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琳
(東北電力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吉林 吉林 132012)
伴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在推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中,投資的帶動作用已接近末端,消費疲軟趨勢短期內難以改善,唯有出口依然擔當著引領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然而,以數量擴張型的外貿發展模式助推中國經濟增長并非長久之計。近年來,隨著原材料價格不斷上漲、人口紅利逐漸消失、中美貿易摩擦日益升級,支持我國外貿發展的內外部經濟環境發生了重大的結構性變化,傳統比較優勢正逐步被印度、老撾等國家所削弱甚至取代,新的比較優勢短期內難以形成,對外貿易到了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1-2]。找出制約我國外貿轉型升級的瓶頸,推動外貿出口“穩中提質”和“穩中增效”,是新時代我國外貿健康發展的長久之道,更是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保障。宏觀政策的制定需要微觀理論和證據的支持,微觀企業行為研究中通常用成本加成率(價格/邊際成本)來度量企業的市場競爭能力和獲利能力。同一產業內出口企業相對于非出口企業具有更高的生產率和成本加成率水平,這一世界各國企業出口普遍遵循的規律,既是實現產業內企業間資源優化配置的重要渠道,也是推進企業利潤積累、刺激企業投資和技術變革的關鍵力量。然而,本文基于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數據的實證研究發現,中國高生產率的出口企業反而比低生產率的非出口企業具有更低的成本加成率水平,企業出口陷入“低加成率、低利潤、低創新能力”的惡性循環。以此為突破口,探尋我國制造業高生產率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本質成因,推動外貿發展質量變革、效益變革、動力變革,是當前學術界和政策層迫切需要研究和解決的重要問題,也是新時代背景下響應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穩外貿”政策,踐行十九大“發展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4]、“推進貿易強國建設”[5]的重要舉措。
成本加成體現了企業在不完全競爭市場上的壟斷程度與獲利能力,是企業能否保持動態競爭能力的重要標志。國際貿易文獻中常用出口企業和非出口企業之間的成本加成差異來衡量企業的出口獲利能力。Melitz[6]、Bernard等[7]、Melitz和Ottaviano[8]認為企業出口面臨額外的貿易成本,生產率進而成本加成率水平高的企業更有能力克服出口貿易成本,自由選擇進入出口市場。國外學者分別用美國[9]、意大利[10]、蘇聯[11]、法國[12-13]、西班牙[14]和德國[15]企業的數據證實了出口企業相對于非出口企業具有更高的成本加成率水平和獲利能力。然而,國內學者利用中國企業數據的實證研究發現,低成本加成率的企業反而成為出口企業[16-20],這不但增加了國外對我國出口產品反傾銷的風險,而且也是導致我國出口增收不增利、國內消費不足和資源環境沖突等一系列問題的重要原因。由于理論上難以解釋,國內學者試圖從現實層面對這一現象進行解讀,目前的主要觀點為:國內市場分割和補貼等政策扭曲使得“自選擇效應”機制不能有效地發揮,“生產率悖論”(出口企業的生產率水平低于非出口企業)現象是造成我國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本質原因[21];同時,由于內需不足,大量企業涌入出口市場競相壓價引發“競爭效應”,進一步壓低出口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22];諸竹君和黃先海[23]則認為中國出口企業加成率與生產率之間呈現“U型”曲線關系,低加成率只是出口企業面臨的階段性陷阱,當生產率跨過該階段時,企業將內生選擇“高價格、高質量”出口。
國內文獻較為全面地概括了我國企業出口深陷“低加成率陷阱”的現狀及成因,擴展了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對發展中國家的適用性,但國內文獻主要運用2001—2007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以及2001—2005年中國海關數據庫來實證分析企業的出口行為,2006年入世保護期滿,中國嚴格遵守入世時所做的承諾,全面進行市場機制改革,對外貿易內外部環境的實質性變化必然會對企業的出口市場選擇行為產生顯著的影響。為此,本文采用實時更新的上市公司數據同時檢驗中國制造業企業生產率和成本加成率的“自選擇效應”,結果發現,2006年以后,總體上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出口已經擺脫“生產率悖論”,但由于國外市場產品需求價格彈性大于國內市場、出口產品的中間投入過度依賴進口、高技術企業比重低等原因,中國竟然出現高生產率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現象。本文研究有助于規范中國出口企業的低價競銷行為,引導企業走出“低加成率、低利潤、低創新能力”的惡性循環,以“穩中提質”和“穩中增效”推動中國對外貿易高質量發展。
本文中主營業務收入、主營業務成本、資本存量、負債總額等財務指標來源于RESSET銳思數據庫,出口收入、企業人數等指標通過對上海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網站提供的制造業上市公司2006—2016年年度財務報告手工整理而得。相對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上市公司數據具有統計指標代表性好、分類目錄細、數據時效性強的特點,利用該數據庫進行實證分析,能夠更好地揭示我國制造業企業當前的出口規律。
成本加成率的影響因素眾多,但各種因素主要通過生產率、產品質量和需求三個渠道影響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為探索我國制造業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成因,本文首先建立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分析生產率水平對企業出口決策及低加成率出口的影響,然后建立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綜合分析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成因。
1.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為考察出口企業在進入國際市場之前是否比非出口企業具有更高的生產率水平,本文將企業出口前狀態引入Bernard 和 Wagner[1-2]的出口溢價模型,利用式(1)來檢驗生產率對企業出口決策及低加成率出口的影響:
γ3prfrti,t-3+ηcontroli,t-3+εi,t
(1)
式(1)中,i表示企業,t表示時期。exporti,t表示與基期相比企業i在t期的出口狀態,當企業i在t=0時不出口,在第t期仍然不出口時,exporti,t=0;當企業i在t=0時不出口,在第t期開始出口時,exporti,t=1。tfp、y和prfrt分別表示生產率、產出和利潤率,y用主營業務收入表示,prfrt=主營業務利潤/主營業務收入。control為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所在地區(area)、企業性質(nature)。企業規模劃分為大型企業、中型企業和小型企業。size1=1為大型企業,size1=0為非大型企業;size2=1為中型企業,size2=0為非中型企業。本文根據企業所處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將我國大陸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劃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area1=1為東部地區,area1=0為非東部地區;area2=1為中部地區,area2=0為非中部地區。按照所有制類型,將上市公司制造業企業劃分為國有企業、外商投資企業和民營企業。如果nature1=1為國有企業,nature1=0為非國有企業;nature2=1為外商投資企業,nature2=0為非外商投資企業。
根據理論預期:β的估計值顯示了同一產業內出口企業在從事出口活動三年前與同期非出口企業平均生產率水平的差異。按照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生產率高的企業自選擇進入國際市場,因此,β>0。產出y的規模擴大,能夠通過規模經濟效應提升企業的生產率水平,因此,γ1>0。當y超過最優生產規模時,企業內部各部門之間協調難度增大,出現規模收益遞減現象,因此,γ2<0。利潤率prfrt高的企業,研發資金充足,研發創新活動對企業生產率提升的作用更強,因此,γ3>0。
2.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為考察出口企業在進入國際市場之前是否比非出口企業具有更高的成本加成率水平,本文將利用式(2)來檢驗成本加成率對企業出口決策的影響及成因:
lnmarkupi,t-3=α+βexporti,t+γ1lnwshri,t-3+γ2lnmshri,t-3+γ3lnkli,t-3+γ4lnwli,t-3+γ5lndbastrti,t-3+γ6lntfpi,t-3+ηControli,t-3+εi,t
(2)
式(2)中,i表示企業,t表示時期。exporti,t表示與基期相比企業i在t期的出口狀態,當企業i在t=0時不出口,在第t期仍然不出口時,exporti,t=0;當企業i在t=0時不出口,在第t期開始出口時,exporti,t=1。markup為成本加成率,采用會計法計算,具體公式為:markup=價格/邊際成本=(工業增加值-勞動報酬)/(工業增加值+中間投入),其中,勞動報酬用當年年末支付給職工以及為職工支付的現金來表示,中間投入=主營業務成本+銷售費用+管理費用+財務費用-當期固定資產折舊-勞動報酬總額,工業增加值=當期固定資產折舊+勞動報酬總額+主營業務稅金及附加+主營業務利潤。wshr、mshr、kl、wl、dbastrt、tfp分別表示勞動投入占總產出的比重、中間投入占總產出的比重、資本密集度、人均工資、資產負債率和生產率水平,其中,總產出用主營業務收入來表示,kl=資本投入/員工人數,dbastrt=總負債/總資產。Control表示控制標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所有制nature和地區area虛擬變量。分類方法與式(1)相同。
根據理論預期:β的估計值顯示了同一產業內出口企業在從事出口活動三年前與同期的非出口企業之間成本加成率的差異。按照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成本加成率高的企業自選擇進入國際市場,因此,β>0。勞動投入是企業的一項主要成本支出,勞動投入份額對企業成本加成率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勞動投入增加了企業的成本負擔;另一方面,我國的勞動力稟賦豐富,勞動力的單位成本低,擴大勞動投入有助于降低生產成本。因此,如果勞動投入份額的“成本效應”大于“要素稟賦效應”,則γ1<0;反之,γ1>0。中間投入份額對企業成本加成率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中間投入增加了企業的成本負擔;另一方面,中間投入種類多、規模大的企業專業化分工程度強、生產成本低。如果中間投入份額的“成本效應”大于“專業化分工效應”,則γ2<0;反之,γ2>0。資本密集度對成本加成率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資本密集度大的企業生產率水平高,具有更低的邊際生產成本;另一方面,我國的資本稟賦稀缺,擴大資本投入的同時提升了企業的邊際生產成本。因此,如果資本密集度的“生產率提升效應”大于“成本效應”,則γ3>0;反之,γ3<0。人均工資水平對成本加成率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人均工資水平高的企業邊際生產成本高;另一方面,高人均工資會產生“要素替代效應”,資本比重增加有助于企業通過研發創新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如果人均工資的“成本效應”大于“要素替代效應”和“創新激勵效應”,則γ4<0;反之,γ4>0。資產負債率對企業成本加成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資產負債率反映了企業的融資能力。融資能力強的企業能夠把握市場先機,率先實現最優生產規模,從而降低邊際生產成本,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另一方面,融資規模提高的同時,企業的融資成本隨之增加,起到了削弱成本加成率水平的作用。如果資產負債率的“規模經濟效應”大于“成本效應”,則γ5>0;反之,γ5<0。生產率水平提高,有助于降低生產成本,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因此,γ6>0。
1.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的估計與結果分析。2006—2016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F檢驗拒絕聯合回歸的假設,外商投資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Hausman檢驗接受隨機效應模型的假設,上市公司總體及其他企業Hausman檢驗拒絕隨機效應模型的假設,因此,本文采用隨機效應模型估計外商投資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采用固定效應模型估計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其他企業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其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2006—2016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
表1中,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不同分類企業生產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的擬合優度均大于0.79,絕大部分變量的p值均顯著小于0.10,模型總體擬合效果良好。
從出口變量的結果來看,在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方程中,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出口企業在出口前三年與同期的非出口企業相比,生產率水平高25%,說明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的出口能夠遵循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機制。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低技術企業、國有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的出口生產率溢價系數為負,企業出口存在“生產率悖論”,即低生產率的企業反而成為出口企業,其他類型企業的出口生產率溢價系數為正,企業出口能夠遵循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機制。
從產出變量的結果來看,在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方程中,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產出一次項的系數為正,產出二次項的系數為負,說明制造業上市公司的生產中存在規模經濟效應,但仍未實現最優生產規模。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除國有企業產出一次項系數為負、二次項系數為正,企業生產尚未實現規模經濟外,其他類型企業的生產中均獲得了規模經濟效應,且高技術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帶來的生產率溢價程度分別是中技術企業和低技術企業8.96倍和11.61倍,民營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帶來的生產率溢價程度是外商投資企業的4.10倍,中部地區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帶來的生產率溢價程度分別是東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的12.96倍和4.62倍。
從利潤率變量的結果來看,在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各分類企業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方程中,利潤率的系數均為正,說明利潤率提高有助于提升企業的生產率水平。中技術企業利潤率提升對企業生產率溢價的影響分別是高技術企業和低技術企業的6倍和1.5倍,國有企業利潤率提升對企業生產率溢價的影響分別是外商投資企業和民營企業的1.25倍和5倍,東部地區企業利潤率提升對企業生產率溢價的影響分別是中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的6倍和1.5倍。
2.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模型的估計與結果分析。2006—2016年制造業上市公司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F檢驗均拒絕聯合回歸的假設,Hausman檢驗均拒絕隨機效應模型的假設,因此,本文采用固定效應模型估計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不同分類企業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其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2006—2016年制造業上市公司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
表2中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不同分類企業成本加成率異質的“自選擇效應”方程的擬合優度均大于0.85,絕大部分變量的p值均顯著小于0.10,模型總體擬合效果良好。
從出口變量的結果來看,在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成本加成率的“自選擇效應”方程中,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出口企業在出口前三年與同期的非出口企業相比,成本加成率水平低12.60%。盡管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出口能夠遵循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機制,但卻存在高生產率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現象。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除高技術企業外,其他類型企業的出口均沒有遵循成本加成率的“自選擇效應”機制,且低技術企業出口成本加成率的扭曲程度是中技術企業的1.59倍,民營企業出口成本加成率的扭曲程度分別是國有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的6.49倍和2.68倍,西部地區企業出口成本加成率的扭曲程度分別是東部地區企業和中部地區企業的1.54倍和1.39倍。
從勞動投入份額變量的結果來看,勞動投入份額增加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的成本加成率溢價具有正向影響。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勞動投入份額每增加1%,企業成本加成率提高0.03%,勞動投入份額增加的“要素稟賦效應”超過了“成本效應”。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中技術企業、低技術企業、國有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勞動投入份額的系數為負,其他類型企業勞動投入份額的系數為正,說明隨著我國人口紅利的逐漸消失,中技術企業、低技術企業、國有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的比較優勢逐漸減弱,勞動投入份額增加反而會降低企業的獲利能力。
從中間投入份額變量的結果來看,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不同分類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溢價均具有負向影響,即中間投入份額增加的“成本效應”超過了“專業化分工效應”。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中間投入份額每增加1%,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成本加成率水平降低0.51%,且低技術企業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分別是高技術企業和中技術企業的1.30倍和1.86倍,國有企業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分別是外商投資企業和民營企業的1.11倍和1.46倍,東部地區企業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分別是中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的3.09倍和1.18倍。
從資本密集度變量的結果來看,資本密集度增加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的成本加成率溢價具有正向影響,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資本密集度每增加1%,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提高0.01%。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除中技術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資本密集度的系數為負外,其他類型企業資本密集度的系數均為正,且低技術企業、外商投資企業和中部地區企業資本密集度增加帶來的“生產率提升效應”更大。
從人均工資變量的結果來看,人均工資增加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成本加成率溢價具有負向影響。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人均工資每增加1%,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降低0.02%,人均工資的“成本效應”超過了“要素替代效應”和“創新激勵效應”。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除中技術企業外,其他類型企業人均工資的系數均為負,且高技術企業人均工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是低技術企業的3.05倍,外商投資企業人均工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分別是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的1.52倍和4.25倍,西部地區企業人均工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分別是中部地區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的1.20倍和5.92倍。
從資產負債率變量的結果來看,資產負債率增加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具有負向影響。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資產負債率每增加1%,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降低0.01%。 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除低技術企業、民營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資產負債率的系數為正,企業融資活動的 “市場規模效應”超過了“成本效應”外,其他類型企業資產負債率的系數均為負,且高技術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是中技術企業的1.35倍,國有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是外商投資企業1.33倍,中部地區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負向影響是東部地區企業1.31倍。
從生產率變量的結果來看,生產率提升對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不同分類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溢價均具有正向影響,2006—2016年,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上市公司生產率水平每增加1%,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提高0.38%。按照企業的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以后,高技術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正向影響分別是中技術企業和低技術企業的1倍和2.35倍,民營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正向影響分別是國有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的2.30倍和1.28倍,中部地區企業資產負債率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溢價的正向影響分別是東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的4.22倍和2.24倍。
2006年入世保護期滿,中國政府嚴格履行入世時所做的承諾,采取全面消減關稅、取消出口補貼、開放農產品市場、汽車業、金融服務業等措施,中國對外貿易的內外部環境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這種變化必然會對出口“自選擇效應”機制產生顯著的影響。因此,與國內學者運用2001—2007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2001—2005年中國海關數據庫進行實證研究得出中國企業出口中同時陷入“生產率悖論”和“低加成率陷阱”的結論不同,本文運用2006—2016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后發現,2006年以后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出口能夠遵循生產率的“自選擇效應”機制,但卻存在高生產率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現象,出口反而降低了企業的獲利能力。
將全部制造業企業按照技術水平、所有制性質和所在地區分類后,本文發現中國制造業高生產率企業低加成率出口的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
1.國外市場產品需求價格彈性大于國內市場。Melitz[6]模型忽略了產品間的質量差異,假設同一部門內部不同企業間僅存在生產率水平的差異,因此,高生產率的企業具有更高的成本加成率水平,更有能力克服出口固定成本進入出口市場。然而,產品間質量千差萬別,國內外市場對產品質量的需求差異會顯著影響企業的出口成本加成率溢價程度。我國的主要貿易伙伴為美國、歐盟、日本等高收入國家,國外消費者相對于國內消費者而言,對低質量的勞動力密集型產品需求偏好程度低,因此,國外市場對我國出口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大于國內市場,高生產率企業低成本加成率出口是企業全球市場利潤最大化決策的結果。
2.出口產品的中間投入過度依賴國外市場。中間投入品是產品生產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表2各類企業成本加成率的自選擇效應方程中,民營企業和中部地區企業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的負向影響僅次于出口的影響,制造業上市公司總體及其他分類中間投入份額增加對企業成本加成率的負向影響最大。我國90%以上的出口貿易源自于加工貿易,出口企業與非出口企業相比,中間投入過度依賴于國外市場,中間投入份額增加的“成本效應”遠大于“專業化分工效應”,亦使得高生產率的出口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低于非出口企業。
3.高技術企業比重低。我國的主要貿易伙伴對高質量的高技術產品需求偏好強、需求彈性低,高技術產品的對外出口能夠獲得更高的成本加成率。表1和表2各方程中,唯有高技術企業中出口企業的生產率水平和成本加成率水平始終高于非出口企業,因此,外商投資企業、民營企業、中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中高技術企業比重過低是我國高生產率企業出口陷入“低加成率陷阱”重要原因。
4.人口數量紅利逐漸消失。2006年中國市場全面開放以后,人口數量紅利推動我國出口貿易突圍騰飛,然而,近年來隨著人口老年化發展,我國的人口數量紅利逐年消失,比較優勢正在發生轉變。通過比較表1和表2各方程中的出口生產率溢價系數、出口成本加成率溢價系數和勞動投入份額系數可以發現,中技術企業、外商投資企業、民營企業、中部地區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的出口中均存在高生產率企業低成本加成率出口的現象,中技術企業勞動力比較優勢已經喪失,其他企業的勞動力比較優勢微弱,新的競爭優勢尚未形成,壓低工資與出口成本加成率水平成為這些企業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主要方式。低技術企業、國有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由于加工貿易比重高、出口導向政策推動等原因出口中存在“生產率悖論”現象,促使出口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低于非出口企業,勞動力比較優勢逐漸被印度等東亞國家取代后,勞動力投入比重進一步增加將加劇企業出口成本加成率的扭曲程度。
5.專業化分工及融資效益低下。制造業生產中普遍存在著規模經濟效應,把握市場先機、領先同行率先實現規模經濟的企業有能力在邊際成本之上設定更高的成本加成率水平。通過比較表1各方程中產出一次項和產出二次項的系數可以發現,除國有企業外,制造業上市公司其他類型企業的生產中均獲得了規模經濟效應。我國資本相對短缺,提高專業化分工程度、加大融資力度是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強化規模經濟效應的主要渠道。而表2各方程中中間投入份額系數均為負,除低技術企業、民營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外的所有企業資產負債率系數均為負,這說明總體上來說,制造業上市公司專業化分工和融資活動產生的“規模經濟效應”均小于“成本效應”。出口企業相對于非出口企業專業化分工程度更高、融資力度更大,專業化分工及融資效益低下促使出口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低于非出口企業。
成本加成率代表企業的市場勢力與獲利能力。高成本加成率的企業會形成壟斷勢力,造成無謂損失和市場失靈,低成本加成率的企業獲利能力微弱、研發資金不足、企業成長緩慢。我國在國際分工格局中位于產品價值鏈的最底端,企業缺乏市場勢力,高生產率企業以降低成本加成率的方式將產品推向國際市場,進一步降低了企業的獲利能力。為提高中國企業在全球分工中的利潤份額,可以采用以下措施提升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
1.發展質量階梯較長的產業。改善出口產品質量是降低出口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提升出口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的根本途徑。根據產品質量階梯的差異,企業生產率提升后可選擇不同的出口成本加成率溢價策略。當產品質量差異的范圍大時,質量階梯陡峭,改善產品質量能夠大幅度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當產品質量差異的范圍小時,質量階梯平坦,改善產品質量僅能有限程度的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短期內為贏得更多的市場份額,企業可發展質量階梯較短的勞動力密集型產品;長期內為提升成本加成率水平和獲利能力,企業應該積極進行產品質量升級,發展質量階梯較長的高技術產品。
2.提高中間投入品的自主生產能力。我國90%以上的出口貿易源自于加工貿易,企業沒有中間投入品和產成品的定價權,貿易伙伴抬高中間投入品價格、降低產成品價格以獲取利潤最大化的措施極大程度上壓低了我國加工貿易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因此,提高關鍵零部件等中間投入品的自主生產能力,引領企業向產品價值鏈的高端轉移,積極發展一般貿易,有利于降低中間投入的成本支出,促使專業化分工收益保留在本國企業內部,進而提升出口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水平。
3.推動企業創新發展。研發創新可降低產品的需求價格彈性,使企業有能力在邊際成本之上設定更高的成本加成水平;同時,研發創新能帶來生產率水平的動態提升和邊際生產成本的動態下降,促使企業成本加成率水平溢價。然而,由于研發投資的沉沒成本大于出口的沉沒成本,低技術企業即使預期到創新的未來收益,也會放棄研發投資,僅僅選擇出口決策。短期內政府應給予這類企業技術支持,調動企業研發創新的動力,長期內政府應完善國家及區域創新體系,開發企業的創新潛能[24]。
4.培育人口質量紅利。入世以來,人口數量紅利支撐中國對外貿易高速發展的同時,也成為中國企業出口陷入“低加成率陷阱”的主要推手。隨著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人口數量紅利逐漸消失,勞動力素質和效率的提升正帶來新一輪的人口質量紅利,但從整體上來說,我國勞動力素質和效率均與發達國家存在很大的差距。為把握時代機遇,培育高素質勞動力,推動外貿結構轉型和企業出口成本率溢價,可采取以下措施:第一,通過加大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的投入力度,提升勞動力素質,增強學習能力,從而在國際市場上獲取更多的知識溢出;第二,建立健全專利保護機制,保障企業創新投入的經濟效益,使企業敢于創新并樂于創新,以創新產出提升產品的市場定價能力。
5.提高融資效益。異質性企業的成本加成率溢價受制于融資瓶頸,為提高融資效益,可采取以下措施:第一,重視內源性融資。外部市場競爭加劇時,出口企業通常以降低成本加成率的方式來維持和擴大市場份額,部分成本加成率低的企業被迫退出市場。內源性融資能力強的企業可以運用自有資金進行融資,融資資金使用不受外界的制約和影響,可以及時應對可預見或者突發性的外部需求沖擊,而不必大幅度降低成本加成率水平。第二,優化融資結構。充分利用社會資源,拓展融資渠道,推動低技術企業、民營企業和西部地區企業形成最優生產規模,降低邊際生產成本;為企業研發創新活動提供資金支持,推動企業產品質量提升和新產品開發,提升企業的市場定價能力。
注釋:
①主營業務收入大于40 000萬元,且職工人員大于1 000人的企業為大型企業;主營業務收入為2 000萬元~40 000萬元、職工人數為300人~1 000人的企業為中型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小于2 000萬元,且職工人數小于300人的企業為小型企業。
②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廣西、海南12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內蒙古、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9個省(自治區);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貴州、云南、陜西、甘肅、寧夏、青海、新疆9個省(自治區),西藏上市公司制造業企業出口數據不全,故西部地區未包含西藏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