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安格爾作品中的造型特點與價值

吳勝平 （寧夏大學，寧夏 銀川 750021）

一、安格爾的個人背景

法國畫家安格爾（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1780年8月—1876年1月），由于父親約瑟夫·安格爾是皇家美術學院院士，安格爾從小便受到了父親的熏陶和培養，他對藝術的興趣濃厚并得到了扎實的學院派訓練。安格爾從小投入新古典主義大師大衛的門下，加上自身的努力好學，他在17歲時便已經是一位優秀的畫家了。1834年，安格爾來到羅馬，開始醉心于研究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古典大師們的作品，對拉斐爾的崇拜到了癡迷的地步。他曾在創作時說道：“我將為創作具有拉斐爾精神和氣質的作品盡一切努力，從自然—這個所有偉大藝術家真正的母親中吸取力量，自然中存在的并將永遠存在的寶庫，它是如此之大，竟是如此難以估量，就像大海深處隱藏著萬物那樣高深莫測，取之不盡。”安格爾近乎瘋狂地研習拉斐爾以及提香的畫作，他的《荷馬的禮贊》明顯是模仿拉斐爾《雅典學院》的構圖風格。不難看出他對于古典繪畫之美的癡迷與追求以及深厚的繪畫功底和超高的藝術才情。他吸收了拉斐爾、大衛等畫家肖像畫的精妙之處，再結合自身的創作，開創了屬于自己獨特的肖像畫風格，創造出了一種柔和細膩、精巧柔美的肖像畫。他在對女性裸體的傳神描繪上成就最為突出，《土耳其浴女》《瓦平松的浴女》《泉》等名作中都可體現。

二、安格爾作品當中的造型特點

（一）造型美

安格爾在他76歲時完成的作品《泉》（圖1），是西方描繪女性人體的代表名作之一。這幅畫的名字暗示著年輕女性是人類生命之泉，象征少女的心靈純潔如水，有種清高絕俗和莊嚴肅穆的美。這幅畫也將古典主義造型美體現得淋漓盡致。在畫中，安格爾描繪了一位優雅靜立的全裸女性，人體占據了全畫的三分之二，畫中的她雙臂向上托舉著陶罐器皿，陶罐落在了左肩上，左手抓著罐口，右手扶著罐身，一股清泉緩緩流出。整個身體的重心落在了左腳上，右腿稍微彎曲，腳尖輕輕點地，整個體態呈現曲線形，每個細節無不體現靜謐和諧的美感。在當時的西方，如此絲毫不掩飾地呈現正面女性裸體的作品并不多見，這種造型美無疑給欣賞者帶來了巨大的視覺沖擊。這種巧妙的造型設計、妥當的畫面安排，是畫家有意為之，讓欣賞者倍感舒適；畫中女性右胳膊和軀干曾被懷疑經過拉長和扭曲處理，但是從畫面整體的視覺效果來看，這種主觀而又細節的處理是相對合理的。藝術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正是這種適度的夸張、強有力的塑造，讓繪畫作品產生了一種高度概括、提煉之后的真實美感；畫面當中的肢體動作豐富，獨具韻律美，肢體細節刻畫得極其真實，帶有浪漫主義特征，而女性的面部刻畫卻呆滯冷漠，比較符合古典主義特征。這樣的形象，十分符合安格爾心中完美的女性形象。讓我們能夠更好地體會到安格爾將古典藝術中的造型美與自然巧妙融合，以及他對于美的永恒追求。

（二）形式美

安格爾的作品注重形式和技巧，他的裸體畫極具形式美感，也反映了他對女性美的一種理解與表達。肯尼斯·克拉克曾說：“安格爾實現了將維納斯從閨房中解救出來，并使她恢復尼多斯的維納斯的某些光彩的愿望。”安格爾正是把自己長期以來積聚的對女性的理想之美的理解與具體寫實人體的古典之美、自然之美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了一種完美的新古典主義女性美的形式典范。

他的名作《大宮女》（又稱《葛蘭德·歐達麗斯克》）將形式美詮釋得淋漓盡致（圖2）。在這幅畫中，葛蘭德·歐達麗斯克全身赤裸背對著我們，脫掉的毛皮衣物以及珠寶散落在正中央，那冷峻嚴肅的目光隨著微轉過肩膀的面容投射出來，和她優雅柔美的背部一道呈現在我們眼前。中分發型、意大利式的發飾、曼妙的女人裸體、精美的珠寶衣物、小香爐等共同組成了畫面。畫家刻畫的大量細節讓畫面顯得更精致。整體的氣氛就像是女人的閨房而不是冰冷的后宮。

安格爾面對著裸體，對其進行了創造性的表現。他也曾被質疑，歐達麗斯克背部的脊椎骨比常人多三節、右手顯然沒有腕骨等。這與現實完全是不相符的。安格爾一生追求古典主義，且在小時候受到父親培養和學院派正統訓練，并不缺乏解剖學知識，這顯然是他有意為之。他用獨特的視角去挖掘人體美的形式，運用變形的手法適度夸張，合理安排畫面，只為表現女性的柔美、嫵媚、妖嬈之感。那種理想的畫面中暗含著點線面的構成，體現了安格爾的抽象審美意識。畫家用金手鐲將右手腕骨處遮擋起來，運用柔和細膩的線條使手腕與手背銜接起來，極具東方美的意韻。還有那藍色刺繡窗簾下的小香爐，被畫家妥善安置在畫面邊緣，為主體服務，起到營造畫面、烘托氛圍的作用，帶有東方審美意味。在色彩方面，人體細膩柔和的膚色與背后不同質感的窗簾和幕布形成對比，貌似是不協調的，但他并沒有借助色彩的刺激，只是將自然形象提煉出來，使其與古典美相結合，把自己所理解的古典美女形象表現出來了。

從這幅杰作中可以看出，他將“永恒的美”寄寓在了裸女形象之中，而形式因素在他進行創造性表現的過程當中，正起著主導作用。

安格爾在體現形式美的前提之下，也會改變自己恪守造型嚴謹這一古典傳統的初衷。

圖1 《泉》

（三）線條美

在對形式美進行了大量研究之后，安格爾投身于對線的研究。縱觀其一生的繪畫創作，他在學習前人的基礎之上逐漸形成了自己富有個性的線條造型語言。其素描藝術中的線條具有獨特魅力，同時也是極具影響力的，他的素描肖像作品大多采取正面半身構圖，用線干凈利落、簡練流暢，線條與人物形象巧妙相結合。著名作品有《帕格尼尼肖像》《珍妮小姐》《路易·尼古拉斯·瑪麗夫人》等。他通過線條的輕重緩急、虛實轉折、剛柔曲直、穿插疏密表現人物形象特征以及畫面的空間感，依靠自己對線條的靈活運用，在刻畫人物面部時，采用柔和細膩的線條表現面部分結構，在畫衣物裝飾時，采用流暢精準、富有節奏變化的線條，使畫面更加豐富。正是他的線條造型語言，使所繪的人物形象生動，姿態各異，營造了一種寧靜祥和的氣氛，也將這種氣氛傳達給了每一位觀賞者。

安格爾認為曲線是最有美感的，因為曲線不受任何阻力影響，能夠給人一種舒適感，這也符合美學中線條的曲線美原則。同樣，在他的油畫作品中，線條美也能體現出來。再賞《泉》這幅作品，首先，站立的裸女身形整體呈現出一種“S”形，頭部向左而胯部往右，整個身體支撐著胳膊托起流水的陶罐。畫家用簡潔凝練的線條勾勒出少女的曼妙身姿，這種曲線隨著人體的起伏而不斷變化，在突出人物形象的同時，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沖擊與美的享受；再有少女婀娜的身姿與陶罐中垂直的水流形成了對比，讓人感到真正美的是那個少女，一曲一直，一靜一動，富有韻律感與節奏感，大大地增強了畫面的生動性，帶給欣賞者視覺上的滿足；最后，他的線條靈動輕快，虛實相間，對輪廓線的處理恰到好處，虛實的變化在增強人物立體感與空間感的同時，讓人感受到這位少女清秀的氣質當中又有一絲絲神秘。

安格爾力求用每一根線條去表現美、詮釋美，將線條在造型藝術中的表現力發揮到完美的地步。線條就像是他藝術的生命，每一根都包含他情感的流露。

圖2 《大宮女》

三、安格爾作品中的繼承與創新

（一）安格爾作品中的繼承

安格爾一生中創作了無數作品，在肖像畫與女性題材方面的成就斐然。拋開父親、老師的長期栽培與他自己在藝術方面的過人天賦不說，他所獲得的這些成就與他在潛心研究總結學習前人經驗的基礎上自己不斷地努力探索創新是密不可分的。

安格爾對拉斐爾與古希臘藝術的追求曾一度到了癡迷的地步。拉菲爾的藝術作品構圖和諧，畫面講究空間均衡，色調莊嚴神圣，人物的形象柔美雅致，樸實自然。安格爾的作品，從整體來說與拉斐爾的風格是十分接近的。青年時期的安格爾師從大衛，在此過程中他對拉菲爾的藝術崇拜加深。安格爾與大衛相同，他們都喜歡采用古希臘題材進行創作，追求繪畫形式上的嚴謹而又和諧的構圖，體現一種靜穆莊嚴、理想化的美，希望能在藝術中回歸古希臘莊嚴而樸素的特征。也正是因為大衛對他的教育與影響，他對古希臘藝術越發熱愛了。兩位大家也尤其注重素描在藝術中的作用，肯定和捍衛著素描在藝術中的價值。

（二）安格爾作品中的創新

安格爾在學習繼承恩師藝術技藝的同時，也在不斷努力創新。他的作品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完成了新古典主義風格的轉變，將新古典主義繪畫帶到了一個新高度。從《泉》《大宮女》《土耳其浴女》以及部分肖像作品中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安格爾畫作的獨特氣質及其創新之處。他突破了古典主義造型法則的束縛，將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美、永恒美寄寓到單個人物當中，以表現人物個體所固有的那種自然美，描繪的是人在自然狀態下的靜態美，真實又富有內涵。但是他過于注重形式，為表現形式美，他是愿意夸張自然的；他為了完美體現美，十分注重線條在藝術造型中的作用，每一根線條的運用，都像是情感的流露。安格爾用線來表現畫面，使線條、形體、色調相互協調，能讓女性的美得到更好的體現。在色彩方面，安格爾打破了以往古典油畫的褐色調子，但依舊是在其固有色基礎上加以改變，不影響畫面的和諧。

正是因為這種繼承與創新，安格爾才會成為這樣一位偉大的天才畫家，也正是因為有他，一幅幅唯美的杰作才會誕生。沒有安格爾的畫作，新古典主義美術必將黯然失色。

四、結語

通過對藝術大師安格爾部分代表作品的賞析，筆者對安格爾以及他的佳作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這些作品中的美與價值，至今啟發著每個熱愛繪畫的人：我們雖然生活在21世紀，但是古典主義作為繪畫藝術的淵源與審美典范，依舊值得我們學習與傳承。安格爾對藝術的熱愛與堅持，對美的執著追求與不懈努力，對藝術作品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的態度值得我們學習，也是我們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