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約車市場：問題、成因及建議

李衛波

提 要：我國網約車市場供需失衡問題呈現出愈發突出的趨勢，尤其是平臺公司與駕駛員之間矛盾持續激化，而政府部門監管調控的方式單一、效果有限。建議系統謀劃城市交通出行體系建設與網約車市場拓展，并從精準對接需求、提高經營效益的角度，增強網約車平臺公司盈利能力，同步做好對從業人員進入和退出市場的就業引導，推動網約車市場健康可持續發展，防止出現市場震蕩。

2023年以來，受宏觀經濟形勢影響，承擔著吸納就業“蓄水池”功能的網約車行業熱點事件不斷，屢屢引發社會廣泛關注。應結合對行業形勢的持續跟蹤分析，圍繞網約車市場如何“解困”采取有力措施。

一、我國網約車市場發展面臨新情況、新挑戰

（一）網約車市場供需失衡問題愈來愈突出

2023年以來，國內經濟復蘇面臨較大壓力，就業形勢發生變化，網約車、外賣等平臺型靈活就業方式受到青睞，成為吸納就業人數增長最快的行業。雖然為控制人員過度涌入，全國多地紛紛發布網約車市場飽和風險預警，甚至直接暫停受理網約車經營許可及運輸證核發業務，但總體影響有限，仍有大量人員不斷“進場”。截至2023年9月底，全國各地已累計發放網約車駕駛員證618.8萬本、車輛運輸證263.5萬本。分年度看，2021年、2022年和2023年以來（前9月）全國月均發放網約車駕駛員證分別為7.2萬本、9.5萬本、12.2萬本，月均發放車輛運輸證分別為3.3萬本、4.7萬本、5.8萬本，遞增趨勢明顯。相比不斷涌入的新運力，網約車出行訂單量并沒有明顯增長，2021年、2022年和2023年以來（前9月）全國月均訂單量分別為7億次、5.8億次、7.3億次，導致供需失衡矛盾愈發突出。

（二）市場扭曲情況下網約車平臺公司與駕駛員矛盾激化

網約車市場供需失衡的狀態下，為維護市場份額，平臺公司之間“以價換量”式的競爭進一步加劇。這意味著網約車駕駛員在平均接單量下降的同時，每單的價格也在走低，導致每天的流水收入明顯減少，需要靠不斷增加工作時長彌補。近期有調查顯示，當前約有超過60%的網約車駕駛員日均行車時間在12小時以上，每周行車7天無休的情況比比皆是。這樣的形勢下，網約車駕駛員對各平臺公司調低運價和普遍要求20%-30%“高抽成”的不滿進一步放大。長此以往，除影響個人收入外，也容易引發社會問題。例如，駕駛員受平臺以“一口價”等形式壓價、工作時間延長影響，危險駕駛、疲勞駕駛行為明顯增加，直接導致2023年以來全國多地與網約車相關的交通事故、違章數量大幅上升。

（三）政府部門監管調控的方式單一、效果有限

近一段時期，盡管多個城市的政府主管部門針對網約車市場矛盾，出于維護行業秩序和從業人員權益的考慮而主動介入，如通過發布市場預警、暫緩“發證”、規范“一口價”、降低過高抽成等方式，加強了監管和調控，但市場反應并不明顯。除了市場上運力和訂單量的供需矛盾仍然突出外，網約車駕駛員群體更是反映實際收入難以提升，甚至“不增反降”。例如，各主要平臺公司的抽成下調比例普遍在1-3個百分點，一方面相對20%-30%的原始比例程度有限，另一方面在優惠價和抽成算法規則等未同步調整的情況下，名義上抽成比例下降的實際效果有限。總的來看，現階段政府部門的監管調控限于網約車行業內部。由于整個市場增長步伐放緩甚至停滯，留給政府、企業、駕駛員各方周轉騰挪的空間越發有限。

二、我國網約車市場困境背后的關鍵制約因素

（一）網約車市場容量存在上限

相比大運量、集約化的軌道和地面公共交通，路面上過多的網約車并不利于提升城市整體的交通運行效率。國內外研究普遍表明，網約車增加了城市交通負擔。一輛單日活躍十幾個小時的網約車，大約相當于6-7輛私人小汽車對道路資源的占用。因此，在堅持“公交優先”，提倡集約化運輸的城市交通發展導向下，網約車市場增長存在“天花板”，難以再現前些年市場持續擴張景象，無法持續“做大蛋糕”，網約車平臺公司、駕駛員等各方面獲利空間受到巨大擠壓，在發展中化解矛盾變得愈加困難。

（二）就業“蓄水池”流動性不足

在網約車市場容量有限的情況下，從業人員需要具有一定的流動性，保持勞動力市場供需平衡，穩定勞動回報率，網約車行業作為就業“蓄水池”才有價值。當前，網約車駕駛員在就業市場的競爭力明顯不足。從年齡看，全國網約車駕駛員有大約一半是在40歲以上年齡段；從學歷看，大學本科以下學歷的網約車駕駛員占到90%以上。這就導致大量從業人員除了找到門檻較低的網約車駕駛工作外，很難找到其他行業薪資待遇、工作環境等相對匹配的就業機會。尤其是2023年以來受宏觀經濟形勢影響，網約車駕駛員“只進不出”現象越發突出。

（三）平臺公司與駕駛員博弈空間有限

網約車駕駛員普遍抱怨平臺公司抽成過高，但從平臺公司角度看，降低抽成或以其他方式“讓利”的空間并不大。以市場上某主要平臺公司為例，盡管在駕駛員看來1-3個百分點的抽成下調相對于原先20%-30%的比例，效果并不明顯，但由于市場供需失衡，競爭壓力增大，平臺公司的客單平均利潤已由2022年0.9元減至2023年同期0.5元，近乎“腰斬”。同時，盡管該平臺公司國內業務相比國際業務的抽成率高出近4個百分點，表面上有下調空間，但其國際業務的相對低抽成主要是出于鞏固市場地位的考慮，實際上國際業務處于虧損狀態，靠國內業務的盈利補貼。

三、發展建議

（一）做大市場，系統謀劃包括網約車在內的城市交通出行體系建設

以鼓勵綠色出行為導向，加快發展能夠整合集成包括網約車在內各種運輸方式的“出行即服務（MaaS）”模式，構建“一體化組織、一站式服務”的城市交通出行新體系，引導公眾逐步降低對私人小汽車保有和使用的依賴，并以此為契機探索擴大網約車市場規模，作為對私人小汽車出行的有效替代。同時，立足我國大力培育發展新能源汽車產業的需要，加強網約車、汽車分時租賃等城市共享出行方式對新能源汽車產能的接收消納，以彌補城市交通組織模式變革下可能放緩增長的私人小汽車購買需求。

（二）釋放需求，拓展針對不同用戶群體的網約車服務模式

鼓勵網約車平臺公司根據旅客出行特征，精準定位多樣化的出行需求和用車場景，提供差異化、特色化、個性化的服務模式。針對老年人、殘障人士、兒童、女性等特殊人群，夜間、酒后等不同場景，以及商務、旅游、購物、醫療等各類出行目的，拓展網約車服務產品和內容。根據市場服務創新需要，制定完善相應標準規范和價格形成機制，支持網約車平臺公司加強手機終端、乘車站點、車輛、駕駛員等專業化、精細化配套能力建設。

（三）提高效益，創新跨領域跨業態合作經營模式

以形成多元化的盈利模式為導向，為優化改善平臺公司與駕駛員之間的收益分配創造條件。用好網約車平臺規模化的數據信息價值，精準捕捉駕駛員、乘客群體特征和需求，鼓勵接入更多增值服務信息，如車輛租賃、維修、保險、貸款、廣告等，培育駕駛員、乘客、金融機構及汽車制造、租賃和維修企業等共同組成的平臺產業生態，暢通資源共享和價值流動渠道。加強區塊鏈技術應用支撐，推動跨領域跨業態數據、交易、合約等環節管理去中心化，提高網約車平臺經營效率。

（四）鼓勵流動，強化平臺型靈活就業市場進入和退出引導

加強網約車市場行情動態跟蹤，逐步形成全國各地統一的監測、評價和政策執行標準，合理、靈活調整網約車市場準入門檻和規則，同時在保障運營安全的前提下，適當簡化“車證”“人證”辦理流程。用好網約車、外賣等靈活型就業企業海量數據資源，引導企業做好從業人員信息登記，包括職業技能、再教育和再就業需求等，由國家有關部門研究建立集中統一管理的信息平臺，推動個人信息與社會上相關行業企業、教育培訓機構等對接，暢通靈活就業人員擇業信息渠道，提高其再就業技能和水平。

（作者單位為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綜合運輸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