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歡 吳虎祥 郭 歌
廣州體育學院研究生院,廣東 廣州 510500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1]。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弘揚民族精神成為當下時代的強音,武術作為民族優秀傳統體育的典型代表,承載著深厚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內涵,其育人功能與文化傳承價值被越來越多的學者所研究,逐漸成為學校教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從20 世紀增設學校武術教育的初衷是拯救中華民族[2]到新時代體育強國建設武術應凸顯的擔當與價值,[3]從近些年學校武術教育所倡導的“淡化套路、強化意識、注重技擊”[4]“一拳一校、打練并進、術道融合、德藝兼修”[5],學校武術教育在新時代如何突破創新,在時代洪流中向何處發展成為眾多學者研究與思考的問題?!敖涀油?,讀諸史。考世系,知始終”。基于此,回顧學校武術教育的歷史發展脈絡,解析不同歷史時期學校武術的社會地位與教育價值以及當下學校武術面臨的困境,探尋新時代學校武術教育急需解決的問題。
武術萌芽于人與獸斗的原始技擊,產生于中國文化勃發的環境,是人們對生存技能和生產能力提煉總結后形成的中華民族特有的身體語言。長期以來武術始終與政治需要、軍事儲備、經濟興衰、文化教育等方面緊緊聯系在一起,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學校自古以來便是育人和文化傳承的重要場所,如今更肩負著培養未來國家建設者的使命與擔當。學校是武術教育中理論與實踐結合的最佳場所,是武術與武術文化傳承與發展的重要途徑,其成功與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中華武術的榮辱興衰。
自有制度社會以來,中華武術就其屬性而言,是一種格殺技能;從其功能來講,是一種生存手段和防衛技能,故成為早期學校教育的主體內容。據歷史考證,我國學校武術教育最早可追溯到夏朝時期,《孟子·滕文公上》中記載“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用之。”[6]西周時期的學校集兩代之長有所改進和發展,分為國學和鄉學兩種,均為官辦,從地方到中央,形成了較為完整的體系,有“學在官府”之稱?!斑@一時期的學校既是教育機構又是習武練兵的重要場所,為政尚武,重武輕文風氣濃厚,教育內容大多圍繞國家政權和軍事需要而展開,以“六藝”為主,即“禮、樂、射、御、書、數”, 前“四藝”均有豐富的武藝教育內容,其目的是培養驍勇善射的貴族子弟武士,是當時位于世界先進水平的教育教學體系。
春秋戰國是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時期,這時期官學廢弛,私學興起,打破了殷周時期奴隸主貴族壟斷教育的局面,諸子并起,“百家爭鳴”的局面形成。教育內容中除了軍事武藝,文化教育也成為教育的重要部分。諸子的教育理念雖各有不同,但在體育教育和體育實踐中“文武兼備”“文武兼能”“文武兼行”的思想傾向是一致的,“文武兼備”風氣已初顯端倪。
秦王朝統一六國后,為了鞏固其統治地位,收天下之兵,采取民間禁武的方針,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禁武舉措,此舉嚴重打擊了學校武術教育的發展。隨著社會變遷和發展,文治武衛社會形態減弱。漢朝統治者“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成為封建統治的正統思想,結束了自春秋戰國以來百家爭鳴的局面。由于這種思想觀念的轉變,教育中的尚武成分逐漸減少,在“為文者非武”的社會環境中,武的社會地位愈加低下,文武分途,重文輕武的社會風氣已形成。
隋唐時期,軍事上實行府兵制,“士兵唯習弓馬”是其正業,訓練士兵“居常則皆習射”“寓兵于農”“兵農合一”的府兵制將習武活動從軍隊擴大到了整個國家的基層。在教育方式上,唐代設科舉、武舉、官學與私學同在,共同構建了隋唐時期的教育體系,武術自然成為學校課程設置的主要內容?!短屏洹みx舉志》載:武舉制“有長垛、馬射、平射、筒射,又有馬槍、翹關、負重、身材之選”。[7]武舉制實質就是國家采取法制的手段來選拔武術人才,武舉制的設立首次開創了以武取士之路,考核內容多數與武備相關,完善和規范了武官選拔的方法,民間武者可以通過謀略和武藝來晉升仕途。這些舉措進一步提高了尚武的社會風氣,對促進我國古代的武術教育具有重要意義。
宋代時期,初設武學,武學是將武備人才的培養納入教育系統而開辦的軍事學校,要求學生“暇日習射”。武學是宋代的武藝教育機構,而武舉是選拔優秀習武之人的手段,武學為武舉輸送習武生源,武舉則促進了武學的教學質量,二者相輔相成。這一時期武舉制度較唐代更為完善,分為鄉試、會試、殿試,考核內容包括弓馬武藝、軍事理論等。與唐代武舉制度相比,從整體上表現出文武并重的取士傾向,取消了“翹關”“負重”“身材”等項目,增加了兵書策議,即程文考試,以古人杰出的兵法著作為主要考查內容。[8]程文的設置,加強了武藝與軍事理論方面的考查,使得武術人才向文武兼備方向發展,以待方略智勇之士。
遼、金、西夏時期,由于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尖銳,統治者都極其重視武備力量,不僅保留了北方少數民族能騎善射的尚武精神,也注重吸收不同民族的習武活動,多注重騎射和武藝訓練。元朝時期不設武舉,采取武官世襲制。
明朝時期建立了面向武官及其子弟教育的衛儒學、京武學、三鎮武學,是一種武官子弟學校,按“六藝”設科分教,“國子監辟射圃,賜諸生弓矢”。清朝以騎射立國,重視武舉制度,分為童試、鄉試、會試和殿試四級,沒有設立專門的武學軍事學校,而是在官辦學校中教授武學和儒學教育,中央有國子監,地方府州縣設儒學,令八旗子弟“讀書習射”。
隨著中國進入近代以來,傳統的教育思想、教育理念、教育方式等都受到了西方的影響。1862 年,創辦的京師同文館標志著以西學為主的新式學堂正式在中國誕生,近代教育制度隨后逐步確立。官學逐漸改為新式學堂,兵操課也取代了騎射課,各省建立武備學堂,以西式的教育理念為主,教授各種槍炮及行軍作戰之法,保留了如,槍術、劍術、刺棍等武術項目,不再教授弓馬騎射以及必讀的《武經七書》。1901 年,清政府實行“新政”,主張廢除科舉,興辦學校,并在1904 年頒布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學制,即《奏定學堂章程》,其明確規定:各學堂一律練習兵式體操,以肄武事。
1911 年,馬良邀集眾多武術家編著武術教材,定名為《中華新武術》,分為摔角、拳腳、棍術和劍術四科,認為中國新武術為“我國之國粹、我國之科學”。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擔任教育總長的蔡元培以教育部的名義頒布《普通教育暫行辦法》和《普通教育暫行課程標準》,其中規定:各級各類學堂均改稱為學校,要求高等小學以上學校應重視兵式體操。1914 年,《整頓全國學校體育上教育部文》中徐一冰主張將武術列為高等小學、中學和師范學校的體育正式課程內容。1915 年,北京體育研究社在全國教育聯合會上提出《擬請提倡中國舊有武術列為學校必修課》議案,這一提案教育部的采納,明令“各學校應增授中國舊有武技,此項教員于各師范學校養成之”。1919 年,國會通過了“中華新武術”為全國學校正式體操的決定,武術成為學校體育課程中一項重要的內容。
1927 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以學校為軍營,在學校實行軍事訓練,用管理軍隊的方式來管理學校,此時的學校體育既吸收了大量西方近代體育的內容,又保留著許多中華民族固有的民族傳統體育。在眾多有識之士的奔走呼吁之下,“武術”改為“國術”,同年,中央國術館成立,由張之江任館長,以“強國強種,自強不息”為管訓,以“提倡中國武術,增進國民健康”為宗旨,隨后各地相繼成立了地方國術館。1932 年,“土洋體育”論戰使得以中華武術為代表的民族本土項目走上中國學校體育的舞臺,成為近代學校武術教育逐漸興起的開端。[9]
武術進入學校教育是其發展過程中的一次巨大飛躍,它在更大范圍內使人們認識到武術強身健體、育人傳承的功能價值,吸引了更多社會人士利用近代體育原理對武術進行改造整理。[10]
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全國上下百廢待興,學校武術教育也開始被重視。毛澤東親筆題詞“新體育”“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朱德提出“體育要更多地服務人民,為國防和全民健康服務,要多采用民族傳統、民間體育運動形式?!盵11]為中國體育事業指明前進的方向。1951 年,政務院《關于改善各級學校學生健康狀況的決定》指出:增進學生身體健康,乃是保證學生完成學習任務,培養出強健體魄的現代青年的重大任務之一。隨著此《關于改善各級學校學生健康狀況的決定》的貫徹實施,體育在學校教育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也逐步得以確立,我國也因此開始了學校體育的規范化建設。為了推動武術及其他民族形式體育的發展,1952 年,武術被列為體育推廣項目,1953 年,在天津舉行了全國民族形式體育表演及競賽大會,1954 年,成立了國家武術隊,各地體育院校也把武術列為正式課。1966 年,全國體院停課,經過幾年的低谷發展,1971 年,北京體育大學率先恢復招生和上課,隨后其他學校也相繼開始恢復招生,學校武術教育慢慢煥發出新的生機。1984 年,國務院正式批準了武術碩士學位授予權。1996 年,中國第一個武術理論與方法的博士學位授權點設立在上海體育大學,隨后將學科確定為民族傳統體育學。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多次強調教育與文化建設的重要性,武術作為優秀的中華文化遺產,承擔著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振奮民族精神的使命。如今,武術成為大、中、小學體育教學的重要內容以及體育院校的專項課和選修課,納入學科建設和專業發展主體教育系統中,學校武術教育正朝著規范化方向發展,現代教學方法不斷改進與創新,教學內容趨向合理,教學方法更加多元化、科學化,武術的功能價值得到了大范圍的體現。
《荀子·議兵篇》“齊人隆技擊”中最早出現“技擊”一詞,這里的技擊是指戰爭中的殺人之技,說明了技擊的對抗性本質和能打的特點。冷兵器時代結束后,武術的“技擊”功能弱化,在西方體育的沖擊與影響下,套路風格朝著“高、難、美、新”的方向發展,武術朝著國際化方向發展,現代競技武術套路這種新的競賽形式應運而生。但與之相對的是武術最本質的技擊屬性的缺失。然而當前學校武術逐步走進了 “唯套路論”的教學怪圈,以教師為主體輸出內容,以學生為客體被動接受一招一式的技術動作,在課堂內容上缺少攻防對抗的見招拆招、實戰對抗性教學。這種教學模式不僅淡化了武術防身自衛的功能,降低了武術的魅力,離開了具體的攻防實戰對抗,也就離開了學生主體對武術對抗性的心理體驗和理性加工。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是武術縱深發展的前提,2021 年,在各方推動下,國家體育總局推出了《武術兵道(短兵)競賽規則(試行)》,這意味著武術兵道項目初步形成。武術兵道是近代中國武術運動改革的新成果,是武術冷兵器格斗項目的總稱,與武術套路、武術散打并列為國家體育總局武術運動管理中心的三大項目,武術兵道承擔著中國武術沖擊亞運會、奧運會的歷史使命。兵道項目的改革與創新,以對抗為主體,以公平性、安全性、觀賞性為原則,通過技術與規則限制,極大彌補了武術技擊屬性的缺失,符合體育運動的價值觀和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符合新時代大眾對于對抗性項目的渴求與需要。兵道項目既是對器械武術的傳承與創新,又為我國其他優秀傳統武術的發展與實踐提供了平臺和方法,為發展民族傳統體育項目,堅定民族文化自信打下了堅實基礎。
理想的武術教育是集防身、健身與修身于一體的身體文化語言,武術不單是一個體育項目,還是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的集合體,是民族文化的融合體。[12]現代武術功能逐漸趨向多元化發展,但在學校武術教育中,其強身健體、塑造道德、傳承文化的功能得不到凸顯,學生過于追求期末成績、畢業升學以及就業等功利性需求,使得武術注重內外兼修、修身養性的文化內涵被“邊緣化”,學校武術教育評價體系失衡、傳統武術文化和內在精神的傳播處于空白的問題極大地限制了學生學習武術的興趣,其他西式體育項目的發展擠壓了武術在學校教育中的生存空間[13],種種因素導致了學校武術的功能價值得不到凸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理論中明確指出“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課程思政教育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重要舉措[14],課程思政已成為當代育人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乎國家和民族的未來,應構建以武術課程為主體,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承載具有全課程育人格局的新型教育模式,形成“三全育人”的“大思政”格局。在武術教學中,思想政治教育資源豐富,素材多元化,實踐性強,這是武術的優勢所在,是其他體育科目不可比擬的。如何將思政元素注入武術課堂、實現武術與思政教育融合發展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途徑之一。將中國夢、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以及傳統武術蘊含的文化素養、道德修養、家國情懷等思政元素融入武術課堂,深挖民族精神和愛國元素,在彰顯時代精神的同時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優越性。
“文以禮彰,武以德顯”“未曾學藝先習禮,未曾習武先明德”這是武術界千百年來最基本的武德價值理念,武德是歷代武者的道德行為被眾多習武者所認同和不斷實踐所延續下來的行為準則和道德標準,具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和道德支撐。從古至今的學校教育始終將培養學生的道德品質作為教學的重要方向,一直以來,武術教育界僅以“抱拳禮”闡明武德教育,缺少對武術禮儀的挖掘,忽視了內在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缺乏對學生武德精神的塑造,使得武德的內涵難以在教育體系中得以顯現。不同時代的武德具有不同的文化內涵、標準和價值取向,當下武德精神要融合時代元素,要具有鮮明的社會主義特色。教學管理部門應依據實際情況設置武術課程,營造武德氛圍,對教師進行系統的武德理論培訓,增強武德理論知識,提高自身的武德修養,定期進行有針對性的培訓和考核,把武德教學落實到日常管理中,堅持以德樹人,在教學中運用文武兼修、德術并重的教學模式,通過對套路和器械的切身體驗,轉化為學生內在的道德準則,通過樹立正確的習武觀念,教會學生在對抗中尊重對手,在練習中磨練意志,凸顯武德。武德的踐行,能夠有效強化個人價值觀和集體意識,以武育人,培養學生“守公德,行孝悌,重信義,當自強”的優秀品質;以武化人,增強國民文化自信,增強民族認同感。
基于新時代回歸傳統的文化訴求,在學校場域內傳承和發展武術是歷史責任和時代使命。學校應始終圍繞國家教育方針,落實“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針對當下面臨的困境,轉變思路,使武術教育發揮真正的價值功效。以兵道項目為抓手,通過在武術教學中適當增加對抗性內容來提升武術教學的魅力,解決單一技能教學問題,回歸武術技擊屬性;以傳統武術文化為紐帶,培養高尚的體育情操和良好的武德品質,通過武德教育增強學生對武術的認知與自信;以課堂思政為重點,實現武術教育與課堂思政的互動與融合,有效推動學校武術教育發展,在武術教學中傳播優秀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