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

近日講課,關于植物細胞工程,給學生講細胞全能性時,有一實例:科學家利用植物組織培養技術,能用花瓣培育出完整的花的植株。
驀然想起小時候不知在哪部電視劇里面看過的幾句禪語:“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頭才是岸,去去莫遲疑。”忽有所悟,此語與細胞全能性暗含的道理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細胞全能性,即因每一個細胞均來自受精卵的分化,含有該生物全套的遺傳物質,因而理論上均有發育成完整生命個體的潛能。
換個角度,就是說每個細胞里都相當于有一個微縮的個體。即所謂“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微小的事物中暗含著偌大的宇宙。
想到此處,又記起一高中同學曾對我說過的一個異想天開的觀點。
當時正在學原子物理,學到盧瑟福的原子結構模型,他認為原子周圍有核外電子圍繞著原子核旋轉。不難聯想,這一模型與行星圍繞太陽旋轉的樣子很有幾分神似。
那個同學便跟我說,也許我們現在生活的宇宙只不過是更大的宇宙中的一個原子結構。我們生活在一個電子上,高呼著我們所能見的宇宙的神奇和美麗,卻渾然不知原來還有更大的宇宙,或者更小的宇宙。
我驚奇而又默然。誰說不可能呢?何況物理老師講到庫侖力的計算公式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這里有一個未解之謎,庫侖力的大小,與兩個電荷之間距離的平方成反比,與電荷量之積成正比,而根據物理學中萬有引力計算公式,引力大小與兩個物體(星球)之間距離的平方成反比,與兩個物體(星球)質量之積成正比。
兩個公式,一個計算微觀的力,一個計算宏觀乃至“宇觀”的力,計算方式卻是驚人的相似。至于為何如此,至今無解。
必然出自偶然,偶然中蘊含著必然,這兩個神奇而美麗的公式,是否隱藏著天地之間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無獨有偶,暑假時看了一本書——《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生動地記述了一些具有奇思妙想的精神病人的心靈世界。
里面講到一個生物學家的故事,大概是說他對生物研究非常著迷,偶然發現很多生物都有“微縮”的特點。
比如一棵樹,上面的樹枝的形狀又宛如一棵樹,再次的分枝同樣如此,而且分枝的比例與樹本身也幾乎一模一樣。對人體而言,也存在類似現象,如人的五指,便可視作人的頭及四肢五個部分的微縮,而有的鳥類的三趾亦可視作頭及兩足三個部分的微縮。
這位生物學家還研究了其他很多生物的身體比例,莫不如此。他驚奇于自己的研究,卻又苦于無法確知此中奧妙。本想如今科技如此發達,人自詡萬物之靈,大有凌駕于自然之上的傲氣,不承想萬物雖不同,卻冥冥之中皆有法,自嘆人之渺小。他執迷于此,而至精神分裂。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寥寥數言,似萬物之法、人生至理。
再說幾個眾人皆知的例子。一天變幻,晨昏午夜,莫不似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之“微縮”?一細胞之生老病死,莫不似人生如白駒過隙之“微縮”?

再說“回頭才是岸,去去莫遲疑”,又未嘗不能與細胞全能性聯系起來?細胞在自然狀態下之所以不能表現出全能性,不就是因為不回頭嗎?
從一個受精卵開始,細胞開始了分化的漫漫長路,由于基因的選擇性表達,雖然最初的最初,所有的細胞都是一樣的,但是最后的最后,及至塵埃落定,細胞高度分化,不再分裂增殖,細胞終于不復當初模樣。
有的是運輸工人,比如紅細胞;有的是科學家,比如神經細胞;有的是戰士,比如免疫細胞;還有的,是最廣大的基層勞動者,比如皮膚細胞……
而這些高度分化的細胞雖然仍具有全套的遺傳物質,但它們必須各司其責,且再也無法一一表達。分化,是細胞破釜沉舟的永不回頭的路。這是人生,這更是生命。
只是,科學家淡定地將一些植物的器官、組織、細胞,添加激素,通過一項叫作脫分化的操作,生生將其拉回到能夠旺盛分裂的初始狀態——愈傷組織。然后讓愈傷組織再次選擇,再次分化,再次走了一段人生路,重新成為完整的植株。
所謂“回頭是岸”,科學家通過植物,做到了。然而,在動物身上仍然無法實現。也許植物本是動物之原始狀態,所行不遠,尚可“回頭是岸”;而動物細胞則與人有更大的相似性,時光不能倒流,歲月無法回頭。
這是生命,這更是人生。
(作者系云南省下關一中生物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