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丹丹
(山東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濟南 250358)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我國大陸總人口約為14.12 億,其中60 歲及以上人口為2.6 億人,占18.70%,65 歲以上的人口達到1.9 億,占總人口的比例為13.5%。我國目前已經進入中度老齡化階段,傳統的養老方式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因此,創新養老模式,實現多樣化養老成為社會發展趨勢。《“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第九章“擴大老年人社會參與”中提出發展老年志愿服務記錄制度,推廣新型養老模式,這都為“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發展及志愿者的招募提供了依據。在積極老齡化理念的倡導下,招募低齡老年人參與社區志愿服務能夠促進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發揮老年人的價值,從而實現資源的合理配置,有效緩解養老壓力。
“時間銀行”最早產生在日本,起源于旭子水島在1973年創立的自愿義網絡。日本厚生省指出,以往志愿服務往往被視作慈善之舉,用于救助少數貧困人群,但是隨著老齡化程度的加深,公民志愿活動的對象發生了變化,從貧困人群轉變為老年人[1]。在20 世紀70-80年代美國經濟“滯漲”的背景下,耶魯大學教授埃德加·卡恩提出了“時間銀行”概念——用支付時間來換取別人幫助的設想[2]。志愿者把志愿服務的時間存進“銀行”,等志愿者有被服務需求的時候,可從“時間銀行”里支取等量的時間享受服務,這種組織的運作模式類似于銀行,但交易的是時間而非貨幣。
目前,歐洲等國家的”時間銀行”養老服務發展的比較成熟,具備較完善的“時間銀行”有關法律法規和電子信息技術支持,具有明確的經費來源和相應的權力關系[3]。我國“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起步晚,從1988年上海引進后開始探索與研究,后來在南京、廈門、上海、青島等地開展地方實踐,并在實踐中取得初步成效,積累了一些經驗。本文通過分析“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在我國推行的必要性及當前存在的困境,提出相應的建議,希望為“時間銀行”的發展提供參考。
就目前我國地方試點經驗而言,“時間銀行”是社會發展的趨勢,該模式的運作體現了互助精神,實現了付出與回報有機統一。在目前我國養老資源供給短缺的情況下,“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具有重要的推廣價值。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求可分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愛與歸屬的需要、被尊重的需要以及自我實現的需要。這些需求呈階梯狀遞進的關系,在低層次的需求被滿足后,高層次的需求便會產生[4]。隨著社會的進步與發展,老年人的養老需求不斷增長且呈多元化,需要更多的養老資源與之相匹配。老年人在滿足了吃飯、穿衣等基本需求后,對醫療保健等安全需求更為強烈,同時老年人也希望更多地獲得來自家人、朋友情感上的陪伴,滿足愛與歸屬的需求。此外,他們還希望能發揮余熱,參與志愿服務活動,幫助他人,從而獲得他人和社會的肯定,滿足自我實現的需求。因此,推行“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能夠通過代際接力互助的方式實現供給與需求的最優匹配,吸引更多低齡老年人和以青年人為主的志愿者參與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志愿者可以利用閑暇時間為高齡或者有需要的社區居家老年人提供日常照料等一系列服務。老年人參與志愿活動不僅可以豐富其老年生活、實現自身價值,還可以有效緩解養老行業人力資源短缺的現象。“時間銀行”的互助養老模式是踐行積極老齡化的一種方式。從某種程度上說,實現了個人和社會的雙贏。
作為社會交換理論的代表人物喬治·霍曼斯指出,人類的任何交換行為都是受獎勵或者報酬后理性選擇的結果。基于互惠基礎上的交換行為相對比較穩定。“時間銀行”中的互助行為可看作是一種社會交換行為,通過搭建一種雙向互助的平臺,為人們提供了異質、異時、異域的時間交換服務[5]。“時間銀行”不同于普通的志愿服務,在于其建立了有償鼓勵機制,志愿者的志愿行為不僅可以為自己年老時儲蓄時間獲得同等價值回報,而且能夠通過敬老助老活動貢獻自己的力量,贏得他人的尊重和社會的肯定。這種有償的激勵能夠促進互助行為的穩步發展,促進“時間銀行”可持續地運行。“時間銀行”開展的主陣地在社區,該模式能夠活躍鄰里相處氛圍,增進彼此的關系,同時有利于培育社區共同體意識,共建和諧社區。
我國的養老服務體系由居家養老、社區養老和機構養老組成,“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作為一種互助養老新形式,可以補充我國現有的社會養老服務體系。首先,“時間銀行”能夠彌補家庭對于老年人照顧的不足。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生活節奏的加快,“空巢”家庭逐漸增多,子女社會壓力越來越大,傳統家庭養老功能逐漸弱化。而“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能夠促進老年人的互幫互助,滿足老年人養老需求,彌補家庭照料的相對缺失。其次,“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能夠彌補政府在養老服務中投入力量不足的問題。在養老資源和政府能力有限的情況下,政府在養老問題中便會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其中。“時間銀行”能夠有效地挖掘老年人力資源,調動老年人力資本,通過老年人的社會參與來補充在養老行業政府投入資源的不足,減輕政府財政壓力。最后,“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能夠沖擊市場機構養老價格昂貴的問題。市場機構養老具有逐利性,高昂的價格讓大部分老年人望而卻步,而“時間銀行”是建立在非營利性基礎上的互助行為,有利于克服養老資源供給的逐利趨勢,可利用現有的人力資本創造源源不斷的養老資源的供給,實現養老收益最大化。
目前,“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逐漸成為地方政府基層治理的重要方式之一,但其處于起步階段,實踐中存在諸多不足。甚至有些地區“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試點不僅沒有起到積極作用,反而遭遇嚴峻挑戰。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由于我國“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起步晚,發展緩慢,政府在宣傳“時間銀行”這個新事物過程中,宣傳力度不足,造成公眾對“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認知不清晰或理解不透徹。此外,由于受我國儒家傳統觀念的影響,民眾認為互相幫助是美德,應不求回報。進而將“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與人情化相對立,導致民眾對參與“時間銀行”志愿者隊伍產生抵觸心理,民眾參與志愿服務的熱情減退,參與積極性受到影響。
由于“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基礎在于對等的社會交換,若缺乏統一計量標準,那么“時間銀行”的公平性將遭遇嚴峻挑戰。在“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中,即使是在相同的時間下進行相同的勞動,那么勞動的強度、勞動的技術含量都不一定會相同,因此帶來的價值就不對等。從志愿者的角度來說,志愿者都存在一種“以少換多”的“經濟人”思維,這種心理在該模式中就表現為付出低價值的服務,以期換取高價值的服務,這種心理會使“時間銀行”陷入價值不對等的旋渦之中[6]。在全國各地的實踐中,由于缺乏全國范圍內統一的互助養老服務計量標準,導致“時間銀行”的民眾參與度不高,發展速度緩慢,甚至會產生信任危機,影響“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可持續發展。
“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是基于社會交換的延時勞動成果支付,志愿服務時間通存通兌困難會影響互助養老模式的持續發展。目前,我國多數地區的“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試點,均以手工記錄的方式來記錄志愿者服務時間。現有記錄模式存在著效率低、可持續性差、不利于人員流動等問題,同時也缺乏社會公信力,不利于“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服務事業長遠發展。“時間銀行”不同于普通銀行,交易的是時間而不是貨幣,面對運行中的賴賬、壞賬等公信問題,必須采用權威的記賬體系來保障志愿者的權益。同時,各個地區的“時間銀行”缺少信息上的溝通和交流,使得每個地區的模式運作都是孤立的,信息難以循環與共享,只能將居民“支取”時間的地點固定在本單位。在各地的試點中,由于缺少一個標準化、信息化的管理平臺,使得很多城市都是手動錄入信息,這就會導致“時間銀行”養老互助資源很難進行合理的分配和管理[7]。互助養老的信息無法在本市、本省甚至全國進行通兌。而目前人口流動量大,人口外出流動導致志愿時間無法繼續記錄,外出后儲存的時間無法跨區域兌換,手工記錄信息也會因為居委會人員換屆、居民搬遷、記錄冊丟失等一些因素而導致壞賬,這是阻礙“時間銀行”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難題。
“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是基于信任的代際傳遞,政府的公權力能有效提高公信力,從而獲得社會各界人士的信任。目前,政府對“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支持較少。政府只是下發文件鼓勵“時間銀行”養老互助模式的推進,但是沒有明確互助養老模式的權威牽頭單位、互助養老服務規范和標準等。我國很多地方早期的“時間銀行”主要依靠區一級甚至是街道居委會干部的個人威望、黨員的模范帶頭來運行,加之缺乏相應的規范制度和資金的支持,一旦牽頭組織者或部門發生變化,那么該模式在當地就難以為繼[8]。由于缺乏強有力的牽頭單位領導,缺乏規范的一體化統籌管理,“時間銀行”在民眾心目中的公信力不高,民眾的參與積極性不高。
“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在我國發展時間較短,很多老年人及其子女對“時間銀行”了解不多或是存在誤區。宣傳力度不夠便無法達到最佳的宣傳結果,同時項目內容也要符合參與者心理預期,才會提高參與的吸引力。第一,可通過媒體、社區宣傳等多種宣傳途徑,提高居民對“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認知度。將“時間銀行”與我國國情相結合,做好本土化的改造融合,結合我國傳統優秀文化中的儒家、道家、墨家的“仁”“愛”等思想來普及志愿奉獻精神,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突出宣傳渠道多元化的優勢,增強人們對“時間銀行”運作模式的了解,提高人們對人口老齡化現象的科學認識,轉變“老年人是負擔”的錯誤觀念,踐行“老有所為,老有所用”的積極老齡化觀。通過與政府部門銜接配合,落實政府給與志愿者的優惠措施并通過分享各地優秀的案例,提高人們對該模式的信心,提高該模式的吸引力,呼吁社會尊老敬老并積極參與“時間銀行”互助養老。第二,從教育方面入手,在中小學的綜合素質教育課中普及“時間銀行”的概念和實施方案。在中小學生的心中種下志愿服務精神的種子,引導全社會弘揚愛老、敬老、助老的文明新風尚,鼓勵各年齡段人群加入到“時間銀行”志愿者隊伍,為“時間銀行”提供源源不斷的人力資本,從而促進“時間銀行”的有序運轉。
在“互聯網+”養老的框架下,推動“時間銀行”信息化管理平臺的建立,可利用區塊鏈技術記錄所有用戶信息,通過使用各類小程序來搭建“時間銀行”的線上平臺。受助者在線發布需求,志愿者在線接單,實現一對一幫扶,切實提升供給和需求的匹配度,同時方便記錄志愿者的服務時間。另外,考慮到部分老年人對電子產品的使用程度較低,因此需要社區為老年人代發需求并尋找合適的志愿者為其提供服務。建議將“時間銀行”的數據與老年人的社保卡或醫保卡進行關聯,方便老年人進行數據的查詢和兌換,依靠技術支持不斷加深用戶之間的信任程度,進而增加用戶參與“時間銀行”的信心,消除因信息不對稱而帶來的資源浪費,促進“時間銀行”的穩步可持續發展。因此,“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亟待借助信息化管理平臺擴大其聯通范圍,實現地區與地區之間、地區內部各單位之間統一的互聯互通;實現信息、數據與相關資源的地區間有效整合,是解決儲戶跨區域通存通兌問題的有效方法。此外,政府應該積極打造一批專業的高素質信息管理人員,充分發揮“互聯網+”的優勢,從而實現養老服務和資源的互聯互通。
“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發展與壯大離不開較為完善的兌換機制,為了防范“時間銀行”延期支付的風險,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對“時間貨幣”的存入兌出等方案進行創新和修訂。根據徐大豐等人的雙重風險管控思路,“時間銀行”的發起者是風險的承兌主體。第一,逐步在全國范圍內建立統一的兌換標準,實現通存通兌機制。在綜合運用現代信息技術手段的基礎上,建立統一勞動時間價值換算的計量標準,保證志愿服務的公平性,先從社區一級的“時間銀行”系統開展,逐步擴展到市級、省級,最終實現全國“時間銀行”的互聯互通。重視異地養老、候鳥式養老的老年群體,促進時間幣在全國范圍內的流通與兌換,建立能夠實現全國“時間銀行”統籌管理的總行,保證“時間銀行”的跨區存入與兌出。第二,根據我國各地在“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試點實踐中的探索和嘗試,志愿者可根據自身的需求將“儲蓄時間”轉化為“儲蓄積分”,把“兌換服務”升級為“兌換物品”。例如延吉市建立愛心超市可供志愿者兌換其中的物資,石家莊市志愿者可憑借“儲蓄積分”免費參與野外聚餐等集體活動、免費兌換社區幸福食堂就餐卡等。通過多種形式的兌換不僅滿足志愿者多元化需求,而且創新了志愿者志愿時間的兌換方案,降低了“時間銀行”的兌換風險。第三,保障“時間貨幣”的轉贈。《北京市養老服務“時間銀行”實施方案(試行)》提出,擁有“時間銀行”個人賬戶的志愿者通過參與養老志愿服務所獲得的“時間幣”,可供自己使用或贈與自己的直系親屬。從微觀角度看,這種轉贈的方式不僅能惠己,還能惠及志愿者家人;從宏觀角度看,轉贈“時間貨幣”的方式提升了“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的彈性和效能。
志愿者是“時間銀行”的核心力量,因此打造專業化的志愿者團隊是提高養老服務質量的關鍵。第一,政府可以采用購買服務、政策補貼等方式吸納更多專業的社工人員加入到志愿者團隊。對提供服務的志愿者開展多形式、系統化的養老服務技能培訓,提高志愿者自身的素質。同時要按照志愿者的特長或者愛好對志愿者進行分類,讓志愿者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發揮最大的優勢,從而提升服務的效率與服務的專業化。承辦單位可以定期組織培訓,聘請專業的醫護人員進行技術指導,并對志愿者進行技能考核,打造一只實力過硬的專業化團隊。第二,為了提高服務的效率,可將被服務的老年群體劃分為“需要專業護理人群”和“需要一般護理人群”,根據老年人身體狀況有針對性地安排志愿者提供個性化服務,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第三,“時間銀行”可與第三方力量進行合作,例如積極引導地方高校中社工、醫學、護理學等相關專業的人才進行實習與就業,在社會層面建立強有力的支持網絡,聚合社會各類資本,借助專業團隊的力量為老年人提供更合理的服務,從而壯大志愿者隊伍,提高服務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