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中國現代化的發展歷程中,“嚴復悖論”是一個具有奠基意義的關鍵命題。這一命題意指中國在引入現代性因素改造本國社會繼而走向現代化時所面臨的“單項引進”與“全盤引進”的互悖矛盾,其實質乃是中西社會有機體由于各自內在結構不同而萌蘗的異質社會有機體之間的互斥現象,根本緣由來自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塑造性”功能。紓解“嚴復悖論”,需要將從專制政體變革的民主政體作為支撐現代化的杠桿、將傳統文化的價值符號作為引領現代化的中介、將社會內源性質素的漸進發育作為激發現代化的動力,從“新”“舊”整合中探尋現代化的出路。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重新慎思“嚴復悖論”具有重要的價值,推動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新路,應當保證外來的現代化思想與傳統文化相結合,重在實現“社會存在”的現代化。
[關鍵詞] 嚴復悖論;中國式現代化;社會有機體論;文化塑造性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3.06.006
[中圖分類號] D267"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3)06-0053-10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百年來中國共產黨黨內政治文化話語演進研究”(21YJC710050);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科研基金項目“‘兩個大局’背景下重要戰略機遇期的內涵新釋與基本特征研究”(581121111421)。
作者簡介:張鐳寶(1996—),男,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
一、中國式現代化研究述評與問題提出
現代化是一個世界性課題,在追求現代化的過程中,不同國家根據各自情況,謀劃了不同的現代化方案。經過長期的實踐錘煉,中國也開創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并取得了現代化探索的重大成就。為此,黨的二十大莊嚴宣告:“在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長期探索和實踐基礎上,經過十八大以來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創新突破,我們黨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1]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取得重大成效的同時,學界對于中國式現代化的研究也在不斷跟進,研究內容主要集中于四個方面。其一,關于中國式現代化內涵要義的研究。學者們的闡釋聚焦于整體性視角,認為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同并進的全方位現代化,而不是某一方面的“單向度”現代化[2](p20)。其二,關于中國式現代化基本特征的研究。學者們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既遵循現代化的一般規律,又具有自身的鮮明特征,普遍認同黨中央提出的五種特征,并就此進行了深透詮釋[3](p29)。此外,學者們還根據各有側重的思辨,概括了一些其他特征,如堅持黨的領導[4](p21)、堅持以人民為中心[5](p12)、堅持社會主義方向[6](p36)等。其三,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發展歷程的研究。學者們強調,中國式現代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長期探索中形成和發展的。對此,學者們圍繞中國近現代史[7](p4)、百年黨史[8](p4)、新中國史[9](p13)等不同的階段劃分,對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歷程進行了多元闡釋。其四,關于中國式現代化價值意義的研究。學者們從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10](p26)、探索人類現代化新路徑[11](p21)、豐富拓展人類文明形態[12](p16)等角度,探討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時代價值與世界意義。整體審視,學界的研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但有些研究還有待繼續拓展與深化,其中之一便是目前研究主要注重依據現實產生的“問題意識”來索解中國式現代化的“謎底”,缺乏足夠深度的歷史反思,特別是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的思想史研究更是頗為稀缺。
事實上,早在20世紀初,廣大知識分子就曾針對中國現代化問題展開過論述,并結合本土語境對“現代化”這個在當時顯得十分時髦的詞匯進行了集中探討,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思想財富。而在眾多學人之中,作為“代表了在中國共產黨出世以前向西方尋找真理的一派人物”[13](p1469),嚴復曾就中國現代化進行過詳細而深入的分析,在現代化的理論闡釋方面作出了卓越貢獻。盡管囿于歷史條件,他并沒有也不可能提出中國式現代化的確切概念,且未能形成系統成熟的分析范式與理論框架,但仍在客觀上塑造了基于進化史觀的現代化圖式以及一系列富有原創性貢獻的現代化理念,對當時和其后的中國早期現代化運動產生了重要影響。由此,嚴復成為中國早期現代化的代表性啟蒙思想家。而在嚴復遺留的思想寶庫中,由其本人勘探和引申的“嚴復悖論”憑借獨特的內涵與價值,尤其令人矚目。這一命題從根本上反映了近代中國在走向現代化過程中面臨的規律性張力,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社會大眾的思想解放,并推動了中國現代化的歷史進程。正如梁啟超所言,這切中了中國變革的根本困難之所在,即“比而觀之,固已矛盾。而其實互為先后,迭相循環”[14](p107)。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時至今日,包括嚴復在內的諸多中國早期啟蒙學者的現代化思想依舊沒有得到應有的開掘與重視,更遑論“嚴復悖論”的相關研究有何成效。鑒于此,在距離嚴復所在時代后一百多年的今日,有必要重新慎思“嚴復悖論”的理論內蘊,以此來更加深刻地理解和把握嚴復的現代化思想,進而從中獲取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思想啟迪。
二、“嚴復悖論”:中國走向現代化過程中的互悖矛盾
所謂“嚴復悖論”,主要是指近代史上中國在效仿西方國家走向現代化、引入現代性因素改造本國社會的過程中所面臨的“單項引進”與“全盤引進”的互悖命題。這一命題不僅集中彰顯了早期中國現代化運動的現實矛盾以及社會變革難以成功的癥結所在,而且深刻凸顯了后發現代化國家追求現代化的路徑選擇困境。
(一)“牛馬之喻”展現“嚴復悖論”的基本內涵
鴉片戰爭以后,西方資本主義的入侵使中國產生空前的亡國滅種危機,由此艱難開啟了探索現代化的進程。早期現代化運動大多主張“中體西用”,即通過引入國外的器物與制度來促使社會的進步。然而,在嚴復看來,這種現代化方法論存在嚴重錯誤,往往因忽略內在的社會支持性條件而容易招致“悖論”:單項移植缺乏條件不可存活,全面移植又難以實現。
實際上,嚴復在這里發掘出了中國效仿西方實現自身現代化時面臨的重大難題:首先,任何通過單項引入西方因子(包括文化、制度等在內的社會要素)來實現現代化的策略都是難以收效的,因為被導入的每一項因子都需要原初系統中一系列因子的支持與配合才能成型。據此,只有全面引進西方社會所有因子,才能使被引入的單項因子獲得生存條件。其次,任何全面引入西方因子的策略也是難以實現的,因為這些因子不僅數量繁雜,從而難以窮盡;而且其背后的支撐要素之間又是互為因果的,同樣難以厘清。基于此,似乎只有單項引進才更具實施的可能性。總之,就邏輯關系而言,上述兩種現代化的策略獨立來看,都具備各自的可行性與合理性。然而,將其合并起來看待,則會形成相互沖突的矛盾。這種“單項引進”與“全盤引進”的互悖命題,就被稱為“嚴復悖論”。嚴復曾用“牛馬之喻”對此進行過形象的闡釋。
人們為使牛奔跑的速度達到馬一樣的水平,強行將馬蹄移植至牛身上,這就是“單項引進”。然而,這種行為不僅沒有成功,反而造成一個難解的矛盾:要想馬蹄成功發揮功效,“就需要以馬的骨骼系統作為前提條件,而馬的骨骼系統又需要以馬的肌肉系統為條件,馬的肌肉系統又需要以馬的血液、循環與神經系統為條件”[15](p25)等。由此延展,將會出現一個無限可分、無窮無盡的循環往復過程,必然會轉向“全盤引進”的要求。然而,問題恰恰在于,即使馬身上所有的器官系統都被移入牛的軀體,也還是不可能的,因為除非把馬的血脈基因都進行轉移,否則馬蹄仍舊難以在牛身上發揮其原有功效。而如果堅持這樣做,實際上等同于將牛設法改造成為馬,這種謀求物種性的徹底改變的“全盤引進”是沒有客觀依據的。正如嚴復所說:“取驥之四蹄,以附牛之項領,從而責千里馬,固不可得”[16](p560)“有牛之體,則有負重之用,有馬之體,則有致遠之用。未聞以牛為體,以馬為用也。”[15](p559)一旦“全盤引進”未能成行而在邏輯上重新倒向“單項引進”時,又會陷入“一行變甲,便思變乙,及思變乙,又宜變丙。由是以往,膠葛紛綸”[17](p68)的困境之中。
因此,“嚴復悖論”在邏輯上表明無論“單項引進”或“全盤引進”都無助于現代化的實現,揭示了近代中國社會變革的內在弊病。從這個意義上講,也正是由于秉持同樣的認識,在清末民初的激烈動蕩期,康、梁等維新派人士才會要求以“百舉畢興,而后一業可就”[14](p107)的方式來轉捩時局。
(二)“社會有機體論”構成“嚴復悖論”的內在實質
“嚴復悖論”體現了中國現代化面臨的現實難題,即歷史規律催生的外鑠的現代化要求與現實國情缺乏滿足該要求的支撐條件之間的沖突,其實質乃是中西社會有機體由于各自內在結構的根本不同,從而出現兩種異質的社會有機體之間的互斥現象,集中表現為嚴復所說的“社會有機體論”。
其實,“社會有機體論”并非嚴復的原創,早在嚴復之前,現代社會學的奠基人孔德在開展研究的過程中,就已經形成并提出社會有機體理論的相關思想。通過將社會與生物有機體進行類比,孔德指出實際上社會和生物有機體一樣,也是一個有機的整體系統。其后,斯賓塞接受了孔德的思想,正式提出了“社會有機體論”,對其進行了更為系統的闡釋。斯賓塞同樣將社會類比成生物體,認為社會結構類似于生物機體內部各種器官的分工布局,社會組織是按照生物體的組織體系孕育生成的。他還創新性地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優勝劣汰”等自然界的生存法則引入社會領域之中,以此來解釋社會有機體的演進。在“睜眼看世界”的過程中,嚴復深受斯賓塞的影響,他高度贊揚和推崇其社會有機體理念:“斯賓塞諸公,以國群為有生之大機體,生病老死,與一切之有機體平行,為之比較,至纖至悉。”[18](p1254)受此啟發,嚴復也用生物體類比國家與社會,提出“斯其演進之事,與生物同”[17](p1266),對“嚴復悖論”的實質進行了揭示。
嚴復認為,無論是西方工業社會抑或中國傳統社會,都猶如生命體一樣,是在適應自身環境的挑戰過程中,通過長時間的試錯而逐漸形成的有機整體。根據這種“社會有機體論”,社會內部各因子之間具有緊密的有機結合關系,其中每一個因子都相互依存,并且每一個因素都在其他因子的支持下,才能發揮正常的作用。在西方社會中,商品經濟、議會民主政制、契約精神等,諸般因子如同生物體內“各司其職”的“器官”,彼此之間相得益彰,同構了一個協調互補的社會有機體,推導出以個人主義價值為基調的“有機團結”的社會結構。與此相對,農耕經濟、宗法制度、血緣關系等,這些因子也構成中國社會內部“相資相用”的有機組成部分,建構起一個聚合統一的社會有機體,形成以名教集體秩序為基礎的“機械團結”的社會結構。正因如此,當近代中國早期現代化不顧客觀條件、簡單粗暴地移植西方社會機體內的因子“強施此土”[19](p377)時,這些因子就從原本的社會有機體中被剝離而出。這些外來的因子一經脫離母體,便喪失了西方社會有機體內其他因子的支持,同時又因內在結構的分殊而無法與“粲然有倫”的中國社會有機體相匹配,結果就必然導致“淮橘為枳”這一異質有機體之間的互斥現象的發生。
總之,基于“社會有機體論”,嚴復對近代中國現代化過程中的“嚴復悖論”的實質進行了論述。以此為基礎,他還進一步提出“體用不可分離論”:對一個社會而言,整體的組織架構是“體”,內里的規章制度是“用”,“體”與“用”須臾不可分離,“故中學有中學之體用,西學有西學之體用,分之則兩立,合之則兩亡”[15](p559)。據此,嚴復反對“中體西用”,批評了只需引進西方政制就可實現國家富強的激進主張,并認為中國社會結構仍處于低層次的傳統水平,想要通過在傳統的社會母系統上強制移植西化的政治子系統的方式來實現現代化轉型是不可能的。嚴復的這一思想得到了同時代眾多學者的贊同,他們也曾從不同角度強調過體用一致,如簡朝亮提出的“今曰大學體而西學用,是以大學為無用于今,蕩而求之西學也” [20](p206),就與嚴復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文化塑造性”揭示“嚴復悖論”的根源要因
任何國家的現代化都建立在一定的文化土壤基礎之上,特定的文化是形塑特定的現代化模式的深層因素。由此而言,“嚴復悖論”的成因應被歸結為不同文化間的差異,根本緣由來自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塑造性”功能。這種功能造成了中國傳統文化對外來異質文化的排斥,進而導致從西方引入的現代性要素難以獲得本土條件的支撐而萌蘗“悖論”。
在中國現代化的過程中,文化發揮著塑造國家的社會變革和現代化的狀況與水平的決定性作用,形成了“文化塑造性”的特質。而這種特質正是造就“悖論”的根源所在。其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文化的“剛性”影響。文化是標志人類生存樣式、意義規范和發展路徑的整體性范疇,一旦形成就具備剛性的效用,能夠潛移默化地塑造社會成員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模式,并進一步規定社會發展的整體軌道。文化的“剛性”功能會導致群體共享觀念的產生,進而形成社會群體的同一性價值認同。而在同一性力量的強制規范下,社會大眾在進行文化產品的選擇時就會不自覺地趨向對傳統文化的路徑依賴,由此形成一種文化惰性。二是文化的“抗性”影響。文化是人類社會在適應自身生存環境的過程中形成的系統性整體,這一系統與生物系統相似,也具有強勁的自我保護功能。這種功能就是文化所具有的“抗性”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如同生物體內的抗體一般,每當外來的異質文化開始滲透與融合時,都會極力阻撓和抗拒其進入,產生對外來文化的抵觸,出現一種“抗現代性”的情況。
正因如此,嚴復認為,中國的現代化轉型是一項極為復雜的系統工程,既需要經濟體系的支撐,也需要先進文化理念的引導,但當近代中國人為了尋求富強之道,力圖從西方學習一種全新的政治理念與制度模式來挽救民族危難時,這些外來的現代性因子面臨著中國特定的歷史文化傳統的規制,導致單獨從西方文化有機體內剝離出來植入中國社會的文化因子既缺乏與之適配的社會條件的支撐,又無法與“絕然懸殊”[21](p1024)的中國文化相糅合,從而導致中國的現代化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挫折,難以發揮應有的功能和作用,盲目追求現代化的結果,也只能造成“遷地弗良”[16](p15)的悲劇。
一言以蔽之,在中國現代化過程中,“嚴復悖論”之所以會出現,根本緣由就在于中西文化傳統的差別。在長期的歷史演進中,不同的文化傳統形成了形態迥異、各富特色的文化樣態和發展模式,所以外來的現代性因素在西方文化圈中尚有移植的可能性,而如果不顧客觀條件就將這些因素粗暴地移植到中國文化的土壤上,由于傳統文化的“文化塑造性”,將會顯得力不能逮,使中國的現代化不可避免地出現“嚴復悖論”。
三、“嚴復悖論”的紓解:從“新”“舊”整合中探尋現代化出路
如何避免中國現代化出現上述悖論?嚴復提出了“統新故而視其通,苞中外而計其全”[15](p560)的變革理路,意即統括新知舊學而使之貫通,兼蓄中外文化而慮及全面。概述之,就是要設法從吸納外來先進文明和繼承本國歷史傳統的“新”與“舊”的要素整合中探尋現代化的出路,通過這種方式來規避“悖論”,實現由傳統向現代的轉型。
(一)將從專制政體變革的民主政體作為支撐現代化的杠桿
在甲午戰敗、洋務運動破產引發的歷史反思中,嚴復把目光從學習西方物質文明轉向了學習西方政治制度和改造國民性,以引入“西學”方式為改變傳統政體進行了理論論證。在嚴復看來,推行政制變革,促進傳統專制政體轉向更為文明的民主政體,是規避“悖論”進而推動中國社會邁向現代化的必由之路。
首先,通過中西制度對比揭示政制變革和民主政體建構對于現代化的必要性。嚴復認為,近代西方列強所以強盛、中國所以衰弱的本根性原因,不在于器物或技術的差距,而在于政治制度的迥然不同,即西洋擁有“公天下”的民主政體,而中國卻是“家天下”的專制政體。正如其所言:西方國家乃“民之公產也,王侯將相者,通國之公仆隸也”[16](p36),相反中國則“無所謂天下也,無所謂國也,皆家而已”[19](p948),國君擁有超越法度的權柄,“雖有法,亦適成專制而已矣”[19](p938),這就導致“彼其民為公產公利自為斗也,而中國則奴為其主斗耳。夫驅奴虜以斗貴人,固何所往而不敗”[16](p36)。也正因此,嚴復利用“天賦人權”論嚴厲批判封建專制主義“牢籠天下”的惡行,這一制度阻礙了中國社會更迭的腳步,隔斷了其邁向現代化的道路,造成“民智因之以日窳,民力因之以日衰”[16](p2)。他還極力張揚“民之自由,天之所畀”[16](p35),要求統治者不能假借神授名義剝奪人民的自由權利。通過中西制度的比對和對封建專制弊病的揭露,嚴復充分彰顯了政制改革和民主政體建構的必要性:若要改變中國的羸弱狀況,使其踏上現代化的進程,必然要推進政治制度變革,由傳統專制政體向現代民主政體轉化。一旦形成先進的法律制度,就能確立起支撐現代化發展的制度杠桿,為國家富強奠定體制基礎。
其次,政治體制變革和民主政體建構的宗旨在于促進國民的現代化。嚴復認為,政治體制變革和政治制度建設與國民素質息息相關,其成功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民素質的高低,民主法制只有在與國民素質相符的情況下才能順利建構。正如其所述:“是故國之強弱貧富治亂者,其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驗證也,必三者既立而后其政法從之。于是一政之舉,一令之施,合于其智、德、力者存,違于其智、德、力者廢。”[16](p25)在此基礎上,嚴復強調政制變革只是爭取國家富強、實現現代化的治標之舉,而提高國民素質、實現人的現代化則是治本之策。早期中國現代化運動“不能實收其效”的主要原因就是“民力已苶,民智已卑,民德已薄”,故而“雖有富強之政,莫之能行”[16](p2)。因此,政制改革應以國民性改造為宗旨,著力提升國民素養,否則仍將會陷于“則其標雖治,終亦無功”[16](p27)的窘境。這種“變制”須先“變人”,通過國民性改造的基本方式來變革“國家—社會”,進而推進制度性轉型的方略具有重要意義,顯示了在追求現代化過程中,固然需要開展政治體制變革和民主制度建設,但更要注意確保政制變革的取向是要借助制度規范的工具來爭取和推動社會民眾的現代化,進而提高國民的整體素質。
(二)將傳統文化的價值符號作為引領現代化的中介
一個國家的傳統文化是在特定的生存環境中逐步衍生的,不僅是促進社會發展必需的整合力量,而且是社會引進新元素的基本載體。破解“悖論”,嚴復認為最重要的是要從傳統的價值與文化中提取積極因素,并使之成為引領現代化的中介,以此構筑社會大眾在現代化過程中的認同感。
首先,充分發揮傳統文化導引民族現代化的中介效用。世界現代化的歷史表明,“后發”現代化國家在開啟現代化進程時,多是由于受到外來文化沖擊,才引發“現代性”覺醒的。中國早期現代化的起步,也曾受到此方面的影響。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中國的現代化更應當被視為從傳統文化出發“接著走”的過程。正因為具有共同的傳統文化、價值和風俗,中華民族才能借此凝結為一體。因此,嚴復認為,中國的現代化離不開傳統文化這一思想原點,在追尋現代化時倘若把數千年演化和積累的傳統文化“方其洶洶,往往俱去”,其結果必然是“則斯民之特性亡,則所謂新者從以不固”[15](p560)。換言之,一旦作為中華民族集體經驗和智慧結晶的傳統文化被人為否定或抹消,不但會使中國的現代化成為無本之木而難以為繼,還會導致外來先進文化無枝可棲而難以落地。所以,中國現代化的實現無法脫離傳統文化的導引,任何試圖摒棄傳統文化而自行其是的現代化實踐,必定會遭遇失敗。也唯有注重傳統文化,才能為社會的變革和發展提供凝聚力,塑就現代化的社會認同感,并為新元素的介入提供一個中介,使得從西方文明中引渡而來的“新”的現代性因子被順利導入、吸收和鞏固,轉化為現代化發展的助推器。
其次,從傳統主流文化形態中尋求“國性”作為現代化的根基。在強調傳統文化作用的基礎上,嚴復進一步指出,發揮傳統文化的中介效應,關鍵是要從中探賾和挖掘中國的“國性”。在嚴復的思想光譜中,“國性”是一個異常重要并且被反復提及的概念。他認為,“國性”乃是一個國家的靈魂所在,“大凡一國存立,必以其國性為之基”[22](p330)。也就是說,“國性”是代表具體國情的“客觀存在”的標識,宛如獨立的社會個體一般,任何國家的產生和發展都有其獨特品性。如若喪失這種“國性”,國家便不再成為本國。而這種對于國家存續極端重要的“國性”,恰恰體現于“群經”之中,亦即中華民族傳統的以孔孟之道、綱常名教為核心的主流文化與價值符號之中:“中國之特別國性”“不若羅馬、希臘、波斯各天下之云散煙消,泯然俱亡者,豈非恃孔子之教化為之耶!”“中國之所以為中國者,以經為之本原”[21](p330)。因此,在劇烈動蕩的“民族競爭”時代,追求實現中國的現代化,就需要從中華民族傳統主流文化與意識形態中汲取養分,對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的改造和轉化,積極地從中挖掘、傳承和弘揚中國的“國性”,以此作為民族自強自立的根基,從而聚合各方力量,奠定社會共識的新的基礎。
(三)將社會內源性質素的漸進發育作為激發現代化的動力
根據中國社會所處的階段特征,嚴復明確提出了改良漸進的現代化方案,其所設計的是一種內生性的現代化模式。他認為中國的現代化必然要以社會機體內部新質素的漸進發育為主要動力,同時要在內外交流中通過吸納外來質素和調整自身結構來完成自我更新的現代化轉型,如此方能破解“悖論”的魔咒。
首先,誘導社會機體內部新質素漸進發育賦予現代化以主要動力。近代以來,在中國現代化問題上,存在“激進主義”與“漸進主義”兩種對立傾向。激進主義者倡導徹底掃除舊傳統,大幅度乃至全方位地輸入西方政教與價值,以進行“畢其功于一役”的快速變革;而漸進主義者則主張從現代意義上反思民族傳統的價值,逐步導入西方先進的制度文明,從而促成現代化的漸進實現。就嚴復而言,他深切了解中國積弊之深、沉疴之重,認為國家富強絕非短期即可實現,因而傾向于漸進主義的態度。他接受并結合中國語境引申了斯賓塞的社會發展“惟不可期之以驟”[16](p25)的觀點,強調現代化是逐步累積的,必然會經歷一個長期漸進的歷史過程。那么,怎樣才能促進現代化的漸進變革呢?對此,嚴復將“社會有機體”的“生長論”確立為漸進主義的理論基底,強調現代化基本是內部決定的(內生或內源性),以社會內源性質素生長、發育的漸進性為基礎。簡言之,嚴復認為現代化如同“生物有機體”成長的漸進過程,其中最重要的是誘導社會機體內部新質素的成活與發育,奠定社會變革的“內源性基礎”。只有這樣,現代化所需的各種條件才能具備,并賦予現代化以主要的內生動力,保證社會發展“培其本根,衛其生長,使其效不期而至”[16](p13),真正推進現代化的進度。
其次,通過內源性質素發育與外源性質素嵌入形塑內外聯動的現代化動力機制。中國的現代化曾長期交困于“中”(內)、“西”(外)之爭的旋渦。在嚴復看來,人類社會與自然界都遵循著“天演”的進化規律,在殘酷的“物競天擇”時代,接納更為強勢的西方文化與制度,學習西方現成的現代化模式,是走向現代化無可厚非的選擇。因此,雖然中國的現代化應以自身為主,從社會內源性質素的發育中獲取主要動力,但單純依靠自發的內生基礎還不夠,需要由外向內導入新的外源性質素。這種觀點超越了中西之爭的狹隘見解,確立了取舍中外的現代性標準,即現代化的實現不但需要誘導社會有機體內部新質素的成長,確立主要的內生動力;還需要接納外部先進文明與制度等外源性質素,培植輔助的外生動力,從而保證植入的外源性質素與社會有機體相結合并彼此適應,使外部刺激轉化為傳統變革的內在活力。通過內源性質素與外源性質素的互嵌,可以“與時偕達”[17](p1242)地形成一種融匯中西的內外聯動機制,賦予現代化以穩定的動能,不斷推動其向縱深發展。但是,這種機制反對直接套用和盲目模仿的簡單方式,力求以批判的眼光與理性的態度引入外源性質素;還強調“執西用中”[15](p615),從本土實際出發對內外質素進行整合以達成現代化的實效。
四、“嚴復悖論”的啟示: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路徑與方略
“嚴復悖論”既是在中國尋求現代化富強之路的過程中無可規避的時代性難題,也是透析中國現代化的關鍵命題,為探討適合中國的現代化途徑提供了可能契機。在經歷嚴復所在時代以來的百年蹉跎之后,反思和領會“嚴復悖論”蘊含的歷史啟示,對于當下的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推動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新路
世界上不存在定于一尊的標準化的現代化發展路徑,每個國家都應該結合自身的歷史、文化與社會條件,探索符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任何脫離現實實情而不假思索、亦步亦趨地走其他國家現代化老路的行為,終究會陷于“悖論”。推動中國式現代化,也需要立足本國實際,堅持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新路。
事實上,嚴復向世人揭示了現代化的普遍規律:當近代中國被迫改變歷史的自然進程而接受西方文明,因西方資本主義侵略而啟動邁向現代化的過程時,因為不能全盤移植西方文明所賴以生存的整體環境,因此就如人體進行器官移植、異體組織進入時不可避免會產生的“排異反應”一樣,由“西力東漸”觸發的現代化也必定會導致中國社會出現諸多困頓。在這種情形下,能否結合本土實際來建構符合國情的現代化路徑,消除不良的“排異反應”,就成為中國現代化發展的關鍵。這也意味著:中國現代化的開拓絕不能照抄照搬西方的經驗與模式,這種操作是極其困難且不切實際的,中國的現代化必須依照中國自己的獨特路徑。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只能基于現實發展的基礎之上,根據自身的實際需要,探索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道路。
其一,堅持走獨立自主的現代化新路。盡管嚴復認為中國的現代化應當以自身為主進行創造,但實際上近代中國的現代化起步卻并非發軔自本土社會,而更多是在外力壓迫下的一種被動回應。在資本主義的刺激與壓迫下,官宦士人開始向外謀求濟世良方,設法效仿西方現代化的套路來實現自身的富強。但是這一時期的現代化運動并沒有自己的主動權,而是一種被動的現代化,而且已經實現現代化的西方國家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并不希望其余國家的后發現代化獲得成功,總是以各種方式阻撓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直至新中國成立后,中國人民才擺脫任人宰割的命運,開啟了獨立自主探索現代化的新征程,逐漸實現由被動向主動的歷史性轉變,從“走俄國人的路”轉向“走自己的路”。歷史和實踐均已表明,無論何時何地,中國現代化的主導權都必須掌握在中國人自己手中,推動中國式現代化必須打破各種禁錮,堅持走獨立自主的現代化新路。
其二,堅持走循序漸進的現代化新路。嚴復一貫堅持中國現代化的實現必須經歷一個長期漸進過程,他贊同甄克思把人類社會發展分為“圖騰社會”“宗法社會”與“軍國社會”的社會進化三階段說,認為社會總體呈現由低級到高級、野蠻到文明的演進[16](p135)。而中國正處于由宗法社會(傳統封建社會)向軍國社會(現代文明社會)的轉變階段,但因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傳統根深蒂固,因此要想實現這種轉變極其困難。基于這一國情,嚴復認定中國缺乏立即實現現代化的社會基礎,需要開展循序漸進的改革,為社會變革準備條件。目前,雖然中國的現代化取得了重大成就,但依舊面臨巨大考驗,尤其是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要使14億多人口都邁入現代化社會,其艱巨性和復雜性世所罕見。因此,繼續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現代化將需要付出艱巨的努力,必須走“增量改革”的循序漸進道路,在形成“增量”的基礎上穩步推進。
其三,堅持走整體推進的現代化新路。在探索現代化的過程中,嚴復看到了中國現實社會結構的制約性,認為當時中國面臨的不是局部危機,而是經濟、政治、文化等的全面危機。社會各要素之間密切聯系,單個要素的變動會影響到其他要素。因此,近代中國的現代化運動始終難以掙脫“害之除于甲者將見于乙,泯于丙者將發之于丁”[17](p1550)的怪圈,陷入了惡性循環的困境。嚴復強調,社會發展的整體性要求決定現代化必然會牽一發而動全局,要解決這一難題,就要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層面進行整體性的改革。任何單兵突進的現代化都難以長久,也不可能真正實現。推進中國式現代化,自然就需要著眼社會不同領域的內在關聯性,堅持走整體推進的現代化新路。通過整體性的協同共進,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和平發展的現代化,推動社會全方位的進步。
(二)推動中國式現代化應當保證外來的現代化思想與傳統文化相結合
在全球化的今天,推動中國式現代化,既不能脫離傳統文化的支撐,也不能排斥外來思想的作用。應當堅持“中國的現代化運動,不是否定傳統,而是批判傳統,不是死守傳統,而是再造傳統”[23](p162)的開放立場,主動博采眾長,借鑒外部的思想資源來獲得裨益。但問題在于,引入外來的現代化思想必須能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否則仍將導致“悖論”的發生。
嚴復向來提倡向西方學習,認為中國的現代化既要以傳統文化為基礎,又要吸收西方現代化的思想資源。但是,嚴復又認為以現代性著稱的“啟蒙”理性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現代化的狀況,原因在于中國的“文化元精神”沒有承接這一理念的基礎,亦即傳統文化匱缺與其的嫁接點。不過,盡管“啟蒙”理性并不適宜中國的實際要求,但并不意味著中國的現代化就要拒絕外部的現代性價值而孤立地自我演繹,關鍵是要確保外來的現代化思想能與傳統文化相契合,使傳統價值與文化符號不再排斥外部文化營養的作用。遺憾的是,嚴復終其一生也未能找到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而在這一方面,馬克思主義無疑是最佳的選擇。這一思想代表了與資產階級相對立的無產階級的現代化理念,既符合現代化的一般規律而便于改造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反現代性因素,又在許多方面與中國傳統文化保持著高度一致。
從理論理性看,實踐開放品格決定了馬克思主義能夠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世界的客觀規律不是任何單一理論所能完全概括的,必須承認其他理論的合理成分,并在實踐中進行吸收和創新。馬克思主義的這種實踐性與開放性的特質使其區別于其他理論,并非將中國傳統文化視為一概需要撇棄的“舊物”,而是以理性的態度看待中國傳統文化的“他者”地位,因此可以在文化交流中彼此互動進而互通有無。這種交流內在地包含著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互為主客體的相互作用,是要在代表現代化方向的馬克思主義的引導下,賦予中國傳統文化以現代性價值,促使其建構起現代性的機制與理念,進而從中擇取有利于中國現代化的基因。
從實踐理性看,集體主義趨向構成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結合點。近代中國現代化的主要任務在于反抗外來侵略、實現國家富強,如此就需要輻輳全體人民的力量,形成以集體主義為本位的實踐趨向,而不是以個體主義為本位的價值導向,這恰恰與馬克思主義追求的“以個人與社會相統一為本位”的社會主義相符合。具體表現為: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群體意識占據著重要地位,從程朱諸子強調“存天理、滅人欲”(《朱子語類》)到龔自珍主張“大公無私”(《論私》),古代士人通過“理欲之辨”的論爭,樹立起群體性的思維范式,要求大眾在個人與集體的關系上始終服從集體利益,強調“善群者存,不善群者滅”[16](p118)。在此基礎上,中國社會還力主“家國同構”,倡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日知錄·正始》),這種文化傳統的群體意識為接納追求社會主義的集體主義趨向奠定了天然的基礎。
從價值理性看,共產主義理想奠定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契合處。盡管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從不同立場闡釋自身的價值目標,但也具有相當的契合之處。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后的理想社會或人類社會的最高階段是大同世界。這種大同世界代表著一個國與國和平共處、人與人和諧相處、人民安居樂業的理想的社會形態。數千年來,這種烏托邦式的大同觀念深植人心,成為華夏兒女為之不懈奮斗的理想目標。而中華民族所憧憬的這種大同社會,在很大程度上與馬克思主義追求的沒有剝削、壓迫,人人平等的共產主義理想社會極其相似。也正是因為共產主義理想與大同社會圖景的契合,才使得馬克思主義能夠與中國傳統文化相接榫,從而為中國社會所認可和接受。
(三)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重在實現社會存在的現代化
由于近代中國并不具備現代化的社會存在基礎,故而難以用價值層面的“啟蒙”加以改變,因為“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24](p2)。如果不注重具體實踐而單就理論進行比附,只能產生“悖論”。因此,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重中之重是要從根本上實現社會存在的現代化。
在嚴復看來,走向現代化是世界各個民族共同面臨的客觀規律,但從具體實際出發,近代中國尚不具備實現現代化的社會存在基礎,這就派生出現代化的演化訴求與客觀現實難以滿足訴求之間的悖逆。正是囿于缺失現代化所需的社會存在基礎,伴隨戊戌變法與辛亥革命等革命運動的紛至沓來,在“新者未得,舊者已亡”[17](p1242)的社會脫序狀態下,非理性的個體單元一經脫離權威體系與名教力量的羈制,加之缺失契約型關系的規約,便又復歸至威權秩序瓦解之后原始性的行為失范模式。社會大眾開始以天賦的利欲本能作為行為驅動的唯一指引,其后果是引發“不開化的利己主義”的泛濫以及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相互傾軋,整個國家因此陷入混亂的動蕩失序局面。由此可知,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重點就在于實現“社會存在”的現代化。而歷史經驗表明,這一任務只能由中國共產黨來完成。
首先,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完成了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歷史任務,為中國式現代化創造了必要的社會條件。鴉片戰爭以后,中國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遭到嚴重破壞,中華民族飽受磨難。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舊中國,欲求現代化,必先求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無數仁人志士曾為之奮斗終身,但都沒能扭轉中國的前途與命運。值此危難之際,中國共產黨應時而生,從各類政治組織中脫穎而出,帶領人民經過長期的革命斗爭,打敗國內外一切反動勢力,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了獨立自主的新中國,為現代化的實現創造了必要的社會條件,拉開了探索中國式現代化的帷幕。
其次,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推翻封建專制制度,建立起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制度,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根本的制度基礎。建設一個現代化的新中國,是黨和人民的共同目標。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對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進行了孜孜不倦的艱辛探索,為走出一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而頑強奮斗。通過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推進社會主義建設,中國人民推翻了延續數千年的封建制度,確立起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切實維護了廣大人民群眾當家作主的權利,使中國成功躍入社會主義社會,為中國式現代化確立了根本的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
再次,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不斷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堅實的物質保障。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基于對世情、國情、社情、黨情的深刻洞察,中國共產黨作出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決策。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帶領人民順利開創并不斷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極大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僅用較短時間就走完了發達國家長時間才完成的工業化歷程,創造了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長期穩定兩大奇跡,為中國式現代化確立了堅實的物質保障和現實基礎。
五、結語
綜上所述,“嚴復悖論”是近代中國在引入現代性因素改造本國社會繼而走向現代化時所面臨的互悖矛盾,反映了早期中國現代化過程中存在的規律性張力。這一“悖論”的產生,有其特定的“歷史—社會—文化”條件,它既是在中國尋求現代化富強之路的過程中無可規避的時代性難題,也是透析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命題。紓解這一“悖論”,需要貫通古今中西之理來建構中國現代性,從“新”與“舊”的整合中探賾現代化的通途。具體而言,就是要以從專制政體變革的民主政體作為支撐現代化的杠桿,以傳統文化的價值符號作為引領現代化的中介,誘發社會內部現代性質素的成長與發育,并使之與外部引入的新質素相契合,形成一種以“內源性”為主的內外聯動的發展機制,通過這種方式來規避“悖論”,進而實現由傳統向現代的社會結構轉變。
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嚴復悖論”清晰地向世人表明: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關鍵,不在于理論層面的比附抑或現代性的學理“啟蒙”,而在于切實地開展現代化的實踐。為此,應當吸取并珍重這一“悖論”所啟迪的諸般歷史經驗:其一,發展中國式現代化不能亦步亦趨地走其他國家現代化的老路,必須立足本國實際,堅持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新路。其二,推動中國式現代化不能拒斥外來思想的合理資源,但應當保證引入的外來現代化思想能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其最佳選擇是馬克思主義。其三,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重在實現社會存在的現代化,而歷史與現實均已昭示,只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才能使其取得實質性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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