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歡,韓宏韜
(河南科技大學 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上巳節在周代即已出現,漢代定為上巳節,曹魏時期確定日期為三月初三,魏晉時期該節日逐漸娛樂化。到了唐代,經濟繁榮,文化發達,上巳節發展到鼎盛階段,宋代以后逐漸衰落下去。
20世紀初,鄭振鐸研究了與上巳節祓禊節俗關聯的玄鳥神話[1]。宋兆麟、李露露探究了上巳節的祭高禖活動[2]。此外,有較多論文也關注這一節日,如王夢琪探討上巳節時的官民活動以及唐人熱衷斗富、熱愛自然的精神狀態[3],張勃闡述了唐代節日發展的概況及特征[4],劉維治論述了唐代上巳節的背景及祓禊活動[5]。但是,在上巳節所表現出來的精神氣質與人文內涵,以及官方支持下該節日的發展演變等方面,目前學界的研究廣度與深度略顯不足,仍存在進一步深化的必要性。本文在現今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對唐代上巳節的發展演變作進一步研究,可以窺探盛唐時代上巳節的文化內涵以及官方領導下節日的發展變遷,有利于豐富傳統節日的文化內涵,傳承中華民族的優秀節日文化。
上巳節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時期。《論語·先進》云:“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6]這是上巳節的最早記錄,也說明這一時期已形成水邊祓禊的上巳習俗。《晉書·禮志》載:“官及百姓皆禊于東流水上,洗灌祓除去宿垢。”[7]官員和百姓都來到水邊洗灌祓除,去除災難。可見上巳最早是一種祓除避災的活動。《周禮·春官宗伯》載:“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浴。”[8]這里的“釁浴”是指用香薰草藥沐浴。可見祓除消災活動在先秦時期成了一種較為普遍的風氣。
秦漢時期,上巳節的習俗進一步豐富。秦代上巳日流行河邊飲食的習俗。《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二十五年……五月,天下大酺。”[9]234文穎曰:“酺,周禮族師掌春秋祭酺,為人物災害之神。”蘇林曰:“陳留俗,三月上巳水上飲食為酺。”[9]235漢代沿襲先秦,將三月所舉行的以水濱祓禊為主要活動的節日稱為“上巳”。《漢書·元后傳》云:“太后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10]漢代上巳日,除了在水邊舉行祓禊活動,還會舉行盛大的宴會。《后漢書·周舉傳》載:“大將軍梁商表為從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巳日,商大會賓客,宴于洛水,舉時稱疾不往。”[11]2028《后漢書·袁紹傳》曰:“三月上巳,大會賓徒于薄落津。”[11]2381東漢蔡邕《祓禊文》描寫了普通百姓上巳節祓禊的熱鬧場面:“洋洋暮春,厥日除巳,尊卑煙鶩,惟女與士,自求多福,在洛之涘。”[12]793杜篤在《祓禊賦》中既寫了貴族階層在洛水旁邊搭建精美帷幔“旨酒嘉肴,方丈盈前”的宴會場面,也寫了文人們在河畔“談《詩》《書》,詠伊、呂,歌唐、虞”[12]279-280的節日風情。總的來說,秦漢時期是上巳節的逐漸發展時期,祓禊消災的原始禁忌活動較先秦時期淡化,開始帶有娛樂色彩。
魏晉時期,上巳節沿襲了前代的娛樂化傾向,且更富有人文色彩,尤其以上巳日的曲水流觴活動最為顯著。“三月三日,士民并出江諸池沼間,臨清流,為流杯曲水之飲。”[13]38《宋書·禮志二》載:“魏明帝天淵池南,設流杯石溝,燕群臣。晉海西鐘山后流杯曲水,延百僚,皆其事也。官人循之至今。”[14]魏晉之后,上巳節的日期固定為三月三日。上巳節時間的確定,表明人們對上巳節更加重視。隋代,上巳節在沿襲魏晉時期曲水流觴娛樂活動的同時,出現了祭祀先蠶之禮。《隋書·志第二·禮儀二》云:“隋制……季春上巳,皇后服鞠衣,乘重翟,率三夫人、九嬪、內外命婦,以一太牢,制幣,祭先蠶于壇上,用一獻禮。”[15]
總體而言,唐前上巳節的起源與發展為唐代該節日的發展興盛奠定了堅實基礎。前代上巳節更多蘊含的是香草洗浴、去除災難、祓禊消災、男女相會的一種原始禁忌儀式與情人節活動。但至魏晉時期,上巳節的原始意蘊逐漸淡化,呈現出一種娛樂化傾向,這種傾向成為唐代上巳節興盛發展的重要因素。
唐代,社會各階層會舉行豐富多彩的上巳慶祝活動。唐王朝延續了前代水濱祓禊的習俗,同時又增添了新的節俗,豐富了節俗文化的內容,使上巳節的娛樂性與開放性更加濃重,且上巳宴賞制度化,一定層面上促進了上巳節的全面繁榮。
先秦時期上巳節就有祓禊這一習俗,此時的祓禊活動帶有原始的巫術色彩,折射出一定的宗教信仰性質。唐人在上巳節這天于水濱洗滌消災,由來已久。漢代時水濱祓禊即是上巳節的主要習俗。《后漢書·禮儀志》中也記載了上巳節官宦士族前往水邊洗浴,去災除難的情形[11]3110。《史記·外戚世家》載:“武帝祓霸上還。”[9]1979上巳日洗滌除災于漢代歷法上有明確記錄:“三月建辰,巳卯退除,可以拂除災也。”[11]2382由此可見,唐代以前的上巳節,人們皆會在水濱進行洗浴以去除災禍病事,祈求自己平平安安,健康長壽。另外,上巳節也是求子懷孕的日子。這些都表明唐代以前的上巳節帶有原始的巫術氣息和迷信色彩。
不過,唐代水濱祓禊活動的性質出現了重大轉變,從水邊沐浴、洗滌消災轉變為全民娛樂與狂歡,上巳節被賦予唐代特有的時代氣息。上巳節在唐人心中占據著重要地位。詩人沈佺期就描寫了上巳節一片桃紅柳綠景象之下達官貴人的車架停滿渭水之濱的勝景。“寶馬香車清渭濱,紅桃碧柳禊堂春。”[16]1049可見水濱祓禊活動已經固化在唐人心里,成為唐人上巳日必不可少的娛樂活動。李乂《奉和三日祓禊渭濱》詩云:“上林花鳥暮春時,上巳陪游樂在茲。此日欣逢臨渭賞,昔年空道濟汾詞。”[16]996透過詩歌可以折射出唐代上巳日水濱祓禊活動的時代印記。唐代社會環境開放自由,不同階級在上巳節一起出游集會于水濱,祓禊沐浴,去除污穢,消災除禍,水濱祓禊在保留原始宗教色彩的同時,又在唐代社會環境下被賦予了新的時代氣息。唐代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文化政策,為上巳節習俗賦予了新的人文內涵。水濱祓禊習俗體現出太平盛世下人們的享樂心理以及崇尚美好生活的愿望。
《荊楚歲時記》中曾記載上巳節士人、百姓匯聚于江邊,面對清澈的江流與親朋好友對酌,稱為“流杯曲水之飲”。[13]38王羲之《蘭亭集序》曰:“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17]可知,曲水流觴的習俗自魏晉逐漸發展興盛起來。唐代繼承并發展了魏晉時期曲水賜宴習俗,每逢上巳佳節,皇帝都會在曲江邊與群臣宴游集會,體現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景象。《劇談錄》中也描述了帝王上巳節在京兆府大擺宴席的盛大場面[18]。曲江作為唐代的重要地理位置,于此地帝王賜宴,君臣同游,呈現出一幅和諧的節日畫面。白居易詩曰:“翰苑主恩重,曲江春意多。”[16]6793佳節之際與帝王同游是一種莫大的嘉獎,詩人抒發了唐人美好的愿望與向往。王維詩云:“故事修春禊,新宮展豫游。明君移鳳輦,太子出龍樓。賦掩陳王作,杯如洛水流。金人來捧劍,畫鹢去回舟。苑樹浮宮闕,天池照冕旒。宸章在云表,垂象滿皇州。”[16]1235曲水賜宴以皇帝為領導核心,體現了帝王與臣子一同娛樂的場面,從側面反映了盛唐社會安定和文化開放的局面,為唐人享受上巳節提供了保障,唐代統治者對上巳節的高度參與和重視推動了上巳節在這一時期高度繁榮,從而造就了唐人追求享樂的心理狀態。
唐末李淖在《秦中歲時記》中也記載了上巳節出游踏青的畫面,尤為唐人所愛[19]。上巳日帝王、群臣、百姓們共賞美好的春日風光,舉國上下一同沉浸在愉悅的節日氛圍中。如許棠的《曲江三月三日》詩:“滿國賞芳辰,飛蹄復走輪。”[20]縱情娛游,躑躅于曲江之濱。羊士諤詩云:“唯應招北客,日日踏青來。”[16]3708劉禹錫《竹枝詞九首》詩:“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宮外踏青來。”[16]4120又如崔護詩:“上巳余風景,芳辰集遠垌。彩舟浮泛蕩,繡轂下娉婷。棲樹回蔥蒨,笙歌轉杳冥。湖光迷翡翠,草色醉蜻蜓。鳥弄桐花日,魚翻谷雨萍。從今留勝會,誰看畫蘭亭。”[16]4161詩人生動形象地描寫了一幅上巳日出游踏青,樹木草色蔥郁,歌聲婉轉,湖面清澈,魚翔淺底的春光圖,展現了唐人娛游于上巳的郊游盛景,將唐代上巳日出游踏青的盛景描寫得淋漓盡致。司馬扎《上巳日曲江有感》詩云:“萬花明曲水,車馬動秦川。此日不得意,青春徒少年。”[16]6958又獨孤良弼詩:“尋花迷白雪,看柳拆青絲。”[16]5333惠文太子《三月三日》詩:“可惜韶年三日暮,風光由繞碧燕觴。”[16]951上巳佳節正值春天萬物復蘇、百花爭奇斗艷之際,唐人紛紛出游踏青,游賞美麗春光,展現了唐人無限的生命力與喜歡大自然、向往大自然的愿望。
唐代上巳節具有明顯的娛樂性,譬如競渡。白居易詩云:“齊梯爭渡處,一匹錦標斜。”[16]5087薛逢在《觀競渡》中細致地描寫了比賽的全過程,不論是鼓聲之大、江邊游人的吶喊助威聲之盛,抑或是水面激蕩起伏,游人不明輸贏的焦急等待心態描寫等都異常傳神[16]6322。競渡場面的聲勢浩大與壯觀,體現了上巳節競渡活動的全民狂歡性質。
又如競射。北朝時期就已有射箭之俗,從庾信至北周后所作《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相關內容來看北齊也存在上巳節競射的習俗。唐代,太宗、高宗以及玄宗時期多次舉行騎射活動的內容也在《唐會要·大射》中有所體現[21]499。《舊唐書·許景先傳》中上巳節被譽為“賜射節”,且對擅長射箭者賞賜馬、綾、布帛等[22]5032。孟浩然《上巳洛中寄王九迥》詩曰:“斗雞寒食下,走馬射堂前。”[16]1639全詩折射出競射習俗的娛樂性質。在全民狂歡的氛圍下,唐人的心情得到徹底的自由和放松,體現出唐人享受美好生活以及及時行樂的心態和豪邁樂觀、自信曠達的胸懷,再現了大唐盛世下唐人獨有的積極進取精神品格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唐代是一個文化高度繁榮的朝代,在這種背景下節俗文化進一步發展興盛,透過繁華的上巳節可以體悟大唐盛世下唐人的性格與情感,探索唐代上巳節習俗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唐代,上巳節已成為三令節之一,帝都的各個角落都遍布歡快的氣氛。如楊凝《上巳》詩云:“帝京元巳足繁華,細管清弦七貴家。”[16]3296詩人司馬扎在《上巳日曲江有感》[16]7029中描述了上巳日京城的繁華,這一天不分性別、年齡、階層,所有人都會出游踏青,曲江邊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如游樂踏青,吳融詩曰:“十里香塵撲馬飛,碧蓮峰下踏青時。”[16]7958在這暮春三月,草長鶯飛之時,萬物復蘇,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唐人一同宴游京城、恣意游玩。如曲水賜宴之樂,王維詩曰:“清歌邀落日,妙舞向春風。”[16]1235如文人雅集之樂,劉禹錫詩曰:“行樂真芳事,尋芳獨我先。”[16]8988白居易《三月三日祓禊洛濱》詩云:“鬧翻揚子渡。”[16]5203張登《上巳泛舟得遲字》詩云:“且同山簡醉,倒載莫褰帷。”[16]5203高瑾詩曰:“樂飲命席,優哉游哉。”[16]3525飲酒賦詩,快意人生。中唐以后,常以歌妓舞女助興,滿席脂粉香風。白居易詩云:“花低羞艷妓,鶯散讓清歌。”[16]4850無論京城抑或是地方上巳節出游踏青、曲水賜宴的活動已成為唐代京城和地方最主要的習俗活動。唐人在欣賞美麗春光的同時,忘卻了朝堂和生活瑣事的煩惱,折射出唐人積極向上、豁達開朗的人生態度,也體現了太平盛世下唐人享受美好生活,向往和平的價值觀。
上巳佳節之際,唐人在盡情享樂的同時,有人感物傷懷,有人思鄉懷友。從唐代上巳詩中可以感受到佳節來臨,唐人感悟韶華易逝,再加之大多的文人墨客漂泊他鄉,無人相陪,便油然而生一種思念之情。如劉得仁《上巳日》詩云:“游人過盡衡門掩,獨自憑欄到日斜。”[16]6356許棠《曲江三月三日》:“如何當此節,獨自作愁人。”[16]7029元稹詩曰:“獨倚破簾閑悵望,可憐虛度好春朝。”[16]4605全詩體現出詩人無緣欣賞春光的悵然以及回想起昔日與好友一同宴游的美好時光,便不由而生一種孤獨落寞的思念故人之情。宋之問《寒食江州滿塘驛》詩云:“驛騎明朝宿何處,猿聲今夜斷君腸。”[16]629上巳佳節唐人傾城而出,共享節日繁華,許多人漂泊他鄉,歡聲笑語的節日氣氛讓他們更加孤寂惆悵。唐代詩人宋之問一句“愿得佳人錦字書”[16]632寫出了其遠在異鄉,孑然一身,卻依舊期盼家鄉親人來信的惆悵。沈佺期的“無人對爐酒,寧緩去鄉憂”[16]1045,張志和的“為憶濕江春水色,更隨宵夢向吳州”[16]1569,劉禹錫的“柳營唯有軍中戲,不似江南三月時”[16]4125,盧象《馬跑神泉》的“故園思鞏洛,禊飲客汾川。寄語西河老,鄉心朝暮懸”[16]1220等詩都描繪了詩人身在異鄉形單影只,對故鄉無限思念的情懷。上巳日的盛況很大程度上觸及到了唐人的內心:有人沉浸在太平盛世里,也有人卻感悟韶華易逝,想念親人。這種獨有的情感內涵是唐代大背景所造就的,成了研究唐代社會上巳節俗文化和文人心理狀態的重大參考。
唐代上巳節崇尚斗富。帝王在曲江設置宴席,群臣集會,君臣一同飲佳肴,食美味。宴席的裝置與配飾非常華麗,而且辦理宴會花銷巨大,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社會風氣。杜甫在其名作《麗人行》中就鋪陳了唐代上巳節競奢斗富的場面:“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盍葉垂鬢唇。背后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犀箸厭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黃門飛鞚不動塵,御廚絡繹送八珍。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沓實要津。”[16]2261一定層面上體現出外戚驕縱荒淫、極度奢侈的生活,也批判了他們驕奢放縱的享樂心態。此外,陳子昂詩云:“奕奕車騎,粲粲都人。”[16]913詩中描寫了初唐時期上巳佳節洛陽的繁華熱鬧場景,體現出上巳節不同階級競奢斗富的攀附心態,從側面呈現出氣勢宏偉的盛唐氣象。
唐代社會穩定,政治清明,經濟和文化繁榮,上巳節競渡、踏青、競射等成為唐人盡情享受節日生活的主要活動,體現出唐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如詩人盧綸也在《上巳日陪齊相公花樓宴》中描畫了一幅上巳日暮春時節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春光圖:風光迤邐的春色里與家人、朋友宴游在幽靜的湖邊,享受著大自然帶給人的靜謐與快樂,他們將官場的煩惱暫時忘卻,徜徉在美麗的大自然中,靜享著大自然的美[16]3183。劉言史“碧池萍嫩柳垂波,綺席絲鐳舞翠娥”[16]5360的詩句中描寫了三月三日美妙的自然風景,正是宴游、踏青、親近自然的時節。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上巳節在唐代呈現前所未有的發展趨勢,必有其重要的原因。經濟發達、文化繁榮、政治清明,再加之官方的重視與參與,上巳節便在唐代以一種制度化的趨勢蓬勃興起。
唐代的社會環境影響了唐代上巳節的發展興盛。經濟上,唐代“均田制”推行全國,土地按戶分配給農民耕種,賦稅征收采用勞役地租與實物地租相結合的“租庸調制”,使小農經濟得到空前繁榮。減輕賦稅、興修水利、擴大農田等措施,切實減輕了平民的生活負擔,讓平民真正得到福利和實惠,農民農業活動的積極性不斷增強,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提升,這為民眾民俗生活的豐富創造了條件。政治上,唐代實行三省六部制,且唐初已有政事堂,三省長官集思廣益而又互相監督、互相牽制,有利于加強中央集權,減少決策失誤。三省六部制度的實行保證了政治的清明,為節日文化的發展創造了一個和平安寧的社會環境。再加之以詩賦取士的科舉制的運行,一定程度上為上巳節的發展提供了動因。科舉制的推行促使詩人群體逐漸活躍于政治舞臺,進士宴會的興盛又促進了節日宴會的發展。節日宴會營造出歡樂熱鬧的社會氛圍,使得民眾的生活豐富多彩,尤以“聞喜宴”和“燒尾宴”最著名。由于國家的強盛與統一以及科學技術的長足進步,農業生產也從幾百年的戰亂中恢復過來,手工業、商業都十分發達。尤其是從“貞觀之治”到“開元盛世”,經濟繁榮,政治穩定,文化昌盛絕非前代可比。經濟實力的增強與政治的穩定為文化藝術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文化上,詩歌的繁榮促進了上巳節的發展。唐代帝王大多都是詩人,自然非常重視詩歌,不僅自己作詩,更欣賞會寫詩之人。上巳佳節來臨,社會各階層將自己的所感所想寄情于詩歌,促進了上巳詩歌的發展,推動了上巳節日的發展興盛。社會經濟的發展與人民生活的相對穩定,為節日習俗的發展演變提供了歷史條件。唐代,節日變得歡樂熱鬧,民俗生活內容也豐富多彩,大量的娛樂活動出現在唐人的節日里。如張說詩云:“皇恩貸芳月,旬宴美成功。”[16]959詩歌體現出帝王在節日當天賞賜群臣恩典,參加宴會的不僅有丞相、縣令,也有布衣百姓,參加集會者都懷著感恩之心。劉憲《上巳日祓禊渭濱應制》詩曰:“桃花欲落柳條長,沙頭水上足風光,此時御睥來游處,愿奉年年祓禊觴。”[16]782詩中描寫了桃花盛開,柳樹郁郁蔥蔥,湖面微波粼粼,營造了一幅生機勃勃的春光圖。于是,唐人發出了年年過上巳的美好憧憬。陳希烈《奉和圣制三月三日》詩曰:“野老歌無事,朝臣飲歲芳。”[16]1215從詩歌中可以窺探唐代上巳節君臣游宴的繁華興盛景象。唐代富庶安寧的社會環境為上巳節的發展興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上巳節在唐代進一步朝著娛樂化的方向發展,成為朝野一同宴游的娛樂活動。唐代社會環境對上巳節的發展起到了巨大推動作用。
上巳節在唐代之所以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發展,官方的重視與參與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唐德宗肇建中和節并與上巳節、重陽節合稱為三令節,展示了唐人熱情奔放、旺盛的生命力和極具創新的精神。如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太常博士獨孤及上表請以代宗生日為天興節時,指出“至若寒食、上巳、端午、重陽,或以因人崇尚,亦播風俗……”[21]543,其將上巳與寒食、端午、重陽并列,足見上巳節在唐代的重要性。唐德宗貞元四年(788)九月詔曰:“今方隅無事,庶小康,其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節日,宣任文武百僚選勝地追賞為樂。”[22]366可見帝王鼓勵文武百官在和平安寧、沒有戰亂的年代,選擇風景絕佳之地一同宴飲游樂。盛唐一代的繁榮興盛與帝王的雄才偉略和體恤百姓是密切相關的。穆宗規定:“每年上巳重陽日,如有百官宴會,宜每節賜錢五百十貫文,令度支支給。”[21]546據記載,唐代帝王賜錢給參加節日宴會的文武百官,且每次賞錢數量較高,官方明令度支結算,這很大程度上激發了唐人參加宴會的熱情,增強了唐人過節的積極性。魏晉上巳日的曲水賜宴習俗為唐代所繼承。《新唐書·賈棘傳》載:“大和九年上巳,詔百官會曲江。”[23]帝王賜宴群臣體現出官方對于上巳節的重視,也正是官方的有力領導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唐代上巳節的蓬勃發展。
唐代上巳節習俗在官方的倡導下發展興盛,成為唐人節日生活的一部分。如踏青習俗的漸趨興盛。崔顥《上巳》詩曰:“巳日帝城春,傾都祓禊晨。停車須傍水,奏樂要驚塵。弱柳障行騎,浮橋擁看人。猶言日尚早,更向九龍津。”[16]1327白居易《三月三日謝恩賜曲江宴會狀》云:“今日伏奉圣恩,賜臣等于曲江宴樂,并賜茶果者。”[24]由此可見,三月三日群臣受到皇恩,不但與皇帝一同于曲江宴會娛樂,而且皇帝還賞賜文武百官茶水和果子。在尋常百姓家茶水和果子是非常罕見的,在上巳節卻有幸能品嘗到皇帝賞賜的食物,使唐人不免感恩戴德,紛紛加入宴會的隊伍,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上巳節的進一步發展。唐代詩人劉駕也在《上巳日》詩中描寫了上巳佳節曲水之濱宴游集會者熙熙攘攘的景象[16]6775。從側面說明了上巳節在官方的推動下發展異常興盛,更表明了帝王在上巳節的繁榮方面起著核心的領導作用。
上巳節起源于先秦時期的祓禊求子活動,帶有一定的巫術與原始宗教色彩。漢代上巳節的宗教氣息較先秦時期漸趨淡化,開始帶有娛樂性。魏晉南北朝時期,上巳節演變為曲水流觴、宴游集會的民俗節日,進一步向娛樂化方向發展。直至唐代,上巳節在沿襲繼承前代節俗文化的基礎上,秉持兼收并蓄、開放包容的文化原則,使得唐代上巳節俗在鮮明的時代背景下展現出世俗性與多樣性。宋以后,隨著理學占據主要地位以及官方的不予重視,上巳節俗漸趨沒落。相比較而言,上巳節在唐代發展最為興盛。首先,唐代較前代與后代而言,官方的重視與參與是唐代上巳節蓬勃發展的最主要因素,因此上巳節成為唐代官方的明令節日。其次,唐代上巳節俗呈現多樣化,參與階級也較前代具有廣泛性,上到帝王貴胄、后宮妃嬪,下到平民百姓都沉浸在節日的歡娛中。最后,唐代的上巳節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前代水濱求子、男女約會的原始意義,更多演變為全民宴會集游的狂歡節。上巳節俗文化作為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對其進行進一步的研究與論述,有利于傳承我國優秀傳統文化,整合民族資源,弘揚中華民族精神,從而窺探節俗文化所蘊含的情感內涵以及其所彰顯的時代印記,為學者學習和研究節俗文化提供一定的建議,豐富研究范圍,拓寬研究的深度和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