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與產業結構升級

2023-01-01 00:00:00付建棟劉軍

華東經濟管理 2023年6期

[摘要：文章將進口產品貿易數據匹配到城市層面，對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進行理論分析和實證研究，為實現進口產品效益最大化和產業結構升級提供經驗證據。研究表明：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均有效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增強技術創新、優化稟賦結構有助于強化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正向影響；進一步分析發現，上述影響效應和傳導機制在不同地區、不同規模城市存在明顯異質性。因此，需要鼓勵和支持地區加大關鍵產品進口力度，助推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關鍵詞：資本品進口；中間品進口；技術創新；稟賦結構；產業結構升級

中圖分類號：F752.61；F121.3"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097（2023）06-0044-10 ]

Abstract：This paper matches the trade data of imported products to the city level，and conducts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empirical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capital goods and intermediate goods imports on the upgrading of industrial structure，providing empirical evidence for maximizing the benefits of imported products and upgrading industrial structure. Research has shown that both capital goods and intermediate goods imports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upgrading of regional industrial structure； enhancing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optimizing the endowment structure can help strengthen the positive impact of capital goods and intermediate goods imports on industrial structure upgrading； further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above-mentioned impact effects and transmission mechanisms exhibit significant heterogeneity in different regions and cities of different sizes.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encourage and support regions to increase the import of key products and promote the upgrading of regional industrial structure.

Key words：import of capital products；import of intermediate products；technological innovation；endowment structure；industrial structure upgrading

一、引言

當前，中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于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重要突破口，產業結構升級的程度直接決定了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益［1］。然而，中國過于追求速度的發展模式導致產業間發展不充分不均衡、生產模式粗放、低端鎖定困境愈發嚴重，這與高質量發展的要求相距甚遠。產業作為經濟長期均衡增長的中觀基礎，其結構水平是促進整體經濟結構升級、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以及實現經濟提質增效的關鍵因素。特別是在當今深化結構性改革、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背景下，加速產業結構升級更是迫在眉睫。

近年來，各地政府紛紛響應中央貫徹的產業、貿易、財政政策，積極探索實現產業結構升級的有效路徑。其中，不乏地區將進口貿易，尤其是資本品、中間品進口作為產業結構升級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正如2020年11月發布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推進對外貿易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中所述，“發揮《鼓勵進口技術和產品目錄》引導作用，擴大先進技術、重要裝備和關鍵零部件進口”，以優化進口結構，滿足國內生產需求。可見，進口產品已成為助推經濟均衡發展和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手段。

基于此，本文試圖回答以下問題：中國當前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了怎樣的影響？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傳導機制是什么？不同地區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是否對產業結構升級有異質性影響？解答上述問題不僅可以進一步豐富關鍵產品進口與產業結構升級關系研究的理論成果，還可以為新發展格局下優化進口結構、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決策支撐。

二、文獻述評

面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和多樣化的顧客需求，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進口國外先進的設備和投入品，經營重心也由傳統的制造生產環節向提升產品質量和種類轉移［2］。現有研究更多的是基于整體開放視角，分析貿易和投資的經濟效應，較少考慮進口產品層面與產業結構升級的相互影響，導致其對國內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應評估有失偏頗。現有文獻主要從以下兩方面進行研究：

一是進口產品的經濟效應。首先，Coe和Helpman（1995）認為，進口先進設備存在明顯的學習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進而促進母國經濟增長［3-4］，尤其是來自發達國家的進口產品通過技術擴散效應顯著提升了本土企業的創新能力［5］。其次，Erten和Leight（2021）分析指出，國際分工驅動生產要素在行業間重新配置，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出口部門的粗放型增長和進口部門要素投入的集約化［6］。進口產品結構優化促使勞動力從農業部門流入城市制造部門，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對勞動、資本等資源投入進行優化配置，加速經濟結構轉型［7］。現階段，中國發展需要打破要素流動壁壘，降低勞動力要素遷移成本，以市場化方式優化資源在不同部門間的配置，促進產業升級。再者，Melitz和Ottaviano（2008）在分析進口行為時指出，上游的非對稱進口開放，會迫使與進口品存在水平競爭的國內部門降低產品加成率，有助于增進國內下游行業的生產率［8］。Liu和Qiu（2016）基于中間投入品關稅視角發現，降低關稅有助于進口產品多樣化，從而降低創新成本，促進生產率提升［9］。在國內各地區及行業收益不對等的現實背景下，Ivanova等（2021）認為高質量進口可能是緩解當下工業生產率停滯不前的重要“武器”，高質量進口可以通過“成本節約機制”推動生產率提升［10-11］。謝謙等（2021）將中間投入內生化，從產品種類層面明確進口中間品內嵌技術有利于提升企業生產率［12］。

二是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因素。要素稟賦是經濟體轉型升級的基礎和源動力，當要素稟賦結構達到一定水平時，產業升級即會發生［13］。在新經濟增長理論框架下，技術與創新是保持一國經濟持續繁榮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主要驅動因素［14-15］，技術創新促使產業從資源勞動密集型逐步向資本密集型轉變，產業結構得到優化［16］。林春艷和孔凡超（2016）發現，技術創新與技術引進有利于本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17］。但龍少波等（2020）卻指出，在引進式技術進步下，中國產業升級的速度和質量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不良影響，新時代需要通過原發式技術進步促進產業升級，推動經濟循環與高質量發展［18-19］。產業政策作為政府干預的重要手段，核心目標是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點，進而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唐榮和黃抒田（2021）發現，競爭性產業政策顯著推進了制造業價值鏈升級［20］；彭飛和金慧晴（2021）發現，區域產業政策顯著推動了城市轉型升級［21］。但是，張玉蘭等（2020）認為，產業政策因干預市場競爭對其他未鼓勵產業具有擠出效應［22］。確實，產業政策的有效性一直存在爭議，評估視角不同，有效性就難以達成共識。除產業政策外，財稅政策、貿易政策、金融政策等均有利于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和提高社會福利［22-23］。再者，對外開放是中國長期的基本國策，貿易和投資有利于國內國際要素有序流動，顯著增加高端技術企業的市場份額，促進產業結構升級［24-27］。另外，在新發展格局下，互聯網、城鎮化、金融結構等要素均對產業結構高度化和合理化有顯著正向作用［28-29］。

與已有文獻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首先，在研究視角上，創新性地將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與產業結構升級相結合，探討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推進產業結構升級的內在作用機制及其傳導路徑；其次，在研究樣本上，基于城市維度數據研究了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與產業結構升級之間的關系，從而拓展了中國情形下進口貿易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相關研究；最后，在研究內容上，通過在模型中加入交互項的方式，對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傳導路徑進行了檢驗和深入探討，并比較不同地區、不同規模城市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異質性影響，為各地區差別化制定產業結構升級調整政策提供必要經驗支持和決策參考。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關鍵產品進口與產業結構升級

產業結構升級是指產業結構從以低端產業為主向以高端產業為主的發展過程［30］，此過程不僅表現為三次產業間的產值變動，其核心本質是要素稟賦的更迭、轉移與重組的動態過程［24，31］。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方式主要有：一方面，資本品、中間品可以直接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進口資本品、中間品往往體現了國外的先進知識與高水平技術，因此進口的資本品和中間品主要投入于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導致第三產業到第一產業的產值逐次遞減，進而改善三次產業占比，促進產業結構升級［32］。另一方面，資本品、中間品既可以通過技術溢出效應實現產業結構升級，也能借助成本節約及互補效應實現地區產業結構升級。首先，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與管理經驗，帶來顯著的技術溢出，使得地區突破高技術設備、零部件束縛，推動當地產業向相對先進和高端的產業發展，促進整體產業結構升級［33］；其次，高質量進口產品使得生產中資源與材料消耗減少，降低生產成本、緩解融資困境，加速資本積累，驅動產業結構升級；最后，進口國利用進口資本品、中間品的傳導、互補作用，將進口產品與本地優勢資源有機結合，建立新型高技術產業，帶動第三產業發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34］。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當其他條件不變時，擴大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會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二）關鍵產品進口、技術創新與產業結構升級

技術作為一種特殊的生產要素始終貫穿于本地的生產活動中，是實現地區經濟轉型的關鍵要素［35］。當技術創新水平較低時，各類生產要素難以適應技術復雜度高的制造業、服務業生產行為，造成生產要素在傳統產業集聚。隨著技術創新水平提高，生產要素會逐漸向高級別的生產部門轉移，實現產業結構升級［36］。另外，技術創新還有助于研發新產品和服務，甚至誘導新興產業形成，促使產業結構升級。而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是提高技術創新水平的重要手段，有利于進口國家（或地區）通過“干中學”效應吸收內化其蘊含的先進技術和設計理念，激發企業的創新意愿和創新熱情，驅動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力度，形成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專利和技術，促進技術創新水平提升［37］。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當其他條件不變時，擴大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會通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影響產業結構升級。

（三）關鍵產品進口、稟賦結構與產業結構升級

林毅夫（2002）認為，產業結構升級是稟賦結構動態演化的結果［38］。在現實情況中，自然資源有限，稟賦結構具體表現為資本與勞動的相對豐裕程度，稟賦結構優化使得生產要素在高端產業集聚，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正如Ju等（2015）所述，區域要素稟賦結構變化會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影響［39］。當稟賦結構優化時，稟賦中的初始生產力及結合方式發生調整，從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貿易作為經濟發展的有效工具，對稟賦結構優化發揮著重要的傳導作用，不僅有利于國內國際要素有序流動，促進優質生產要素從低端產業流向高端產業，推動產業結構升級，而且進口產品往往技術含量高，與當地生產要素形成互補，降低要素錯配，進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當其他條件不變時，擴大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會通過優化稟賦結構影響產業結構升級。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與說明

1.總體效應的實證模型

本文總體效應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λi]、[μt]分別表示地區、時間層面的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structureit]表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地區[i]在[t]時期的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指數。本文參照蔡海亞和徐盈之［24］的研究思路，構建產業結構升級指數，具體如式（2）所示：

其中，sn表示第n產業產值占總產值比重；structure的取值在1～3之間，越接近1，說明產業結構層次越低；越接近3，說明產業結構層次越高。

[ImportMixit]代表關鍵進口產品，即進口的資本品、中間品等生產性投入產品，選用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占比進行衡量。由于各城市無法直接獲得上述數據，所以資本品、中間品進口額由海關數據庫匹配加總而來，具體方法如下：首先，在2000—2016年海關數據中選取進口數據；其次，根據海關數據中的HS6分位碼與BEC產品碼進行匹配，并將產品碼進行分類，選取資本品、中間品；接著，根據城市代碼與中國各地級市進行匹配，將各產品種類進口金額加總至地級市層面，進而得出資本品、中間品進口金額。

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結合目前研究成果，參照袁航和朱承亮（2020）、余泳澤等（2020）的做法，本文加入相關控制變量［40-41］。①對外貿易依存度（trade）。對外開放是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因素，可以通過增加資本積累和技術溢出效應影響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本文用進出口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來衡量。②政府干預程度（govern）。地方政府為了提高政績對轄區內產業干預較為普遍。地方政府官員為了順利晉升，依靠行政干預推動投資和本地經濟增長，而忽視產業間的合理化及高級化是否符合本地發展要求，為實現數量型增長損失了要素配置和資源利用效率，進而影響產業結構升級進程［42］，本文用財政支出與地方GDP之比表示。③人力資本水平（huamn）。人力資本作為技術與知識吸收的重要載體，其吸收能力的高低決定了將關鍵進口產品中所蘊含的高科技轉化為中國自身生產力的效率與成功率，本文選用城市高校在校人數對數值進行衡量。④外商直接投資（fdi）。外商直接投資使得地區可以借助資本積累和技術溢出促進產業結構變遷，本文用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對數值來衡量。

2. 影響路徑的實證模型

基于上文影響路徑的分析，可以總結為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可以通過技術創新效應和稟賦結構效應來影響產業結構升級。本文將逐一識別上述效應是否成立，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式（3）在式（1）的基礎上，加入了交互項[ImportMixit×path]，表示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與技術創新、稟賦結構的交乘項，以考察具體的影響機制，其余變量與式（1）相同。其中：技術創新（lntech），選取我國各城市本地單位從業人員的發明專利授權量的對數值來度量；稟賦結構（element），本文用資本勞動比率作為要素稟賦結構的代理變量［43］。

（二）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使用的數據為2000—2016年中國各城市層面的統計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海關數據庫以及中國各城市統計年鑒。鑒于各城市資本品、中間品進口金額從中國海關數據企業層面加總而來，加之巢湖、三沙、儋州、日喀則、昌都、林芝、山南、那曲、畢節、銅仁、海東、吐魯番和哈密等城市數據缺失嚴重，所以將其剔除。因此，本文實證對象為2000—2016年286個城市共4 862個樣本。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1所列。

五、結果分析

（一）關鍵產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總體效應分析

雖然理論分析部分已得出資本品、中間品進口有助于中國產業結構升級，那么現實情況中，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究竟是促進還是抑制了產業結構升級？這是本文關注的核心問題。為了回答這一問題，利用2000—2016年中國286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對式（1）進行回歸以驗證理論H1，結果見表2所列。

（1）基準估計結果。表2報告了總體效應的估計結果，其中，基準模型結果見表2所列的第（1）至（4）列，檢驗了資本品和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直接影響。表2中第（1）列和第（3）列為未加入固定效應和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資本品和中間品進口估計系數依次為6.036、3.132，且在1%水平下顯著，完全符合預期效果。在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后，估計系數仍顯著為正，表明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應較為穩健。

（2）內生性處理結果。正如周茂等（2016）所指出的，發展中國家為了穩步實現產業結構升級，極大可能會鼓勵地區進行資本品、中間品進口，進而推動地區產業結構升級［44］。同時，若中國各城市在世界范圍內從事進口活動，能夠從發達國家進口技術含量高的資本品、中間品等生產性投入品，從中獲取高端技術以改善生產工藝和效率，最終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因此，中國各城市的產業結構升級能夠反向影響其所在地區的關鍵產品進口行為，導致實證模型中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帶來內生性問題。

為此，需要構建machine、parts的工具變量。本文借鑒Dollar和Kraay（2004）的研究思路，將主要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45］。原因在于，從外生性的角度來看，滯后一期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份額為歷史數據，當期的產業結構升級無法影響滯后一期的各產品進口份額；從相關性的角度來看，滯后一期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可能會影響當期的產品進口結構，從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采取工具變量克服內生性之后的估計結果見表2所列的第（5）至第（8）列，可以看出，第一階段的F值均大于10，表明所選的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高度相關，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Sargan檢驗值均大于0.1，說明本文采取的工具變量是有效且合理的。machine、parts的估計結果與基準模型相比，未產生實質性變化。這說明：一方面，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并未對主要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產生實質性影響；另一方面，中國進口資本品、中間品的確能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控制變量方面：①對外貿易依存度（trade）對產業結構升級呈顯著的正向關系，其原因在于貿易開放作為改革開放的窗口和經濟發展的助推器，可以借助增加物質資本積累、刺激消費需求、提升技術進步等多重途徑加速產業結構升級［24］。②政府干預程度（govern）的回歸結果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主要是由于全球化加速發展，國際交流日益密切，制度在對外開放中顯得尤為重要。國家經濟在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同時，仍需要國家宏觀調控，建立先進制度規則，為產業結構升級添磚加瓦。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從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出，本文所測度的政府干預程度較低，說明政府對經濟增長干預要適度，一旦政府過度干預，就會影響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行，反而會抑制地區產業結構升級。③人力資本水平（lnhuman）對產業結構升級表現為強烈的正向促進作用，高素質人才有利于帶動生產要素有序流動，實現地區產業“跨越式”升級。④外商直接投資（fdi）對產業結構升級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可能是因為地區大量引進外資，使其充分發揮技術溢出和資本積累效應，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二）關鍵產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機制檢驗

前文的估計結果表明，無論是基準模型的總體效應，還是處理內生性后的總體效應，進口資本品、中間品都顯著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且結論較為穩健。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上述現象發生？其傳導機制又是什么？這是需要進一步解答的問題。本文理論分析部分指出，中國在進口資本品、中間品的進程中，技術創新增強和稟賦結構優化可能是導致產業結構升級的主要原因，為了檢驗上述觀點，本文將從技術創新和稟賦結構兩個方面考察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傳導路徑。

（1）技術創新效應。表3的第（1）列和第（3）列分別報告了資本品和中間品進口通過技術創新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回歸結果，即交互項（machine×tech）和（parts×tech），可以看出，資本品和中間品進口通過技術創新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機制檢驗均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技術創新對資本品和中間品進口的產業結構升級存在正向推動作用，增強技術創新能力確實是關鍵產品進口提升產業結構升級的一個重要手段，與中國實際發展情況較為一致，驗證了H2。大量有關進口產品的研究指出，進口資本品和中間品可以通過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作用于經濟增長，進而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首先，就直接效應而言，在進口導向型戰略目標指導下，設備進口已超越零部件進口成為中國進口增速最快的產品［46］，進口資本品和中間品作為一種物化型技術溢出，可以直接推進進口國的技術創新，最為顯著的表現是飛速提升地區企業生產率，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其次，從間接效應來看，進口資本品和中間品還可能通過產品種類效應、“干中學”效應及互補效應促進區域技術創新、提高企業研發部門和生產部門的人力資本水平，引領地區產業結構升級。需要注意的是，現階段中國多數企業仍將模仿創新、引進創新作為獲取高端技術的主要方式，導致自主創新能力不足。國際市場競爭日趨激烈，自主創新能力不足終會導致地區技術進步退化，遏制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升級。

（2）稟賦結構效應。表3的第（2）列和第（4）列為稟賦結構影響機制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交叉項（machine×element）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在稟賦結構越合理的地區，擴大資本品進口規模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提升作用越大，H3得以驗證。交互項（parts×element）的估計系數為0.288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中間品進口額增加顯著優化了地區稟賦結構，進而助推產業結構升級，與預期一致。要素稟賦作為拉動產業動態增長的動力源泉，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在專業化分工的前提下，一國的國際分工地位既受其先天要素稟賦的影響，又受后天要素稟賦升級和專業化分工所形成的動態比較優勢的影響。貿易自由化進程不斷加快，中國產業結構升級需要優化要素稟賦，積極培育內生比較優勢，完成向價值鏈中高端環節“攀升”，實現產業結構升級。

（三）關鍵產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穩健性檢驗

（1）產業結構升級衡量方法改變。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中國產業的轉型升級，故其衡量方法至關重要。前文采取整體產業結構升級指數進行衡量，結果較為顯著。在此，本文通過改變其衡量方法，以檢驗所得結論的可靠性。在產業結構升級的新衡量方法上，借鑒余永澤等（2020）的思路，采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之比進行衡量［41］，估計結果見表4所列的第（1）至第（4）列。可以看出，主要自變量的回歸結果以及技術創新、稟賦結構影響機制的顯著性都未發生實質性變化，說明本文得到的結論是可靠的，不會因被解釋變量的衡量方法改變而發生變化。

（2）估計方法改變。前文的模型估計采取了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考慮產業結構升級的變動可能在時間上具有記憶性，即受上一期的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較大，因此較適宜用動態面板模型進行分析。為此，參照肖明月和鄭亞莉（2018）的做法，通過引入被解釋變量的一階滯后項建立動態面板模型［47］。同時，使用變量的一階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以解決變量的內生性問題，并通過AR（2）檢驗和Sargan檢驗判斷模型和工具變量的有效性和合理性。結果見表4所列的第（5）至第（8）列，可以看出，總體效應及機制效應的估計系數與顯著性未發生實質性變化，表明本文所得結論是穩健的。

（3）剔除直轄市影響。借鑒鄧慧慧和楊露鑫（2019）的做法，將剔除直轄市的估計結果作為本文的穩健性檢驗［48］。由于四個直轄市受中央政府直接管轄，行政地位特殊，為了排除行政因素對估計結果的干擾，本文將北京、上海、天津和重慶四個直轄市從全樣本中剔除后再回歸，結果見表5所列。變動后的估計結果與前文保持一致，表明前文所得結論較為可靠。

（4）更換工具變量。借鑒余泳澤等（2020）的研究方法，選取地級市所在省份的地級市數量作為各類進口產品份額的工具變量［41］。從相關性來說，在省內同類產品市場份額一定的情況下，地級市數量越多，進口產品規模越大；從外生性來說，該地級市所在省份的地級市數量滿足外生性要求。這是因為各省份地級市數量是固定值，本文樣本期間內各省份地級市數量基本保持不變。估計結果見表5所列，其與前文無本質差別，表明本文得到的結論是可靠的。

六、進一步研究：異質性分析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能夠顯著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并且提高技術創新、優化稟賦結構是資本品、中間品進口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途徑。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作出進一步拓展，從地區異質性和城市規模考察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異質性影響。

（一）地區異質性

由于城市間存在異質性，受經濟、政治、歷史等因素影響，不同城市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差異較大，其表現出的產業結構升級促進效應可能會存在一定差別。根據國家統計局對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的劃分標準，本文將286個城市劃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6所列。可以看出，東部地區的估計結果與前文保持一致，總體效應與機制效應均存在；相反，中西部地區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的估計系數為負，表明進口產品顯著阻礙了地區產業結構升級，而且技術創新和稟賦結構的機制效應均不存在，符合中國現實情況。這是因為：中西部地區由于資金受限，進口品主要為初級產品，當地企業從中獲取技術與知識溢出非常有限；再者，中西部地區長期從事低技術、低附加值的加工貿易，導致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無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

（二）城市規模異質性

與中小城市相比，其一，大城市擁有較高的教育起點、較成熟的生產規模和較強的創新能力，產業結構升級更快；其二，大城市交通便利、信息發達，高質量進口產品更多，溢出效應更為明顯。本文根據《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明確提出的城市劃分標準，將地區常住人口50萬以下的城市歸為小城市，地區常住人口50～100萬的城市歸為中等城市，地區常住人口100萬以上的城市歸為大城市，考察其異質性表現。根據城市規模劃分為大城市和中小規模城市這兩類子樣本的估計報告見表7所列，其結果呈現較強的異質性。結果表明，無論是影響效應還是機制效應，僅有大規模城市的估計結果與上文保持一致。主要原因在于：其一，大城市資金充足，可以進口足量產品以產生規模效應和技術擴散效應，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其二，中小城市發展緩慢，資金、勞動等生產要素落后，無法進口高技術含量產品來促進當地產業結構升級，進而使得總體效應和機制效應不存在。

七、結論與啟示

本文理論分析了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內在機制，并深入探討了技術創新、稟賦結構等路徑對兩者關系的影響，最終選取2000—2016年中國286個城市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論如下：①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存在明顯的正向促進作用；②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可以借助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優化稟賦結構等方式間接促進產業結構升級；③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的產業結構升級效應還存在一定的差異性，東部地區城市以及大規模城市的資本品、中間品進口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效應更為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首先，積極響應和落實國家發展戰略，擴大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研究發現，資本品、中間品進口的確有助于中國產業結構升級。因而，一方面，要逐步擴大資本品進口份額，從更基礎層面引導國內企業進行技術更新與升級；另一方面，在現有基礎上，要嚴格把控關鍵中間品進口質量。

其次，在優化稟賦結構的基礎上，加強培養自主創新能力，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表明，資本品、中間品進口能通過增強技術創新、優化稟賦結構助推產業結構升級。中國要實現產業升級、提質增效的目標，一是需要培育高技術勞動力、加大資本投入，加快中國要素稟賦結構向創造性資產升級，為制造業企業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提供要素投入支撐；二是需變革傳統貿易發展戰略，構建“產、學、研”一體的技術研發平臺，不斷提升區域自主創新意識和研發能力。

最后，保持區域間充分平衡發展，促進區際合作與交流，縮小區域間產業結構升級差異性。中央及地方政府要根據經濟發展狀況給予中小城市財政支持和政策優惠，增加區域運轉資金，使其用于高端產品進口，優化資源配置結構，充分調動地區自主創新積極性，推動城市產業結構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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