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跡

鄒瑞姍

小荷尖尖

驟雪初霽，冬霧彌漫的清晨，那青松的針葉上凝著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束束潔白的秋菊；那落葉喬木的枝條上裹著雪，宛如一株株白玉雕的樹，垂柳銀絲飄蕩，灌木叢都成了潔白的珊瑚叢。

護林員老姜在這樣如詩如畫的雪境中撐傘走著，一身黑衣在一片皚皚白雪中格外醒目，雪似鹽般在空中飄灑著，老姜傘面上不一會兒就鋪上了一層細微的霜。今天老姜并不是來巡邏的，他臨出門前刮掉了自己發白的胡子，將手指甲剪得平平整整，還換上了新買的大衣。老姜沿著山路一直走著，寒風凜冽，碎雪在老姜眼前一刻不歇地劃過，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晃得老姜眼睛生疼。

他最后在一棵雪松前站定，從懷里掏出一段麻繩，系了個圈，將另外一端套住一根枝干后系緊。冷風刺骨，老姜的手被麻繩磨得通紅，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被風雪覆蓋的。他將繩圈拿到面前，丟下傘，仰起頭，企圖將一生都寄托給這麻繩。老姜呆滯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看雪花飄零，任由風將細雪吹進眼眶。

心事倏地涌現。

老姜在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痕跡。老姜是五個兄弟姊妹中最不討喜的那個，在那個吃不飽飯的年代，老姜理所當然的被送去干苦工了，再稍大些，他已成了一個沉默寡言、有些孤僻的人了。一次偶然的機會，國家出臺法律保護各地山林，老姜從此開始了三十多載的山林生活，孤獨而麻木。村民們都說老姜是個老木頭，衰老又呆滯。白駒過隙，老姜的頭發一根根變白，親人朋友接連離去。他所守護的山林，一年勝一年的蒼翠……

老姜的臉濕濕的，分不清是冰冷的雪花還是從溝壑縱橫的眼尾流出的淚。黑白的世界忽然裂開了一道痕，迸發著光芒，將老姜臉上的淚痕照得透亮。老姜緊緊抓著麻繩、甚至有些滲汗的手松開了，“真美啊！”他發自內心地感嘆。冬霧消散，積雪在這樣明媚的天色下，前所未有的素凈，也前所未有的璀璨，遍地晶瑩光芒細碎耀眼。看久了，老姜的眉宇間都熠熠生輝，眼里都是光。這時雪不再下了，老姜背過身去，站在高處，依稀能看見他沿山路走上來的或深或淺的腳印。

這也許算他存在的痕跡。“啪嗒”，雪松上忽然有團積雪掉在了老姜的頭上，凍得老姜一激靈，他抬頭望上去，這棵雪松的枝條一直向上伸展著，很高很高，他一眼望不見樹梢。老姜想起來了，這個品種的雪松是他剛入職那一年親自栽種的樹苗，從山腳到半山腰，連綿一大片，無論是夏季蒼翠的綠海，還是如今白雪皚皚的王國，他都看過許多次。老姜一生無子女，這半身心血都搭在這山林上了，這山林如何算不上他的子女？

自從他到來后，山林由荒蕪變得生機盎然，這山林里的每一片葉，每一株草，都是老姜生命綻放的痕跡，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并不是活不下去了。

“呵呵。”老姜抖落滿頭的雪，把麻繩從雪松上解下來，撿起傘，往出山的路走去了。他決定，“今天去城里下館子。”

點評 小作者運用了聯想和想象的寫作手法，描繪了護林員老姜從對生活失去希望，到看見漫山青翠后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價值，重新點燃了對生命的希望，同時也贊揚了老護林員無私奉獻的精神。小作者巧用環境描寫和人物描寫，將初雪的晶瑩場景和老姜的形象描繪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