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文/羅 榮

我剛到辦公室，鄧老師就怒氣沖沖地對我說：“羅老師，你班的課我沒法上了，那個小敬太讓人生氣了！”

鄧老師說的小敬不僅是“學困生”，還很“鬧”：上課不是打瞌睡就是講話，作業也不寫……能把好脾氣的鄧老師氣得怒目圓瞪倒是少見。

我連忙給鄧老師倒了杯茶，請他坐下慢慢說。“他在課堂上講話，我只是敲了敲黑板，提醒他聽講。結果他朝我翻白眼，還說一個快退休的老頭兒神氣什么。你說氣不氣人？”鄧老師看了看我，嘆了一口氣。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小敬這孩子也挺可憐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把他托管在別人家，連春節都是在托管人家過的。”鄧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還是多想想辦法吧。”

還有什么招兒呢？該怎么對小敬“下藥”呢？我陷入了深思。

上完語文課，我叫住小敬：“來，我們談談。”小敬不吭聲，默默地跟我來到操場邊的涼亭里。“小敬，你為什么頂撞鄧老師呢？”

“我只是讓同學幫我撿塊橡皮，結果他就訓我。”

“你可以解釋啊。”我幫小敬把衣領正了正，“你那樣說鄧老師，他多傷心呀。”

小敬低下了頭，小聲說：“我給鄧老師道歉，還寫保證書。”

“你不用道歉，也不用寫保證書。”我看著小敬，“我已經代你向鄧老師立下‘軍令狀’了。”“‘軍令狀’？”小敬抬起頭，疑惑地望著我。

我點點頭：“我在‘軍令狀’上寫著，一定會徹底讓你改變。不然，只能麻煩你父母來學校一趟，我也不再擔任你們的班主任。”

“啊？”小敬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么嚴重！”

“是啊，要不要麻煩你的父母，我還能不能當班主任，全看你改不改了。”我很嚴肅地看著小敬。

小敬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改！我一定改！怎么也不能麻煩我的爸媽，更不能不讓您當班主任啊。”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小敬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我趁機激將他：“嘴上說改很容易，落實起來很難，要見行動的。”

“嗯,見行動！”

我又趁熱打鐵，攤開手掌：“口說無憑，擊掌為盟。”小敬愣了一下，隨即伸出右手高興地與我擊了三下掌。我接著說：“暫時可以不麻煩你的父母到學校來，但可以設想一下，如果你的爸爸媽媽知道了今天的事，他們會說什么，又會怎么做呢？你用剛學的虛實結合的手法，寫成一篇想象小作文吧。”

“好嘞，保證完成任務。”小敬學著軍人的模樣，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便跑開了。這下輪到我詫異了，他可是一個“作文困難戶”，書上的單元作文都要拖拉幾天才能交上來。這樣的小作文他能完成嗎？我期待著。

晚上放學時，小敬來交小作文了，只有兩段話：

爸爸說：“小敬呀，你在學校怎么不聽話呢？爸媽在外面多不容易啊！你要遵守紀律，好好學習，不要惹老師生氣，知道嗎？”

我說：“爸爸，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們。我一定要守紀律，聽老師的話。”說完，我低下了頭。

即使如此，我還是給予了高度的肯定。小敬高興極了，樂滋滋地問：“還可以怎么改呢？我挺羨慕會寫作文的人，我就不會寫作文。”

我告訴小敬，寫事的作文要寫清楚起因、經過和結果，而不能只寫兩個人的對話。小敬恍然大悟，說晚上回去重新寫。我大喜，對他說：“老師看好你喲。加油！”小敬舉起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小敬就主動把作文交給我。同學們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著小敬。我趁機把小敬好好表揚了一番。小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怎么也寫不好他和爸爸的對話。我把契訶夫的《變色龍》推薦給他，讓他揣摩《變色龍》是怎么寫人物對話的。小敬如獲至寶地把《變色龍》捧在手里。

幾天后，小敬交上了一篇題目為《爸爸來學校了》的作文。我閱讀后，大大贊賞了一番，鼓勵他修改后向雜志社投稿。小敬眼睛睜得大大的，問：“羅老師，我真的可以投稿嗎？”我堅定地點點頭。

小敬興奮極了，他一遍一遍寫，我幫著一遍遍修改。幾天后，他在我的指導下，親手把《爸爸來學校了》這篇作文投了出去。過了一段時間，《爸爸來學校了》真的發表了。收到樣刊的那天，小敬笑成了一朵花，激動地把雜志捧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同學們也紛紛傳看《爸爸來學校了》。

自習作發表后，小敬時不時就拿著作文來讓我指導。除此之外，小敬也像變了一個人，上課認真聽講，下課也不再招惹同學了，作業也能按時上交。偶爾，小敬又變回最開始的模樣時，我就做出擊掌的動作，提醒他別忘了“軍令狀”。小敬的臉一紅，鄭重地點點頭，并回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一天，小敬又拿作文給我指導，鄧老師也在。他走過來打趣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小敬，你的變化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羅老師給你施了什么魔法？”小敬脫口而出：“‘軍令狀’啊！”“‘軍令狀’？”鄧老師看看我，又看看小敬，問：“什么‘軍令狀’？”我和小敬相視一笑，鄧老師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