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丹
2023 年,世界各地都在經歷高溫炙烤,呈現持續時間長、波及范圍廣、極端情況突出的特征。高溫天氣已經嚴重影響人類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高溫問題給人類敲響警鐘。在科學界,專家們早已論證碳排放是導致高溫天氣的主要原因,如果碳排放持續增長,一個世紀后,全球氣溫將繼續上升至少2℃。為了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有效應對全球氣候變暖,世界各國一直在尋找節能減排的方法,1992 年誕生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并于1994 年3 月21日正式生效,確立了解決氣候合作的立法基石,是一個公信力、普及性、全方位的國際社會架構。2005 年2 月16 日,《京都議定書》開始實施,這也是聯合國歷史上第一次用國際立法的方式約束溫室氣體排放,要求發達國家自2005 年履行降低碳排放量義務,發展中國家自2012 年開始履行減排義務。2015 年達成的《巴黎協定》是在2020 年《京都議定書》到期后,《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架構下用來替代其的重要協定,其宗旨是使本世紀世界年均溫度上漲的幅度限制在2℃。限定的2℃關乎人類的生死存亡,如果不能得以控制,世界將可能發生不可逆轉的全球性氣候災害。
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也成為溫室氣體的主要排放國家之一。我國作為負責任的發展中國家,一直積極采取行動應對氣候挑戰。2020 年9 月,在第75 屆聯合國大會上,我國明確提出二氧化碳排放量將在2030年前到達歷史最高峰值,爭取在2060 年實現碳中和。2021 年“兩會”期間,“碳達峰、碳中和”被首次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碳交易市場的全稱為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是實施碳達峰和碳中和工作目標的核心政策手段之一,碳市場以交易機制為核心,碳價由市場供需決定[1]。自2010年我國首次提出建立碳市場,經歷了概念提出、試點運行等一系列過程并最終于2021 年7 月實現了全國市場的啟動運行,重要時間節點包括:2010 年9 月我國首提碳市場建設;2013 年下半年及2014 年上半年7 個試點碳市場啟動;2016 年末2 個非試點區域市場上線;2021年7 月全國碳市場以電力行業為基礎正式啟動。當前,我國碳交易市場范圍雖只涵蓋了電力行業,但據最新消息,環境部已向全國建材聯盟發來了委托信,委托中國建筑材料聯合會將建材行業納入我國碳市場相關工作,我國碳交易市場擴容的原則是成熟一個行業,納入一個行業,逐步擴大碳市場覆蓋范圍。
外部性理論在提出不到一百年的時間里,因廣泛存在于社會經濟運行過程之中,廣受學者關注,取得頗有成效的研究成果。不同的經濟學家對外部性的概念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界定。本文使用了斯奈德與尼克爾森合編的《微觀經濟理論》一書中的概念,即:當經濟當事人的行為以不反映在市場交易之中的某種方式影響其他另一個當事人行為的時候,就會出現外部性。
外部性自提出以來,經歷了馬歇爾、庇谷和科斯的三個重點時期。外部性觀點開始于1890 年,是英國經濟學家、劍橋學派(新古典學派)創始人馬歇爾在其代表作《經濟學原理》中提出“外部經濟”,產業內其他廠商的技術進步與信息交流,有助于企業生產成本的降低和市場需求的擴增[2]。隨后至1924 年,英國經濟學家庇古在《福利經濟學》中提到“內部不經濟”和“外部不經濟”,庇古認為,完全依托于新古典經濟學的市場機制難以實現帕累托最優,其原因在于私人部門無須為其產生的負外部性向社會支付費用,也不會因其創造的正外部性,而獲得社會回饋,從而導致社會資源配置效率的下降[3]。因此,其指出外部性最直接的解決方式就是對產生外部性的經濟體征稅,被稱為“庇古稅方案”,主張通過稅收對正外部性予以補償,稅收或補償可使個人私人成本與社會成本趨向統一,從而推動資本最優化分配,實現帕累托最優。基于此,庇古指出,環境問題通常帶有比較明顯的外部性特征,稅收是對污染排放行為所采用的糾正手段。1960 年,科斯于《社會成本問題》中提出與“庇古稅方案”截然不同的思想來解決外部性問題,在產權明晰與交易成本為零的前提下,市場交易機制可以自行達到社會資源的最優配置[4]。科斯指出,經濟環境問題主要來源于所有者產權不清晰和市場失靈,但如果確定了所有者的產權,并由市場經濟行為主體通過價格交換便能有效處理外部性。將科斯定理簡單地理解為“在交易費用為零和對產權明晰并且具備實施條件下,外部性原因不會導致資源的不合理分配。在此場景下,市場主體將受這種市場經濟的驅動,互惠互利的交易,使得外部性內在化。”科斯定理的核心,正是揭示了交易費用及其與產權確定的聯系,指出了交易費用對市場制度的重要作用,為我們在市場經濟活動中作出有關產權分配的合理選擇提出了可行的途徑。按照交易費用論的基本思想,市場機制的運轉是有成本費用的,機制的使用更是有成本費用的,制度設計是有成本費用的,制度安排的變動更是有成本費用的,因此任何制度安排的形成和變動都離不開對交易費用的控制。
在研究外部特征理論時,我們也發現了批判聲音,如中國新興市場制度經濟學家張五常和新古典經濟學家楊小凱,多次提出了外部特征定義模糊不清、外部特性觀念同義重復、外部性觀念沒有含義等現象。
市場經濟中,產品可分為私有產品和公有產品。私有物品只能被消費一次,假如某個人消費了它,其他人也就無法再次使用它。公有商品擁有非排他性與非競爭性,所以能夠多次消費,某個人對它的消費也并不會阻礙其他人對它的使用。因此,我們很難說空氣或水源屬于什么東西,也就無法將其劃分為你的、我的或他人的,因為自然資源的這種不可分割特性使得我們無須消費,便能獲得干凈的空氣與水源。因而“經濟人”的理性活動在其中就無法體現,因此他們也不尊重自然資源,這就造成經濟人的無節制使用與肆意地污染,人們可以把垃圾丟棄到海洋中,把廢水排泄到公共河道,把工業生產廢品和居民垃圾堆放到公共的區域,林木被人類砍伐,后果就是生態遭到破壞、自然資源被破壞。
在經濟學中,環境污染與資源問題一般都被定義為外部性問題,主要由于個人未能把對他人的影響進行考慮的潛在悲劇-公共資源濫用與過量消耗,從而形成了“公共物品悲劇”。溫室氣體排放以及其他因污染排放等所形成的外部性形成了公共物品悲劇,如全球氣候變暖、環境變化等,也正是由于社會公共物資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的特點,使得市場機制在分配資源時往往存在著漏洞,當存在外部性時,純粹靠市場機制往往無法促進社會公共資源的最佳分配和社會福利的最優化。
透過把外部性問題內部化來處理,是經濟學界取得的基本共識,但在實現路徑上,出現了兩個流派,即在外性理論篇幅中提到的以征稅為主的“庇古稅理論”和以產權清晰前提條件下經過自主談判所達到損失責任的“科斯定律”。政府可以收取“庇古稅”,即公司可自主選擇排放量,但每排放一個污染單位,都必須依法繳納稅收。這樣,企業可以自由選擇排污量,一旦企業的減排成本低于政府污染征收水平,則進行減排,反之則會污染,但這種做法的缺點是排污的成本是由政府制定的,無法精確體現排污權的稀缺程度。經濟學家科斯利用產權理論提出,將排污權看作一項歸屬明確的權力,則能夠通過在自由市場對這一權力進行交換而將社會的污染成本降到最低。排放成本低于排污權市場價企業,會將權力出賣給排放成本高出排污權市場價的企業,在保證排放能力穩定的前提下,排放生產成本高的公司就會多排放,而排放成本小的公司就會少排放。與常規途徑需要全部行業均實現減排的行政命令比較,碳市場能夠以全球較小的投入達到同樣的溫室氣體減排總量。由于二氧化硫等物質存在明顯不同,二氧化碳等溫室物質存在高度一致性,世界任何區域排放的二氧化碳都能夠向世界產生同樣的溫室效應,所以實現相同溫室物質減排量等于達到了同樣的氣候變遷減緩效果。碳交易市場利用從交易市場上產生的價值信息,為控排企業實現低碳發展提供了指導。當控排企業在減排成本小于碳價時,就能夠實現減排或在碳交易市場上通過購買碳配額來賺錢,而減排成本高于碳價時,則可選擇從市場購買配額以履約。目前,已有大量學者論證了碳市場在碳排放方面的積極作用,總的來說,碳市場能夠給企業的低碳發展、低碳融資等方面帶來更加明確的政策法規和市場信息,進而有助于實現碳中和這一長遠戰略目標。
碳交易市場是指以限制溫室氣體排放量為目的,并以溫室氣體排放量配額以及政府溫室氣體減排信用為標的物,而開展的市場交易活動。和一般的物品交易市場不同,碳貿易看不見摸不著,是指經過政府立法界定人為構建出來的政策性交易市場,它所制定的政策目標是為在一定區域內合理配置減排資源,從而減少對溫室氣體減排的成本。碳貿易的最重要基礎是外部性和科斯定理,貿易實質上是碳排放權交易,采用政府配額或排放量許可方式開展貿易。交易過程是在政府確定了排放量總目標的情況下,為確定排放量的稀缺性,采取無償(政府配額)或有償(市場拍賣)方式安排碳額度而形成的交易市場。利用開放、平等和公開的交易平臺,進行碳排放權二級市場交易與環境資產商品化,從而實現以市場價格促進資源配置,節約減排成本,提升社會經濟質量。
從產權交易看,初始權力的合理分配是碳交易的一級市場,不同的分配方式和規則將會形成不同的資源配置結果。因此,分配的方式選擇自身帶有很強的政策性,其主要取決于政府是想讓哪一種類型的企業從中受益,又讓哪一種類型的企業受到限制,控制其發展規模。碳配額的初始分配,通常做法是采用歷史總量法、歷史強度法和基準線法三種。我國現采用的初始分配方式,是參考了歐美碳市場的經驗,使用了歷史強度法和基準線法。碳交易的二級市場則是產權界定問題,部分企業將自身剩余的碳排放權配額作為商品在碳交易市場出售。這就進一步引申出企業對初次分配的碳交易額剩余部分的所有權、處置權如何界定,這也是賦予其商品屬性的關鍵。
2003 年,世界首個典型的自愿減排市場成立,與會成員簽訂并形成了《芝加哥協議》,協議中的自愿性體現在企業有權不做出減排承諾,但一旦簽署減排協議,就必須遵守承諾。會員企業可通過內部減排、從其他公司購買許可或者購買特定的減排項目產生的信用額度等方式來履行承諾。在歐洲形成的排放交易,是全世界第一個典型的強制減排貿易體系。它是由政府設定了一個污染數量的上限,并強制規定任何受該體系管理的企業的污染數量都不得突破規定的限制。歐洲國家采用了無償分配或拍賣的形式,把相當總量的歐洲排污權分配給了有需要的公司,而一旦企業的實際排放量達到了規定額度時,就必須從市場上購入總量小于二者差額的歐洲排污許可額度,否則將面臨高額罰款[5]。
科斯定理論證了市場經濟機制在處理企業外部性的切實可行與優越,但同樣也說明了要達成企業的合理貿易需要滿足的前提。一是產權要足夠清晰。產權清晰是確保交易進行的前提,能夠在市場中買賣的東西一定是私人物品,其關鍵是有清晰的產權界定。公有財物與共有資源,因為其無明確的產權,因此不具備市場交易的條件,就無從談起運用市場機制進行分配。二是交易費用成本必須足夠小。交易的目的是獲取一定收益,因此一定要確保交易產生的收益超過了交易價格,通過降低產權交易所產生的成本費用,也成為市場機制可以有效地發揮前提條件之一。三是初始分配的合理性問題。在考慮交易績效的情況下,權力的初始分配特別關鍵,如果最初權力配置不正確,而交易成本又高到阻礙有效率的交易產生的話,市場將不能夠實現原本有機會實現的最佳狀況[6]。
鑒于科斯定理實現的前提條件,搭建一個完善、高效的碳市場交易體系,就必須初始配額形成完善分配機制,產權劃分原則清晰,較低的碳交易成本和較強的市場穩定性,充分認識到碳排放權的政策性質、產品特性和金融性質,并且三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碳交易市場的合理高效,一是要明確每年全球可承受的二氧化碳總排放量。總量的多少,必須根據經濟社會發展基礎而加以衡量。從概念上來看,對于碳排放的均衡點,可以采用經濟學邊際分析法加以計算,即每增加一個單位的生產量,邊際收益便是由這些產量帶來的消費者滿足或者投資收益,而邊際成本則是使用的稀缺資源,其中包含了被污染的資源。如果邊際收益大于邊際成本,社會的總體效益便是最大值,而此時的生產便是最優的生產,而由這些生產所造成的二氧化碳等有害污染的總量,便是社會可承受的、適當的排放量。以目前情況來看,國際社會的部分議題仍停留在全社會的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計算,各種類型的經濟發展體對此難以達成有效共識,仍需進一步商議及確定。二是政府制定的碳總量的初始分配規則。按照法律經濟學家波斯納提出的定理,權力應該賦予最重視它的人。在二氧化碳排放權上,最重視碳排放權的人便是排放成本相對較大的國家或公司,從理論上來說,應該將碳排放權力分配給這些國家或者公司,但在經濟實踐中,這是一種各國家或者公司之間討價還價的結果。盡管已有經濟學家提出了此類問題的研究模型,但如何評估和實現仍需時間驗證。三是探求出可以有效降低碳排放權交易成本的途徑。科斯定理也表明既然需要交換,就需要對產權作出合理的初次配置,可以降低交換成本,增加經濟性。在實踐中,需要從系統設置、法律銜接等方面著手,減少各個體系間進行碳排放權交易困難。目前,全球的碳交易有京都框架和非京都框架系統,兩個系統之間的交易,正在試圖實現銜接。
用發展的眼光看,未來各國經濟發展的新動力和引擎將集中在低碳經濟。我國在“十四五”期內碳交易市場將會更加健全,碳貿易種類也會逐步增加,例如:石化行業、鋼鐵行業、有色金屬行業等碳排放較高的領域,也將陸續進入碳交易市場。我國計劃到“十四五”末,隨著我國碳市場交易涉及的行業增加,碳交易量也會隨之增長,中國將形成世界最大的碳交易市場之一。通過市場的手段有效調節碳排放,真正實現誰污染誰買單。同時,我國應在衡量成本上升的短期壓力的同時,也綜合考慮到潛在碳關稅可能會引起的長期風險,充分利用好初始配額作為碳交易價格調控的工具,加快建立碳金融市場,并將其作為碳交易二級輔助交易市場,發行碳期貨、碳期權、碳指數等衍生金融品,通過交易促進企業節能減排的發展,減少碳排放總量,更重要的是如果在一級市場初次分配出現不合理時,可以通過市場交易優化資源優化配置。
總之,我國在碳市場的發展處于起步階段,需要進一步地豐富碳交易的品種和碳交易方式,形成多元化的市場;提升碳市場主體的多樣性,除了將高耗能行業納入范圍之內,也應降低非履約主體的參與門檻[7];完善碳交易市場的管理制度及持續優化碳市場的機制設計;增強碳交易參與能力,加強跨部門監管;促使企業投資開發綠色低碳技術,有利于產業升級和低碳轉型[8];加快建立碳金融市場,并將其作為碳交易二級輔助交易市場,發行碳期貨、碳期權、碳指數等衍生金融品,加強市場主體與國際碳市場的連接,探索多層次的碳投融資渠道。此外,我國應在衡量成本上升短期壓力的同時綜合考慮到潛在碳關稅可能會引起的長期風險,充分利用好初始配額作為碳交易價格調控的工具,實現碳交易價格穩步良性上漲將是最佳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