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戌乾：關心管理體系背后的人，私董會的價值與主張

許李彥

“我覺得偉事達是幫助中國企業家的一個利器。我自己也做過企業，所以也希望能把這一套方法推廣給更多的中國企業家。”偉事達教練、泰普洛領導力創始人周戌乾在采訪中多次表達了對偉事達私董會理念的認同。

周戌乾自2014年開始擔任偉事達教練，目前帶領CE010和KE003兩個私董會小組。管理學背景，加上制造業、財務、人力資源多方面的企業經驗，讓他相信，好的方法論對于領導者至關重要。“1957年以來，偉事達的方法論經過了65年的時間檢驗。它不僅能夠澄清問題、發掘本原，同時也傳遞了一種價值觀——信任、關懷、挑戰、成長，這正是很多領導者實現自我發展和推動企業成長所必需的。”

也許是因為曾在上海財經大學和復旦大學任教，他身上始終帶著一種平和的氣質。“一般情況下我都比較平和，當然，在合適的場合我會講犀利的話。”

面對采訪問題，周戌乾謙遜地表示：“我竭盡所能回答。”正是這種“竭盡所能”的態度，讓他獲得了私董會小組會員們的信任，“我不敢說他們覺得我有多么了不起，但時間久了，大家都覺得我還算是一個比較盡心盡責的人”。

周戌乾與教練的淵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95年。“當時，我在一家工業全球財富 500 強企業任中國區的財務總監兼HR總監。公司為了讓我適應短期外派工作，給我安排了一位教練。我跟她談了兩個多小時，非常受用。之后就慢慢投入到教練市場的培育中。2012年，我開始做一對一高管教練，泰普洛團隊也將業務重心轉向教練。”

8年前，機緣巧合，周戌乾接觸到了偉事達。2014年6月，在美國獲得偉事達教練認證后，他成立了自己的第一個偉事達私董會小組——CEO010組，并一直運營到現在。

因為身體力行地實踐偉事達價值觀，周戌乾獲得偉事達2021年度全球榮譽獎項之一。Robert Nourse Chair Of The Year Award。他認為，偉事達的理念對企業家有四個方面的價值。

第一，同道學習。“中國很多企業家都習慣發號施令，采用Top-down的管理方法。久而久之，他們總是看到別人的問題，但看不到問題的真正所在。通過相互的同道交流，企業家可以照鏡子，看看自己做得怎么樣。”

第二，終身學習。“私董會的持久性給喜歡終身學習的人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小組運營了較長時間以后，成員之間互相熟悉、建立信任，更容易一起討論、解決問題。”

第三，提問澄清。“偉事達提倡通過不斷提問把問題的根源弄清楚。希臘文化和哲學里面這種蘇格拉底式的提問方式，對于澄清問題的本質有很大的好處。”

第四，共同價值觀。“偉事達提倡要關懷、要互相挑戰，建立信任，然后才能共同成長。企業家們能夠在一個比較私密的環境里，打開自己，把問題談出來。小組成員在組時間越久，對這個價值觀越認同，獲益也越多。”

從8年的私董會小組運營經驗出發，周戌乾認為，私董會要有三個必備組件——“有教練”“有小組”“有一對一跟進”。

首先，有一位比較長期專注、經過訓練的教練。“在目前階段，教練的個人品牌是吸引小組成員的主要因素。近兩年偉事達認證的教練，在國內有30多位，現在帶組的新老教練有20位左右。”

其次，有一個相對私密性的小組。“不是說應用了偉事達的問題處理流程就是私董會。當然，這個方法論如果對大家有用也是好的。但私董會還是應該有一個能維持較長時間的小組。”

第三，除了開會，還要有一對一教練跟進。“目前我與偉事達相關的工作中，80%的時間都用于一對一。如果不跟進，很難幫會員真正解決問題。會員得不到價值，小組就無法維系。好的教練不只要學有專長、被市場認可，還要有豐富的教練項目經驗，能比較嫻熟地幫客戶解決面臨的問題。”

周戌乾還補充：“有時，CEO 加入私董會后感覺有所收獲，也會邀請教練在自己的企業內開設內部私董會，把高管組織起來定期討論問題并跟進執行。內部私董會往往有一個具體的話題，可以季度一次，也可以雙月一次，甚至單月一次，直到問題解決。目前我做過最長的項目差不多有一年半左右。”

周戌乾的制造業從業背景吸引了很多同行業的企業加入他的小組。“我的 CEO 小組里面以民企為主，也有外企，大部分屬于制造業。討論的問題有時可能需要一些制造業背景才能了解。但好處是，大家討論問題都比較務實，能夠深入下去。討論過程中，我個人的經歷在其中也起了一定作用，有些問題假如沒有制造業背景，確實是不容易去推動大家找出問題。”

CEO小組中的企業規模在幾億到三四十億不等。“我覺得比較適合參加私董會的企業最好規模在5億元以上，他們可能受益會更大一些。因為企業有一定規模以后，問題的復雜性更高，更有梳理的需求。”周戌乾說，“這些企業家關心的話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我的第二曲線在哪，二是我怎樣通過管理提升實現降本增效。”

針對這兩個話題，可能有各種解決問題的方式，那么，私董會更擅長從哪些角度幫助企業家解決問題呢？

周戌乾回答：“偉事達的方法論推動大家不斷地清晰問題界定，找出問題冰山下面 90%的東西。這個過程也是在幫助企業家恢復或補足邏輯思維和流程化分析能力——這正是很多管理者有待發展的。因此，偉事達方法論比較容易去處理偏管理體系、帶有一定技術特征的問題。比如，CEO小組中的企業經常會討論管理流程的設計。”

“在內部私董會中，除了討論與CEO小組中類似的一些問題外，最經常討論的是部門墻問題。“在周戌乾看來，存在部門墻不是說哪個部門有問題，而是中國企業成長中的階段性挑戰，“民營、中小企業在發展過程中，不像外企有標準流程可以照著做，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所以在界定一些部門間的重要流程和職責時，也是一直在摸索，不可避免會產生問題。我們可以通過私董會去澄清問題，找出解決方法。”

但周戌乾也強調，這些業務問題的背后其實都是人的問題。“私董會再怎么討論，它的中心還是離不開‘人’。我曾經問一個美國的大師級教練：你覺得有企業不適合用私董會嗎？他反問我：企業需不需要人？企業用不用錢？企業管理人員要不要管理好時間和情緒？你的時間、財務、情緒，還有你的人，這是我們關心的事。”

在當前變革越來越緊迫的環境下，帶動變革更需要好的領導者或是領導團隊。周戌乾總結，“變革場景下需要的領導力大致有四個方面，一是能很快地在復雜的環境下確定新的方向，二是能很快地整合出一個有效的團隊，三是能讓這個團隊有效地運作，最后是能推動團隊產生積極的成果。對領導者的培育需要切實可行的方法論。私董會的方法就是其中之一。”

周戌乾介紹，私董會會議的核心工具是提問。“在私董會，我們鼓勵提不同的問題，而且要提有質量的問題。中國企業家都是非常有智慧的人，他們確實能提出一些非常有見地的問題，這也是私董會小組能持續的一個重要前提。”

在會議中，小組成員針對問題的陳述發問，共同梳理問題的本原。周戌乾指出：“我們會找出陳述中有沒有一些常識性的問題。針對陳述中的一些破綻，用分析的方法，提一些比較尖銳的問題。教練在這個過程中也會去觀察大家。每開一天的會議，我都要休息半天，因為開會時間幾乎每一句話我都要抓住。”

但據周戌乾觀察，提問對很多企業家是一個挑戰。“我們從小受的教育中缺乏提好問題的訓練。小時候，老師上課講知識，我們按課本來做作業。因此很多企業家不太習慣提問題。他們可能會對下屬提要求，但并不會把要求變成一個問題。”

所以，在提問的過程中，教練的引導很重要。周戌乾表示：“對不太會提問的新小組，教練會提示你應該怎么提問。比如不要上來就說我的經驗和看法，而是提問。如果到了討論的關鍵點上，我有時會點一下。假如問題提得都還不錯，我基本上就袖手旁觀。等他們的問題問沒了。我會說：能不能從那個角度想想？還有沒有想不到的問題？”

提問的最終目的是產出行動方案。“每次私董會討論都必須產出得到大家認可的行動方案。我認為，如果一個小組能討論到一些實質性、不是很表面的問題，然后能形成切實可行的行動方案，并推動它去執行，這個小組就是比較健康、有能量的小組。”周戌乾發現，很多企業家喜歡提方向性的方案，但并不切實可行，因此他強調：“方案要可實施，并且有時效性，同時還要容易操作。”

行動方案的執行不僅會在下一次私董會會議上被討論，也會通過一對一輔導的方式被跟進。“行動計劃的時間到了，我得要跟進。一般情況下，我在兩次私董會會議之間總是要跟進一次。當然，要視情況而言，老會員可能花的時間少一些，新會員會多一些。”

除了小組中 CEO本人的工作情況外，教練還要跟進CEO工作中的一些重要高管的情況。“有時會員會跟我說他的高管可能有點問題，要跟我討論一下。我就會參加企業的定期會議或者與這些高管進行一對一的談話。這些是我工作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也是為什么我會有第二個小組——KE003高管組的成立。”

建立信任，是私董會運作的前提，對內部私董會尤其關鍵。因為不同企業的管理者之間對話時，大家比較容易放得開，但內部私董會中，因為都是利益相關者，小組成員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心理防衛機制。

教練如何幫助小組建立信任？周戌乾的體會是——順應人性。“我們做任何事情不能違背兩個規律，一是自然的規律，二是人性的規律。”

建立信任的一個關鍵是示弱。周戌乾說：“只有你知道自己不行、愿意承認，才能講出我希望得到大家幫助這句話，人家才愿意來幫助你。但中國的很多管理者根本不愿意示弱，這時，教練就會用一些問題讓他展示自己弱的一面，比如會問，你人生到現在為止最大的失敗是什么？——讓他去分享失敗或挫折，也是一種示弱的方式。”

此外，偉事達也強調關懷在信任建立中的重要性。周戌乾常在教練中應用性格特質測評工具CPI，他發現“人和人之間的關懷性是不同的。有些人關懷性很低，意味著他就是公事公辦，比較少顯示一種同情心。但關懷對信任影響很大，一個小組運營得好，小組成員間有互相關懷，他們對小組也有關懷”。

傾聽也是促進信任的途徑之一。“當別人展示他脆弱的一面時，你的傾聽是一個讓他能建立信任的重要方面。就像女性朋友和她們的閨蜜，她們愿意把一些在家里都不說的話講給閨蜜聽，閨蜜聽了以后能保密，還給一些反饋和建議。”周戌乾說。

除了建立信任之外，周戌乾認為，私董會教練也需要同時扮演多種工作角色：

“編劇”——“教練需要把每次私董會開得不一樣，帶來新鮮感。”小組討論議程需要事先設計，在細節上創出新意。

“導演”——“因為你要掌控會場，必要時及時干預。會議進行到什么程度？討論深入不深入？還有什么問題你沒有想到？”

“專家”——“你需要有一定的專業知識。類似一個咨詢顧問的角色。”

“培訓師”——“教練和培訓不同，培訓更多是專注幾個方面，傳授并讓大家練習掌握。教練覆蓋的領域更廣，更多的是處理一個人特定的問題，每次教練的主題也不一樣。因此，教練會應用多種多樣的方法，也不排除培訓的方法。我可能會做一些知識性的傳授，好的培訓師也會用一些教練的提問方法，不同技能可以相互交融，只是目的不一樣。”

周戌乾希望，把自己和教練伙伴們多年實踐的經驗進行萃取，幫助更多想在開發企業業務上更有著力點的教練。因此，2021年泰普洛推出了教練培訓計劃。“一個好的教練需要得到市場認可。中國的教練事業還處在早期。我比較關心教練能不能形成社群、規模成長。只有規模成長，不管是偉事達，還是泰普洛，才會有更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