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批評，喚醒生命的自覺

“李老師，你班的小A跟人打架了，你來一下。”

我嚇了一跳，趕緊跟隨主任到年級辦公室。這時雙方已做了筆述，我這才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小A在洗手間碰到了別班的一個同學。兩個人因為意外起了一點沖突，對方出言不遜，罵了臟話，口拙的小A氣不過，一個拳頭揮過去打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小A人高馬大，對方身高稍遜一截，不是小A的對手，于是加大了罵人的聲音，正好驚動了值班老師。

我把小A領到自己的辦公室。我拉個椅子讓小A坐下來。也許是覺得給我惹了麻煩心有愧疚，小A滿臉通紅，兩手不停地搓來搓去。

“小A，現在沒有其他人了，跟老師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順手輕輕拍了一下他。

小A抖動著嘴唇，吞吞吐吐地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和我了解的差不多。

“老師，是他先罵的我，不然我也不會動手！”臨了，小A不忘為自己申訴一句。

“嗯，老師明白了，他罵你肯定是他的不對，受委屈了。”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看你人高馬大的，萬一一拳揮到對方的臉上或者眼睛上，你想過后果沒有？”

小A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吭聲。

“我來說說吧……”做了假設之后，我羅列了一連串的后果，諸如賠償醫藥費、受處理耽誤功課等。

小A嘴唇抖動了一下：“老師，我沒想這些……”

“我能理解，氣頭上，你只想著快點教訓一下這個罵人的小子，好讓他長點記性……”

小A咧嘴想笑，忍住了。

“但是，一沖動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你看，你不能上課，老師也不能工作，還連累年級主任跟著浪費時間，是不是得不償失？”

“確實不應該動手……但是，老師，他先罵我了呀？”小A依然對被罵的事情耿耿于懷。

“但是你也不能以牙還牙，最后兩敗俱傷。當有人傷害了或者冒犯了我們的時候，老師不希望你忍氣吞聲，但是我們可以尋求幫助。”我指了指自己：“你跟我說呀，老師可以幫你，我去批評罵人的同學，甚至可以去聯系他的班主任，老師一定會為你主持正義的。”我拍了拍胸脯。

小A眼中有光一閃，恍然大悟道：“老師，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在學校里受到傷害要尋求老師的幫助，在家里也一樣，要尋求家長的幫助。而且，你看，罵人很讓人受不了，我們也要說話文明，不能出言不遜……”我開始延伸拓展。

“老師，我都記住了！”

“那你給我說說，從這件事里懂得了什么？”

“遇事要冷靜，要想想后果，不能沖動，說話要文明，特別是不能罵人……”

“要是有人欺負你……”

“老師，一定先告訴你！”平時笨嘴拙舌的小A這會兒竟然伶牙俐齒。

“小A，你想一想，我們是不是還遺漏了什么？”

小A有一點點懵。

“那個挨了你一拳的同學……”

“老師，我去給他道歉！”

上述的案例中，我運用的就是積極批評的策略。

所謂積極批評，就是在教育實踐中，面對學生的不當或不良行為，教師基于教育目的，借助情感力量，通過正向而積極的剖析引導，糾正學生認知偏差，改變學生認知方向，提升學生認知水平，以厚植精神養分和呼喚生命自覺為目的的一種教育方式。

從這個案例中可以發現積極批評的幾個顯著特征。

一、積極批評依賴情緒控制

小A跟人打架的事情，不僅僅是小A一個人的事情，也傷及了班級榮譽。當見到被“逮”到年級辦公室的小A時，我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暴跳如雷，沒有失態，尤其是在公共場合給小A留足了面子，后面才得以順利解決問題。

不要輕易用道德的標尺去衡量學生，錯誤是每個學生在屬于他的年齡段避免不了的偶爾“拐彎”。正是因為犯錯，他才有了明辨是非的機會，才有了老師的清醒判斷和應激機智，才有了對生命的寬容和期待。

二、積極批評伴有情感潤滑

我在批評小A的時候，一直用情感潤滑著整個批評的過程。比如，到辦公室后我讓他坐下，我兩次輕拍他的肩膀，耐心地聽他申辯，理解他的憤怒，幫他分析沖動的后果，無一不是用情感的細雨滋潤他的心田。

在這些潤滑劑的作用下，小A從一個小刺猬變得溫順友好，一點一點地向我坦露心跡，表達他的愧疚，表達他的委屈，表達他的豁然開朗，表達他的釋然坦蕩。每一次心緒的波瀾都源于我給予他的情感滋潤。

三、積極批評傳遞正向影響

批評學生時盡管很多時候老師是主動者，掌握著整個交流進程的話語權，但是學生并非置身事外，他是老師言行態度的見證者、審視者、評判者和模仿者。

學生的錯誤不一定通過老師一次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就能銷聲匿跡，因為教育需要等待，教育效果的呈現需要時間，學生的成長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老師處理問題的態度卻能給學生帶來長期而深遠的影響。老師氣急敗壞，學生就學會了暴躁易怒；老師諷刺挖苦，學生就學會了侮辱傷害；老師偏聽偏信，學生就學會了主觀臆斷。

葉瀾教授說：“教師在學生面前呈現的是其全部的‘人格’，而不僅僅是‘專業’。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呈現你是誰，學生也在判斷你是誰。”面對犯錯的小A，我熱情有禮，是想讓他懂得尊重；我溫聲勸誡，是想讓他學會平和；我嚴正剖析，是想讓他深刻反省；我不翻舊賬，就事論事，是想讓他理解寬容。

積極批評過程本身，也是教育。批評的時候，老師眼神熱烈滿含期待，話語真誠啟人深思，動作輕柔撫慰心靈，交流融洽氛圍和諧。這些一定能增強學生的情感體驗，傳遞給學生正向而深遠的影響，并且歷久彌新。

四、積極批評指向生命自覺

很多處理學生的案例，都是通過寫檢查、通知家長，或者短時停課而告終，基本上都止于懲戒。積極批評更注重懲戒之后的引導跟進。

小A打了人，當然是他的不對，如果按照慣常的處理方式，寫檢查、叫家長、停課，可能也不為過。小A呢？除了怨恨，不能從處理中收獲更多。我批評小A，是讓他從這件事中吸取豐沛的人際交往能量，比如如何與別人交往，如何適時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什么情況下要懂得求助、懂得擔當、懂得包容。這些都指向生命的自覺、指向成長、指向未來。把學生犯錯當成成長的必要過程、成長的契機，這才是積極批評最大的意義。

積極心理學認為，擁有豐富的心理資源能夠有效抵抗困難和挫折帶來的心理壓力。學生犯錯之后，心理已經無比脆弱，如果老師批評不當，容易使學生一蹶不振、意志消沉，甚至自暴自棄。批評是為了讓學生建構更完整的自我，與生命、與他人、與世界建立更廣泛、更緊密的聯結。積極批評恰恰回應了這個需要，不回避問題、不傷及尊嚴、不侮辱打擊。相反，它基于生命本質，偏重精神養育，呼喚生命自覺，能為學生建構豐富的心理資源，從而讓個體獲得蓬勃的發展動力。

［本文系2021河南省普通高中育人方式改革研究課題“積極教育理念下普通高中班級管理策略研究”（立項編號：GZYR2021064）的研究成果之一］

李艷麗? ?河南省濮陽市第一高級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