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樹，終將開花

劉梅

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我的班主任是歷史老師，她來自外省，聽說是嫁到這邊來的。第一節班會課上，她說著一口難懂的方言，大家在下面議論紛紛，特別是在這個至關重要的學習階段，家長們都很質疑她的能力，只有我不會，畢竟我再退步的空間也不大了。我們偶爾也會學她說話，但她都一笑了之。她姓“葉”，于是我們也就尊稱她為“葉老師”。

葉老師在學習上要求很嚴格，更可怕的是她租的房子與我家只有一墻之隔，我就是這樣提心吊膽地度過了高中3年，那時候，我多希望她能不住在我家隔壁。

我是以倒數第一的成績考入了這個班，不僅如此，我還與倒數第二名相差了幾十分，妥妥的“學渣”一枚。那時候的我對學習屬于半放棄的狀態，就打算破罐子破摔地上完高中，爛牌打多了，也就不在乎輸贏了。如果說同齡人都是祖國的花朵，那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難開花的花骨朵兒吧！

開學一周后，葉老師組織競選班干部，可意外的是，我竟然成了副班長。大概是經過這一周的觀察后，葉老師發現我有一張不近人情的臉以及一顆不想學習的心，因此才覺得我有足夠的威懾力及充足的時間擔此重任。

可自從我當了副班長以后，葉老師就越發地跟我“作對”。那時候，我們班有一個傳統，不管是哪節課的早自習，最后都會留20分鐘時間提問，這個規矩是班主任定的，自然而然也就由她提問，不得不說，我們歷史老師是個既有才華又很有能力的人。她不僅精通歷史，而且對其他科目也略懂一二。更“榮幸”的是，幾乎每次的提問都會有我，若是追問原因，那就是身為班干部，要帶頭做好表率。十幾歲的年紀，總是有著不愿服輸的韌勁，為了坐穩副班長的位置，我也只能埋頭苦背，其實，我骨子里還是想贏的。

此招初見成效之后，葉老師又授予我“小組長”的稱號。“小組長”聽起來好像官職不大，但卻手握“實權”。所有科目的背誦結果都要經過小組長的手層層匯報給任課老師，特別是在文科班，小組長更是個“大官”。

對于鐵面無私的我來說，自然也不會包庇誰，俗話說：“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組員們會直接說：“那你先背一遍給我們聽聽，才有資格檢查我們。”為了穩住面子又不讓自己顯得很吃力，我只能在背后多下功夫，甚至在公交車上也能看到我刻苦背書的身影。雖然我的努力為我贏回了面子，但我也因此顯得不合群。

有一次月考前，葉老師突發奇想來了一場單元隨機背誦抽查。看著組員們默默低下的頭，以及那無處安放的手，我只得硬著頭皮舉起了手。但前提是10道題至少要答出來6道，否則就要接受懲罰。我獨挑大梁先答對了前三題，組員接著答對了兩題，但我們卻都沒有答對第六題，最終全組成員都得到門口罰站。當時我覺得這個規則真不公平，明明是因為有兩道題跨單元了，我們才會連敗。那時候剛過完夏天，天氣還有些炎熱，滿頭大汗的我們決定一同去找班主任理論，那次我們格外團結。難怪說春青是轟轟烈烈的，“轟轟烈烈”這4個字一聽就是“團伙作案”。最終我們這個“團伙”贏得了重新答題的機會，突破了6題大關，我們也被免除了懲罰。從那以后，我與同學們的關系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少年總是熱烈又執著，在這些為了爭氣的日子里，我的成績有了明顯的提高，但數學成績仍是慘不忍睹。葉老師路過瞥見了我那40分的數學試卷，恨鐵不成鋼地嘆著氣。我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把數學成績提上去。我開始一遍遍琢磨那些公式、定理……爸爸給我買了可擦拭的黑板，他說：“按照你這樣用紙的速度，很快我們家就能靠賣廢紙發家致富了。”但從那個夜晚開始，每天晚上我的書桌上都會多一杯熱牛奶。

我經常聽老人說：“人生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啊，就如同這樹上的葉子，又密又多，數也數不清。”我想：這樹上的葉子大概就跟我寫的數學題一樣多吧！

如同幼兒園得到的小紅花一樣，在學習的道路上，總會伴隨著獎賞。這次期末考試，每個班都為得到“優秀班集體”的獎旗拼盡全力，這象征著班級的榮譽。此時已經踏入高三的我也不再是剛入校時自暴自棄的態度了。那次，我考進了全校前一百名，我們班如愿以償地得到了“優秀班集體”的獎旗，我還代表進步生上臺發言。班主任說，能得到這個獎項，我功不可沒。雖然我心里很清楚這是大家的功勞，但仍難掩要溢出的喜悅，畢竟這是葉老師第一次夸我，還是當著全班的面。也就在那一刻我驀然間發現在葉老師的帶領下，我的進步竟如此之大。

青春終將散場，高考如期而至，我們班也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畢業典禮那天，聽著葉老師的畢業致辭，家長們掌聲雷動。同學們都忙著與葉老師合影，可我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提出和她合影，我想她大概是不喜歡我的。

我如愿以償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個夏天，我發現西瓜很甜、笑容很真、努力很值。

直到我當了教師之后才明白葉老師的良苦用心。看著學生們高高舉起的小手，拿著語文書、英語書背誦的身影，就如當年的我。原來從最開始的副班長，到小組長，再到數學試卷，都是一種激勵。

我突然覺得能遇到這樣的班主任是多么幸運又多么遺憾。倘若不是葉老師，我大概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高中3年了吧，能不能上大學都是個未知數。她是我的幸運，可我卻不曾是她的驕傲，甚至就連合個影都畏畏縮縮，這些遺憾都源自我那百感交集的內心戲。

后來，葉老師帶完了我們那一屆就被調回了原籍。以前總覺得來日方長，未曾想過有一天連當面說感謝都是一種奢侈。如果能重來，我一定會珍惜與她為鄰的時光，留個合影，好好地告別。

我又想起了那句話，人的一生就如同一棵大樹。只是不是所有的樹都會開花，也并不是所有的花從一開始就是花，而是有了葉老師這棵大樹的細心庇護，我們這些小樹才能安穩地開花。

（編輯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