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綺懷
在一次演講中,北大錢理群教授提道,年輕人從小就以考大學作為自己人生的全部目的,但考上后,人生又失去了方向。據耶魯大學教授威廉·德雷謝維奇講,美國一些學生被阿默斯特學院或者達特茅斯學院這樣的名校錄取之后,也會產生迷茫情緒,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換作你,你也許會說自己下一步要考醫生、教師、公務員,要出國留學等,但這些只適合作為人生的階段性目標。我們窮其一生,難道就是為了考來考去?顯然不是。更何況,一直奔波于此,是會讓人因為患得患失而萌生焦慮與無望的。
《莊子·達生》云:“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通達生命真相的人,不去追求于生命不必要的事物;通達命運真相的人,不去追求命運中無可奈何的東西。一位老師對此作了一番闡發:“之所以我們會患得患失,是因為我們完全將自己的價值寄托在外物上。”
生命應當向內求,倘若一味外求,難免會因外物之得失消長而大歡大悲,從而使自己被異化、被獻祭。就像一些學生將生命寄托于網游,一旦被強制禁絕,他們便感覺生命失去了依托,有不能承受之重。
生命向內求,當求豐盈而充實、歡樂而自由,其固然需要金錢為支撐,但對一些愛讀書愛思考的人來講,在金錢的邊際效用趨于零的過程中,精神的重要性便逐漸顯現出來了。我同學就是這樣,研究生畢業后,憑借強悍的實力進入了南方一家公司,收入足以支撐她買買買的欲望。在結結實實享受了一把金錢帶來的快樂后,她的精神逐步陷入一種空虛和迷惘的狀態。她發朋友圈感嘆:“淺層次的快樂容易滿足,深層次的幸福極少人能擁有。很多時候在反思,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心里的答案并不是那么肯定。在未能真正明確自己想要什么,想過怎樣的生活之前,沒有誰救得了誰。”

她說得對,為了避免我們的精神成為一片荒原,人最好追求一種深層次的幸福,并把此種追求當作人生的根本追求。追求深層次的幸福,不妨問問自己的內心:我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什么東西最能觸動我,與我產生共鳴?如果一時想不出也沒關系,那就慢慢開闊自己的視野。
通常來講,與自己產生共鳴,構成理想生活的一樁樁事往往是無用的。在這里,我把“無用”定義為不會給自己帶來直接的金錢利益。
搜狐創始人張朝陽說自己一直想當物理老師,想把相對論和量子力學搞明白。所以,當他遭遇精神危機后,他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在網上直播講物理。行心之所欲后,張朝陽的頹廢狀態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變精神了。網友評論說:“張朝陽以前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現在講課,眼睛都有神了。看出來了,他現在真的很快樂。”是的,直播講物理對功成名就的張朝陽來說,確實是無用之事,可偏偏就是這件事能消解他精神之苦痛。
唐人張彥遠《歷代名畫記》云:“若復不為無益之事,則安能悅有涯之生!”清人項廷紀《憶云詞甲乙丙丁稿》亦云:“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到了現代,周作人在《北京的茶食》和《喝茶》中分別說道:“我們于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喝茶之后,再去繼續修各人的勝業,無論為名為利,都無不可,但偶然的片刻優游乃正亦斷不可少。”
中國傳統文人講究融會儒釋道三家,以為安身立命之依托,所謂“據于儒,依于道,逃于禪”是也。我們作為時代新人,可能對“禪”不感興趣,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找到屬于自己的精神安樂窩。
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禪”,有的人的“禪”可能是陶藝,有的人的可能是手帳,還有的人的可能是攝影……不管其形式如何,只要你的精神樂于“逃”向它,又不會對你和身邊人的身心造成損害,這就足夠了。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在生活的庸碌與凡俗中,尋到一些心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