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2 年英國人胡夏米赴朝通商考實"/>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孫衛國
(南開大學 歷史學院,天津 300350)
1832 年2 月,英國東印度公司廣東商館職員林德賽(Hugh Hamilton Lindsay,1802—1881)受命化名胡夏米(Hoo Hea Mee)并冒充船主,以普魯士籍傳教士郭士立(Karl Friedrich August Gützlaff,1803—1851)為翻譯和醫生,一行67 人乘坐“阿美士德”號(Lord Amherst)從澳門出發,沿著中國東南沿海,由廣東經福建、浙江、江蘇到達山東威海衛,然后東行至朝鮮,再經琉球、臺灣回程,最終于1833 年9 月回到澳門。這趟航行,歷時一年七個月,被視為鴉片戰爭前中英交往里程碑式的一次航行,系英國殖民者為鴉片戰爭后《南京條約》之“五口通商張本”。①張德昌:《胡夏米貨船來華經過及其影響》,《中國近代經濟史研究集刊》1932 年第1 期。中國學術界對此問題給予了較多關注,既有論文的專題研討②有關胡夏米之行的研究,中文學術界專門討論此行的學術論文并不多,主要有張德昌的《胡夏米貨船來華經過及其影響》(《中國近代經濟史研究集刊》1932 年第1 期)、南木的《鴉片戰爭以前英船阿美士德號在中國沿海的偵查活動》(《進步日報》1953 年9 月13 日,后被收入列島編《鴉片戰爭史論文專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8 年版,第105—112 頁)、孫建偉的《1832 年,胡夏米“發現”上海》(《檔案春秋》2013 年第4 期)、熊月之的《英商初次來滬》(上、下篇分載于《社會觀察》2005 年第5、6 期)等。,又有各種近代史著作的高度重視①凡是討論林則徐、鴉片戰爭前的中英關系、道光皇帝以及相關近代史的著作,對此都給予了足夠重視,甚至胡夏米的英文報告也被譯成中文刊出。如郭廷以在《近代中國史》第1 冊(商務印書館,1940 年版)中,有比較完整的敘述。梁元生《上海道臺研究:轉變中之聯系人物,1843—1890》(陳同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重點討論胡夏米跟上海道臺吳其泰的交涉。在上海人民出版社編輯出版的《帝國主義是怎樣侵略我國的?》第1 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 年版)一書中,特別有一篇署名為胡波的《英船“阿美士德”號怎樣在我國沿海進行間諜活動?》的文章,簡單介紹了其來華的經過及影響。在《上海研究論叢》1989 年第2 輯中,刊載了由張忠民譯、楊立強校的胡夏米的《“阿美士德號”1832 年上海之行記事》,主要是其在上海交涉的情況及有關書函資料。在中國歷史第一檔案館編《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1 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年版)中,有兩個附件《英人胡夏米所呈英吉利國人品國事略說并大英國人事略說》和《英人胡夏米要求通商貿易的來文》,以及兩江總督陶澍、江蘇巡撫林則徐等人匯報胡夏米一行的奏折。《鴉片戰爭在閩臺史料選編》(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一書,也重點介紹了“阿美士德”號的間諜活動。在其他相關專著中,如陳旭麓《近代史思辨錄》(廣東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牟安世《鴉片戰爭》(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戴逸主編《清通鑒》(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楊國禎等《林則徐大典》(海風出版社,2015 年版)、《南澳港與海上絲綢之路》(廣東經濟出版社,1998 年版)、蕭致治《鴉片戰爭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 年版)等,都對此事給予了或多或少的關注,因而可以說這是一個在中國學術界關注很多的話題。,西方學術界也有一定關注②專門討論此行的英文論文,目力所及有兩篇,參見 Immanuel C.Y.Hsu,“The Secret Mission of the Lord Amherst on the China Coast,1832,”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17:1-2(Jun.1954),pp.231-252;Robert Bickers,“The Challenger:Hugh Hamilton Lindsay and the rise of British Asia,1832-1865,”Transaction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Vol.22(2012),pp.141-169.。盡管從某種意義上說,胡夏米是朝鮮半島首次正式接觸的英國商人,但在韓國學術界則幾乎未引起什么關注③韓國研究不多,目前僅見一篇論文談及此事。[韓]金在勝:《朝鮮海域英國海上活動韓英關係(1797—1905)》,《海運物流研究》(韓國)1996 年總第23 輯,第217—264 頁。在第三部分“為通商而來朝鮮的英國商船”,第一條討論了1832 年東印度公司“阿美士德”號對朝鮮的訪問。其間用兩頁的篇幅,提及商船經過朝鮮沿海的島嶼情況,并沒有討論其所接觸的人員與交涉經過(參見第237—238 頁)。,在中國學術界的研究中,對于其朝鮮之行,亦鮮見涉獵。胡夏米的這次航行,可以說是其對當時整個東亞世界的一次探險,除中國大陸沿海外,其對朝鮮、琉球、中國臺灣地區的考察,特別是對朝鮮的考察,理應受到重視,如此方能對其影響作出更為全面的評判。而將朝鮮、中國以及英國方面的相關資料進行對比考察,不僅能夠更清晰地了解這一趟航行的情況,更能夠弄清楚鴉片戰爭前夕東亞世界的特點,因而具有相當重要的價值。故不揣淺陋,對此問題做一專題探討,以豐富我們的認識。
有關“阿美士德”號船只航行的資料很多,既有英文資料,也有中文資料。首先就是由胡夏米和郭士立所寫的英文報告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阿美士德”號貨船來華經過報告》)和胡夏米的Letter to the Right Honourable Viscount Palmerston on British relations with China(《與巴麥尊勛爵論中英關系書》)。④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Letter to the Right Honourable Viscount Palmerston on British relations with China,London:Saunders &Otley,1836.前者收錄兩個報告,分別是Mr.Lindsay’s Report(《胡夏米的報告》)和Rev.Mr.Gutzlaff’s Report(《郭士立的報告》),兩個報告各有側重點。胡夏米的報告完整記錄了他們從澳門出發,經廣東、福建、浙江、江蘇、山東,一直到朝鮮、琉球的經過,及其與中國和朝鮮等國官員的交涉過程。郭士立中文很好,誠如他自言,他的報告是對胡夏米報告的重要補充,故他的報告重點補充說明胡夏米沒有提及的問題。而《與巴麥尊勛爵論中英關系書》,乃1835 年7 月,胡夏米以這趟航行為基礎,采用私人信件的方式,向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獻計獻策,提出其對中國、朝鮮等地的認知,慫恿英國使用武力打開中國大門。后來,鴉片戰爭中,英軍選擇的進攻和登陸地點,多參考了他的建議。一定意義上,胡夏米此行,為后來的英國武力侵略中國做足了準備。
而與此相關的中文檔案資料,最重要的是許地山所編《達衷集: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涉史料》①許地山編:《達衷集:鴉片戰爭前中英交涉史料》,商務印書館,1928 年版。前面提到的張德昌1932 年發表的文章《胡夏米貨船來華經過及其影響》,主要依據的就是許地山編的這部書。。1924 年至1926 年,許地山在英國牛津大學讀碩士,他在牛津大學波德利安圖書館(Bodlien Library)抄得東印度公司在廣東夷館存放的舊函件及公文底稿。該書兩卷,第一卷專門記錄了胡夏米的“阿美士德”號船的航行資料,此書1928 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另外,蔣廷黻所編《籌辦夷務始末補遺》一書收錄了清朝沿海各省總督、巡撫等地方大員有關胡夏米活動的奏折,從中可見清廷的態度和處理辦法。②蔣廷黻編:《籌辦夷務始末補遺·道光朝》,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年版。事實上,朝鮮也留下了豐富的漢文史料,不僅在《承政院日記》《朝鮮王朝實錄》中記錄了朝中討論的經過,在蔣廷黻所編《籌辦夷務始末補編》中也收錄了朝鮮純祖國王的奏折;在金景善的《燕轅直指》中,還有一篇題為《英吉利國漂船記》的文章,完整記錄了朝鮮與胡夏米交涉的來龍去脈,其中包括胡夏米一行成員、船只等情況,這是其他資料未曾記錄的,可以豐富我們對胡夏米此行的了解。
胡夏米此行,東印度公司謀劃已久,勢在必行。道光十二年(1832)二月,駐廣東的英國東印度公司貿易總管馬加里班(Marjoribanks),決定派英船“Lord Amberst”即“阿美士德”號到中國廣東以外的沿海口岸試航。誠如張德昌所言:“一、當時英國商人在廣東官吏行政設施之下,感受重大的壓迫;時有解放束縛,減少勒索,及要求公平貿易的呼聲。二、不滿中國向來以廣東為唯一口岸通商之制度,求在中國其他口岸尋得通商根據地。”③張德昌:《胡夏米貨船來華經過及其影響》,《中國近代經濟史研究集刊》1932 年第1 期。因為其有秘密偵查中國沿海之意,遂指令東印度公司廣東商館職員林德賽(Hugh Hamilton Lindsay)化名為胡夏米(Hoo Hea Mee)并冒充船主。
胡夏米1820 年來到中國,擔任東印度公司貨物管理員,彼時,其父休·普瑞姆羅斯·林賽(Hugh Primrose Lindsay)擔任英國東印度公司董事長。1830 年,胡夏米在廣東任東印度公司秘書。1832 年,馬加里班任命他統領船隊,以普魯士籍傳教士、“中國通”郭士立(化名甲利)為翻譯和醫生。兩位主要人物都以化名登場,更說明此行的神秘性,徐中約將之視為“秘密使行(The secret mission)”④Immanuel C.Y.Hsu,“The Secret Mission of the Lord Amherst on the China Coast,1832,”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17:1-2(Jun.1954),pp.231-252.,倒也名副其實。而事實上,他們也確實負有特殊使命,主要是調查中國沿海重要港口情況,進行地形勘察,包括軍事設施、當局管理、民風民情等,并尋求自由貿易⑤孫建偉:《1832 年,胡夏米“發現”上海》,《檔案春秋》2013 年第4 期。,兼有商業調查、對外交往與軍情刺探等多重目的。
1832 年2 月26 日,胡夏米出發時,船上所帶貨物有223 包,包括西洋布、棋子布、大呢、羽緞綃、鈕子等物品。⑥Immanuel C.Y.Hsu,“The Secret Mission of the Lord Amherst on the China Coast,1832,”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17:1-2(Jun.1954),p.234.從中國官員所上奏折來看,他們對胡夏米一行的目的,其實并不十分清楚,即如道光十二年(1832)八月初五日,其時胡夏米已離開中國沿海去了朝鮮,兩江總督陶澍奏折稱:
該夷人胡夏米等,因在廣東爭占馬[碼]頭被逐,不敢回國,是以由粵而閩、而浙、而江,直至山東,各沿海處所,往來游奕[弋],無非希冀銷售貨物。經各省委員明白曉諭,伊等亦知例禁綦嚴,不準貿易,但恐該夷船尚有夾帶違禁之鴉片、煙土等物,在于海口勾串奸商,哄誘居民,私相授受,此則貽害匪淺,不可不亟為查察,加以懲創。況該夷船從未過江浙海口,即寧波、上海各洋行,亦無與彼熟識之人,乃竟敢于到處停泊,投遞稟詞,懇求貿易,恐有漢奸從中指引,或代為主謀,皆所不免。①(清)陶澍等編:《嚴查夷船攜帶鴉片由》,道光十二年八月初五日,見蔣廷黻編:《籌辦夷務始末補遺·道光朝》,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年版,第923 頁。
從中可見,陶澍以為胡夏米因為爭占碼頭在廣東被逐,又不敢回國,故北上尋求貿易。陶澍擔心其夾帶鴉片,懷疑其與中國商人勾結,但覺得其之前從未來過寧波、上海各洋行,應無熟識之人,他們的處理辦法就是將其驅離了事。陶澍對其認知,可以作為當時中國沿海官員的代表,他們并不了解其調查水道、港口等情況是在為將來英軍侵略作準備,以為胡夏米只是為了貿易。雖然他們都不愿意接納胡夏米一行入港登陸,但只要不在其管轄范圍,就不再關心其去處。
胡夏米一行于1832 年2 月26 日從澳門出發,到7 月16 日將近五個月的時間,一直在中國沿海游弋,不管刮風下雨,始終不停地從南往北航行。7 月16 日,他們從山東威海衛出發東行,往朝鮮半島方向駛去,7 月17 日抵達朝鮮洪州附近的古今島,直到8 月17 日才離開。胡夏米一行在朝鮮半島足足滯留了一個月,也系朝鮮王朝與英國東來商人的首次接觸,值得重視。
現以胡夏米的報告和朝鮮之《英吉利國漂船記》等相關材料為據,并結合其他相關資料,對胡夏米與朝鮮官員交涉等問題,略加梳理。兩方材料既可以互相補正,又可以相互質疑,輔之以其他材料,將其交涉之情形盡可能揭示出來。
第一,“阿美士德”號到達朝鮮半島的日期與目的。在胡夏米的報告中,詳細敘述了他們抵達朝鮮半島的經過。其題目是“Transactions in Chaou-seen,or Corea”,即“在朝鮮之交涉”。開篇如斯寫道:17 日上午十時,他們看見了朝鮮的領土。下午五時,胡夏米跟郭士立一道下了船,去尋找有關人員,希望了解他們到了什么地方。首先碰到一位在船上的漁民,給他寫上了“Chang-shan Pung-shang”,他們給漁民一本書和一些獅子紐扣,漁民愉快地接受了,并給了他們幾條魚。隨之發現一些其他漁民的住處,又碰到一些漁民,但無人懂漢字。7月18 日(農歷六月廿一日)黎明,胡夏米等登陸,不久即碰到朝鮮官員,有位小吏寫道:“這里沒有任何你們需要的東西,你們最好立即離開,北行三十里,會遇到衙門。”他們都用筆談。不久,有一個人寫道:“假如你們不立即離開,士兵會來逮捕你們。”“趕快走!不然你們的人生會發生巨大變化,肯定被處死!”郭士立寫道:“你是誰?你有什么權力用這樣無知的語言?假如你們的國王了解你們這樣對待我們,作為他的朋友,一定會重重地懲罰你們!”這句話似乎嚇到了他們。后來有200 余人集結,見事情不妙,就退回來了,胡夏米覺得自己有刀和槍,可以進行自衛。大約經歷了三四天,有一位叫作Teng-no 的朝鮮官員受命前來,并讓他們將船開進30 里以外的一個港口,朝鮮地方官員正式跟他們接觸。②R 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pp.215-218.
《英吉利國漂船記》中第一句話:“壬辰七月,英吉利國船漂到洪州不毛島后洋,引泊于古代島前港。”③[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附)英吉利國漂船記》,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53 頁。此文記載胡夏米到達朝鮮是七月。在朝鮮給清朝咨文中,如斯介紹道:
道光十二年七月初四日,據公忠道觀察使洪羲瑾、水使李載亨鱗次馳啟,備水軍虞候金瑩綬、洪州牧使李敏會呈稱:本年六月二十六日酉時量,異樣船一只到泊于本州古代島安港,聞甚驚駭。就差譯學吳繼淳、該地方官洪州牧使李敏會、水軍虞候金瑩綬,馳詣船泊處,眼同問情。語言不通,替用文字,詳詰來由……④《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七月乙丑,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80 頁。
這篇咨文給出具體日期是六月二十六日,這都是農歷日期。而胡夏米的報告記載,他們于陽歷7 月17 日上午就發現了朝鮮半島,這天陰歷是六月二十日,胡夏米的記載應該是最準確的。六天后,朝鮮地方官員才得到匯報,并派遣官員前往查問。《英吉利國漂船記》說“阿美士德”號是遭風漂到朝鮮洪州不毛島,因為朝鮮半島經常會碰到遭遇臺風漂來的外國船只,既有中國船,也有日本船,但鮮見西洋船只。這條英國船,是真的遭遇臺風漂過去的,還是他們故意開赴朝鮮的,是一個值得仔細考察的問題。在胡夏米的報告中,清楚地記載了他們去朝鮮并不是因為臺風的緣故,而是早就計劃好的航行。他們就是想從中國沿海,直接前往朝鮮,并希圖能夠跟朝鮮王國建立貿易關系。《五洲衍文長箋散稿》中也記錄了這件事,其曰:“純廟三十二年壬辰,英吉利國船來泊湖西洪州牧古代島前。問其來由,則專到立設誼交易,我們洋布、大呢、羽毛、硝、玻璃器、時辰表等,買貴國金、銀、銅、大黃等藥材并他貨,看見中意的所物云云。”①[朝鮮王朝]李圭景:《五洲衍文長箋散稿》卷32《與番舶開市辨證說》(上冊),東國文化社,1959 年版,第936 頁。
可見,胡夏米一行到朝鮮來,就是要和朝鮮建立貿易關系。他們根本就不是遭遇風暴而漂到朝鮮來,而是有目的、有計劃地主動航行到了朝鮮。胡夏米在即將抵達朝鮮半島之前,給朝鮮國王寫了一封信,表明“因公貿易設約,只到此,上奉貴國大王千歲階下文書”。此外還向相關官員說明,“立設誼交易。且此禮物載船,寫貨單,將文書上奉大官爺,轉奏大王千歲階下,只候批回”,關于貿易物品,“我們羊布、大呢、羽毛、硝、玻璃器、時辰表等貨。要買貴國金、銀、銅、大黃藥材,并他樣貨物,聽我看見中意”。②參見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pp.215-218.可見這趟航行,就是希望和朝鮮國建立貿易。在洪羲瑾上奏國王的啟文中,更為清楚地記載了其貨物種類及數量:“船載物貨,玻璃器五百,硝一千擔,火石二十擔,花布五十匹,刀子一百,剪子一百,蠟燭二十擔,燈臺三十,燈籠四十,鈕一萬余,腰刀六十,并價銀八萬。”③《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七月乙丑條所載“公忠監司洪羲瑾狀啟”,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79 頁。很明顯,胡夏米一行來朝鮮,就是希望開展貿易。
第二,通過盤問,朝鮮試圖弄清楚英吉利國的一些情況。在《英吉利國漂船記》中,詳細記錄了他們盤問的一些問題和得到的回答。例如問是否有小英吉利,故而稱大英吉利?英國國王是誰?是否對大清稱臣納貢?朝鮮官員得到了相應的回答,尤其是對是否向大清稱臣一事,其答曰:“大清人到我國,我國人到大清交易。兩國均大,均權勢,不進貢”,“欽差從本國上北京,不叩頭階下”。這表明他們認為大英帝國跟大清是平起平坐的兩個國家,并不是向清朝朝貢的藩屬國。這也是胡夏米在中國沿海向大清官員表明的一種態度,因而不為清朝官員所歡迎。在他看來,既然是貿易,就希望建立一種平等的交往模式。
詢問胡夏米這趟航行路線,胡夏米并未說其是從澳門出發的,而是說從英吉利到朝鮮的航線,經過四個大國:“有大小國。小國難詳,而大國一為法蘭(法國),二為品松(普魯士),三為鵝羅斯,四為奧地里亞(奧地利)。”從英國到朝鮮水路有七萬里。是二月二十日出發的,六月二十七日抵達朝鮮洪州,接近朝鮮時,經過長山島、鹿島、東小島。朝鮮官員對這條船的情況,有多少人、姓甚名誰、居住地在何方、船的構造等情況也都一一問明白。還特別問清了其所帶兵器,“環刀三十、銃三十五、槍二十四、大炮八”。這里鳥銃、火槍、大炮都有,表明盡管這條船并非兵船,但也是一條有武裝的船只。
第三,在《英吉利國漂船記》文中,附上了胡夏米給李敏會的文書及禮單。內容如下:
大英國船主胡夏米敬稟于水軍節度使李大人,現在英吉利國船到此,有文書并微獻土宜,奉上朝鮮國大王殿。茲懇差官員前來,接引我們,以便奉文達奏朝廷,威德不淺。壬辰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七日。胡夏米著標,其下踏紅印章。已上,彼人片札。
上獻微物,伏望大王千歲階下賜恩,勿為遐棄。惜無奇珍寶玩,堪奉上圣覽,惟是伸謹敬之意,并以見本地船載貨之樣子而已矣。已上,彼人奏文。
大呢,紅色一匹、青色一匹、黑色一匹、葡萄色一匹。羽毛,紅色一匹、青色一匹、葡萄色一匹、棕色一匹、黃色一匹。羊布十四匹。雜物:千里鏡二介、玻瓈器六件、花金鈿叩六排,本國道里書二十六種。已上,彼人禮物都錄。①[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附)英吉利國漂船記》,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70—371 頁。(與胡夏米報告中的數目相同,參見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p.227.)
可見,英國人作了充分準備,在準備登陸朝鮮半島的7 月18 日,胡夏米還特地給朝鮮國王寫了一封信,在他的報告中,全文記載了此信,而在朝鮮史料中,雖有提及,但沒有全文記錄。胡夏米對一路上的情況也調查得很清楚,就是希望能夠跟朝鮮建立貿易關系。朝鮮此前完全沒有跟英國人打交道的經驗,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去跟英國人做生意,地方官員當即上奏朝鮮王廷,朝鮮國王純祖馬上將情況稟報清朝道光皇帝。道光皇帝早就了解了這支船隊的情況,因為清朝地方官員早就上報了從二月二十日開始胡夏米一行從澳門出發,并在中國沿海一路北上的行程及情況。接到朝鮮國王的奏疏,方知其又到朝鮮去了。
朝鮮有關胡夏米一行的史料雖不多,但有特殊價值,因為無論是胡夏米和郭士立的報告,還是許地山所編之《達衷集》以及中方的有關材料,盡管對于胡夏米一行之行動以及交流的信函等多有記錄,但對于這個船隊的人員、船隊情況,甚少提及,而朝鮮方面的材料,有十分詳細的記錄,呈現了胡夏米使團的更多細節。
關于使團人員情況,胡夏米一行,中方史料說有78 人,但并沒有將每個人的名字等信息記錄下來;朝鮮史料記載其只有67 人,將其姓名、年歲、居住地、在船上職位等都清楚地記載了下來,因為朝鮮王朝對外來者有“問情”的要求。純祖三十二年(1832)七月六日,金裕憲因為備邊司之言而向國王說道:“即見公忠監司洪羲瑾狀啟,則以為洪州地方不毛島后泮,漂到異國船一只,云是英吉利國人,而問情一時為急,問情譯官下送事,請令廟堂稟處矣。彼人問情,事系時急,解事譯官一人,各別擇差,炅火下送之意,分付該院,何如?”②《承政院日記》,純祖三十二年七月庚戌,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承政院日記》(第2279 冊,脫草本第115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61—1977 年版,第21 頁。得到批準。朝鮮有“問情”一節,乃是遇到外國人員,都會進行詳細的詢問調查,將其相關信息記載下來,也正因如此,留下了胡夏米一行人員的詳細記錄。
在胡夏米的報告中也提到:“他們問了無數的問題,即如:我們從哪兒來?我們的目的何在?我們的家鄉有多遠?我們家鄉有多少居民?各種各樣的問題問訊。但問到我提交的信函是否官方事務,我肯定地認為是,于是我寫道:‘我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跟貴國做生意,這是一艘官船,信函也是官方的。’問訊一直持續到幾乎半夜,全都記在紙上。”③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p.233.兩方材料都印證了朝鮮的問訊情況,胡夏米一行人員的有關情況就這樣被記錄下來。
根據朝鮮方面的資料,對船上67 人情況列表如次:
從上表可知,此段對話中說67 人,以《朝鮮純祖實錄·洪羲瑾狀啟》為據,上表中有61人,幾乎都寫出了名字。不過,其言有十人名陳舟,二十人名遜海,應該都是姓氏,表中的姓名,應該只是姓氏或者是假名,而非真正的名字。但即便如此,這些記錄也大大豐富了我們對于這支船隊人員的認識。其居住地主要是兩個:蘭墩與忻都斯坦,也就是倫敦和印度。盡管這條船是英國船,但真正來自英國的只有9 人,其余都是印度人。其中,年紀最大的59 歲,最小的15 歲。船上最重要的官員都是英國人,而伙計、水手、廚子等都是印度人,從人數上來說,大大超過了英國人。在一定程度上,這也體現了東印度公司內部人員的構成,即高層管理者是英國人,中下層職員都是印度人。記錄中不僅載有他們的姓名,而且對其膚色、衣著、發式等都有詳細的記載:
彼人容貌,或白如涂粉,或黑如漆墨;或全削頭發,或削去百回,腦上少許發,一條編垂。所著衣服,或羊布,或猩氈,或三升。上衣則或周衣樣,或狹?樣,帶以紅緞。衫則團領右衽,以金團錘懸于合衽處。其?或廣或狹,袴則似我國樣,而或廣或狹,或黑或白。有爵人衣服,紋緞鮮明。頭著則子爵胡夏米,以青緞制如足道里,前飾黑角。其外或以紅氈,或以黑三升,或為甘吐樣,或為頭掩達伊樣,或如草織氈笠狀,襪子或白左紗,或白三升造之,而背上無縫。鞋則以黑皮造之,如發莫(模)樣。①[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附)英吉利國漂船記》,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62—363 頁。
此處所言“或白如涂粉,或黑如漆墨”,英國人系白人,就是“白如涂粉”;印度人系棕色人種,“黑如漆墨”雖有點過,但也不無道理。發式則有光頭者,亦有只留一條發辮者。衣著布料,有羊布、猩氈、三升布,對衣服的樣式也有相當細致的描寫,這樣就給我們呈現了一副相當鮮活的畫面。
對于船只的情況,朝鮮史料也有細致的記錄:首先是船的大小,“長三十把,廣為六把”②[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附)英吉利國漂船記》,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63 頁。,寬度為長度的1/5,“把”系朝鮮的度量單位,《大典通編·戶典》:“實積,一尺為把。”③[朝鮮王朝]金致仁等受命編,廉定燮解題,金允濟編輯:《大典通編》卷2《戶典·量田》,漢城大學校奎章閣,1998 年版,上冊,第198 頁。朝鮮之役期間,魯認被日軍俘虜押往日本,他記錄當時日軍之船“其長十余把,其廣三四把”④[朝鮮王朝]魯認:《錦溪集》卷3《雜錄·臺池舒懷》,見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影印標點韓國文集叢刊》(第71 冊),景仁文化社,1991 年版,第206 頁。。“阿美士德”號較之那時日本船只長三倍,寬也幾乎一倍。船體以杉木為主要材料制成,涂以油漆,釘以銅片。其內部構造也相當細致,船頭為做飯處,船尾為居住倉,船中間還特別有“畜黑白羊、雞、鴨、豬、犬”處。船主所居倉,有士兵把守警衛。這條船乃帆船,有前、中、后帆,“帆竹則前帆竹十九把,中帆竹二十二把,后帆竹十六把。前中后帆竹,各作三層、六層,如車輪狀,而作鍮鐵欄干”。另有汲水小船四只,懸于船尾左右,他們靠近岸邊時,往往也是先放下小船,然后乘小船到達岸邊。船上器皿都是琉璃,匙則系銀制品,故以為此船“極華麗”。⑤[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附)英吉利國漂船記》,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64—365 頁。
可見,朝鮮“問情”一節,不僅將船員情況一一記錄下來,且將“阿美士德”號船體的相關細節也記載得極為清晰,這些記述大大豐富了我們對于胡夏米一行以及“阿美士德”號船只的認識。
從農歷六月二十日胡夏米一行抵達洪州古今島后洋,一直到七月十七日離開,胡夏米一行在朝鮮沿海幾乎滯留一個月,給朝鮮王廷帶來了很大震動。在胡夏米一行抵達朝鮮半島一周以后,朝鮮地方官員才去“問情”,隨后上奏朝鮮王廷,備邊司商議處理辦法。在胡夏米離開朝鮮半島以后,朝鮮王廷再上奏清廷,匯報事情原委。這既是近代朝鮮與英國人交涉的首樁事件,也是在鴉片戰爭前夕,關涉到中朝關系的一樁外交事件。
事實上,在朝廷派遣問情官來之前,地方官吏已進行了“問情”,金裕憲曾以備邊司名義上啟曰:
即見公忠監司洪羲瑾狀啟,則枚舉水虞候金瑩綬、洪州牧使李敏會牒呈以為:洪州地古代島引泊漂人,言語難通,以書問情,則乃是英吉利國人,要請設誼交易云。而所謂奏文及禮物,徑先逢授者,揆以事體,萬萬失當。該水虞候及洪州牧使,為先罷黜,其罪狀令收司稟處。而彼人所請,既系莫嚴之事,且是無前之例,請令廟堂稟處矣。今以問情辭意觀之,似是該國商舶之自西南大洋轉到者也。其云只要至此,非風所漂者,恐非實狀。而至于奏文、禮物與設誼交易等事,非但相去絕遠,彼情難測,揆以藩國事例,有不當與他國私交。以此事意,飭諭問情譯官處,使之善為措辭,還給奏文與禮物等屬,俾得趁即歸去。而諸凡糧饌供饋之節,另飭道臣,從優款接,以示氣遠之意。當該水軍虞候、洪州牧使之前后措處,俱未免錯誤,該道請罷,實合事宜。而目下邊情,事系時急,自京差代,無以及期,論罷一款,姑為勿施,并令待罪舉行,以待竣事后,稟處,何如?①《承政院日記》,純祖三十二年七月癸丑,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承政院日記》(第2279 冊,脫草本第115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61—1977 年版,第49 頁。
從這一段史料中,可以看出以下幾點:第一,備邊司看到洪羲瑾的啟文,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但對于胡夏米等所言“非風所漂者”表示質疑,不相信他們不是被臺風刮到朝鮮的,因為像他們這樣有意前來貿易的外國官商,實為少見。對于胡夏米等請求通商事宜,備邊司以為,“而彼人所請,既系莫嚴之事,且是無前之例,請令廟堂稟處矣”,且“至于奏文、禮物與設誼交易等事,非但相去絕遠,彼情難測,揆以藩國事例,有不當與他國私交”。既無先例可循,而作為藩國,又不可擅自與他國相交,故而提出將其奏文與禮物還給他們,并將他們放走。
第二,對于胡夏米所請求的物資補給,朝鮮則給予了從優滿足。“諸凡糧饌供饋之節,另飭道臣,從優款接,以示氣遠之意。”因為有朝廷這樣的指示,故而洪州地方官盡可能滿足胡夏米物資補給的需求。在離開朝鮮半島之前,胡夏米派出小舟登岸,向居民求購物品,“彼人書出糧、饌、蔬菜、雞、豬等雜物單子一張而求請”。結果所獲甚多,其中有:牛二頭、豬四口、雞八十只、咸魚四擔,各蔬菜二十斤、姜二十斤、蔥頭二十斤、蒜頭二十斤、苦椒十斤、白紙五十卷、谷四擔、麥面一擔、蜜糖五十斤、酒一百斤、煙葉五十斤,可見是得到了充分的補給。因為他們來朝鮮的目的是請求通商,所以帶來了給朝鮮國王的信函和禮物,但經多次推讓,朝鮮官員不愿意接受,胡夏米等也不愿意收回,就此僵持著。臨別之時,胡夏米索性令屬下將其丟在岸邊,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義。“至十七日酉時,潮水初落,則彼人輩一齊喧嘩,絕去我船之繼繩,舉碇揭帆,直向西南間而去。”②《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七月乙丑條所載“公忠監司洪羲瑾狀啟”,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79 頁。得到物資上的補給,留下奏文、禮物,朝鮮官員也并未阻攔,他們遂揚長而去。
第三,盡管洪州地方官員在接待胡夏米一行中舉止失當,理應將其罷免,只是事情緊急,一時也無法從朝中找到合適的人選替代他們,姑且讓他們戴罪行事,事后再慢慢算賬。朝鮮備邊司接到地方官員的匯報,上奏國王道:“此船必是海中諸國之行商者,而偶到我國地界,將此奏文禮物,以為嘗試交易之計,計既不遂,彼亦不得不退去。而但其奏文禮物仍置者,殊涉訝惑。遠人事情,雖難測度,在我處置,所當審慎,令問情官、譯官等一一照數,堅加柜封,并與我人等處所給書冊,而無遺收聚,同為封裹,留置于本州官庫。公忠水使李載亨、虞候金瑩綬、地方官洪州牧使李敏會,問情時舉行之稽滯顛錯之罪,請依道臣論勘,施以罷職之典。”③《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七月乙丑條所載“公忠監司洪羲瑾狀啟”,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79 頁。朝鮮對于胡夏米等留下奏文、禮物,感覺很驚訝,于是指令將這些東西封存于當地官庫,對于擅自接觸這批英國人的朝鮮地方官員公忠水使李載亨、虞候金瑩綬、地方官洪州牧使李敏會,以“問情時舉行之稽滯顛錯之罪”名,予以罷職處理,并得到批準。
七月十七日,胡夏米等已經離開了朝鮮半島,十八日,徐箕淳上啟,進一步討論各地方官員的罪責:“洪州地古代島引泊英吉利國人私書,當引無外交之義,據理還送,而受而留之,雖緣倉卒間未及周思之致,揆以邊情,未免失當……而昨見問情譯官手本,則彼人輩尚以奏文、禮物之封進為說,頓無退去之意云,此專由于問情官及水閫之,不能以事體義理自初防遏,以至奏文、禮物之逢授洞任,水營私書之傳致捧留,俱未免舉措轉錯故也。”①《承政院日記》,純祖三十二年七月壬戌,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承政院日記》(第2279 冊,脫草本第115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61—1977 年版,第84 頁。關鍵是英使留下了文書及禮物,朝鮮官員沒能退回與推脫,遂提議將公忠水使李載亨、洪州牧使李敏會、水虞候金瑩綬,先行罷黜,且令該府“拿問”。將胡夏米等滯留海邊不即刻離開歸咎于接待他們的地方官員,因而提出要對他們進行懲罰,這得到了純祖國王批準。
早在七月初十日,朝鮮王廷就決定將此事上稟清朝禮部:“(都提調金)履喬曰……第念此英吉利國,雖不在大國朝貢之列,以其所納冊子觀之,閩、廣等處地方之商船往來,歲不下六七十只云,則今此來泊我國之事情,或不無轉通大國之慮,不可不自我國先發,以防后患。待漂船竣事后,令槐院枚舉事實,撰出咨文,從便入送于禮部之意,預為分付。”②《承政院日記》,純祖三十二年七月甲寅,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承政院日記》(第2279 冊,脫草本第115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61—1977 年版,第57 頁。得到國王批準。九月初二日,洪赫以承文院都提調意啟曰:“英吉利國商舶漂到緣由咨文,才已撰出啟下矣,正書安寶后,順付于今番請歷赍咨官之行”③《承政院日記》,純祖三十二年九月乙巳,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承政院日記》(第2279 冊,脫草本第115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61—1977 年版,第3 頁。,也得到批準。遂令請歷赍咨官順便將此咨文送往清朝禮部。
咨文中,朝鮮先詳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最后說:“竊照舟車所通,懋遷有無,雖云有國之常事,藩臣無外交,關市譏異言,尤系守邦之彝典。小邦粗知義分,恪遵侯度。雖逐年互市之在例應行者,猶必待敕咨指揮。今此英吉利國地勢夐絕,與小邦水路相距,不知為幾萬余里,而妄托交鄰,強求市易,大非事理所宜,實出圖慮之表。援據經法,終始牢塞,彼亦自知無辭,旋即回還。交易一款,今固無容更言,而事系邊情,理宜具報,為此合行移咨,煩乞貴部照詳咨內事理,轉奏施行。”④《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七月乙丑,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 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80 頁。朝鮮向清朝表明,其并未答應英吉利使臣之要求,即便他們“妄托交鄰,強求市易”,朝鮮還是“援據經法,終始牢塞”,表明其謹守藩國義務,未有半點逾矩之違誤。
金景善一行到達黃家莊時,碰到了返回的朝鮮歷咨使臣:“皇歷赍咨官先來,過此來謁。取見手本,則皇帝以英吉利國事,處置得宜,大加褒諭,赍送賞緞八十匹。蓋于本年六月,英吉利國船來泊于洪州,情跡殊叵測,至七月遇風即去。自廟堂為日后慮,歷行奏聞,故有是云。”⑤[朝鮮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1,道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見[韓]林基中編:《燕行錄全集》(第70 冊),東國大學出版部,2008 年版,第352 頁。特別提及道光皇帝對于朝鮮處置這次英船事務相當滿意,故而賞賜錦緞80匹。但《朝鮮王朝實錄》中,記載賞賜錦緞數目并沒有這么多。純祖三十二年(1832)十二月二十五日,歷咨官回來復命,帶回清朝皇帝賞賜朝鮮國王“蟒緞二匹、閃緞二匹、錦緞二匹、素緞四匹、壽字緞二十匹”,備邊司啟言:“歷咨官之回,皇褒之隆重,前所罕有。賞賚錦緞,尤為曠絕。”⑥《朝鮮純祖實錄》卷32,純祖三十二年十二月丁卯,見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編:《朝鮮王朝實錄》(第48冊),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1955—1958 年版,第389 頁。道光皇帝對朝鮮的應對辦法很滿意,故而對朝鮮國王賞賜甚豐,特予嘉獎。事實上,胡夏米這條船一直在中國沿海游弋,道光皇帝對中國沿海官員的做法似不大高興,沒想到朝鮮送來了他們的處置辦法,令道光皇帝很滿意,故賜予厚賞。
盡管英國軍艦曾多次在朝鮮沿海游弋,但胡夏米的“阿美士德”號則是首艘到朝鮮的英國商船,也是英國人首次主動向朝鮮國王提出自由貿易的要求。①參見[韓]金在勝:《朝鮮海域英國海上活動韓英關係(1797—1905)》,《海運物流研究》(韓國)1996 年總第23 輯,第217—264 頁。誠如郭士立所言:當時朝鮮或許是歐洲人了解最少的東方國家,他們的物產不明,語言不通。只有少量丹麥人和個別耶穌會士曾經到過朝鮮,偶有零星記述。剛開始時,朝鮮官民對他們表示出極大的不信任,但相處時間一長,朝鮮人與他們漸漸熟悉起來,甚至有朝鮮官員教給郭士立諺文字母的讀音。但總體而言,朝鮮人很不希望他們接近其居住地,他們也深知朝鮮官員所受到的懲罰較之中國更為嚴厲。②Report of Proceedings on a Voyage to the Northern Ports of China in the Ship Lord Amherst,London:B.Fellowes,Ludgate Street,1833,pp.239-240.盡管這一趟航行對于胡夏米來說是無功而返,但他們留下了許多第一手資料,相當珍貴。
誠如上文提到,朝鮮方面也有許多珍貴的史料,記錄了他們與英國人交往之經過,也反映出他們的某種心態。李圭景對于朝鮮當時的處理辦法明確提出批評,指出英國人對朝鮮情況了如指掌,“察其情辭,則洞知我國風習者也。其言亦名正言順,則亦明知道理者也”,“壬辰之叩款請市,卻弊牢拒時,何不肆其悍毒,而帖然回舶,于今無聞耶?于此可知其日后無慮也”。③[朝鮮王朝]李圭景:《五洲衍文長箋散稿》卷32《與番舶開市辨證說》(上冊),東國文化社,1959 年版,第936—937 頁。當時像李圭景這樣有后顧之憂的朝鮮官員并不多,他們更傾向于謹守職掌,將其驅離了事。地方官迅速向朝廷匯報,而朝鮮王廷盡快向宗主國清朝匯報,因為作為藩屬國,原則上,朝鮮并無獨自處理外交事務的權力。李圭景的擔心并沒有在朝鮮發生,而是發生在清朝,這就是八年之后的鴉片戰爭。因為在胡夏米看來,調查大清帝國沿海的情況,打開大清帝國的大門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而朝鮮只不過是他附帶去考察的一個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