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際支持與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

四川大學 曹萍萍

一、引言

養老安全感，作為老年人安全感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維度，是指老年人對其自身在生活照料、精神慰藉、收入保障、健康支持等方面獲得持續支持和穩定保障的合理估計與擔心程度。它與健康老齡化、晚年生活質量息息相關[1]。

近二十來年，老年人安全感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關注。有學者研究農民工養老安全感現狀及影響因素，發現老一代農民工養老安全感主觀評價更容易受到養老保險、公共服務政策幫助感知等心理感受和政策體驗的影響[2]。較多學者重點研究國內老年人所面臨的養老風險，主要有經濟風險、日常照料風險、健康維護風險和精神贍養風險[3][4]。還有部分學者利用覆蓋國內東、中、西部地區的調研數據進行實證分析，證實經濟保障風險是農村老年人的主要養老風險，西部地區農村老年人所面臨養老風險更高[5][6][7]。同時，對農民的養老風險感知和養老擔心實證分析發現，良好的親子關系、家庭養老保障能力才是減輕農民養老擔心的關鍵，新農保作為一種有限保障對降低農民的養老風險感知的作用并不突出[8][9]。

據“第四次中國城鄉老年人生活狀況抽樣調查”數據顯示：2015年全國空巢老人占老年人口比例為51.3%，其中農村留守老人占空巢老人總數的51.7%，該群體農村人口超過城鎮人口。隨著我國社會經濟轉型與城鎮化的快速推進，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流失、家庭空巢化等問題日益嚴重，農村留守老人的老年生活受到極大沖擊。與此同時，受經濟水平、地理位置、思想觀念等因素的限制，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普遍處于“低經濟能力”“身體積勞成疾”“高抑郁孤獨”等身心層面的養老無助狀態，相較于其他老年人而言更容易缺乏養老安全感。古有明訓：“積谷防饑，養兒防老”，子女支持對增強老年人養老安全感有著重要的作用。但是隨著家庭小型化、空巢化等問題日益嚴重，代際支持對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是否仍具有重要意義呢？本文正是基于以上背景，擬通過實證研究考察分析代際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影響。

二、數據、變量與方法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的數據來源于“我國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需求與政策供給精準化研究”課題組在川、渝、滇、黔四省市所開展的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情況的調研。本次調研的對象是西南地區60 周歲及以上的農村留守老人，共計發放調研問卷1040 份，回收有效問卷1037 份，回收有效率為99.7%。根據研究需要剔除缺失值后，剩余樣本量共988 個。

（二）變量測量

本研究使用SPSS23.0 軟件進行變量處理與統計分析。

（1）因變量。本文的因變量為養老安全感，根據“中國城鄉老年人口狀況追蹤調查”有關老年人養老擔心的調查問題設置了四個分問題進行測量：①對生活孤獨的擔心程度；②對收入養不活自己的擔心程度；③對生病沒有錢治療的擔心程度；④對生活無人照料的擔心程度。在此運用主成分分析法，確定養老安全感四個維度的權重，再加權求和得到綜合養老安全感水平，可近似看作連續變量，得分越高表示安全感越強。

（2）自變量。本文的自變量為代際經濟支持、代際情感支持與代際照料支持。其中，代際經濟支持為每月子女支付金額，對其進行取對數處理，為連續變量；代際情感支持與代際照料均為二分類（沒有/有）變量。

（3）控制變量。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為年齡、性別、婚姻狀況、受教育程度、自評健康狀況、自評家庭經濟狀況等常用個人特征類控制變量。

（三）分析方法

本研究使用SPSS23.0 軟件進行統計分析。因變量養老安全感為連續變量，故選擇OLS 線性回歸進行實證分析。建立自變量與因變量的線性回歸模型，考察代際經濟支持、情感支持、照料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影響。

三、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在調研樣本概況方面，調研樣本的年齡分布在60-98 歲之間，平均年齡為71 歲；調研樣本的性別分布符合預期，男性占比47.5%，女性占比52.1%；在婚姻狀況方面，根據實際調研情況劃分為有無配偶（伴侶）兩類，其中六成以上調研樣本的配偶（伴侶）健在；調研樣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結合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實際情況劃分成文盲和非文盲，文盲占比42.4%，非文盲占比57.6%；在自評健康狀況方面，50.9%的樣本表示不健康，認為自己身體健康的樣本僅占17.9%；在自評家庭經濟狀況方面，46.7%的樣本表示家庭貧困。

在代際經濟支持方面，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每月子女支付額平均值為218.63 元（標準差388.856）；在代際情感支持方面，75.7%的農村留守老人表示子女有提供情感慰藉；在代際照料支持方面，僅有10.7%的農村留守老人表示子女向其提供了照料支持，符合西南農村地區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外出務工的現實情況。

在養老安全感方面，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綜合養老安全感均值為1.407（標準差0.599）。從四個具體維度來看，生病沒有錢治療維度的養老安全感最低，均值為2.52（標準差1.374）；其次是生活無人照料方面，均值為2.87（標準差1.372）；生活孤獨方面的養老安全感水平相對最高，均值為3.04（標準差1.421）。

（二）回歸分析

如表1所示，綜合模型1、2、3 分析發現，代際支持中的經濟支持和照料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有顯著正向影響，而代際情感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正向影響作用未通過顯著性檢驗。

表1 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線性回歸模型

具體來看，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而言，代際經濟支持越高，其養老安全感水平越高，且這種正向影響關系通過了統計學顯著性檢驗。前人研究證實經濟保障風險仍是農村老年人面臨的最主要養老風險[9]，而實地調研發現，51.5%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擔心收入養不活自己，62.3%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擔心生病沒有錢治療，由此可見經濟方面的安全感仍是影響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重要指標。同時，調研發現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經濟來源較為集中，34.6%的農村留守老人表示最主要經濟來源是兒女支付，代際經濟支持仍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有著重要意義。

代際情感支持方面，相較于沒有子女情感支持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有子女情感支持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安全感更強，但這種差異并未達到統計學顯著水平。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有二：第一，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個體需求層次由低到高依次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以及自我實現需求，個體的低層次需求得到一定滿足后，便會產生高層次需求[10]；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高低與當期主要需求得到了多大程度的滿足有著密切的聯系，對于農村留守老人而言，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其最基本的需求，主要體現在老年生活是否有充足的物質保障、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受到威脅時能否得到及時有效的支持，在充分滿足基本需求后，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或成為主導需求，主要體現在農村留守老人希望更多地參與社會活動、希望得到他人的關愛與認可、希望獲得更多的歸屬感。而實地調研發現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最為普遍的擔憂是生病沒有錢治療，其次是生活無人照料，最后才是生活孤獨，由此可見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當期主導需求仍是生理和安全需求，因此情感方面的支持對于養老安全感的影響作用并不突出。第二，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情感需求主要是由配偶滿足的，實地調研發現，53.5%的被訪者表示最主要的情感提供者是配偶，婚姻狀況對養老安全感有顯著影響，有配偶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顯著強于沒有配偶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因而子女情感支持對于養老安全感的影響作用并不突出。

代際照料支持方面，相較于沒有子女照料支持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有子女照料支持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安全感更強，且這種差異達到了統計學顯著水平。實地調研發現，50.9%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主觀上認為自己不健康，并且客觀健康狀況也不盡如人意，調查樣本中患高血壓、中風等慢性病的比例高達94.8%，可見大部分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是有照料需求的；同時，調查樣本中47.9%的被訪者擔心生活無人照料。在西南農村地區，養老保障制度呈現經濟保障與服務保障割裂格局，有效服務供給不足，且農村留守老人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購買養老服務，農村留守老人關愛服務體系尚在建設中，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日常生活起居、疾病護理需求更多地依靠家庭滿足。子女向其提供照料支持，一方面能改善其健康狀況，另一方面能減輕其心理上害怕生病、擔心無人照料的消極情緒，有利于提升其養老安全感水平。

控制變量方面，年齡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有配偶、自評健康狀況更好、自評家庭經濟狀況更好的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安全感明顯更強。

四、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運用“我國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需求與政策供給精準化研究”課題組調研數據，分析代際經濟支持、情感支持、照料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代際經濟支持、代際照料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在家庭小型化、空巢化，家庭保障能力不斷弱化的情況下，代際支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仍有著重要意義。

第二，年齡、婚姻狀況、自評健康狀況、自評家庭經濟狀況等個人特征對西南地區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安全感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二）政策建議

1.明確贍養責任，穩固家庭保障

可以通過大力發展農村經濟，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引導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實現近距離就業，減少農村勞動力流失，讓子女能夠及時、充分地提供支持。同時，受許多因素限制，外出務工的子女無法經常回家探望父母，面對面的代際交流較少。部分地區出臺了關于職工“探親假”“護理假”等新型假期政策，但政策效果與預期有較大偏差。政府仍需繼續努力，通過社保減免、稅收優惠等政策降低企業用人成本，呼吁企業承擔一定社會責任，與企業共同推動職工“探親假”“護理假”等政策落實，增加子女對父母生活照料、情感陪伴的時間，增進農村留守老人主觀幸福感水平。

2.提高正式制度協同性，滿足多樣需求

現行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制度統籌層次較低，部分地區的農村留守老人面臨著高繳費壓力、低給付待遇的困境，無形中被養老保障網絡隔離在外。應盡快提升養老保險統籌層次，實現國家、省、市三級政府聯動，建立養老金待遇水平與經濟發展相適應的動態給付機制。保障體系是由資金保障制度和服務支持體系共同構成的，現行的社會養老保險、高齡津貼制度為農村留守老人提供了一定經濟支持，但與之相對應的服務發展卻呈現出了極大的城鄉差異，農村養老服務建設遠遠落后于城市，這種資金與服務保障的割裂和碎片化導致保障效果大打折扣。要加強農村養老服務基礎設施建設，以村為單位建立起多功能養老服務中心，滿足農村留守老人日常照料、上門送餐等實際需求，建立老年活動中心等促進農村留守老人社會交往、社會參與的場所，豐富精神文化生活，增添老年生活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