久的才女的著述與資料終于有了完整而翔實的集結。
百年“歸來”
2019年底,福建省文化旅游廳下屬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機構準備籌辦一個介紹林徽因的大型展覽,計劃先開個座談會,征求各方意見,邀請我參加。我非常高興,因為自1928年林徽因回福州小住后,已過了近一個世紀,福州還沒舉行過紀念林徽因的活動。
座談會在福州“三坊七巷”一座古民宅里舉行。“三坊七巷”在全國古建筑保護領域里是頗有知名度的,是福州的一張名片。這里還保留著古代“西三坊,東七巷”的里坊格局,被建筑界譽為“明清古建筑博物館”,曾是官宦世家、書香門第世代聚居的地方,這里生活過許多歷史文化名人。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與族親曾在這里的衣錦坊與塔巷居住過,那里也留下了林徽因的足跡。
我到會的時候,那里已坐得滿滿當當。經主持人作選題介紹后,我才得知第四十四屆世界遺產大會將在2020年6月29日至7月9日在福州召開,他們想借此舉辦“林徽因——福州古厝走出的文化遺產守護者”展覽。
當然,被定位為“文化遺產守護者”,林徽因是當之無愧的。早在20世紀30年代,日本人炫耀說,中國人想看唐代木結構建筑,非去日本奈良看唐招提寺不可。還說,研究古建筑,中國人只能做案頭文牘工作,精細科學的實地勘測,只有日本人才能勝任。林徽因與梁思成憋了一肚子氣,跋山涉水到深山老林勘察,終于在山西五臺山找到了唐代木結構的佛光寺,還做了精準的記錄,震驚學界,維護并增強了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她和梁思成合著的《中國建筑史》,系統完整地介紹了中國歷代建筑,且可操作性強,是修復、重建中國古建筑的規范性指南。新中國成立后,在北京大規模的舊城改造中,她和梁思成又一再呼吁,奔走呼號,為保護古城和古建筑作了不懈的努力,甚至抗爭。林徽因還帶領學生為北京瀕臨失傳的傳統工藝景泰藍的生產闖出新路,使其煥發了青春……凡此種種,都說明稱她為“文化遺產守護者”是實至名歸。
主持人還告訴我,早在這次座談會之前,他們已專程到北京訪問了林徽因的親屬和常沙娜,以征求意見,收集展品,并代表家鄉人民邀請他們到時與會。當聽說林徽因的外孫于曉東、外孫女于葵以及常沙娜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請時,我非常高興。遺憾的是,陳鐘英與林新聲在展覽開幕前兩年里相繼去世,兩位老人終未能看到林徽因“重回”故里。
到了2020年,召開世遺大會的消息越來越少,甚而渺茫。后來,得知“因新冠肺炎疫情突發,大會推遲舉行,新會期由有關方面另行商定后發布”。到了2021年,新會期總算定下了,于當年的7月16日至31日召開。因發現新冠病毒變異,傳染性更強,大會改為線上線下并行。雖然這樣,林徽因的外孫和外孫女還是克服疫情帶來的種種不便,趕到了外祖母的家鄉,參加了推遲一年的盛會。但常沙娜年已過九十,因乳腺癌動過手術,體力受影響,加之來去隔離觀察時間又有新規定,無法前來。不過她親自動筆為展覽寫了前言,還發來祝賀視頻,使這次活動頓然增色,令人感動。
林徽因的大展廳里懸掛著從兩千多張照片中精選出來的三百多張照片,基本上可以反映出她一生的經歷和她在文學與建筑學兩方面的成就。展廳四近還有幾間小展室,一間展室書架上還擺放著林徽因的文學作品,壁上鏡框里展示著書信手稿等。其中有一封信特別引人注目,這封信最初也是在林氏祖屋里發現的。那是1920年任司法總長的林長民赴歐洲考察前寫的,他要攜林徽因同行。信中說:“我此次遠游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由此可見父親著意培養林徽因的良苦用心。
展品中還有許多關于林徽因個人生活的文物,如林徽因新婚嫁妝的皮箱、家用銀器、首飾耳墜等,最獨特的是一個石頭香爐。那是從三坊七巷附近一個很不起眼的叫“福澗麻王廟”里征集到的。林徽因六歲時生病,父親按當地習俗,為她祈福消災許愿捐了這個香爐,上面還刻有“辛亥蒲月 林長民立”字樣。類似這樣的展品,許多都是在當地征集到的,可以讓觀眾領略到林徽因自幼生活的人文環境,從而多視角地去解讀她。
令我最難忘的是,當我剛起步走向古厝最里面一進時,很遠很遠就仿佛看到林徽因如一陣清風似的迎面款款而來。那是一幅碩大無比的林徽因肖像照,其高度快碰到屋頂了,是林徽因少女時代在英國倫敦拍的。照片上,她靜靜坐著,神態端莊、高雅、俏麗,胸前垂著一根長長的扎有蝴蝶結的辮子。照片前長長的紅地毯一直延伸到參觀者的眼前。
其實,林徽因生前哪有什么紅地毯,多的是坎坷與磨難。這長長的、寬寬的紅地毯,是家鄉對百年“歸來”的林徽因最隆重的禮遇,是歷史給林徽因的一次遲到的補償。
(責任編輯/侯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