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籠罩”的多瑙河
—— 歌曲《多瑙河之波》源流考

孫兆潤

在1889年巴黎世界博覽會上，一首維也納風格的圓舞曲《多瑙河之波》（Волны Дуная）引起了轟動并獲得“圓舞曲大獎”。這首作品很快得到世界范圍的流行，以各種表演形式融入各國各民族的文化血脈中。直到今天，這首圓舞曲仍然被經常演奏或演唱，成為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聯系的紐帶和世界和平的名片與友誼的象征。但是，這首樂曲在傳播和流變過程中在版權歸屬問題上產生了很多誤解，因為曲名和曲風相近，甚至有人將之與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混為一談。

1896年，該樂曲在美國首次出版。1903年，作曲家西蒙·阿德勒（Simon Adler）名為《多瑙河之波圓舞曲》（Waves of the Danube ）的鋼琴改編版由勞拉·提奧多爾（Laura Theodore）公司出版。1931年，奧地利裔美國電影導演、編劇、作曲家約瑟夫·馮·斯特恩伯格（Josef von Sternberg）在電影《羞辱》（Dishonored）中由女演員馬琳·迪特里希（Marlene Dietrich）用鋼琴呈現了樂曲。1934年，美國喜劇電影《馬戲團小丑》也匿名使用了該曲。1946年，這首樂曲由美國流行歌手艾爾·喬爾森（Al Jolson，1950-）和索爾·查坡林（Saul Chaplin，1912-1997）填詞，由后者改編為歌曲《周年頌歌》（The Anniversary Song ）并以他們的原創作品出版發行。歌曲在美國非常流行，常被誤稱為“周年華爾茲”（The Anniversary Waltz）。

表1 歌詞首四句

1946年，《周年頌歌》由Decca唱片公司出品，編號 為 23714，見 圖1。1947年 2月 7日 登 上 美 國Billboard排行榜第二位，并持續了14周的時間。[1]

圖1 [2]

之后，《周年頌歌》在美國多次被翻唱并風行，比如，迪娜·肖爾（Dinah Shore）在哥倫比亞公司發行了編號為37234的唱片，它于1947年2月28日首次登上Billboard排行榜，名列第四并在榜上持續了8周；蓋伊·倫巴多（Guy Lombardo）在1946年12月13日由Decca公司發行編號為23799的唱片，并于1947年2月14日登上Billboard排行榜，名列第四并在榜上保持了10周。1947年，特克斯·貝內克（Text Beneke）和格倫·米勒管弦樂團（Glenn Miller Orchestra）演繹版由RCA Victor公司以編號20-2126發行，于1947年2月21日首次登上Billboard排行榜，名列第三并在榜上持續了8周。安迪·羅素（Andy Russell）和鋼琴家保羅·韋斯頓（Paul Weston）在Capitol Records公司發布了編號為368的版本，并于1947年3月14日登上Billboard排行榜，名列第五并在榜上持續了兩周。1964年，安迪·威廉姆斯（Andy Williams）在他的專輯Call Me Irresponsible中收錄了這首歌并獲得了奧斯卡獎。2014年，十二次格萊美獎獲得者威利·納爾遜（Willie Nelson）將之收入名為Willies Stash, Vol.1: December Day的專輯中，等等。這首歌曲至少在十幾部好萊塢電影中被使用，2001年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父親和女兒》（荷蘭）中也使用了該旋律。

1947年，圓舞曲《多瑙河之波》由波蘭裔美籍作曲家亨利·列夫科維奇（Henry Lefkowitch，1891-1959）改編并由恰伊米·塔奧波（Chaim Tauber ）用猶太語填詞命名為《婚禮圓舞曲》（Der Chasene Waltz ），成為猶太人婚禮上的經常演唱的歌曲。

在亞洲，1902年日本人為這部作品填詞名曰《朦朧月中春之夜》成為廣為流行的日本歌曲。1979年在日本影片《野麥嶺》（Oh! The Nomugi Pass）開始的宮廷舞會中使用了這首圓舞曲。1986年日本電影《枯樹》（Rakuy?ju）也使用了此旋律。1925年，留學日本的韓國第一位職業女高音歌唱家云心德（Yun Sim-deok，1897-1926）在大阪一家音樂公司錄制了韓語歌曲《死亡贊美》（Praise of Death），采用的正是《多瑙河之波》的旋律，由歌唱家自己填詞，只是旋律速度緩慢，歌詞充滿傷感迷惘：“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上，生命在奔跑，你前往的地方，它在何處？到處是同樣的痛苦，你何苦尋覓？”曲詞一語成讖：云心德和戀人、韓國劇作家金武珍（Kim Woo-jin）一起從回釜山的郵輪上縱身躍入大海，因為金武珍是已婚男人，在當時的年代他們的戀情注定是一出殉情悲劇。[3]這張唱片在歌唱家死后售賣超過10萬張之多，作為韓國第一首流行歌曲載入史冊。另外，印度著名導演拉什·喀布爾（Raj Kapoor） 在電影 Barsaat和 Dharam Karam中也使用了該曲旋律。

在中國流行的版本是薛范先生根據1959年（1960年在中國上映）利維烏·丘列伊（Liviu Ciulei，1923-2011）執導，由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電影制片廠出品的黑白電影《多瑙河之波》的插曲譯配的歌曲版本。歌詞為：“當太陽升，照耀在，水面上。白云飛，浪花跳，金光閃，風兒唱。看多瑙河，滾滾流，翻波浪。給兩岸，安排了，無窮盡，好風光。兩岸呦山巒啊，郁郁蒼蒼，兩岸的田野啊，肥沃寬廣，河面上，船兒如行云來往，真叫人心馳神往。有多少美麗的傳說在講，有多少動人的歌謠在唱，你哺育我們的親愛家鄉，你灌溉大小村莊。啦啦 ……兩岸呦山巒啊郁郁蒼蒼，兩岸的田野啊肥沃寬廣，河面上船兒如行云來往，真叫人心馳神往。”

另外，還有林蔡冰由蘇聯詩人E·多爾瑪托夫斯基填詞的俄文版譯配的版本，發表在1960年《外國名歌200首續編》上，歌詞為：“藍色的多瑙河深又長，為保衛祖國我到過這地方。在月光下聽不見這歌聲，那陣陣輕風吹過水波上。我看見英雄的蘇聯兒女，光榮的朋友們優秀戰士，他們在伏爾加河打了勝仗，又到多瑙河旁。 姑娘們熱情地歡送他們，走上那前進的勝利道路，戰士們眼睛像伏爾加河水，閃閃地放出光芒。我們如今又歡聚在一堂，為懷念多瑙河同聲歌唱。我們在那戰火中保衛了多瑙河的自由，捍衛了這地方。”但是，在該歌曲集目錄上標記的作者是“［蘇］И·伊萬諾維奇”，顯然是因為從蘇聯歌曲版本譯配的原因，把曲作者誤判為蘇聯作曲家了。

在俄羅斯，《多瑙河之波圓舞曲》（Дунайские волны）一直深受歡迎并廣為流傳。但是，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作品是以作者佚名的樣態存在，或被認為是 一首俄 羅 斯古老的圓 舞 曲（Старинный вальс），并以上述兩種方式在很多俄羅斯出版物上發行。比如上述由詩人葉夫根尼·多爾瑪托夫斯基（Евгений Аронович Долматовский，1915-1994）1950年填詞，由列昂尼德·烏喬索夫（Леонид Осипович Утёсов ，1895-1982）演唱的標記為“古老的圓舞曲”的版本就曾風行蘇聯。（見圖2）

圖2 [4]

表2 首四句歌詞[5]

這版歌曲在蘇聯時期由不同唱片工廠再版發行，大部分都標記為“古老的圓舞曲”，也未標記出曲作者名字。作為衛國戰爭后的改編，該版為抒情圓舞曲賦予了戰爭敘事曲的宏大使命和抒發民族自豪感的偉大責任。“在多爾瑪托夫斯基的思維中，和伏爾加河一樣，多瑙河自古以來就屬于俄羅斯……多爾瑪托夫斯基不是在描寫河流，而是在顯示蘇聯的力量。”[6]

在另外幾款蘇聯老唱片的封面上，我們可以看到這首樂曲被標稱Cтаринный вальс （“古老的華爾茲”）或華爾茲字樣的標識，且并未注明曲作者（圖3為巴揚版，圖4為室內樂三重奏版，圖5為巴揚三重奏版）。

圖3 [7]

圖4 [8]

圖5[9]

在俄羅斯，這首圓舞曲還以另外幾種填詞版本的歌曲樣態流行。比如由詩人謝爾蓋·雅科夫列維奇·烏 科 洛 夫（Сергей Яковлевич Уколов，1864-1897）填詞版。

表3 首四句歌詞

圖6 烏科洛夫填詞版樂譜封面[10]

圖7 烏科洛夫填詞版樂譜首頁[11]

該版由沙皇陛下宮廷供應商和皇家劇院代理出版商（Поставщик Двора ЕГОИМПЕРАТО РСКОГО ВЕЛИЧЕСТВА и комиссионера ИМПЕРАТОРСКИХТеатров）亞歷山大·古特謝里（А.Гутхейль）于 1890年出版發行。烏科洛夫填詞的這本名為《聲樂圓舞曲》（Вальс для пения）的譜集，不僅收錄了鋼琴伴奏的歌曲譜（для пения с фортепиано）形式，還有鋼琴演奏譜（для фортепиано в две руки）、四手聯彈譜（для фортепиано в четыреруки）、吉他演奏譜（для гитары）、鋼琴和小提琴演奏譜（для фортепиано и скрипки）、小提琴演奏譜（для скрипки）。這是目前發現的這首樂曲最早的曲譜信息。封面上明確表明曲作者為И.Иванови，中譯為И·伊萬諾維奇。

由蘇聯詩人和翻譯家薩穆伊爾·博羅京（Самуил Борисович Болотин ，1901-1970）填詞版，曲作者署名也很明確：И·伊萬諾維奇。

表4 表四首四句歌詞

譜例1 博羅京填詞版歌譜首頁[12]

由俄羅斯皇家音樂家協會基輔代理出版商列奧·伊吉科夫斯基（Киев, издатель Леон Идз иковский, комиссионер Импера торского русского музыкального общества, выпуск 1906-1911 гг.）1906-1911 年間出版的鋼琴演奏版樂譜信息，封面上清晰地標注作者為I.Ivanovici（I.伊萬諾維奇）。可見樂曲在流入俄羅斯境內之初作者版權是很明確的，文中列出的蘇聯老唱片上未標明作者或標記為“古老的圓舞曲”的謬誤，筆者以為是在樂曲流變過程中，特別其成為世界名曲之后有意或者無意淡化曲作者造成的結果。

譜例2 首頁[14]

圖8 封面[13]

第一篇在俄羅斯境內專題介紹《多瑙河之波》創作歷史及其作者約恩·伊萬諾維奇的文章，發表在俄語雜志《羅馬尼亞》1973年第11期上（ Румыния ，№.11，1973）名為《不朽的圓舞曲》（Бессмертный вальс），文章作者是羅馬尼亞記者斯德爾恰（Дж.Стырча） ，旨在為蘇聯人民驅散“籠罩在《多瑙河》上的迷霧”。

《多瑙河之波》（Valurile Dun?rii）的曲作者羅馬尼亞語全名為Iosif Ivanovici（約瑟夫·伊萬諾維奇，1845-1902），俄語為Ион Иванович（約恩·伊萬諾維奇），約恩和約瑟夫兩個名字經常混用。1845年1月28日出生在奧匈帝國統治下的蒂米什瓦拉附近的巴納特（Banat）地區的一個塞爾維亞族農民家庭。“一戰”之后，這個地區歸屬于羅馬尼亞王國。很早便成為孤兒的約恩·伊萬諾維奇作為牧童自學吹奏斯威列里笛（Свирель）和羅克管（Рог），并在婚禮和慶祝活動中演奏以貼補生活。成人后應征入伍，被收入軍隊的管樂隊中，在樂隊中他的音樂天賦和才華得到充分施展。著名音樂家、音樂教師艾米里·勒爾（Эмиль Лер）的教導在伊恩指揮家和作曲家的成長道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正是在勒爾的建議下，伊恩·伊萬諾維奇被派往加拉茨（Gala?i）擔任羅馬尼亞第六軍樂團首席指揮，他余生擔任這一職務直到去世。之前，只有受過專業音樂教育的人才能擔任這一職務，而約恩·伊萬諾維奇實際上是自學成才，并未經過專業音樂學院的系統學習。1902年9月28日約恩卒于布加勒斯特，葬于貝魯公墓（кладбище Беллу）。

加拉茨位于羅馬尼亞東部，是多瑙河上的港口城市，這個風景秀麗如畫的城市激發了作曲家的創作熱情和創作靈感。1880年，《多瑙河之波》創作完成，于同年在布加勒斯特出版，題獻給本地音樂出版商康斯坦丁·格鮑爾（Constantin Gebauer）的妻子艾瑪·格鮑爾。

圖9 約恩·伊萬諾維奇[15]

約恩·伊萬諾維奇一生創作了350首樂曲，其中圓舞曲100余首，當然最著名的正是《多瑙河之波》，這部作品原是一首為軍樂隊創作的吹奏樂曲。文首所提1889年在巴黎世界博覽會上演出時采用的是法國著名作曲家艾米里·瓦爾德特菲爾（ Emile Waldteufel）于1886年配器的樂隊版本。在羅馬尼亞，這首樂曲也擁有自己的歌曲版本，由伊萬諾維奇自己改編的歌曲版本是由羅馬尼亞詩人卡爾·斯科羅波（Carol Scrob，1856-1913）填詞的。

表5 首四句

不同于沙俄時期填詞版的愛國熱忱的鋪陳，蘇聯時期填詞版的勝利豪邁的抒發，韓國女歌唱家云心德填詞改編的悲愴的愛情主題，與作曲家本人和斯科羅波編配的歌曲抒情基調有些相近。羅馬尼亞流行歌手柯麗娜·吉莉雅克（Corina Chiriac）演唱的版本目前在該國最為流行。

19世紀90年代，約恩創作了多首具有俄羅斯情結的圓舞曲，比如《莫斯科紀念品》 （Сувенир из Москвы）， 《塔吉亞娜》（Татьяна），《伏爾加河上的夢》（Сон на Волге）， 《在涅瓦河畔》（На берегу Невы）， 以及波爾卡《小玩意兒》（Побря кушки），等等，這與其1886年的俄羅斯之行有關。在他任職的羅馬尼亞軍樂隊中經常演奏柴可夫斯基、格林卡等俄羅斯作曲家的作品，而在俄，他的作品被收錄在眾多出版物和黑膠唱片中。

關注哈爾濱音樂學院外籍教授、俄羅斯鋼琴家安德烈·維克多洛維奇·伊萬諾維奇（Андрей Викторович Иванович）的個人履歷，筆者驚異地發現他的曾祖父竟是《多瑙河之波》的曲作者約恩·伊萬諾維奇。安德烈的演奏風格曾深深觸動筆者，在圣彼得堡愛樂大廳欣賞其音樂會后，筆者曾在隨筆中贊之為“教科書級的演奏”。如此溯源，果真源自家族強大的基因。安德烈1968年出生在羅馬尼亞布哈列斯特市，其父親維克多·伊萬諾維奇是一名外交官。安德烈曾先后就讀于圣彼得堡音樂學院附中，俄羅斯格涅辛音樂學院（Российская академиямузыки имени Гнесиных） 和德國卡爾斯魯埃高等音樂學校（Высшая Школа музыки в г.Карлсруэ）。因為其與筆者在俄羅斯留學期間的藝術指導葉卡捷琳娜·巴格達那娃是圣彼得堡音樂學院附中校友，現在又是哈音的外籍教師，所以對他格外關注。安德烈后來加入俄羅斯籍。恰逢2021年10月31哈爾濱音樂學院舉辦國際鋼琴教學法藝術節，安德烈·伊萬諾維奇作為與會嘉賓并舉行“拉赫瑪尼諾夫音畫練習曲”專場音樂會，筆者有機會與之訪談。在談及其曾祖父及其傳世名曲《多瑙河之波》時，他提到，因為曾祖父出生地巴納特（Banat）地區現在分屬塞爾維亞、羅馬尼亞和匈牙利，三個國家也曾為樂曲的歸屬問題爭執不已。

《多瑙河之波》是筆者少時最喜愛的外國歌曲之一，但在留學后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內被蘇聯出版物和一些媒體誤導，懷疑《多瑙河之波》不是“羅馬尼亞歌曲”，而是一首俄羅斯作品。這首樂曲的版權模糊問題在世界上普遍存在，但主要集中在流行時間最長、流行范圍最廣的美國和俄羅斯。約恩·伊萬諾維奇這首為軍樂隊創作的吹奏樂，被后人改編為幾十種版本的管弦樂曲和各種形式的器樂演奏形式，更被人竊取或填詞為原創歌曲，在電影和其他場合被匿名使用是極其不公正的，是對已逝作曲家及其后人極大的不尊重，但從另一方面也印證了這首經典圓舞曲受世界人民喜愛的程度。

國內學界目前并沒有關于這首作品的嚴肅文章，小文且作引玉之磚。

本文系2022年度黑龍江省教育科學規劃重點課題本科高校項目“俄羅斯歌劇藝術的發展及對中國的影響和啟示”（GJB1422662）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Волны Дуная - Waves of the Danube -abcdef.wiki https://dev.abcdef.wiki/wiki/Waves_of_the_Danube.

[2]https://www.discogs.com/master/362106-Al-Jolson-Avalon-Anniversary-Song/image/SW1hZ2U6 NDM2ODI3MDg=.

[3]Трагическая судьба первой поп певицы Кореи https://zen.yandex.ru/media/id/5f6b3adfe68 26f6f0262f723/tragicheskaia-sudba-pervoi-pop-pevi cy-korei-5f74d891c859e64d80ef2f6c.

[4]https://mail.russian-records.com/phpthumb/phpThumb.php?src=/data/media/512/IMG_8309.JPG&w=640&q=90.

[5]完整歌詞請參照上述林蔡冰翻譯版。

[6]Культура реки: Андрей Шарый о многочисленных интерпретациях вальса Дунайские волны.https://theoryandpractice.ru/posts/14294-danube.

[7]https://i.discogs.com/rX8vAPLN_8jaY2xGXI1 PgcP5vn_LifFvm6aXT7gTfX0/rs:fit/g:sm/q:90/h:617/w:600/czM6Ly9kaXNjb2dz/LWRhdGFiYXNlLWlt/Y Wdlcy9SLTYxNDAx/MzQtMTQxMjEwNjkw/NS00 OTkwLmpwZWc.jpeg.

[8]https://i.discogs.com/5OJbr17ejaM7aQ_uroZ HBhGs3hWR9HPXr24wu8iEikU/rs:fit/g:sm/q:90/h:6 02/w:600/czM6Ly9kaXNjb2dz/LWRhdGFiYXNlLWlt/YWdlcy9SLTExMjMx/NzM0LTE1MTIzNTQ5/Mz UtMTc5NS5qcGVn.jpeg.

[9]https://mail.russian-records.com/phpthumb/ph pThumb.php?src=/data/media/1315/10629-1.jpg&w=640&q=90.

[10]https://12.img.avito.st/1280x960/536661012.jpg.

[11]http://a-pesni.org/romans/ivanovici/dunvoln y1.jpg.

[12]https://pesnipodgitaru.ru/wp-content/uploads/2011/05/Dunayskie-volnyi-notyi-akkordyi.gif.

[13]https://www.starinnye-noty.ru/%D0%B2%D0%B0%D0%BB%D1%8C%D1%81%D1%8B/%D0%B4%D1%83%D0%BD%D0%B0%D0%B9%D1%81%D 0%BA%D0%B8%D0%B5-%D0%B2%D0%BE%D0%B B%D0%BD%D1%8B-%D0%B8%D0%B2%D0%B0%D0%BD%D0%BE%D0%B2%D0%B8%D1%87%D0%B 8/.

[14]同上。

[15]https://everipedia-storage.s3.amazonaws.com/ProfilePicture/en/Ion_Ivanovici__ba498b/Iosif_Ivanovi ci.jpg__16683_original.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