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鈺 董佳宇
(內蒙古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10)
新世紀初的20 年里,中國社會對于環境保護問題的關注程度愈來愈高,相關的環境保護法律法規也陸續頒布實施,并逐步完善,如2015 年開始實施的《環境保護法》、2015 年再次修訂的《大氣污染防治法》、2018 年開始實施的《環境保護稅法》等,系列制度和法規都強調了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環保理念。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了新時代國家治理的突出位置,生態文明建設正式被列入我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總體布局中,是我國“五位一體”發展戰略格局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1]。在環境治理和經濟發展的雙重要求之下,綠色財稅政策及其效應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自2018 年正式實施《環境保護稅法》以來,環境保護稅在污染治理方面顯現成效。據國家稅務總局統計,近三年來,納稅人申報的大氣污染物和水污染物排放量均有所下降,每萬元GDP 產值對應的污染當量數降幅更是達到25.8%。環境保護稅是針對污染物排放征收的專門稅種,中國目前最主要的污染源是工業污染,工業企業污染排放是環保稅的主要征收來源,環保稅的初衷之一就是倒逼和鼓勵工業企業治污,積極履行環境責任,生產環保產品,進而提高企業可持續發展能力。
隨著利益相關者對環保行為愈加青睞,企業不再只著眼于自身利潤最大化、企業價值最大化,而將承擔企業環境責任也納入其治理范疇。環境責任與企業社會責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自中國社科院2011 年開始編撰《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以來,環境責任一直是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要方面,包括環境管理、節約能源資源、降污減排等內容。工業企業一直是中國實體經濟的主要支撐力量,根據國家統計局統計,中國工業增加值的GDP 比重占有約為40%,2002 年到2021 年20 年間始終在40%上下波動,明顯超過了歐美國家[2]。然而,由于很多工業企業的環境保護設施欠缺、生產技術落后、排污規范管理不嚴、配套監管不足等因素,工業成為中國最大的污染源之一,工業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任重而道遠。因此,提高工業企業的環境效益已成為國家環境治理的重要目標[3]。同時,由于工業在中國經濟結構中的不可替代性,工業企業不僅應該提升自身環境效益,也應該重視其經濟效益的提高。當前,國家施行的以環境保護為起點的工業產業結構調整,積極構建綠色工業體系,目標不止于提升我國工業企業整體水平,實現工業企業的創新驅動發展,更是從源頭上減少工業企業的排放污染物,實現環境和經濟共同和諧發展。在如今工業產業環境治理和經濟發展并行的雙重要求下,環境保護稅是否必然促進了工業企業環境效益的提升?環境保護稅能否通過改變工業企業的環境行為進而影響企業經濟效益?回答上述問題有助于探究征收環境保護稅對于企業產生的政策影響,為工業企業的綠色轉型之路提供新的思路與途徑。
根據環境成本內部化理論,繳納環境保護稅必然會對企業的經營業績造成負面影響。該理論把稀缺性的環境資源視為企業的生產資本之一,企業在制造商品或生產服務等活動中對外部環境產生的影響,會通過繳稅、補償等方式將其外部影響內部化。在稅務機關的監管下,國家征收環境保護稅會進一步增加公司的納稅壓力,在企業收入維持某一水平不變時,企業所面臨的納稅壓力會導致企業現金流量的下降,擠壓企業利潤空間,對企業財務狀況和經營管理能力產生負面影響,降低企業價值[4]。“波特假說”提出后,以環境成本內部化理論為代表的“傳統抑制觀”受到了挑戰。“波特假說”認為剛柔并濟的環境規制能夠促使和鼓勵企業實現綠色轉型、提高企業價值[5]。雖然對于企業而言,繳納環境保護稅是一種稅費壓力,會增加企業的經營成本,但當環境規制設計得當時,企業在技術解決方法上會獲得更多空間,企業可以通過增加研發投入來提升污染物處理技術或者創新生產工藝,有效降低企業遵從成本,實現“創新彌補”[6]。
本文認為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相較于非工業企業,工業企業所承擔的環境保護稅稅額更高,這種非線性關系在工業企業中的表現可能更為突出。環境保護稅對工業企業的經濟行為究竟是表現為稅收的“激勵效應”還是“阻礙效應”[7],可能會隨著環境保護稅稅額的變化而發生改變。在環境保護稅稅負相對較低的工業企業中,基于“激勵效應”考慮,環境保護稅能夠促進企業價值的提升。環境保護稅的稅收優惠政策會激勵企業采取相應的措施,比如技術創新,以達到環境保護稅的減稅免稅標準,實現環境效益與經濟效益的雙贏,提升企業可持續發展能力。劉曉光等[4]發現征收環境保護稅能夠倒逼企業將資金投入到專利研發中,并且可以通過這種創新投入手段提升其財務績效水平。王佩等[8]研究重污染企業時發現,環境保護稅能顯著提升企業環境、社會和治理表現,綠色技術創新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中介效應。面對環境保護稅政策的處罰壓力和減稅激勵,一方面,企業可以通過研發創新等手段達到更高污染治理標準,增加減稅免稅的可能性,削減排污成本,另一方面,企業也能通過研發環境友好產品或提高生產效率獲得更高利潤,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在環境保護稅稅負相對較高的工業企業中,基于“阻礙效應”考慮,環境保護稅可能會抑制企業價值的提升。繳納環境保護稅提高了企業的污染治理成本,同時相對減少了企業可支配收入,進而降低了企業的生產量、生產效率以及經營利潤。馬亞紅和楊肅昌[9]以我國重污染行業企業為研究對象,政府環境規制對企業經營及財務行為產生影響,增加企業的生產成本和轉型升級壓力,使企業因經營業績惡化或轉型失敗陷入困境。在環境保護稅的規制作用下,企業為達到減少污染排放的目標,會考慮使用更清潔的能源,而清潔能源普遍購買價格更高、使用工藝更復雜,這必定會導致企業要素投入成本的增加,對企業價值造成負面影響。因此提出假設H1。
H1:隨著環境保護稅稅額的提高,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呈現先促進、后抑制的“倒U 型”關系。
《環境保護稅法》的頒布是為了督促污染企業治理其環境污染、鼓勵環保企業享受其減免優惠,也就是為了促使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實現生態和諧的可持續發展。企業環境責任在企業與環境的良性互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0]。然而,由于稅費標準設置的合理性仍有待商榷,工業企業對于環境保護稅的反應并不樂觀。工業是中國最大的環境污染源之一,工業企業承擔著較高的環境保護稅,這可能導致企業不愿意進一步付出污染治理和環境責任履行的成本,使得環境保護稅對企業的引導作用消失,表現出“稅收負效應”。
具體來說,對企業而言,履行環境責任的做法并不會直接為企業創造經濟效益,相反,可能會增加企業的生產成本[11],如處理工業廢水類污染物必須購置專門裝置或購買專門治污設施的服務、向外披露環保消息需要負擔一定費用等。同時,來自于環境保護稅的稅負壓力會進一步提升企業的生產總成本,企業為了壓低成本可能會削減其他領域的開支。所以,企業有可能減少環保活動以降低生產成本。另外,在企業所處行業整體缺乏環保行為、環境責任承擔不足的時候,各企業并不會主動進行環保活動,而是采取審慎觀望的態度,各企業都希望比其他企業更加保守,不希望自己成為承擔環保責任的“出頭鳥”[12],因為積極履行環境責任的環保企業會更多地受到監管部門的關注,而較同行更高的監管關注會導致企業付出額外的成本和資源。從利益相關者視角來看,利益相關者的關注可能導致“聚焦”效應,企業暴露出的環境失責會招致媒體的“聚光燈”效應,環境責任履行程度越高的企業,負面新聞所帶來的影響越會被放大,而這又會進一步強化政府監管,致使企業面臨的環保壓力陡然上升[13]。所以,企業在承擔環境責任的同時,會擔憂環境事故的發生可能造成較為負面的社會關注并顯著削弱企業信譽、股價和外部投資者的信任,而不急于提高自身環境責任履行程度,甚至選擇降低自身環境責任履行水平。因此提出假設H2。
H2:環境保護稅與環境責任負相關,環境保護稅會降低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程度。
企業履行環境責任能夠促進自身進行社會、技術和財務等資源要素的整合[14]。從利益相關者和制度理論視角考慮,隨著環境污染事件的頻繁發生,企業應該積極主動地承擔環境責任和進行環境管理,以應對利益相關者的關注壓力。此時,企業傾向于尋求制度環境所認定的合法性來避免政府的監管風險。而企業承擔環境責任所帶來的合法性確保了外部資源的持續流入和來自各利益相關者的支持,進而提高了企業價值[15]。從信號傳遞理論考慮,企業與外部利益相關者存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企業主動披露自身發展相關信息可以傳遞積極信號、降低信息不對稱,有利于抑制代理成本,加強外部利益相關者的信息,獲得市場認可[16]。企業通過主動披露環境責任履行程度,將其綠色形象傳遞給外部資本市場,獲得綠色聲譽資本的同時,也能得到社會各界的幫助支持,增加企業競爭優勢和品牌價值[17]。然而,環境保護稅帶來的額外排污成本等負擔,會降低工業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程度,阻礙企業融合社會資源,不利于企業新的價值創造,更不利于企業可持續發展。
進一步地,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直接影響會被環境保護稅通過環境責任進而影響企業價值的間接影響所遮掩,環境責任的中介作用則表現為遮掩效應。 因此,提出假設 H3。
H3:環境責任在環境保護稅影響企業價值的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具體表現為遮掩效應。
本文選取2012—2020 年滬深A 股工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這是由于與非工業企業相比,工業企業因其高能耗和高污染而備受關注,履行企業環境責任、轉型升級成為當務之急,其環保稅及環境披露較為充分、連續。工業企業主要根據我國《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 年修訂)進行認定,包括采礦業、制造業與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行業。
數據主要來源于CSMAR 數據庫,補充數據由手工收集和整理企業財務報告、社會責任報告等財務報表附注信息和環境信息得來。相關數據處理如下:(1)刪除被ST、*ST 的樣本;(2)刪除存在缺失項且無法補齊的樣本;(3)刪除2012 年之后上市的公司;(4)刪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 或小于0 的樣本。為了避免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在雙側1%水平上進行了縮尾處理。數據處理與分析均采用Excel 和Stata14.0 完成。
1. 被解釋變量
企業價值(TobinQ)。將企業市場價值作為企業價值的代理變量[18],用TobinQ 值進行衡量。TobinQ 值它不僅能表示企業過去的經營業績,還能體現企業對未來成長的預期。具體定義方式如下:

2. 解釋變量
環境保護稅(ET)。根據國家稅務總局公告,環境保護稅是按照“稅負平移”的原則由排污費平移而來,自2018 年成為專門稅種,排污費和環境保護稅設立的緣由并無不同,均是將企業環境污染排放的負外部性內部化。因此,參考李香菊和賀娜[19]、畢茜和于連超[20]、孫玉鵬和苑澤明[21]的做法,本文將排污費作為環保稅的替代變量。即2018 年以前按“稅負平移”原理采用企業繳納的排污費取對數表示,2018 年后采用企業繳納的環保稅取對數表示。
3. 中介變量
環境責任(CEIR)。以企業社會責任研究報告中的環境責任報告部分為基礎,結合CSMAR 環境研究數據庫數據,使用企業環境責任指數(Corporate Environmental Index of Responsibility)作為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的替代變量,通過賦值打分衡量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程度,構建企業環境責任指標體系(見表1)。

表 1 (續)

表 1 企業環境責任指數指標體系
4. 控制變量
為保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參考前人研究,本文選取以下變量為控制變量:資產負債率(LEV)、企業規模(SIZE)、凈資產收益率(ROE)、兩職合一(DUAL)、董事會規模(BROAD)、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現金持有量(CASH)、資本支出(CAPITAL)。
上述變量描述如表2 所示。

表 2 主要變量定義
1. 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
為了驗證假設H1,本文構建了固定效應模型(1):

式中i 表示第i 家企業,t 表示第t 年度, C ONTROLSi,t表 示所以控制變量, μi表 示個體固定效應, 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如果 E Ti,t的 系數 α1顯 著為正, E T2i,t的 系數 α2顯著為負,則環境保護稅和企業價值呈倒“U 型”關系,假設H1 成立。
2. 環境保護稅與環境責任
為了驗證假設H2,本文構建了固定效應模型(2):

如果環境保護稅與環境責任的回歸系數 β1顯著為負,則說明環境保護稅會抑制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假設H2 成立。
3. 環境保護稅、環境責任與企業價值
為了驗證假設H3,本文構建了固定效應模型(3):

參考溫忠麟和劉紅云[22]、岳立等[23]的研究,建立中介效應模型(1)~(3),按照中介模型的檢驗方法,若環境保護稅會通過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對企業價值產生影響,則 β1和 λ3顯著。如果企業環境責任在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的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那么 β1和 λ3相 乘乘積的符號與 λ1一致,說明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影響中有部分來源于環境責任。 進一步地,如果中介作用表現為遮掩效應,則 β1和 λ3相 乘乘積的符號與 λ1相反,說明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影響中有部分被環境責任抑制。
表3 報告了樣本中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的結果。企業價值(TobinQ)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1.697 和1.336,相差不大,但最大值為6.869,說明大部分工業企業的企業價值水平接近,只有少數企業比較突出。環境保護稅(ET)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14.910 和14.950,十分接近,說明環境保護稅的樣本數據分布較均衡,不存在左偏或右偏的狀況,工業企業整體環境保護稅稅額較高。環境責任(CEIR)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34.000 和1.000,標準差為7.435,說明各工業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程度相差較大,同時中位數為12.000,說明大部分工業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程度都很低。企業規模(SIZE)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是26.340 和20.200,說明各企業間企業規模雖有差異但相差不大。凈資產收益(ROE)的最小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555 和0.048,說明多數工業企業盈利能力不容樂觀。兩職合一(DUAL)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是0.144 和0.000,說明大多數工業企業不存在兩職兼任的情況。

表 3 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4 報告相關性分析的結果。通過對所有變量進行Pearson 檢驗發現,企業價值(TobinQ)與環境保護稅(ET)、企業價值(TobinQ)與環境責任(CEIR)、環境保護稅(ET)與環境責任(CEIR)之間的相關性系數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關鍵變量之間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所有變量的相關系數都小于0.6,都通過了相關性分析。同時,為了檢驗模型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進行了方差膨脹因子檢驗。各變量的VIF 值均小于2,VIF 均值為1.38,遠小于10,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 4 相關性分析
1. 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直接影響
在表5 中,模型(1)是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直接影響的回歸分析結果。其中,環境保護稅(ET)與企業價值(TobinQ)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615,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環境保護稅的平方項(ET2)與企業價值(TobinQ)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019,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說明環境保護稅(ET)對企業價值(TobinQ)的直接影響是非線性的,二者呈現出“倒U 型”關系,假設H1 得以驗證。為了確保環境保護稅(ET)對企業價值(TobinQ)的“倒U 型”關系是可靠的,進一步進行了U-test 檢驗,結果顯示該“倒U 型”關系顯著且拐點為15.973。對比拐點值與環境保護稅(ET)的中位數可知,大部分工業企業處于拐點的左側,可能的原因是合適的環境保護稅負會倒逼企業進行創新等活動提升自身競爭力,進而促進自身企業價值的提升;少數工業企業處于拐點的右側,可能的原因是過高的環境保護稅會擠出企業用于生產經營的資金,造成企業價值的降低。

表 5 (續)

表 5 回歸結果分析
2. 環境保護稅對環境責任的影響
模型(2)中環境保護稅(ET)與環境責任(CEIR)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548,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說明環境保護稅與企業環境責任負相關,環境保護稅的征收并不能促進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假設H2 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是,工業企業治理污染的成本是巨大的,與繳納環境保護稅相比,履行環境責任所承受的經濟損失更大,即使環境保護稅增加,企業也不愿意治理污染以避免更高的環境保護稅稅負,而是選擇更少地履行環境責任以縮減開支。
3. 環境保護稅、環境責任對企業價值的影響
模型(3)中,環境保護稅(ET)與企業價值(TobinQ)之間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其平方項(ET2)與企業價值(TobinQ)之間的回歸系數為顯著為負,說明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依然呈現顯著的倒“U 型”關系,U-test 檢驗結果顯著且拐點為16.202。
通過模型(1)~(3),檢驗環境責任的中介作用。模型(3)中,環境保護稅的系數顯著為正,環境責任的系數也顯著為正,即 λ1和 λ3都為正數,說明環境責任的中介效應顯著,驗證了 H3。 對系數進行進一步分析,發現模型(2)中環境保護稅的系數 β1為 負數,則 β1和 λ3相 乘乘積的符號與 λ1相反,證明環境責任的中介作用表現為遮掩效應。
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會因企業產權性質、污染程度的差異而存在差異。
1. 產權性質
根據實際控制人性質是否為國有控股將樣本企業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表6 中,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各有3 列回歸結果。模型(1)和模型(3)中ET、ET2的回歸系數僅在非國有企業中顯著,而在國有企業中不顯著,說明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的“倒U 型”關系僅在非國有企業中存在;模型(3)中CEIR 的系數僅在非國有企業中顯著,而在國有企業中不顯著,說明環境責任的遮掩效應僅在非國有企業中存在。同時,進一步分析得出,國有企業中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正相關,呈線性關系。相比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的資金更加雄厚,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也更小,環境保護稅帶來的成本負擔并不會削減企業用于生產經營的資金,也就不會產生“倒U 型”關系的拐點。

表 6 產權異質性分析
2. 污染程度
根據原環保部(現為生態環境部)2008 年制定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管理名錄》和證監會2012 年修訂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按照企業主營業務所屬行業是否為重污染行業將樣本企業分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表7 中,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各有3 列回歸結果。模型(1)和模型(3)中ET、ET2的回歸系數僅在重污染企業中顯著,而在非重污染企業中不顯著,說明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的“倒U 型”關系僅在重污染企業中存在;模型(3)中CEIR 的系數僅在重污染企業中顯著,而在非重污染企業中不顯著,說明環境責任的遮掩效應僅在重污染企業中存在。相比于非重污染企業,重污染企業所負擔的環境保護稅稅額相對較高、所面臨的環保政策壓力更大,也就會產生非重污染企業不具有的“倒U 型”關系的拐點。

表 7 污染程度異質性分析
經過上述的回歸分析,本文的三個假設均得到了驗證,為進一步保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繼續進行了穩健性檢驗。
首先,采用替換變量企業價值(TobinQ)的方法對上文研究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替換后新的企業價值(TobinQ1)的具體定義如下:

然后,采用替換變量環境責任(CEIR)的方法對上文研究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方法是,將CEIR 標準化為CEIR1,CEIR1 的取值范圍為0-1。
更換這兩個變量衡量方法的回歸結果如表8 所示。回歸結果不變,本文的研究結論仍然成立。

表 8 穩健性檢驗——替換變量
雖然固定效應模型能一定程度上避免內生性問題,但上文采用的是只控制個體固定效應的固定效應模型。基于此,本文補充年份虛擬變量,在控制個體固定效應的基礎上,繼續控制時間固定效應,采用雙固定效應模型進一步檢驗研究結果的穩健性,避免內生性問題。
補充年份虛擬變量的回歸結果如表9 所示。回歸結果不變,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 9 穩健性檢驗——補充控制變量
利用中國滬深A 股工業上市公司2012—2020 年的數據對環境保護稅、環境責任與企業價值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發現:(1)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之間呈現先促進、后抑制的“倒U 型”關系;(2)環境保護稅與環境責任負相關,環境保護稅會降低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程度;(3)環境責任在環境保護稅與企業價值的關系中起到了中介作用,但這種中介作用表現為遮掩效應;(4)非國有企業、重污染企業中環境保護稅對企業價值的“倒U 型”影響顯著,而在國有企業、非重污染企業中不顯著,并且環境責任的遮掩效應也只存在于非國有企業、重污染企業。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針對工業企業對環境保護稅政策做出具體調整。(1)降低重污染企業環境保護稅的適用稅額。由于當前所處行業為重污染行業的工業企業所承擔的環境保護稅稅額較其他工業企業普遍更高,環境保護稅并不能促進重污染企業同時實現環境效益與經濟效益,在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的道路上環境保護稅并沒能發揮預期效果。所以,政府應當統籌解決好企業稅費負擔和環境污染處理成本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系,并充分考慮國家經濟生態建設目標要求,相應降低對重污染企業各應稅污染物的具體適用稅額,以此鼓勵重污染企業吸納和研發更多綠色專利,調動重污染企業處理環境污染的積極性。(2)增加工業企業環境保護稅減稅分檔。由于環境保護稅是按污染物排放量達標的比例分檔征收,通過增加分檔,可以使更多的重污染企業享受到減稅免稅政策的實利,也可以更多地調動其他工業企業治理污染的積極性,促進工業企業落實好環境責任,從而實現環境保護稅的政策目標,在幫助工業企業提升環境效益的同時,又能提升工業企業的經濟效益。(3)通過財政手段對被繳納環境保護稅的工業企業進行適當的補助扶持,以提高其處理環境污染的積極性和履行環境責任并詳細披露的積極性。
第二,完善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建立,主動尋求環境保護稅以外的鼓勵工業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政策措施,以抵消環境保護稅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工業企業對于現行的環境保護稅政策的反應是較為消極的,尤其是重污染企業,較高的環境保護稅負擔使得重污染企業對于承擔環境責任后經濟效益的損失有著自己的擔心。政府需要通過加強環境信息披露相關制度的強制力和適用性,倒逼工業企業提高對環境保護工作的重要性,協同環境保護稅政策達到提升企業環境效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