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索妮婭

曹毅昕

親愛的索尼婭：

受苦的生活并不如你還有母親所想象的那般不堪。西伯利亞刺骨的寒風反讓我格外清醒，也讓我得以以更加理性的目光回顧我的罪，回顧那夢境般的過往。

雖然你很擅長理解我的心，但你一定好奇過，我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其實，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我青春年少吧。青春不僅僅代表一個年齡段，它更多的代表著青年人特有的激情與狂熱。而正是那股狂熱的沖動不斷積聚，終究成了罪惡。

我們茍活于世，永遠都無法知道什么選擇是正確的，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與前世相比、以之為鑒，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人生薄得像一張草稿紙，一筆一畫都在為生命添加似有似無的意義，直至生命終結，也不過是雜亂無章的線條。人時時刻刻都在經歷抉擇，而青春將抉擇的難度與廣度推向了頂峰。當生活的窘迫和我孤傲的內心驅使我拿起斧頭時，我便知道再無回頭路，唯有靠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與搖搖欲墜的信仰，接受負罪感帶來的懲罰。

你一定很想知道，當時的我是依靠什么信仰支撐下去的吧。

青年的我是那般自負。我質疑世人公認的人性準則，盲目崇拜、信仰我自己建立的理論，把自己的憤世嫉俗當作傲視他人的資本。我對人性的悲嘆與質疑，無非是源于自身的狹隘，也終將成為被未來所嘆息的過往。而真正打消我質疑的人，是你，索妮婭。你我同處青春年華，同樣為貧困與苦難所擾。然而，與我截然相反，你的圣潔不會被眾人的侮罵掩蓋。正是你的圣潔，為我指明了解脫的道路，讓我恍悟：我不是什么拿破侖，我斧下的亡魂也不是什么虱子。我們都是人，是肉體與靈魂的結合，從無上下等之分。

因此，我選擇了去擔當，擔當應屬于我的罰。我親吻腳下被我玷污的土地，祈求神明的寬恕。然后，我站在了警察局，我被流放到了這里。

我沒有絲毫后悔，因為我雖然舍棄了自由，卻得到了心靈的解脫。七年，七年之后，我依然年輕。屆時，我知道，我將于罪與罰中涅槃，以青春的熱血與斗志，洗心革面，踏上新的旅程，去選擇，去擔當。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形影不離地陪伴我。

但是現在，我，二等苦役犯拉斯科爾尼科夫，得去背十字架了。

拉斯科爾尼科夫

九月的一天 在獄中

（指導教師：江雪松/編輯：于智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