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靖宇
(長沙師范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148)
綠色創新具有推動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和降低環境外部性的雙重效應,是有效緩解經濟發展和環境污染間矛盾的核心驅動因素[1,2],是中國經濟快速實現綠色轉型的重要原動力[3]。但綠色創新具有周期長、風險高和投入大的特征,企業內源融資常無法滿足其綠色研發需要,此時外部金融體系應運成為綠色創新資金的重要外源[4],然而資本市場還普遍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和結構性缺陷,致使企業無法籌措滿足其綠色創新所需的全部資金[5],為此發展中國家普遍運用財政補貼手段去激勵和引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6,7]。
關于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問題的研究,已有部分學者做了頗有成效的探索,但關于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研究并未形成一致性結論。一些學者認為政府補貼政策顯著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產生明顯正向驅動效應[8,9]。但也有學者研究認為政府補貼政策并未對企業綠色創新決策產生重大影響,甚至會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產生顯著擠出效應[10]。通過對以往文獻系統梳理發現,未形成一致研究結論的主要原因是:第一,研究所選測量指標存在差異,學者多用綠色專利申請數測量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然而申請并不代表最終一定會獲得授權,所以綠色專利授權數更能準確衡量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第二,學者多用政府補貼規模測量補貼政策實施力度,未剔除規模效應的影響導致研究結論缺乏可靠性,即剔除規模效應的補貼強度指標相對更能精確反映補貼政策實施力度;第三,缺乏微觀基礎的宏觀研究,無法可靠解釋補貼政策對微觀企業綠色創新產生的效應問題;第四,關于政府補貼政策對不同質量層次綠色創新績效或不同方式層面綠色創新績效驅動效應的檢驗問題,前期文獻更是鮮有研究。可見,基于微觀企業視角,科學設計測量指標,厘清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的驅動效應問題,顯得尤為迫切和重要。
企業綠色創新旨在通過產品、工藝和服務等實現減少企業能耗并降低環境污染目的[11],其具有提高企業發展質量和實現環境保護的雙重價值貢獻屬性,這同地方政府財政激勵政策目標相容。企業綠色創新存在高風險性、高不確定性和強外部性等特征,使企業在面臨內源融資不足問題時,往往亦同步陷入嚴重外源融資約束困境,此時企業綠色創新項目常常首當其沖成為棄子[12]。鑒于此,地方政府為驅動引導轄區企業積極開展綠色創新活動,一方面通過科學地設計補貼政策,去適時注入補貼資金幫助企業擺脫融資約束困境,穩定企業綠色創新中風險與收益間的失衡問題,引導管理層重拾綠色創新意愿;另一方面建立健全同補貼政策相得益彰的審核評估機制,該機制被資本市場認定為是最有公信力和權威性的第三方認證[13,14],能向資本市場傳遞強烈的積極信號,會顯著地拓展企業外源融資渠道,進一步緩解企業綠色創新所受的融資約束,有效盤活企業綠色創新活動。基于上述分析,文章提出第一個研究假設:
H1: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
文章參照以往研究基于創新質量分層動機,將創新成果區分為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前者用企業實用新型專利數衡量,后者用企業發明類型專利數衡量,并且突破式創新質量高于漸進式創新質量。以往研究發現政府補貼政策對漸進式創新能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15-17],而關于政府補貼政策對突破式創新產生的驅動效應問題,學術界并未形成一致性結論[18]。一些學者認為創新項目普遍面臨嚴重融資約束[19],加之外部金融市場又存在發展滯后和結構性缺陷問題[20,21],致使企業創新項目面臨停滯或質量下跌問題,此時政府適時給企業創新項目注入財政資金,能顯著地提高企業創新質量[22];但也有部分學者持相反觀點,認為政府補貼政策只會不斷強化企業對公共資源的依賴性,最終會降低企業創新的積極意愿,會抑制企業創新質量改進[23],然而卻有越來越多文獻實證檢驗結論與之相左,即政府補貼政策能顯著地提高企業創新質量[24,25]。基于上述分析,文章提出如下兩個研究假設:
H2: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
H3: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
基于企業綠色方式的異質性,將企業綠色創新方式劃分為獨立綠色創新和聯合綠色創新,前者綠色創新主體為單一企業,后者綠色創新主體為某企業聯合外部其他綠色創新主體的綜合體。少數研究文獻涉及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且研究發現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產生顯著正向驅動作用[26],但鮮有研究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聯合綠色創新的影響。為數不多文獻研究了政府補貼和產學研合作對企業創新產生的調節效應,并且發現政府補貼政策通過調節產學研合作顯著地提升了企業創新績效[27],還有個別學者研究跨組織合作創新問題時發現,政府補貼政策不僅能引導和激勵企業從事合作創新,而且還能通過調節創新投入實現最優產出[28]。基于上述分析,文章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4: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
H5: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聯合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
文章選取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為研究樣本,并做出如下篩選和預處理:一是金融類企業會計信息披露準則有別于其他類型企業,故為克服披露口徑差異給研究帶來不利影響,剔除金融類樣本企業;二是企業會計準則于2006 年發生重大變更,為避免前后會計信息披露口徑不一致對研究產生的影響,故將樣本時間序列設定為2007—2020 年;三是為避免財務異常現象對研究產生不利影響,剔除資不抵債和營業收入增長率大于150%的樣本;四是剔除數據存在缺漏值樣本;五是為克服樣本數據潛在離群值問題,對連續型變量樣本數據在1%和99%分位點上做出縮尾處理。綠色專利數據選自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其他數據均采集于萬得金融數據庫(Wind)。
(1) 基準模型構建
文章核心研究目標是實證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的驅動效應,鑒于此構建如下計量分析模型:

在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LSit可分別代表Lszlit、Fmlxit、Syxxit、Dlfmit和Lhfmit,其含義分別為企業i在t時期的總體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Subit代表企業i在t時期收受政府補貼的強度,Controlsit代表控制變量,τind、γprov和θtime分別代表行業虛擬變量、省份虛擬變量和時間虛擬變量,εit代表隨機干擾項。
(2) 中介效應模型構建
為實證檢驗政府補貼政策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對企業研發投資決策產生的間接效應,構建如下中介效應分析模型。其中,模型(2)用于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研發投資決策影響,模型(3)用于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中介變量(企業融資約束) 影響,模型(4)在控制Subit影響后,檢驗中介變量(企業融資約束) 對企業研發投資決策的影響。

接下來,為實證檢驗政府補貼政策通過影響企業研發投資決策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產生的間接效應,構建如下中介效應分析模型。其中,模型(5)用于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影響,模型(6)用于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中介變量(企業研發投資密度) 影響,模型(7)在控制影響后,檢驗中介變量(企業研發投資密度) 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

在模型(2)~(7)中,YSit代表企業i 在t 時期的融資約束水平,其他變量定義同模型(1)的定義。在對中介效應模型實施估計時,使用Bootstrap 法獲取相關參數的標準誤和置信區間等信息,據此展開相關統計推斷分析[29]。
被解釋變量設定為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Lszl)、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Fmlx)、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Syxx)、獨立綠色創新績效(Dlfm)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Lhfm)產生的驅動效應,并且分別用企業綠色專利授權總數、發明類型綠色專利授權數、實用新型綠色專利授權數、獨立發明綠色專利授權數和聯合發明綠色專利授權數予以衡量,其具體取值等于企業各類型綠色專利授權數加1 后取自然對數。核心解釋變量為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Sub),取值等于企業年度所受政府補貼額與營業收入比值,控制變量選取與設定同主流文獻保持一致,變量詳細定義信息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和描述統計
表1 列式各變量描述統計結果,結果顯示各連續型變量樣本數據經過縮尾處理后,各主要研究變量平均值和中位數都已經比較接近,并且其標準差也都比較小,說明主要研究變量樣本數據已不存在明顯離群值問題,數據平穩性比較好,可用于進一步實證研究。
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與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回歸結果置于表2 中。回歸結果(1)顯示政府補貼強度在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說明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研究假設H1 得證。回歸結果(2)和(3)表明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在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突破性綠色創新績效和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均有顯著正向影響,意味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和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都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研究假設H2和H3 得證。回歸結果(4)和(5)顯示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在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都在1%顯著水平上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研究假設H4 和H5 得證。

表2 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與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回歸結果
本研究使用各類綠色專利授權數測量對應類別綠色創新績效水平,因此被解釋變量樣本數據具有計數數據屬性,此時采用OLS 法實施估計潛在可能導致參數估計偏誤和統計推斷不可靠問題,為此采用偽最大似然泊松估計法對模型展開進一步回歸分析,以檢驗前述實證結論可靠性,回歸結果列示于表3中。回歸結果(1)~(5)顯示,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在1%水平上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即實證研究結論并未因回歸估計方法差異而發生根本性變化,可見文章實證設計中并不存在嚴重內生性問題,故回歸分析結論具有良好穩健性。

表3 基于偽最大似然泊松估計法的回歸結果
潛在重要控制變量遺漏會引發內生性問題,為此采用Krauth(2015)的敏感性分析方法[30],檢驗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測試結果置于表4 中,約束邊界0≤λ≤0.1 代表分別基于約束λ=0 和λ=0.1 估算模型(1)中參數β0的上界和下界,其他含義與此相同。敏感性測試結果顯示,在不同約束邊界中,參數99%置信區間中均不包含0,表明政府補貼政策在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產生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應,表明變量遺漏問題潛在引發的內生性問題并未影響結論可靠性。

表4 政府補貼強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的敏感性分析結果
(1) 補貼強度對企業研發投資影響的中介效應分析
文章實證結論中隱含一個重要前提性假設,即補貼政策能顯著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問題,并由此提高企業綠色創新績效,但前文并未對這一假設做出檢驗。文章采用張金鑫、王逸(2013)構造的FC 指數[31]和Hadlock & Pierce(2010)構造的SA 指數[32]衡量企業融資約束水平,并使用前述計量模型(2)~(4),檢驗補貼強度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對企業研發投資密度產生的間接效應,檢驗結果置于表5 中。表5 中介效應分析結果顯示,補貼強度于1%顯著水平對企業研發投資密度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表明補貼政策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顯著地提高企業研發投資水平。而且,補貼強度在1%顯著水平對企業研發投資產生顯著正向影響,可見補貼政策對企業研發投資決策產生顯著的直接正向促進效應。

表5 補貼強度對企業研發投資密度影響的中介效應分析結果
(2) 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的中介效應分析
文章采用前述計量模型(5)~(7),對補貼政策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間接效應和直接效應做出檢驗,檢驗結果置于表6中。補貼強度通過影響研發投資密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總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具有顯著間接驅動效應,同時補貼強度于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綠色創新總績效、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亦產生顯著直接驅動效應。

表6 政府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影響的中介效應分析結果
文章使用2007—2020 年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樣本數據,綜合運用OLS 回歸法和偽最大似然泊松回歸法,實證檢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績效產生的驅動效應,研究發現:第一,補貼政策驅動強度在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總體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第二,補貼政策驅動強度于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和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都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說明政府補貼政策的驅動效應并未在綠色創新質量差異層面產生分異,即補貼政策對企業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和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均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第三,補貼政策驅動強度于1%顯著水平上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意味著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驅動效應并未在創新方式差異層面產生分化,即補貼政策對企業獨立綠色創新績效和聯合綠色創新績效均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第四,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驅動機制分析顯示,補貼政策驅動強度通過作用企業研發投資決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的間接正向驅動效應,并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同樣產生顯著的直接正向驅動效應;第五,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更深層次間接驅動機制分析結果表明,補貼政策通過顯著緩解企業研發投資決策中所面臨融資約束問題,最終顯著提高企業研發投資水平,由此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
研究政策啟示為:第一,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外部性,政府可運用財政補貼政策驅動企業積極開展綠色創新活動,促使企業不斷改進綠色創新績效;第二,補貼政策對企業漸進式綠色創新績效和突破式綠色創新績效均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在中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軌關鍵時期,財政補貼政策應更積極傾斜于企業突破式綠色創新活動,激勵企業積極持續地改善綠色創新質量;第三,補貼政策對企業獨立創新活動和聯合創新活動均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而中國企業和企業間、企業和學校間、企業和機構間聯合研發還有很大尚待開發空間,故補貼政策應更積極傾斜于企業聯合創新活動,引導企業更加積極推進同外部主體間開展聯合綠色創新計劃,促進提高企業聯合綠色創新績效;第四,補貼政策通過作用企業研發決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產生顯著正向驅動效應,政府運用補貼政策驅動企業積極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時,政策著力點在聚焦于企業綠色創新末端績效的同時,亦要聚焦于企業綠色創新活動前側的研發決策,系統保障補貼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驅動效應發揮實效;第五,補貼政策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促進企業增加研發投資,故政府可通過補貼政策引導企業增加研發投入,驅動企業提升綠色創新績效,其補貼政策應適當傾斜于融資約束問題較為嚴重企業,因為此時補貼政策邊際驅動效應更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