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完善研究

昝文華

摘要：獨立董事制度作為現代公司治理中防止大股東和高管侵害中小股東利益的重要控制制度，本應該促進上市公司的發展，然而最近的康美財務造假案中獨立董事職責“缺位”，以及后續對該公司獨立董事的連帶責任處罰所引發的眾多上市公司獨立董事辭職事件，不得不讓我們重新思考我國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的有效性。本文基于康美事件，分析我國獨立董事制度存在的問題，并思考完善獨立董事制度的對策建議。提出建立獨立董事準入制度和人才市場，設立獨立董事管理協會，完善獨立董事薪酬制度，強化知情權、組織獨立董事定期學習和業務溝通。

關鍵詞：獨立董事；制度完善；連帶責任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2.22.074

0引言

獨立董事制度起源于美國。2001年以來，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要求所有上市公司必須創建獨立董事制度，以健全企業的管理架構并促進企業的運營。作為舶來品，最初的設計目的是為了彌補中國傳統上市公司管理中內部監督機制的不健全。防止大股東借助權利之便為了自身利益而侵害公司和小股東的利益，所以維護中小股東的利益，就是獨立董事的主要職責，同時協助董事會合理決策，監督上市公司規范經營。

但是，自從獨立董事制度在我國確立以后，“花瓶董事”“情面董事”的標簽一直形影不離。甚至坊間調侃，所謂獨立董事就是對外“獨立”對內“懂事”。據上海證券市場報所發布的首份全國獨立董事調查的結果顯示，不管在個人主體行權意愿或者客觀的行權環境條件等方面，全國獨立董事的成績均無法盡如人意，只是個別的獨立董事敢于發表意見。我國的各類上市公司的實踐表明，獨立董事制度在我國并沒有起到有效的作用，反而有些甚至影響了公司的內部控制。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中獨立董事職責“缺位”，訴訟判決首次判處獨立董事承擔上億元的連帶賠償責任。此判決一出，眾多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紛紛遞交辭呈。面對這種局面，不得不讓我們重新思考我國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的有效性，獨立董事制度能達到最初的目的嗎？我們也應該從康美藥業的事件中深刻反思。

1康美事件簡介

曾經的康美藥業由于收益率較高且擁有很大的長期投資價值，一度成為中國醫藥領域的“白馬股”。然而，驚動全國的“300億貨幣資金消失了”，讓康美藥業一夜之間“淪陷”。2018年底，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調查發現康美藥業財務報告涉及虛假描述等嚴重違法行為。2019年5月，中國證監會報告確定其存在財務造假，康美藥業也因此帶上了“*ST”。

2020年12月31日，11名投資者就康美藥業虛假陳述向廣州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2021年4月16日，廣州中央法院宣布該案已移送特別代表審理；2021年7月22日，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有限責任公司作為集體訴訟特別代表人申報債權。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成為集體訴訟的首起案件，涉及投資者人數超過5萬人，且以中小股東為主。2021年11月12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案件作出裁決：康美藥業需向投資者賠償24.59億元的經濟損失，5名獨立董事承擔5%-10%的連帶賠償責任，合計約3.68億元。而該五人擔任獨董期間從康美藥業取得的總報酬不過幾十萬元，除江鎮平以外，其他四名均是著名大學教授，稅后工資也就十多萬元。尤其是郭崇慧和張平，于2018年5月被選為康美藥業獨董，僅在2018年半年報上簽字；僅上任三個多月，簽了一個名字就背負上了上億元的連帶賠償責任。

雖然證券監管部門處罰造假行為的做法贏得了廣大投資者的贊揚，但是從獨立董事的角度上來看，領較少的薪水卻要承擔如此大的責任，因此判決引發了“獨董離職熱”。康美藥業一案令市場重新審視獨立董事制度，獨立董事承擔的巨額罰款絕不能單純地認為是個人品質、專業能力問題，而應該究其獨立董事制度的根本，其制度的不健全有很大的責任。

2我國獨立董事制度存在的問題

2.1獨立董事缺乏獨立性

獨立性是獨立董事最重要的特征，需客觀獨立地對公司的戰略、運營、運營標準及主要問題做出判斷。

但是按照目前上市公司的架構，獨立董事由董事會選出，董事會由各大小股東組成，而大股東在董事會所占席位具有明顯優勢；其次，獨立董事的工資與薪酬標準首先由董事會提出，然后由股東大會討論和批準。這也表明了獨立董事的選拔、薪酬和待遇將全部受大股東支配。所以，在這樣的股權治理結構下，特別是“一股獨大”的企業，獨立董事的獨立性會大大減弱，“名獨實不獨”的現象也將更加難以實現獨立董事制度設置的主要目的。

2.2獨立董事選聘體系不健全

我國相關制度規定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占比不低于三分之一，而A股上市公司第一大股東平均持股比例超過30%，在股東大會平均參會比例不足50%的情況下，獨立董事選聘幾乎完全掌握在大股東手中，獨立董事監督關鍵人的職能很大程度上只能流于形式。

另外，很多公司獨立董事人選都偏向于大學退休教授。第一，大學退休教授較適合中國獨董的任職要求，即教師不參加大企業運營管理工作，并掌握了相應的知識。第二，大學教授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社會聲望，能夠增加企業的社會知名度。但是，一些大學教授兼職的獨董極少接觸大企業，公司經營管理經驗也不足，對公司中不合規的風險也不敏感；他們無法有效監督公司管理問題，因此大多淪為“花瓶董事”。

2.3獨立董事工作時間少

我國獨立董事主要由高校學者、中介機構人員和其他公司的高管兼職，作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專業人士，本職工作也很忙碌。據統計，上市公司中在外單位兼任2個及以上職務的獨立董事人數占比為55.4%，有15.7%的獨立董事擁有5項及以上外部兼職。一年中獨立董事去上市公司工作的時間寥寥幾天而已。現代科技的進步和行業競爭的加劇使得公司的業務日趨專業化和復雜化，讓一年只貢獻幾天時間的人來對上市公司龐大復雜的業務和經營狀況，巨額資產等進行監督和決策，是勉為其難的事。

2.4獨立董事責權利不對等

根據2020年上市公司年報披露的數據來看，我國獨立董事的平均薪酬在8萬元左右，考慮到繳納綜合性稅收后的實得薪酬在5-6萬元左右，這一薪酬水平對于較高專業素質的專家而言已經缺乏足夠的吸引力。目前我國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的報酬水平與需要付出的時間、精力以及可能承擔的聲譽成本不相匹配，履職激勵顯然不足。

康美藥業案中強行將獨立董事和公司內部董監高的責任拉平，對獨立董事“從重判決”，用這種方式來威懾獨立董事勤勉盡責，不但不會推動獨立董事制度的良性運作，反而會對尚處于探索階段的獨立董事制度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權、責、利的嚴重不對等，最終會導致公司治理建設的滯后。畢竟在市場經濟下，既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得快”，還要時不時“鞭打馬兒”的好事是脫離實際的愿望。康美藥業案判決出臺后短短一周內，幾十家上市公司獨董集中辭職“大逃亡”就是明證。

2.5獨立董事獲取信息受限

獨立董事的履職效率依賴于其獲取的信息多少和質量。作為外部人，獨立董事在公司中往往處于信息劣勢的地位，需要依賴于作為公司內部人士的其他董事和高管的解釋、意見和結論。公司關鍵人通常決定了董事會的議程和可以獲取的信息，如果傳遞給獨立董事的信息存在瑕疵或歪曲，其也難以及時發現并做出準確的決策。客觀地來說，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如果連專業的審計師都無法發現信息披露存在的問題，又如何期望獨立董事能察覺和揭露欺詐行為呢？

3我國獨立董事制度的構建和完善

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不僅要履行監督和管理義務，還必須避免與公司、大股東和管理層有直接的經濟關系，同時獲得適當的報酬，勤勉盡責。為了確保這種絕對獨立性，維護整個上市公司和中小投資者的利益，就必須在獨立董事制度的各個階段進行優化和調整。

3.1完善獨立董事選任制度

3.1.1“關鍵人”控制企業中獨立董事不少于1/2

所謂“關鍵人”控制，是指控股股東有能力選舉（委派）董事會中的多數董事甚至全部董事，形成大股東控制董事會模式；或者在部分國有控股上市公司和股權分散的上市公司中，公司經營管理層控制了董事會，形成“內部人”控制董事會模式。獨立董事要在董事會內部形成一股能與關鍵人相抗衡的力量，對關鍵人有效制衡，獨立董事在董事會中的人數占比要達到二分之一，增強其話語權和監督力。

3.1.2設置獨董人才市場和專業提名機構

首先，證監會或第三方設置獨董人才市場，建立獨董準入資格和管理協會，并公開所有上市公司現任的獨立董事履歷信息，獨董履職評價和信用狀況。這樣，使人才選拔程序、履職情況以及監管更加透明化和可視化，從而建立起獨立董事的信任機制;還可以防止一些人超越能力的任職，發生因為精力或能力不夠而無法勝任本職工作的情形。

其次，證監會或第三方設置專業提名機構，針對國有控制企業、家族企業、無實質控制人企業進行獨立董事提名，使獨立董事的提名權脫離“關鍵人”的直接控制。讓全國獨立董事的提名過程比較公開透明化，讓每位投資者都知道候選人，保護自己的利益，其次可以防止大股東與獨立董事同流合污。

3.1.3增強少數股東對獨董選任的話語權

我國現行累積投票制可以改善少數股東的投票權，提高其選舉董事的能力。賦予合計持股達到一定比例的股東直接提名獨立董事的權利，并結合累積投票制增強中小股東對董事提名和選舉影響力。其次，許可少數股東向董事會提出獨立董事候選人名單，選任的獨立董事中至少有一人來自該候選名單。

3.2完善獨立董事薪酬制度

獨立董事制度包含著內在的矛盾和沖突。獨立董事越獨立，他就越缺乏激勵和動力去履職；越有激勵和動力，他就越不獨立。因此，報酬激勵越多，獨董可能越難獨立；但報酬激勵太少，獨董可能不勤勉。因此，獨立董事的薪酬制度應根據公司股權結構、規模、業務復雜度、整體風險等因素來制訂一個基本標準。

3.2.1適當提高獨立董事薪酬水平

在獨立董事相關法律責任能夠實質性豁免的前提下，可以匹配“低風險-低報酬”的原則。但針對康美藥業這類一股獨大的企業，獨立董事履職風險較大，開展工作難度也較大，可適當增加獨立董事報酬，吸引更多專業素質高、責任感強的獨立董事，匹配“高風險-高報酬”原則。

3.2.2第三方發放獨立董事薪酬

為了增強獨立董事的經濟獨立性，其薪酬可由第三方設立的獨董提名機構統籌支付，并對獨立董事履職情況進行評價。其資金來源于上市公司按照公司規模業績等繳納的獨董基金。

3.3明確獨立董事的職責

《指導意見》中載明的獨立董事的職權范圍比較寬泛，除了應當具有依法規定的一般董事會的職責以外，尚有一些特別的職能，包括關聯交易的管理規范、對企業的重要決定提出獨立建議、就管理企業的重要人員、薪酬問題提出獨立判斷觀點、為董事會制作專門化的智力支撐，以及通過積極參與董事會決策有效增強投資決策的科學性和合理性等。從現實出發，當前階段獨立董事的職能定位應重點放在制約大股東利用控制權獲取私人收益方面，如不公允的關聯交易、對外違規擔保、資金占用等侵害中小股東利益的行為。同時，淡化證券法語境下獨立董事的職責，不應將審查和發現虛假陳述的重任不切實際地賦予獨立董事，這一職能更多地應由中介機構和作為內部人的公司監事予以承擔。

3.4強化保障獨立董事的知情權

為提高獨立董事對企業管理狀況的認識，可設置重要部門定期匯報制度。例如，公司的財務和法務部門都必須就公司近期出現的重大問題單獨向獨立董事報告，并做好報告記錄存檔。獨立董事定期與上市公司外部審計機構進行討論，并無需向董事會報告。

4結束語

在我國上市公司管理過程中，針對獨立董事制度存在或可能出現的問題與矛盾，唯有根據我國制度的基本特征和現實狀況，有針對性地采取相應舉措，才能不斷完善其制度。透過獨立董事人才市場的建設，有效推動獨立董事職業化、市場化實施進度;透過獨立董事準入制度和管理協會的設立，為獨立董事制度發展提供實力與素質保障;透過獨立董事薪酬制度的完善，為獨立董事制度的有效實施提供動力保障;透過強化知情權的措施，為獨立董事獲取重要信息創造了便利，進而實質性地維護了獨立董事獲取重要信息的權利。最后，還需要有計劃地組織獨立董事開展相關學習與訓練活動，并定期組織獨立董事開展業務溝通，提升獨立董事的履職成效，并推動董事會決策有效性的進一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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