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宗英
(燈塔市佟二堡經濟特區(qū)第二初級中學)
創(chuàng)意表達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新課標”)中的表述是:“寫作要有真情實感,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感受、體驗和思考,力求有創(chuàng)意。”每個人對自然、社會、人生都有自己的感受、體驗和思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借助寫作把這些內容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出來,可見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需要訓練和學習,統(tǒng)編版語文教材九年級下冊第六單元的寫作訓練重點即“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
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是指表達時有新意,有個性,不落俗套。一篇有創(chuàng)意的文章能夠讓讀者眼前一亮。那么,如何練習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新課標學習任務群之發(fā)展型學習任務群的第二層面文學閱讀與創(chuàng)意表達,旨在引導學生在語文實踐活動中通過整體感知、聯(lián)想想象,感受文學語言和形象的獨特魅力,獲得個性化的審美體驗;了解文學作品的基本特點,欣賞和評價語言文字作品,提高審美品位;觀察、感受自然與社會,表達自己獨特的體驗與思考,嘗試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這里表明了閱讀與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系,創(chuàng)作應該以閱讀為基礎。閱讀是吸收作品中的營養(yǎng),而創(chuàng)作是表達自己獨特的體驗與思考。這就強調了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習是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的一條有效路徑。
閱讀經典文學作品對學生的寫作創(chuàng)意表達有示范作用,學生能從中獲得個性化的審美體驗、提升審美品位,同時跟著經典學習創(chuàng)意表達能把閱讀與寫作有機地結合起來,不斷提高閱讀與寫作能力,有利于培養(yǎng)語言運用能力、思維能力、審美創(chuàng)造能力等核心素養(yǎng)。根據研究與實踐,筆者認為,要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習“五新”。
立意即文章的中心。立意新指的是能打破常規(guī),挖掘出題目或材料中蘊含的新意。立意新的文章獨辟蹊徑,意蘊深遠,吸引讀者。我們可以跟著經典文學作品學習立意新。例如,統(tǒng)編版語文教材九年級下冊第六單元寫作實踐三要求以《春的色彩》為題,寫一篇作文,題目的中心詞“色彩”的表層意思即顏色,深層意思即多姿多彩的生活或豐盈的心靈。寫作訓練中,我們以豐子愷的散文《獨攬梅花掃臘雪》為經典范例:
漫天大雪,從去年除夜落起,一直落到今年元旦的朝晨。天井里完全變成白色,只見兩株老梅的黑色的樹干從雪中挺出,好像一雙烏木筷插在一碗白米飯里了。
除了兩株梅樹以外,還有一個渾身黑色的王老公公。他身穿一件長而厚的黑棉襖,頭戴一頂卓別林式的黑呢帽,腳踏一雙長筒子的黑釘靴,手拿一把長柄的竹絲掃帚,正在庭中掃雪。他想從大門口直到堂窗邊,掃出一條路來,使我們便于進出。他的白胡須映著雪光,白得更加厲害,好像嘴上長著一叢鲞骨頭似的……
他掃到梅樹旁邊,大概覺得腰酸,一手搭在東邊的梅樹干上,一手扶著掃帚,暫時站著休息。我覺得這光景很可能入畫:一片雪地里長著一株老梅,梅樹上開著同雪一樣白的梅花,一個老翁扶著掃帚倚在樹旁。這不是一幅很動人的圖畫嗎?
在選文中作者感嘆:“這不是一幅很動人的圖畫嗎?”我們欣賞一下這幅圖畫:有兩株老梅,有一位王老公公在大雪中,梅和雪是白的,樹干和王老公公是黑的。有黑有白,有人有花,相襯得特別美麗,這是“色彩”的本意;而王老公公掃雪,累了“搭”梅干“扶”掃帚,梅和人融為一體,在雪中共同入畫,此時豐子愷先生筆下的“冬天的色彩”就有了新內涵,即包含著自然美、勞動美和作者對王老公公(無親緣關系而被作者的父親奉養(yǎng)的一位老人)的情感美,這個立意新穎豐富。筆者在指導學生寫《春的色彩》時,也要求學生嘗試創(chuàng)設一個人與景融合的畫面,表現(xiàn)豐富的內涵。比如學生可以寫春天農民插秧時自然與人融合的色彩,以此突出勞動美這一嶄新立意。匠心獨運的立意源于經典的啟發(fā),就像偉大的發(fā)明往往是源自某種啟發(fā)而獲得一樣。這種啟發(fā)提高了作品的思想性,讓表達的思想感情更加豐富而深刻。葉圣陶說:“思想構成的徑路,情感凝集的訓練,都是我們所要討究的。”這也正是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立意的要義。
材料新則要求材料有時代特點,是作者自己的經歷、體驗、感受中的富有個性的材料。生活中,有些細節(jié)與感受常常被我們忽略,而經典文學作品的介入就起到了“激活劑”的作用。例如,學生寫《童年樂園》這一常見題目,最好把自己的經歷、體驗、感受寫進去,融入個性的材料才是鮮活的。我們選取經典文學作品魯迅的散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蕭紅的小說《呼蘭河傳》中的《我的小園》進行對比閱讀。魯迅寫“我”在百草園里做各種淘氣的事,從視覺、聽覺、味覺等感官角度去描寫。蕭紅寫“我”在小園里“游蕩”,采用了大量的擬人手法,那里的植物和“我”都是自由自在的,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這兩篇文章都寫出了作者的獨特感受,并采用了不同的寫作方法,形成了不同的語言風格。如此師生共同學習,旨在激活學生童年生活中的獨特體驗與感受,讓他們“寫出誠實的、自己的話”。于是學生就寫出了內容各異、生動活潑的作品,如下文:
茄秧上剛長出的茄子蛋綠瑩瑩的,我在它屁股上咬了一口就跑掉了,媽媽看到了,問我:“是哪個害蟲給啃的?還留了牙印兒?”苞米紅色的絨垂下來像長發(fā),我就在苞米皮上粘上蒼耳做眼睛,摳壞一小塊苞米皮,白白的苞米粒露出幾顆,這就是現(xiàn)成的牙齒,于是我的芭比娃娃誕生了。佛手瓜為什么長得像小手?我要和它比一比,誰的拳頭大?誰的拳頭胖?(李禹霏《我的小園》)
文中學生受教師所選的兩篇經典文學作品啟發(fā),寫出了自己獨特的經歷與感受。可見,跟著經典文學作品學習材料“新”是很有必要的,學生只有懂得了調動自己的經歷、體驗、感受去寫作,才能寫出有創(chuàng)意的作品,才不是復制別人的東西。學取材不是搬運材料,而是進行創(chuàng)新,并不影響學生的獨特感受與自由表達。相反,經典文學作品開拓了學生的思維空間,能激發(fā)學生的聯(lián)想與想象,使學生更加有所思、有所得,從而打破應試作文的套路,進行自由創(chuàng)意地表達。
角度新包括構思新,視角新。構思即文章的思路、布局,包括采用什么樣的敘事順序,如何安排開頭、結尾,等等。經典文學作品的構思布局是我們學習的典范。比如學生寫第24屆“語文報杯”主題征文《起點》,若是按事件發(fā)展順序從頭寫到尾,就會顯得索然無味,這時我們可以學習朱自清散文《背影》中開頭倒敘的筆法。《背影》開頭就寫“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由此引出回憶。有“起點”就有“終點”,我們寫《起點》可以先寫終點的成績或收獲,然后回憶“起點”是如何開始的。如下文:
我住在遼陽的一個小村子里,我家生活富裕,不僅有吃有穿,有小轎車出行,還在城里買了100多平的樓房,正在裝修中。爸爸、媽媽還有和我們一起住的姥姥每天都忙得樂呵呵的,感覺日子特別有奔頭。可是他們坐在一起聊起我家致富的經歷就感慨萬千,那時大家會從爸爸的工作說起。(趙嘉琦《我家致富的起點》)
這樣的開頭有懸念,能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再比如寫人物時,教師可以引導學生學習魯迅散文《故鄉(xiāng)》中楊二嫂出場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方法開頭,下面是學生作品《鄰居》一文的開頭:
“呀,這不是月兒嗎?期末考試考得怎么樣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看見胖嬸堵在門框上,趕緊說:“胖嬸好!我考得還行吧。”
“別跟我打馬虎眼,又考第一吧?你這孩子可真好,又聽話又懂事,成績還好,不讓家長操心。唉,不像我家的妮子,成績不好,還不懂事。”她連珠炮似的說。(張馨月《鄰居》)
這樣的開頭生動活潑,出奇制勝。視角新指切入點新、觀察的角度新。“橫看成嶺側成峰”,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少不了切入點的新穎。例如,我們寫懷念性文章,內容往往局限于懷念童年、友誼、師恩等,寫法上多從記敘事件入手,這樣寫通常角度不新、易落俗套。那么怎樣才能寫出“不一樣的懷念”呢?我們看看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李佩甫先生筆下的“懷念”:
我懷念藏在平原夜色里的咳嗽聲或是問候語。那咳嗽聲就是遠遠的一聲招呼,就是一份保險和身份證明,也可說是一種尊嚴,或許還夾雜著對小輩人的關照呢。在夜色里,那問候也極簡短:誰?——嗯。——咋?——吔。短的、遠遠的、以聲辨人,簡單、直白,毫無修飾,聲來聲去,這里邊卻藏著親情,藏著世故,藏著幾代人的熟悉和透骨的了解。(李佩甫《生命冊》)
作者寫懷念咳嗽聲,借此表達對故鄉(xiāng)的懷念,原著中作者還寫了懷念“牛毛細雨”“小木凳”“老牛的蹄印”等,這些都可謂獨辟蹊徑,于細微處見深情。受此啟發(fā),學生寫“冰溜子”懷念童年時的鄉(xiāng)村生活,寫“啪嘰”懷念童年的游戲,寫“麻雀的叫聲”懷念樹木未被砍倒時的環(huán)境,等等,甚至還寫出了具有時代感的“懷念”。
我懷念開學時同學們互相打招呼的聲音。那招呼聲在一米以外,是從口罩中傳出來的。那招呼聲有久別重逢時的激動、喜悅;有無限的關切,像在說:“你還好吧?”那招呼聲也流露著對疫情結束滿滿的期待。那樣的早晨,那樣的問候,只有一個字:“嗨!”那聲音不大,但在對方的耳朵里卻格外清晰。聽到那聲音的同時,你會看到驚喜的眼神,會看到高高揚起的手臂。那是不能擁抱的擁抱,那是理解,是安慰,是信心。(楊沐鋆《難忘那時的“嗨!”》)
這些啟示在經典文學作品的閱讀中經常會閃現(xiàn),我們可以向《小王子》學習讓動物、植物開口說話,可以向《城南舊事》學習以兒童的視角記事等。閱讀經典文學作品,常會讓人產生這樣的想法:我改變一下行文順序行不行?我不這樣寫,換一個角度行不行?諸如此類的想法多起來,就會逐漸形成創(chuàng)新思維。
語言新包括句式、修辭、詞語運用等的獨特、新穎。語言、手法這些也是寫作的基本功。寫文章不僅要考慮立意、選材、全篇結構組織,也要在一字、一詞、一句甚至一個標點上下功夫,否則若處處有障礙,談何自由表達、創(chuàng)意表達?有些人著意拿圖畫、線條等來訓練學生的發(fā)散思維,這的確可以豐富學生的想象,但真正落到寫作上,有了這些“發(fā)散思維”的學生也未必能寫出好文章,原因在于基本功不扎實。所以教師有必要引導學生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習,語言上要合乎規(guī)范,思維上要合乎邏輯,養(yǎng)成好習慣,促進有創(chuàng)意地表達。
如以汪曾祺散文《葡萄月令》中寫葡萄花為范例,教師可以讓學生體會短小、有節(jié)奏的語言句式,然后仿寫一種花;以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用通感的修辭手法寫荷香為典范,學生也嘗試用此法寫花香。在對經典文學作品語言的感受與評價中,在語言仿寫的訓練中,學生會逐漸形成自己的語言習慣與風格,這是創(chuàng)意表達中語言的創(chuàng)意。我們不僅要體會文學作品中語言和形象建構的藝術世界,還要借鑒其中的寫作手法,以此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生活的觀察與思考。比如,我們可以跟著葉圣陶的《牽牛花》學習托物言志的手法,跟著《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西》學習正側面描寫的手法,跟著豐子愷先生的《梧桐樹》學習襯托的手法等。這樣學生不僅能提高對文學作品的鑒賞水平,還能借鑒其寫法,提升創(chuàng)意表達能力。
這里需要強調的是,我們在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習手法新時,一定會學習經典作品中的多種人物描寫方法,比如語言、動作、神態(tài)、細節(jié)描寫等。幾乎所有的經典文學作品都精于細致的刻畫,我們可以一一模仿訓練,也可以綜合訓練,以使文章的描寫真切到位。如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外出打工背石頭,側重細節(jié)刻畫,突出他勞動的強度及堅韌的品質,學生寫勞動者時可以練習仿寫。這樣的細致描寫能讓作品更加有血有肉,更“真”,更“細”。而這份真與細不是想寫就能寫出來的,更需要學生到自然、社會、生活中去觀察和體驗,充實自己的生活。賈平凹筆下的《風雨》中肯定有作者在風雨中的細致觀察與體驗,汪曾祺的《端午的鴨蛋》中肯定有他自己的端午記憶。所以我們在跟著經典文學作品學習創(chuàng)意表達時,更要像那些大作家一樣走進生活,多體驗與思考,而生活經過我們的藝術加工,就更加具有審美特性。
新課標提出,鼓勵學生在口頭交流和書面創(chuàng)作中運用多樣的形式呈現(xiàn)作品,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初中階段學生常常寫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等,教師可以根據內容需要,恰當地鼓勵學生采用寓言、童話、小說、書信等形式開展創(chuàng)作,這是形式新。如談一談對“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的看法,按要求是寫一篇議論文,但我們可以以演講稿的形式表達,以聞一多先生的《最后一次講演》為范例,指導學生把握演講稿的特點,然后進行創(chuàng)作。寫記敘文可以寫成小小說的形式,新課標也鼓勵學生嘗試小小說的創(chuàng)作。對此,我們仍可將經典文學作品作為范例進行訓練。例如,可以請學生學習英國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寫的《簡·愛》中羅切斯特先生和簡·愛的初次會面:
“把它們放到別的桌子上去,費爾法克斯太太,”他說,“同阿黛勒一起看看這些畫。你呢,”(目光掃視了我一下)“仍舊坐在你的位置上,回答我的問題。我看出來這些畫出自一人之手,那是你的手嗎?”
“是的。”
“你什么時候抽時間來畫的?這些畫很費時間,也得動些腦筋。”
“我是在羅沃德度過的最后兩個假期時畫的,那時我沒有別的事情。”
“你從什么地方弄來的摹本?”
“從我腦袋里。”
“就是現(xiàn)在我看到的你肩膀上的腦袋嗎?”“是的,先生。”
“那里面沒有類似的東西嗎?”
“我想也許有。我希望——更好。”他把這些畫攤在他面前,再次一張張細看著。
本語段最鮮明的特點是矛盾沖突集中,主要是對話描寫,符合小小說的情節(jié)特點。此時教師可以讓學生分析,如果把此文改寫成一般記敘文會是怎樣的,從而總結出小小說與記敘文的區(qū)別。教師讓學生把想寫的記敘文以小小說的形式表達出來,結果定會讓學生感到耳目一新。
寫作素材來源于自然及社會生活,但寫作如果只是生活的真實再現(xiàn),便失去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藝術性。向經典文學作品學習創(chuàng)意表達是加強基本功的過程,也是學習如何藝術地再現(xiàn)生活的過程,更是一種審美體驗過程。教師應引導學生把握經典內容與寫法的精髓,勤于仿寫,多將自己的作品與經典范例進行比較與修改,豐富自己的經歷與感受,這樣定能有利于寫作中的創(chuàng)意表達,從而漸進地提高語言表達能力、創(chuàng)造力和思維能力,提升閱讀與寫作素養(yǎng),涵養(yǎng)性情,增強審美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