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詞+名詞”在微博中的語義分析

摘要：該文基于BCC微博語料庫，詳細梳理研究了“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的高頻組合，發現能進入該結構中的名詞具有限選條件，即必須蘊含程度義、典型性和隱喻性等特征。其中最高頻的程度副詞為超量級程度副詞“太”、多項比較程度副詞“最”、雙項比較程度副詞“更”、高量級通用標記“很”及高量級程度副詞“挺”。

關鍵詞：結構；程度副詞；語義

中圖分類號：H109.4?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3（a）-0053-04

Semantic Analysis of "Degree Adverb + Noun" in Microblog

CHEN Yu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anjia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12， China）

Abstract： Based on the BCC microblog corpus， this paper combs and studies the high-frequency combinations in the "degree adverb+noun" structure in detail， and finds that the nouns that can enter the structure have limited selection conditions， that is， they must contai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egree meaning， typicality and metaphor. The most frequent degree adverbs are the excess degree adverb "tai"， the multiple comparative degree adverb "zui"， the binomial comparative degree adverb "geng"， the high-level universal mark "hen" and the high-level adverb "ting".

Key words： Structure; Degree adverbs; Semantics

副名結構是21世紀以來現代漢語中的新型結構，其中“程度副詞+名詞”最為典型，北京語言大學創立的多領域語料庫中口語性較強的為微博體。微博以網絡為載體，書面性特征不強，言語形式生動形象，此類語料共30億字。經過檢索發現，學界關于該大規模語料庫中“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研究尚不多見，馬燕的《基于語料庫的現代漢語“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研究》所使用語料實為各年代出版的文學文本及一些網絡語料[1]。以下以BCC微博語料庫中頻次較高的程度副詞“太、很、最、挺、更”為例進行分析。文中涉及的副名結構均為網絡用語的高頻形式。

1 “程度副詞+單音節名詞”的語義分析

經檢索統計，此類副名結構在微博語料中共有12 204項，其中“程度副詞+牛”共10 805項，占比為89.0%，其次為程度副詞與“水”“雷”“娘”等單音節名詞的組合，占比分別為5.0%、3.0%、3.0%。副名結構中的名詞具有典型性，鮮明獨特，如人們對于“牛”的印象是“強壯有力、堅韌踏實”，且“程度副詞+?！本e極評價語義；自然現象“雷”聲響巨大，人類會受到其音強的影響，“程度副詞+雷”含有貶義；“程度副詞+娘”其語義指向具有陰柔氣質的男性，具有反諷性；“程度副詞+水”這一結構有歧義，可指“水靈、水潤”，也可指“像水一樣無實質內容”，在自然界中，“水”為常見且必不可少的物質實體，這也是該結構較為高頻的原因之一。

1.1 “程度副詞+牛”的褒義性

“太+牛”的粗俗語共有2 518項，多以諧音代替原粗鄙詞語，因此含有副名結構“太+?！钡恼Z料實際為3 185條（5 703-2 518），主流規范用語頻率更高。

在動物類名詞中，能夠受程度副詞修飾的不太多。如：

例1：您把俺形容得未免太鼠了吧。（1例）

“太+虎”共40例，語義較含混。如：

例2：做人不要太虎。

股市中“牛市”指行情上漲，“熊市”則指行情走低?！芭！倍嘁哉嫘蜗笊钊肴诵?，即“強壯有力、踏實勤奮”，進入副名結構后，其正向語義也遷移于“太牛”組合，多用于贊揚某主體或事物事件具有厲害的技能、性質等。如：

例3：移動公司太牛了。

語料中也有“太+熊”的組合，語料中的9例均為貶義。如：

例4：犯罪不改那也太熊、太無恥了。

“牛”與“熊”與人類的關系截然不同，前者很早就被馴養為家畜，在甲骨文中就有“?！弊?，而“熊”的刻板印象多為粗壯笨拙，行動魯莽。BCC語料中“熊孩子”有10 571條，幾乎皆為貶義。

“很+?！钡拇炙谆梅ü? 809項，超過了規范表達“很+?！钡? 632項。網絡微博的粗俗語具有委婉性，用諧音對于原詞的粗鄙意味予以規避；微博用語規范性不強，交際的匿名性造成一些粗俗語泛化使用?！白??！惫? 164條，其中粗俗語共1 689條，規范表達有5 475條，遠超粗俗語的頻率，原因可能是最高級程度副詞“最”修飾名詞“?！?，其語義重點在于多項比較后，突出需要評價的主體或事物，需符合一般的禮貌性原則和社交語言的規范性。如：

例5：華晨宇最牛。

“挺+?！惫灿?14項，粗俗語另有185項，粗俗化表達頻次高于規范化表達，與“很+牛”類似，即在高量級程度副詞與“?！苯M合時，因其客觀陳述性較強，大眾的寬容度接受度也較高。而在雙項比較程度副詞“更”與“?！苯M合時，情況發生了逆轉，副名結構“更+?！惫?99項，粗俗化表達有220項，這一點似乎說明，不管是多項比較還是雙項比較，語義表達不能過于唐突。如：

例6：沒有最牛，只有更牛。

1.2 “程度副詞+雷”中的兼類詞“雷”

“太+雷”共97條?！冬F代漢語詞典》中將“雷”注解為“使震驚”，并認為是口語中的動詞[2]。當“雷”之后出現受事，或者出現虛化的程度補語“死”時，可認為它是動詞。但如單現，宜解釋為副名結構。如：

例7：我只能說當年發型太雷人。

例8：新來的阿姨真的能把人雷死。

例9：微信太雷了。

“很+雷”共113條，略高于“很+雷人”的組合，“雷”作為名詞或動詞的兼類性，很可能還要持續下去，及物與否是判斷其詞性的重要依據，作為副名結構，之后一般不接賓語。如：

例10：最后一個妹子很雷。

“最+雷”共101條，“最+雷人”有256條，“最+雷”的及物性更為明顯。如：

例11：史上最雷人廣告！

“挺+雷”共14條，略高于2條“挺+雷人”；“更+雷”有66條，“更+雷人”有28條?？傮w來看，“程度副詞+雷”均出現兼類現象。

1.3 “程度副詞+娘”的陰柔語義

副名結構“太娘”共173條。而“娘們”“娘娘腔”與“娘”并無本質區別，皆指男人具有陰柔的氣質或某事物顯得女性化。如：

例12：下面兩張太娘。

例13：男生很娘們兒。

例14：他這個人太娘娘腔了。

“很+娘”共162條，多陳述主體的陰柔特質。如：

例15：男朋友很娘。

1.4 “程度副詞+水”的貶義性及歧義性

“太+水”共340條?！疤?水”指客觀事物或主體表達時沒有實質性內容時，均為貶義。如：

例16：這話太水啦！

“水”作為常見的液體，受程度副詞修飾時，凸顯其密度較小、具有稀釋性的特點，衍射到事物中，則有“無實質內容”的隱喻義。但在“太+水”的結構中，鮮有歧義，多為貶義；“很+水”則有兩種可能性。如：

例17：有人說這個名字很水。

例18：皮膚真的很滑很水。

例17表示無實質內容，例18則是指水靈，可見程度詞“很”的客觀陳述性高于口語情態性強的程度詞“太”，程度副詞修飾限定名詞時，其搭配的方式也與其語體色彩相適應，副名結構“程度副詞+水”的理性意義以及附加意義具體為何要看語境。能進入副名結構中的名詞有一些共同的區別特征：

+名詞 +實體/主體 +典型性 +形象性 +隱喻性 +基本詞中的核心詞 +程度義

物質名詞如“土”，雖然以上區別特征均符合，但是還可用作形容詞，所以不能歸入副名結構。

2 “程度副詞+并列式名詞”的語義分析

2.1 “太+并列式名詞+了”結構

“太+并列式名詞+了”具有渲情性，“太經典”共2 009項，其中1 830項為“太經典了”，而“太經典了！”這一感嘆成分共190項，可獨立成句，也可為陳述說明的后續成分。如：

例19：太經典了！

例20：這個創意太經典了！

唐代劉知幾的《史通·敘事》中解釋“經典”一詞為“自圣賢述作，是曰經典”[3]，指作為典范的儒家典籍。用“程度副詞+經典”敘述說明時，該主語所蘊含的狀態、性質需達到“典范”高度，具有高程度語義。

“太+并列式名詞+了”做謂核成分，常處于句尾。如：

例21：這姑娘，太精神了！

例22：這也太文藝了！

跟“太經典、太精神”含褒義色彩相比，“太文藝”略含不贊同意味。又如：

例23：1號太普通，2號又太文藝了點。

“文藝”一詞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流行，隨著幾十年來的泛化使用，通俗化的意味使得其一定程度上喪失了原有的精英地位。與超量級程度副詞“太”的組合也是造成其貶義較多的原因。

“太夢幻”表達正向語義的不真實感覺，與語氣詞“了”的組配也最多。如：

例24：這兩天過得真是夢幻，太夢幻了！

語料中“太經典了”共1 830項，占2 009項“太經典”的91%左右，36項“太精神了”占70項“太精神”的51.0%左右，96項“太文藝了”占156項“太文藝”的62.0%左右，434項“太夢幻了”占457項“太夢幻”的95.0%左右，“太……了”所占比例總計為89.0%左右。可見“太+并列式名詞”后接語氣詞“了”為常用高頻可嵌入的程度格式標記[4]。

2.2 “很+并列式名詞”結構

“很+并列式名詞”多作句尾謂核成分，“很經典”共1 701項，其中“很+經典+。”共118項，“很+經典+，”共237項，“很+經典+、”共6項，“很+經典+！”共78項，“很+經典+……”共4項，即“很經典”常位于句末。如：

例25：初中看的，現在再看還是覺得很經典。

高量級程度副詞“很”與語氣詞“了”的共現在本組中極少，超量級的“太”與語氣詞“了”共現更容易為人所接受。668項“很精神”中“很精神了”有6例，前面的分句說明條件或背景，表變化。如：

例26：即使只睡了一個小時我也已經很精神了。

“很精神”做謂核成分，之后不緊接語氣詞“了”為主要用法，如“很+精神+。”共114項。如：

例27：這小伙子看起來很精神。

“很文藝”共503項，多蘊含中性或褒義色彩，“很”屬通用標記，重客觀高量級程度的敘述說明。如：

例28：其實這里真的是一個很文藝的地方。

“很+文藝”很少與語氣詞“了”共現，僅有兩例?！昂芪乃嚪丁惫?14項，為高頻組合，“范”為“范式”，這里指“氣質”，“很”修飾定中短語“文藝范”。如：

例29：把女友拍得很文藝范。

“名詞+范”在BCC微博語料庫中共有508 778條，可認為“范”作為定中短語的中心語已是典型的新興用法之一，其中“程度副詞+名詞+范”頻率很高，如“很+名詞+范”共有180條。如：

例30：很顯白，很名媛范！

2.3 “最+并列式名詞”結構

“最經典”共3 552項，“最+經典”常用于修飾性成分，如“最經典的+名詞”共1 334項，可見程度副詞標記“最”的內嵌度也較深。如：

例31：這樣的床架不用說，一定是最經典最為人熟悉的風格了。

“最+并列式名詞”也有用作謂語成分。如：

例32：南京最文藝。

2.4 “挺+并列式名詞+的”結構

“挺+并列式名詞+的”強調判斷語氣的肯定程度。如：

例33：你這句話也挺經典的。

“挺+并列式名詞”共出現“挺+經典”34項，其中25項為“挺+經典+的”；“挺+精神”73項，其中“挺+精神+的”35項；“挺+文藝”共54項，其中“挺+文藝+的”共31項；而11項“挺+夢幻”中“挺+夢幻+的”有6項。含有語氣詞“的”的組合項占“挺+并列式名詞”項的比例分別為73.5%、47.9%、57.4%、54.5%。“挺+并列式名詞+的”的平均項數占“挺+并列式名詞”項數的比例為58.3%，口語標記程度副詞“挺”與語氣詞“的”的組合出現率相當高，語氣詞“的”有傳信作用，亦可舒緩語氣[5]。如：

例34：第一次覺得南理工還挺文藝的。

2.5 “更+并列式名詞”結構

“更經典”共74例，“更精神”共183項，其中49項為“更精神了”，50例“更文藝”中3例后接語氣詞“了”，7例為“更夢幻”，“更+精神”頻次最高，強調主體面貌的變化性。

綜上所述，從“程度副詞+并列式名詞”與語氣詞“了”的組合來看，假設“X+并列式名詞+了”為一可嵌入的程度格式標記，X為程度副詞變量，以幾個高頻程度副詞為例，能進入可嵌入的程度格式標記的，最活躍的是超量級程度副詞“太”，2 692項“太+并列式名詞”中有2 396項為“太+并列式名詞+了”，后者占比為89.0%左右，這也與“太”較強的口語情態性有關。

3 “程度副詞+定中式名詞”的語義分析

程度副詞修飾的是定中式的復合名詞，名詞為形容詞性語素后接名詞語素。

3.1 “太+定中式名詞+了”結構

“太+定中式名詞+了”為典型程度式，多作謂語和狀中短語的中心語，或做分句，語氣詞“了”在各組中所占比例都相當高，組合270項“太悲劇了”占333項“太悲劇”的81.0%左右，310項“太美味了”占483項“太美味”的64.0%左右，155項“太專業了”占242項“太專業”的64.0%左右，114項“太高調了”占241項“太高調”的47.0%左右，108項“太低調了”占191項“太低調”的57.0%左右，81項“太激情了”占121項“太激情”的67.0%左右，含有語氣詞“了”的可嵌入的程度格式標記“太……了”共1 038項，占1 611項“太+定中式名詞”比例的64.0%，也屬典型的高頻結構，如：

例35：結果太悲劇了。

例36：演技太專業了。

“程度副詞+定中式名詞+了”這一結構中，能進入的定中式名詞具有描述性特征，能蘊含謂核意味，如“太悲劇了”實為“太具有悲劇性了”，“太專業了”按照常態表達則為“太具有專業性了”。且被程度副詞所修飾的定中式名詞內部所指的程度量級往往具有事物、主客體本質的規定性，如“悲劇”原指具有悲慘結局的一種戲劇，而在副名結構中則為意指“悲慘”的隱喻。跟上文的副名結構中的并列式名詞不同之處在于，進入“程度副詞+定中式名詞”中的名詞，其定語語素規定了該名詞的性質特點及程度級別。

3.2 “很/最+定中式名詞”結構

“很+定中式名詞+的+名詞”的定中結構在“很+定中式名詞”中占有一定比例，如：

例37：這是件很悲劇的事。

而“最+定中式名詞+的+名詞”的定中結構在“最+定中式名詞”中占的比例較高，組合“最悲劇的n”共197項，占541項“最悲劇”的36.4%左右，267項“最美味的n”占585項“最美味”的45.6%左右，902項“最專業的n”占1 997項“最專業”的45.2%左右，67項“最低調的n”占161項“最低調”的41.6%左右，“最”的內嵌度較深。

其他程度副詞修飾定中式復合名詞的情況也與修飾并列式名詞的情況類似，如“挺+名詞+的”為典型副名結構。副名結構中的副詞多為程度副詞，而其后接的名詞除了具有某一性質特征的典型性之外，還需具有程度義[6]。本文涉及的副名結構中的名詞與程度副詞的組合能力均較強，頻次高，且可與不同類型的程度副詞搭配。副名結構主要起評價、描述作用，表明說話者的褒貶態度或主觀感受。程度副詞所修飾的名詞具有典型性、形象性、隱喻性和程度差異性。

參考文獻

[1] 馬燕.基于語料庫的現代漢語“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5.

[2] 呂叔湘，丁聲樹.現代漢語詞典：第1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785.

[3] 劉知幾.史通（上）[M].北京：中華書局，2014：292.

[4] 馬清華.詞匯選限聯系的確定性和存在基礎[J].江蘇大學學報，2008（5）：10-18.

[5] 馬清華.語義的多維研究[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6.

[6] 馬清華.知識如何在分化中造就語言（上）[J].當代修辭學，2011（4）：14-23.

基金項目：江蘇省教育廳2021年度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之一“風格與抵抗：網絡自制綜藝節目中的青年亞文化特質研究”（項目編號：2021SJA0547），負責人：柏樺。

作者簡介：陳羽（1973，12-），女，安徽巢湖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現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