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梅
(中南民族大學 預科教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內地高校來自邊疆地區的預科生,大學畢業后多數選擇返回原籍建設家鄉,對家鄉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這些新一代的建設者在內地高校、內地城市獲得的新觀念、新視野,以及新的生活體驗,尤其是對中華傳統文化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更堅定的認同感,必將對本地區、本民族產生較大影響。深入準確了解這些預科生面臨的困境和挑戰,有效引導他們的文化認同方向、優化他們的文化適應方式、提升他們的文化適應能力,大力培育這些貫徹執行黨和國家方針政策的新生力量和中堅力量,是相關大學教育的重要任務。
本文在參考沃德的個體心理適應和社會文化適應二維劃分法與布萊克的一般性適應、工作性適應和交往性適應三維劃分法的基礎上[1],將涵蓋內地高校邊疆預科生文化適應上的生活、學習、交往等具體內容,劃分為語言、課堂文化、校園文化、城市文化、文化認同五個適應維度,并根據近幾年通過訪談、問卷調查等方法持續追蹤研究中部、西南部等地區高校邊疆籍預科生的文化適應情況,透視內地高校邊疆預科生的文化適應情況。
多數邊疆預科生最先接觸、學會的語言是本民族語言,一般從小學開始接受國家通用語言漢語教育。成長于漢族居住區或多民族聚居地區的學生自小便接受漢語教學,長期處于濃厚的漢語文化氛圍中,已習得成長與學業所需要的文化知識,并持有一定的文化涵養。成長于少數民族居住區的學生因國家政策的倡導,自小接受雙語教育,從學前教育階段就開始學說普通話、學寫漢字,雖然在發音等方面較為薄弱,但并不影響日常所需[2]。在邊疆預科生中,成長于漢族居住區或多民族聚居地區和自小便接受漢語教學的預科生,與成長于少數民族居住區和自小接受雙語教育的預科生,在漢語表達水平上存在較大差異。整體上看,前者的漢語表達能力高于后者;但在漢語書面表達上,都存在較大的困難。邊疆預科生到內地上大學后,盡管漢語表達能力通常會有較大的提高,但仍然低于同校同班的內地預科生,尤其是漢語書面表達能力。這給他們的日常生活、課堂學習、人際交往帶來不同程度的困難。
課堂文化是一種由教師和學生在課堂教與學的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文化形態。邊疆預科生帶著強烈的求知欲望與挑戰獨自面對陌生環境的勇氣,跨越巨大的地域空間進入內地高校,對于絕大部分邊疆預科生來說,可能就是第一次離家遠行。入學之初,對其他地區入學的同學情況不夠了解,以為基本在同一水平線上,或者基本差別不大,所以信心足、熱情高,聽課時基本上坐在前排,神情專注。但由于種種原因,如漢語水平、文化基礎、學習習慣、學習方法、測試試卷難度梯級不太顯著或不太合理等,隨著時間推移,測試增多,低分頻現,學習熱情依次退減、挫折感漸次遞增、自我效能感逐步降低,甚至有個別學生走向厭學逃課。此類現象來自內地的預科生雖然也會產生,但由于內地預科生來源地更廣泛,此類現象不集中。所以,如何保護邊疆預科生的學習熱情成為亟須解決的問題。只有熱情不減,才會收獲樂趣,才會對置身其中的多元一體的中華傳統文化環境產生親切之感和熱愛之情。
所在大學的校園環境、食堂飯菜、著裝情況、社團活動、校園人際交往等,是邊疆預科生文化適應校園文化維度的主要內容。邊疆預科生總體上對大學校園的硬件條件滿意度較高。大學校園食堂、師生穿著等層面的多樣化選擇,也帶給了他們更豐富的生活體驗與審美感受。而在社團活動、校園人際交往上,他們的適應則在情感、態度與行為上體現出不同程度的困難。剛從高中階段高強度的學習狀態進入課業強度相對寬松、課余生活豐富的大學生活,邊疆預科生對大學多姿多彩的社團活動、學生會活動體現出好奇、想了解和參與的意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學習上遇到的挫折與困境逐漸增多、增強,部分預科生因性格內向、才藝能力較差、表達能力較差、時間不夠分配、精力不夠分配等因素,難以將參與社團活動、校園人際交往的意愿付諸實際行動。這也導致在他們的校園人際交往中,既存在與各民族文化成員外部交往的主流文化圈,也存在本民族文化成員內部交往的支流文化圈,但尚未真正突破本民族的小圈子交往。
城市文化通常是指市民在長期的城市生活過程中共同創造的一種復雜化、多元化的地域文化形態。邊疆預科生從自然風光美好、物產資源豐富的邊疆地區,來到內地城市就讀大學,對內地大學所在地城市市容的現代化、經濟的繁榮感觸很深。他們除了外出購物、就醫、休閑娛樂等生活需要,去到商場、超市、購物街、醫院、電影院等特定場景,較少與校外市民交往,也很少有機會參與市內文化活動。
文化認同是指人們認可、接受某種文化并自覺實踐的心理和行為過程,表現為使用相同的文化符號、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與秉承共有的價值觀、思維模式和行為規范。邊疆預科生到內地就讀大學之前,接觸的是以本民族文化為主的家鄉初始文化,文化形態較為單純。到內地就讀大學時,文化形態更為豐富多彩。對進入新環境的邊疆預科生來說,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行為上,都需要面對、經歷一個自我調適、重新定位的問題與過程。
語言是思維與交流的工具,持續良性發展的語言能力,是一個人成長、成熟、成功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邊疆預科生到達內地之后,如果僅僅擅長使用母語、較為單一的語言工具進行表達,在應對陌生的文化環境、學習任務,以及拓展友善協作空間之時,必然困難重重。邊疆預科生在漢語表達上存在困難,尤其是母語和生活環境、學習環境均以本民族語言為主的邊疆預科生,在適應內地高校及其所在城市的課堂文化、校園文化與城市文化上存在不同程度的困難,具體表現為在學習、娛樂及眾多公共活動中自我效能感與獲得感降低,主觀上較少積極參與、主動適應的內驅力量。
來自邊遠地區少數民族家庭的預科生,較少具備適應遠方城市生活、大學校園生活的自理能力,他們在家鄉積累的經驗與認知,在新環境中基本失效。如果父母對中華傳統文化多元一體的性質有較深認識,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認同持有進一步加深了解的意愿,以及開放、包容、接納的心態,他們會較快地適應內地城市、大學校園的文化。如果父母對本民族文化認同感很強,預科生遇到文化適應困難的時候,很容易退守到來源地文化甚至家庭文化的精神空間。另外,預科生所在大學、本科錄取大學與大學所在城市的情況,對邊疆預科生的文化適應也會產生一定的影響。他們的文化適應能力的提升速度與高度,與學校所在城市、學校類型及所處層次密切相關,涉及所在城市的政治經濟科技文化地位、文化氛圍、城市景觀等。
學習與生活中的電子設備、課外書刊、文娛活動和市區觀覽活動等適當使用的必要物品,屬于拓展生存能力與提升適應能力的正常開銷。如果后援不夠強勁,必然大大縮減學生的提升空間與成長機會。
邊疆預科生既有熱情奔放、主動外向、質樸善良的性格,也會在自尊自卑方面存在一些敏感點。入學初期,他們普遍處于興奮、好奇和強烈求知的情緒狀態,但隨著新鮮感的減弱,文化差異所形成的不適心理逐漸顯現并強化,萌生失落、自卑、困惑、焦慮、茫然無助等消極感受與消極情緒,在日常人際交往中誤以為未被尊重和重視,甚至對某些誤會啟動維護自尊的憤怒情緒與過激行為。而誤會的產生,往往與語言表達密切相關。愛德華·霍爾在《超越文化》一書中寫到:“中國文化是一種高語境文化。高語境文化常常用間接、委婉的言語表達意義,相反,低語境文化偏愛用明確、直接的言語表達意義。在高語境文化中,交流交往主體之間構筑流暢而愉悅的語言交流與人際交往的優質環境,對語言掌握的程度要求較高。”[3]人際交往中,由于語言表達與信息接受過程中容易產生的誤讀、誤解、誤會情況,讓他們感受到人際交往上的壓力與文化適應上的困難。
部分邊疆預科生不擅長全方位交流,將自己的興趣與活動局限在小眾的特定民族文化圈或原籍地文化圈之內,對新環境的適應度、融入度、愉悅度較低。性別、聚居類型、父母民族對他們適應新環境的意愿與能力有重要影響。來自多民族聚居地區的邊疆預科生,各族同學之間多民族相互交流的機會較多,相對容易與外地同學交流互動。來自本民族聚居地區的邊疆預科生,則對傳統民族文化活動的參與機會較多,和本民族的成員交往較多,與外界及其他民族的同學接觸、共處、交往的機會和意愿相對較少。此外,當父母雙方為不同民族,他們自小或多或少對不同民族的文化有所了解,能正確看待不同民族間的文化差異,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多元一體性質有所體會,在文化適應過程中遇到困難的概率較小并且容易克服。
鼓勵、引導和多方創造條件,讓邊疆預科生走出相對密閉的交流小圈,高頻率與同校各族師生交流交往。適當擴展與同城同學和其他朋友的交流交往,在日常交際中提升漢語口頭表達能力。同時,積極利用課堂內外的專業訓練與網絡平臺,鍛煉、增強漢語書面表達能力,自主推進自身的校園文化適應能力、城市文化適應能力與網絡文化適應能力。
教育者應當與所在城市密切配合,為邊疆預科新生創造條件,參觀當地有代表性的行業單位或旅游景點,全面增強新生對中華傳統文化及科學知識的多維獲得感、親切感,以及融入度與愉悅度。
針對邊疆預科生的多樣態條件,設計不同形式的課堂活動、文化活動,專門為預科生留足適量的表達、表演空間與機緣,充分發揮他們能歌善舞的優勢與特長,持續加強他們與全體成員之間的親和力,提升他們在多種場合中的存在感和自豪感,逐漸消除交流過程中的地域文化和族群文化之間的差異。
預科教育者需明確預科生是大學教育中的一個特殊層次,而邊疆預科生的教育更是特殊中的特殊,不能照搬或模仿高中的教考模式,或者高考模式,以及本科的教考套路。合理設計課程考試的梯級難度。主動、細心、有效地保護他們的學習熱情,盡力減少邊疆新生由于課程測試而產生的挫折感、失敗感、沮喪感,使之收獲學習的樂趣。不能純粹剛性管理,在試卷命題設計上,建議常識題占55%、一般難度題占20%、中等難度題占15%、高等難度題占10%。摒棄難題筆試、低分加壓的方法,讓多數邊疆預科生通過認真學習,逐步適應,提高成績,獲得成就感。
構建全覆蓋、多渠道、精準著力的經濟支持體系,優秀者以獎為主,困難者以助為主,獎、助、貸、減、免綜合著力,對邊疆預科生進行全方位、多層次的激勵與資助,切實增強他們學習、生活,以及擴展提升文化適應能力的經濟后援力量。與此同時,在對邊疆預科生提供強勁支持之外,研究是否可以設立路途特別遙遠的家長護送孩子赴內地上學或設立專程探視的資金支持項目,鼓勵邊疆預科生家長參觀、了解孩子在內地高校生活、學習的新環境,為日后理解孩子在內地文化適應過程中發生的心理、行為和認知的變化,打下溝通理解的基礎,從而為邊疆預科生更好地適應內地新環境,提供家庭支持和心理后援。
綜上所述,邊疆預科生來到內地高校學習,在獲得經濟扶助、文化哺育、環境影響的同時,不斷深化和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些文化體驗、交流的果實必將永久珍藏于學生的靈魂深處。不管將來他們選擇留在內地城市工作生活,還是返回邊疆地區建設家鄉,都會影響到與他相關的群體,從而更加有利于國家的整體穩定與普遍繁榮,更加有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