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機制機理與研究展望

徐 曼，鄧 創，劉達禹

(1.中共珠海市委黨校，廣東 珠海 519000； 2.吉林大學 數量經濟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012)

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世界經濟進入深度變革期和結構調整期，以國際貿易與投資為代表的舊動力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明顯減弱，經濟復蘇乏力[1]。在傳統經濟持續低迷的同時，以云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為主要依托的數字經濟異軍突起，成為助力經濟復蘇與發展的新動能和優化經濟結構的新動力[2-3]。作為一種承接農業經濟與工業經濟的全新經濟形態，數字經濟以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為關鍵性生產要素，不僅與傳統三大產業深入融合、彼此滲透，甚至在一定意義上超越上述三種業態，掀起一場有效提升生產力、改變生產方式的技術變革，深刻影響著世界經濟格局[4]。

一、引言

面對日新月異的數字經濟發展形勢，是“追隨大潮流”還是“引領新趨勢”，直接決定一個國家未來的經濟前景。目前，數字經濟的發展速度和程度，已逐漸成為衡量一國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指標[5]，各國紛紛制定并頒布與數字經濟相關的支持計劃和發展戰略，積極搶占數字經濟發展的戰略制高點，力求在新一輪經濟變革中取得優勢[6-7]。2016年，G20領導人杭州峰會開創性地將數字經濟列為G20創新增長藍圖中的重要議題之一①，并通過了《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與會國就推動數字經濟創新與合作、為經濟增長注入新動力以及讓數字經濟發展成果惠及世界人民等達成共識，充分表明數字經濟作為一致行動戰略的國際認可度日益提升。此后，各國政府陸續加緊數字經濟戰略布局[8]，《OECD數字經濟展望2017》調查顯示，參與調查的三十余個經合組織成員國及伙伴經濟體均已制定國家數字戰略、議程或計劃。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發布首份關于全球數字經濟的研究報告——《2019年數字經濟報告》，報告特別指出全球數字經濟的發展仍處于初期，其在國家之間的不平等或將繼續存在甚至加劇，發展中國家應積極參與地區或國際合作，提升自身在數字經濟中創造和獲得價值的空間，努力消除數字鴻溝，共享數字經濟發展成果。

目前，中國經濟正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創新經濟增長方式，提高經濟運行效率，培育經濟增長新動能，從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不僅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內在要求，而且是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的必然選擇。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成為提高實體經濟發展質量的重要機遇和創新驅動經濟發展的主攻方向。事實上，自數字經濟被寫入2017政府工作報告之后，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提到“數字經濟等新興產業蓬勃發展”，明確指出要“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并強調要建設“數字中國”，充分標志著數字經濟已經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不僅如此，數字經濟的出現，還催生了新的生產和消費模式[9-11]，并隨著移動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的普及，從購物、餐飲和出行等多個層面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就在此次全民抗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關鍵時期，從無接觸配送的網購和外賣到在線義診與就醫指導，從停課不停學的網絡教學到互聯網遠程協作辦公，數字經濟全方位助陣疫情防控阻擊戰，在對沖疫情負面影響和穩定社會秩序等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

作為全球矚目的新經濟形態，數字經濟被多國視為促增長和調結構的必然選擇[12]，也為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路徑。然而遺憾的是，盡管數字經濟的發展問題已經得到各國政府的普遍重視，學者和研究機構也開始圍繞相關主題開展研究工作并得到了一些有益的研究結論，但由于數字經濟的發展路徑不同于以往任何經濟形態且對傳統經濟模式具有顛覆性，相關研究仍處于探索階段，尚未形成較為系統的研究框架，不僅缺乏對于數字經濟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等問題的深入探討，甚至尚未形成廣泛統一的基本概念、明確豐富的內涵闡釋以及相對清晰的測算思路，這無疑嚴重阻礙了相關研究的持續推進和深入展開。

有鑒于此，首先，在系統梳理數字經濟演化過程的基礎上，詳細闡述數字經濟的概念與內涵，并重點介紹在數字經濟測算體系構建思路方面的關鍵點；其次，從微觀要素、中觀結構和宏觀均衡三個層面，系統探究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最后，在分析數字經濟為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帶來的新機遇的同時，深入剖析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為經濟社會帶來的新挑戰，探尋未來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幾個關鍵問題。

二、數字經濟的概念內涵與測算思路

信息通信技術(ICT)的快速發展及其向經濟社會各領域的加速滲透，不僅有助于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加快優化經濟結構，全面提高經濟運行效率，而且顯著改變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方向，并催生出一種新的融合性經濟——數字經濟(Digital Economy)。作為驅動經濟增長內在動力轉換的主導力量以及完成深層次科技和產業革命的重要機遇，“數字經濟”一詞自提出以來，便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13]。然而，相關研究中對于數字經濟定義的表述相對分散[14]，既不利于數字經濟概念框架的系統化與測算體系的構建，又嚴重阻礙了對于數字經濟相關問題的深層次探討。因此，盡管數字經濟尚處于快速發展階段，暫時難以對其進行清晰的定義與準確的測算，其演進方向與走勢亦存在多種可能，對于相關問題的探討仍是一項開放性課題，但是鑒于數字經濟對于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作用，本文仍積極嘗試從不同角度出發，試圖厘清數字經濟的發展脈絡，構建一個相對系統的數字經濟概念內涵框架，并對數字經濟測算思路的要點進行闡釋。

(一)數字經濟的演化過程

追溯演化過程可以發現，數字經濟概念的形成離不開信息化和數字化進程的推進。早在20世紀60年代，信息革命在經濟領域的應用最先形成了信息經濟概念，與工業經濟的發展以鋼鐵、能源和汽車等傳統產業為主不同，信息經濟中，芯片、集成電路和光纖光纜等新興產業占據重要地位，科技、文化和教育等部門的重要性也愈發凸顯。20世紀90年代初，得益于互聯網、數據庫和多媒體等技術的快速發展，各國陸續開始實施信息高速公路計劃，顯著節省了時間和能源，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此后，學者開創性地將數字經濟描述為“利用比特而非原子的經濟”[15]，道出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的本質不同，同時揭示了數字經濟基于數字和網絡的特質。TAPSCOTT首次正式提出數字經濟的概念，并前瞻性地預見了網絡智能時代給經濟發展帶來的希望和風險；與此同時，在云計算、物聯網以及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驅動下，數字經濟逐漸滲透到非信息行業，其外延不斷拓展至社交媒體和搜索引擎等領域，數字經濟的發展進入黃金時代。

(二)數字經濟的概念與內涵

在此背景下，多國政府均制定了數字經濟的基礎設施建設、應用模式創新以及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的融合發展等戰略規劃，學者和研究機構也基于數字經濟的發展問題開展了一些研究，嘗試定義數字經濟的概念并闡釋數字經濟的內涵。例如，日本通產省將數字經濟大致定義為廣義的電子商務；而美國商務部在其發布的報告中則傾向于將數字經濟定義為電子商務與信息技術產業之和，指出信息技術是促進電子商務發展的關鍵，并陸續推出一系列主題研究報告對數字經濟進行解讀；英國同樣將數字經濟置于調整產業結構的重要戰略地位，英國國家經濟與社會研究院將數字經濟視為數字化投入所帶來的所有經濟效益。

梳理現有研究不難發現，迄今為止相關研究尚未形成一個相對統一的數字經濟概念表述[16]，對數字經濟內涵的理解也是不一而足。主要原因在于，數字經濟是隨著新技術的涌現形成的一種全新的經濟社會發展形態，具有較高程度的復雜性，且可供借鑒的研究范式比較有限。一方面，數字經濟正處于演進的過程中，其概念在不斷變化和完善，內涵與外延也在日益發展和豐富；另一方面，不同研究的切入點各異，對數字經濟概念進行定義時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

盡管如此，仍可以發現在數字經濟概念的不同表述方式背后，有很多關鍵點是一致或相通的，深入剖析數字經濟的內涵并牢牢把握其中的一些本質，將是厘清數字經濟概念的有效途徑。首先，數字經濟是一種與農業經濟和工業經濟具有明顯不同的全新且特殊的經濟形態，是一系列以數字為基礎、以資源配置優化為導向的經濟活動的總和。其次，是經濟活動便有投入和產出，從這個角度來看，數字經濟是包括數字技能、軟硬件和通訊等數字設備以及其他用于生產環節的數字化中間產品和服務在內的各類數字化投入所帶來的全部經濟產出[17]，對經濟效率的提升具有積極作用。再次，與蒸汽機和電氣技術革命催生工業經濟類似，數字經濟是信息技術革命的必然產物，通過互聯網、移動電話等數字技術實現經濟社會的網絡化，其發展既需要成熟的技術，也需要完備的數字基礎設施。最后，隨著數字技術逐漸滲透至其他產業，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的融合不斷加深，開始由平臺經濟和共享經濟等狹義數字經濟擴展至包括智能制造和精準農業等在內的廣義數字經濟，即數字經濟處于動態變化過程，界限日益模糊，內容日趨豐富。

綜合上述分析可知，數字經濟是以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為基礎，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以包括數字技術、數字設備以及其他用于生產環節的數字化中間品和服務等在內的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為生產要素，實現生產消費、合作交流以及社會治理等的一系列經濟活動②。事實上，隨著物聯網、人工智能以及云計算等技術的快速發展，數字經濟不僅包含信息產業，而且包括正在進行數字化轉型的物流運輸和工業控制等傳統產業或領域，并不斷通過技術、產業以及生產者和消費者的融合，改變經濟社會的運行模式，推動生產效率的提升和經濟結構的優化。因此，數字經濟既是信息通信技術深度發展和全面應用的必然產物，又是繼農業經濟和工業經濟之后的一種新的經濟形態，同時還是促進經濟增長的新動力。

(三)數字經濟的測算體系

數字經濟給經濟社會帶來的影響無處不在，不僅在宏觀上改變著經濟發展的長期趨勢與整體格局，同時也深刻改變著每個微觀個體的生產生活方式。構建數字經濟的測算體系并進一步分析其影響作用對于理解整體經濟形勢至關重要。然而，與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數字經濟核算工作的開展仍處于初級階段，各國的數字經濟測算指標體系存在顯著差異。

現有研究中對于數字經濟發展的評價通常以定性分析為主，部分研究機構積極嘗試對數字經濟相關指標進行定量測度，但研究結果存在較大分歧[18]。以數字經濟占GDP比重的測算結果為例，不同研究機構的測算結果從幾個百分點到三十余個百分點不等[19]。原因一方面在于，數字經濟具有融合性，既包括以信息通信業等數字產業化為代表的基礎部分，又包括以數字技術應用于傳統產業等產業數字化為代表的融合部分，這種跨行業交叉嚴重制約了數字經濟相關指標的測度與核算；另一方面，作為一種全新的經濟形態，且以新一代信息技術為主要依托，數字經濟正處于不斷發展和快速演進的過程中，測算范圍與思路需要不斷調整和完善。因此，在數字經濟的測算思路方面，有以下三方面問題尤其值得注意：

1.基礎產業劃分

任何經濟形態均有一些基礎產業與之對應[20]，數字經濟也不例外。然而，數字經濟尚處于快速發展階段，且以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為重要基礎，其基礎產業不僅包括通信等傳統基礎產業，而且還包括以新能源、新材料等為代表的“硬基礎產業”，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軟基礎產業”，以智能物聯網等為代表的“互聯性基礎產業”等新基礎產業。因此，構建數字經濟測算體系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便是明確數字經濟的基礎產業，為完成數字經濟基礎部分的核算奠定基礎。

2.融合部分提取

與傳統經濟形態的重要區別之一還在于，數字經濟是一種融合性經濟，通過數字化的知識與信息在傳統經濟中的應用與滲透，實現與傳統產業的融合。事實上，廣義的數字經濟幾乎覆蓋整個經濟[21]。因此，與清晰劃分數字經濟的基礎產業相比，合理剝離數字經濟的融合部分具有更高的難度，也是實現數字經濟科學測度的核心問題。在實際測算過程中，基于增長核算框架，采用數字經濟對GDP的貢獻、數字經濟的增加值與數字經濟的總體規模相結合的測算方法，同時將供給與需求、生產與消費等不同視角的測算結果互相驗證，可能是提取數字經濟融合部分的重要途徑。

3.統計數據完善

完備的統計體系與科學的統計數據，是構建全面合理的數字經濟測度體系的關鍵前提。數字經濟的特點(如交易數量大且相對分散)，決定了傳統的數據收集與統計方式難以滿足與其相關的統計需求。因此，在明確劃分數字經濟基礎產業，提取數字經濟融合部分的基礎上，深刻理解數字經濟的核心特征，結合現有核算體系完善數字經濟的統計標準與流程，充分利用信息技術與大數據監測改進數據采集方式[22]，借助數字平臺開發從微觀到宏觀統計口徑一致且具有高頻性和動態性的數據監測與統計架構，同樣是數字經濟測度中不容忽視的環節。

事實上，數字經濟的測算是政策制定的重要數據支撐，將直接決定政策的有效性和針對性。因此，在厘清數字經濟的概念與內涵的基礎上，未來還應系統分析各國政府和研究機構對于數字經濟測算的切入視角、整體思路以及數據來源，積極嘗試構建一個基于基礎與融合、供給與需求、生產與消費等多個角度，并充分關注數字平臺這一重要環節的相對科學的數字經濟測算體系。

三、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

近年來，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迅速，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的《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1年)》顯示，2017年到2021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從27.2萬億元增至45.5萬億元，總量穩居世界第二，年均復合增長率高達13.6%，占GDP比重從32.9%提升至39.8%，毫無疑問，數字經濟已經成為驅動中國經濟增長新舊動能轉換的重要力量以及新動能的主要構成部分。當前，中國正處于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深入分析數字經濟的特殊屬性，并在此基礎上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維度，系統解析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不僅有助于掌握數字經濟的核心要義，實現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及其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而且對于跨越經濟發展階段關口，提高經濟增長的包容性和可持續性，進而完成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建設至關重要。

在基于多維視角，探究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之前，再次重申數字經濟不僅包含數字產業化，而且包含產業數字化。其中，數字產業化是數字經濟的基礎部分，指的是包括信息通信業和互聯網行業等在內的信息產業，而產業數字化為數字經濟的融合部分，即數字技術應用于傳統產業所帶來的效率提升和產出增加。明確這一關鍵點，對于更加全面地解析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渠道和機制機理極為重要。

(一)微觀：數字經濟與要素配置

目前，中國正面臨著人口的結構調整與紅利消退以及資本的累積速度下降與邊際收益遞減，勞動力和資本等傳統生產要素顯然已經無法適應經濟發展新形勢下的新需求，以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的數字經濟，無疑為解決上述問題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思路。

從生產要素的投入角度來看，在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大環境下，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要素加入生產過程[23]，既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工作和生產的效率，釋放了勞動力，又能有效縮減成本、節約資金。上述改變過程中，一方面，節省出的人力和資金，相當于增加了原有生產路徑的生產要素投入，從而起到促進經濟增長的作用；另一方面，生產要素充足性的提高以及數字技術在生產物料精確分配方面的應用，也為生產要素投入配比的優化創造了條件。

事實上，隨著大數據和云計算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數據等數字化信息逐漸成為基礎性和戰略性資源，同時更是日益重要的生產要素和生產力。除了在傳統生產路徑上提高生產要素的投入并改善生產要素的分配之外，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還可以獨立作為生產要素之一進入生產函數，從生產要素的配置角度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數字化生產要素的加入，不僅通過豐富生產要素的種類直接提高產出，而且數字技術的應用還能將復雜信息處理為有效信息，更好地實現信息的互通和匹配，通過改變生產函數的形式實現其增長路徑的轉變。

除此之外，數字經濟還將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等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進而實現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是新一輪技術創新和科技革命的產物，數字技術的進步對于生產效率的提升，是數字經濟促進經濟發展質量提高的關鍵途徑之一。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還將通過促進生產端、消費端以及生產消費關系等的升級推動商業模式的創新，催生出共享經濟等新的商業模式，進一步激發新的供給和消費需求，這是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另一條重要渠道。

由此可見，從微觀視角來看，數字經濟主要通過增加要素投入、優化要素配置以及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等三條路徑，發揮對于經濟增長路徑轉換和經濟發展質量全面提高的促進作用。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將研究視角放大至中觀維度，通過探究數字經濟對于產業結構、市場結構和區域結構優化的作用機理，剖析數字經濟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在中觀層面的引領機制。

(二)中觀：數字經濟與結構優化

現階段，中國經濟正處于由高速增長向中高速增長的轉型階段，經濟結構調整和增長動力轉換成為經濟發展的迫切要求。而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除通過微觀要素渠道驅動經濟增長之外，還將通過中觀層面的結構優化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

數字經濟的興起和長足發展對經濟增長質與量的促進作用首先體現在產業結構層面[24]。包含信息產業等在內的數字經濟基礎部分的快速發展，推動數字經濟的整體規模日益擴大，數字經濟的發展帶動一大批高科技產業形成，且在產業結構中的占比不斷提高，顯著推動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成為經濟增長新動能的重要組成部分。除此之外，數字經濟還具有高滲透性和強融合性的典型特征，數字化知識和信息滲透至傳統產業，有助于提高傳統產業的運行效率，從而推動傳統產業的數字化進程甚至數字化轉型，進而實現產業結構的升級和新舊動力的轉換。

進一步地，數字經濟還將通過優化市場結構渠道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在傳統市場的大多數消費者和企業之間，企業通常占據相對壟斷地位，而消費者需要對大量信息進行搜集和整理，從而在雙方的博弈中處于比較劣勢[25]。而數字經濟，特別是網絡平臺企業的發展，不僅將大量的企業與消費者連接在一起，創造了一個競爭性更強的市場[26]，而且通過信用擔保和評價機制，同時解決錢貨難兩清和售后難追責等問題，明顯改變了消費者與企業之間的不對等關系，從而實現對傳統市場結構的重塑。

此外，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引領作用，還體現在區域結構的優化方面。具體而言，在數字化生產模式下，一方面，即時性生產驅動企業互聯形成新的生產格局，區域之間依托數字稟賦形成具有更強協同性的生產和分工機制；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還能有效實現生產要素的重組與集聚，通過區域市場整合，發揮系統集成與規模經濟效應，顯著驅動區域結構的整合與完善，進而實現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和驅動。

(三)宏觀：數字經濟與均衡發展

進一步地，本文繼續將研究視角由中觀擴展至宏觀。在宏觀層面，新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方向是協調發展、均衡增長與全民共享，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為上述目標的實現提供了重要契機。

一方面，數字經濟(金融)平臺的產生與應用，顯著改變了經濟金融服務的便捷性和可獲得性，有效提高了經濟金融發展的普惠性。具體而言，數字經濟(金融)不僅借助日益普及的互聯網與移動終端，使原本無法或者不便進入金融市場的群體能夠享受到金融服務，而且依托數字經濟平臺的繳費、購買和支付等功能在居民生活中的日常使用，既為居民提供征信記錄，又能夠作為數字平臺借貸審核的重要依據，充分緩解被傳統金融排除在外群體的借貸約束。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極大地降低了跨區域交易的難度，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經濟發展的區位劣勢，模糊了經濟發展的空間邊界，在縮小區域之間、城市之間以及城鄉之間收入差距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如此，數字經濟的發展還呈現出在欠發達地區發展速度更快的特點，對提高家庭收入，尤其是低收入群體的收入，發揮了更加重要的作用[27]，從而有效促進經濟的包容性增長與可持續發展。

綜合上述分析可知，數字經濟通過微觀要素、中觀結構和宏觀均衡三個層面，共同引領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其機制機理如圖1所示。

圖1 數字經濟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

其中，就微觀要素層面而言，數字經濟主要通過增加要素投入、改善要素配置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三條渠道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從中觀結構層面來看，優化產業結構、市場結構和區域結構是數字經濟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三條重要途徑；而數字經濟在宏觀均衡層面，則主要通過提高經濟金融發展的普惠性、包容性和可持續性，引領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由此可見，數字經濟對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引領是多層次、全方位的，完善數字經濟發展的頂層設計與法律法規，引導數字經濟向著健康良好的方向發展，并積極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對于經濟增長新動力的培育以及經濟發展質量的提高至關重要。

四、幾個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

數字經濟作為一種依托新一代網絡通信技術，以數字化知識為生產要素的全新經濟形態，其產生與發展具有獨特性和顛覆性。事實上，數字經濟在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為經濟增長的動能轉換與結構優化提供新機遇的同時，也至少為以下四個方面帶來重要挑戰。

(一)數字經濟與國民經濟核算

數字經濟的特有屬性，不僅使其自身的測算體系構建成為值得深入探討的重要問題，同時也成為造成國民經濟總量與價格指數等失真的重要原因之一，為國民經濟的核算帶來新困難[28]。現有研究甚至指出，“生產率悖論”在一定程度上便源于核算體系對于數字技術貢獻部分的低估[29]。盡管現有研究對于數字經濟究竟通過哪些渠道引起消費、投資及進出口等核算結果何種方向以及多大程度的變化尚無定論，但數字經濟所揭示出的現有國民經濟核算框架的局限性是不容忽視的，完善數字經濟背景下的國民經濟核算體系，是未來值得深入探討的重要問題之一。

(二)數字經濟與稅收征管體制完善

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以跨境電商為代表的數字貿易成為國際貿易領域的新熱點，跨境交易活動參與方式的改變給現行根據傳統經濟與貿易制定的稅收征管秩序帶來挑戰[30]。在數字經濟形式下，產品的生產和交易方式與傳統經濟明顯不同，納稅地、經濟活動發生地與價值創造地也通常并不匹配。系統分析數字經濟對課稅主體、涉稅信息、稅收原則及征管模式的沖擊影響，探索適應數字經濟發展的稅收征管體制建設路徑，是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的重要方向之二。

(三)數字經濟與金融風險防范

數字經濟的產生和發展還驅動了新金融業態的形成。金融業的數字化在提高金融運行效率、促進金融業變革、提高金融發展普惠性進而推動經濟可持續發展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與此同時，基礎設施不夠完善、民眾風險自擔意識缺乏以及金融科技企業風控能力不足等，也顯著加劇了新金融業態的風險[31]。而新金融業態風險若得不到妥善化解，無疑將溢出至傳統金融體系，為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防范與監管增加難度。因此，數字技術應用于金融業背景下的新金融業態風險識別與防范，是未來的重要研究方向之三。

(四)數字經濟與監管體系構建

數字經濟的特殊屬性決定了其發展過程將具有不同于其他經濟形態的特有問題[32]。一方面，數字經濟具有開放性且技術更新周期較短，進入門檻相對更低，新企業和新產品不斷涌入。另一方面，數字經濟具有低復制成本，用戶越多網絡效應越高，容易產生壟斷傾向。此外，數據是數字經濟的最核心資源，大量用戶數據傳輸的安全性以及使用的合法性等尤其值得關注。上述特性共同對市場監管體系提出新要求，因此數字經濟的平臺監管問題，是未來的重要研究方向之四。

盡管本文對于數字經濟的探討集中于概念內涵與測算思路、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機理和幾個未來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但數字經濟的產生與發展為當今經濟社會帶來的新機遇和提出的新挑戰遠不止于此，其對經濟增長路徑改變與發展質量提高的重要作用、對產業組織理論發展的促進以及對國民經濟核算與稅收征管體系升級的驅動，都將為經濟社會與經濟學科的發展帶來深刻變革，對于相關問題的深入探討，將成為未來的重要研究課題。

[注 釋]

① 在此后舉辦的多次G20峰會上，數字經濟均被列為主要議題之一。

② 2016年在G20杭州峰會上，多個國家在《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就數字經濟的概念初步達成共識，即數字經濟是指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本文對于數字經濟概念界定也以這一定義為主要依托進行豐富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