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 元
(沈陽音樂學院 繼續教育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0)
“語言”是戲劇文學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構成戲劇文本的基礎載體。戲劇語言包含了豐富的內涵、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深刻的哲理。每一部成功的戲劇作品都通過生動而詩性的語言反映了社會的發展與歷史的演變,也凝結著劇作家的思想情感和智慧。音樂同戲劇結合后,可表達各種復雜多變的情感色彩,渲染氣氛。音樂與戲劇的交相輝映是聽覺與視覺的完美結合,促成了藝術欣賞的極高境界,使觀眾獲得更高的精神享受。戲劇藝術領域不存在永恒的戲劇語言法則,戲劇音樂也始終在向前發展。因此,中國戲劇藝術家應創造出更符合時代特征的語言風格和更具審美價值的戲劇音樂[1]。
處于人類社會早期的原始戲劇以及形式多樣的民間戲劇是戲劇的源頭,這些原始音樂文化的土壤孕育了戲劇藝術。隨著古代中西方文明的發展和人們精神生活的日益豐富,原始戲劇開始表現出人們對審美以及對詩性的追求,真正的戲劇也隨即進入成熟和繁榮時期。
在中國,古代的儺戲以及各種民間儀式戲劇和宗教戲劇也有數千年歷史?!秴问洗呵铩す艠贰分芯兔鞔_記載了一場典型的“殺牛祭”,其中“三人操牛尾”和“八闋”的表演帶有簡單的情節,可稱之為原始戲劇。自兩漢至隋唐,民間樂舞百戲也一直活躍在各種勾欄瓦肆中,成為中國戲劇生成的重要文化土壤。中國戲劇的初期,以歌舞為主,角色較少,劇情簡單。從元雜劇開始,劇中的人物漸增,具備唱、科、白和完整的劇情。從音樂的表現形式看,中國戲曲音樂有一定的體式,是由唱曲牌的“聯曲體”和唱七字句或十字句的“板腔體”以及對兩者的綜合使用而構成。
在中國古代,由于“天人合一”的思想傳統,人們更多地強調感性與理性的統一,重直觀體悟而少抽象思辨,實際上也就是將審美與生活相融為一。中國傳統的詩詞歌賦更多地強調個人情懷的抒發,從元、明、清直到近代,以小說和戲曲的興盛為代表的文化思潮則從高雅意趣走向世俗生活的真實,市民文藝的發展彰顯了其審美文化的意義[2]。
與中國戲劇相比,古希臘戲劇起步較晚。古希臘戲劇最早起源于公元前6世紀,人們在祭祀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儀式中吟唱酒神頌,這種祭祀儀式最終發展成為古希臘的戲劇文化。正是在此基礎上,古希臘戲劇走向繁榮,并在之后的古羅馬文化中得到進一步的繼承與發展。中世紀,歐洲宗教戲劇蔚然成風,如神秘劇、圣劇和鬼神劇等。同時,歐洲各國的民間戲劇都風行一時,如中世紀英格蘭鄉村的“假面啞劇”、法國“愚人節”的諷刺笑劇及鬧劇等,正是這些中世紀的宗教戲劇和民間戲劇才真正為文藝復興時期的戲劇繁盛提供了重要的土壤[3]。在19世紀之前,歐洲戲劇劇本大多屬于“劇詩”,但其他類型的戲劇基本上包含了音樂的成分。如正規的希臘戲劇里都帶有合唱團,還有古希臘的羊人劇等也都有音樂融入其中。
在西方的戲劇觀念中,戲劇所體現的主要是一種文人的傳統,屬于一種典型的詩的形式。從亞里士多德開始,這種凈化與陶冶的觀念就已經根深蒂固。相對于史詩(敘事詩)與抒情詩而言,戲劇是一種綜合了史詩與抒情詩的特殊形態的詩。因此,西方戲劇在本源上仍屬于一種大眾的藝術形式。此外,古希臘的悲劇和喜劇就起源于酒神祭祀和豐收慶典,具有明顯的大眾狂歡和民間節日的色彩。
西方戲劇與中國戲劇都根植于本土文化之中,不管是差異還是相同點,都可以在共存的基礎上相互借鑒并推陳出新。
中國的傳統戲劇通常稱為戲曲。與西方戲劇不同,中國戲曲語言以唱詞為主,又輔以賓白。唱詞是有戲劇特性的詩,賓白也是具有戲劇特性的散文。中國戲曲語言的審美不是一成不變的,采用案頭之詞或文學之詞以及雅化或俗化,戲曲語言都在隨著時代發展而變化。例如,明清傳奇戲曲的語言風格經歷了由俗變雅—由雅趨俗—由俗返雅—變雅為俗的變遷。但對普通聽眾而言,傳奇戲曲的文辭過于艱深、含蓄和曲折,較為不好理解。例如,明代戲曲作家湯顯祖《牡丹亭》“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等詞,普通觀眾聽后就會頗為費解[4]。
中國戲劇語言分為3類,“心口皆深”“詞淺意深”和“詞淺而意亦淺”。“心口皆深”指作品文辭含義精深;“詞淺意深”指作品用語淺近,但含義深遠。既不會降低語言的美學意蘊,也不會粗俗和浮泛,“詞淺意深”可以將街談巷議的生活口語甚至俗語加以提煉,從而創造出通俗優美、膾炙人口且生動活潑的文辭;“詞淺意淺”指作品用語淺近且含義淺顯,美學意蘊也很低。
戲劇語言應該通俗易懂和朗朗上口,不應為了顯示學問的高深去刻意堆砌辭藻。臺詞語言應精煉,盡可能地去掉無意義且可有可無的部分。中國經典的戲劇作品,其唱詞都是戲劇作家經過了反復推敲和千錘百煉,在語言文字的鍛造方面更加注重恰當、準確、簡潔和精煉,以中國話劇為代表,劇作家們將戲劇語言藝術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尤其是老舍的戲劇語言將人物性格刻畫得爐火純青,如在《龍須溝》和《茶館》等話劇中,對俗白口語的運用恰到好處,語言口語化,充滿生氣。老舍將性格化、幽默化以及哲理性等特色的語言表現方式有機結合,開創了戲劇語言民族化和口語戲劇化的獨特范式,是中國公認的戲劇語言大師[5]。
對西方劇作家而言,戲劇語言造就了戲劇的氣質、風格和特色,需要劇作家有很高的文學素養。如雙關語是西方戲劇中常見的一種修辭手法,它運用語音和語義的聯系使詞語或句子具有雙重含義,達到一語雙關的效果。這種修辭手法常出現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體現了作者對社會的關注和思考。
到了20世紀末期,戲劇的文本呈現多元化的形態。與傳統的固定文本不同,實驗色彩很強烈的反傳統固定文本、即興文本和無言辭戲劇相繼出現。諸如荒誕派戲劇、未來主義戲劇以及超現實主義戲劇,其文本語言支離破碎、荒誕不經且毫無邏輯,有的甚至整個劇本只有兩三句臺詞。盡管當代戲劇在實驗探索的潮流中弱化了戲劇語言,出現了只有一兩句臺詞的劇本,甚至沒有語言的文本,意圖創造出另外一套戲劇“語言系統”。然而,這些舞臺藝術并非戲劇的主流,語言仍是戲劇傳達思想感情的有效手段,是戲劇敘事的基礎載體。
詩性可以理解為藝術家與欣賞者共同構筑的一種“虛實相生”的想象空間,以抒情寫意為核心,以創造意境為主旨。具體表現為詩化的語言、詩化的動作、詩化的敘事、詩化的節奏以及詩化的意境等。
在中華文明文學發展過程中,詩歌產生最早(遠古),散文產生較晚(先秦),小說與戲劇產生更晚(宋元以后)。中國文學的詩化傳統深深地影響著中國戲曲的發展。詩化風格在傳唱至今的雜劇、南戲和傳奇經典中有所體現,如《西廂記》可以視為元雜劇中影響力最大的一部,不僅題材生動,而且人物刻畫細致形象,其曲詞尤為優美華麗,富有詩的意境,可以講每一只曲子都是一首優美的抒情詩。
放眼中國戲劇舞臺,那些真正打動人心的佳作都與劇作家對臺詞詩意的精心布置密不可分。以當代劇作家王仁杰創作的劇本《董生與李氏》為例,王仁杰將中國戲曲的詩性精神發揮到極致,如女主人公李氏在一曲《長寡·空閨恨》的哀哀吟唱中姍姍登場:“乍吟白頭,何曾到白頭!游絲懸君命,冷月照孤舟。雖未效孟姜哭夫,綠珠墜樓,但恐望夫石畔,亦作了怨婦空自守?!庇^眾被王仁杰筆下唱詞的詩意、柔婉和真誠所打動,絕不會認為這對曠男怨婦的結合是為人所不齒的逾“禮”之舉,這就是劇作家在精心營造的詩意氛圍中烘托出的讓人回味良久的人物形象[6]。
與中國戲劇相比,西方戲劇的悲劇色彩更濃烈。“當我們等著瞧那最末的日子的時候,不要說一個凡人是幸福的,在他還沒有跨過生命的界限,還沒有得到痛苦的解脫之前”,這是《俄狄浦斯王》中歌隊長的頌詞,這部古希臘悲劇的典范之作展示了一篇結構嚴謹且文辭莊嚴的悲劇詩篇。希臘的悲劇詩人以原始而又素樸的智慧描繪了高山仰止的神與英雄的事跡,又以詩的形式和語言締造了古代悲劇的典范,呈現出戲劇詩的文體之美。
西方現代戲劇雖已不強調古代的史詩精神,但依然兼具了史詩的理性莊嚴和抒情詩的感性深情的品格,承襲了古代戲劇詩的精神內核。雖然西方戲劇語言已不再是詩歌,但仍保留了詩的精神和品格。例如,英國音樂理論家厄內斯特·紐曼評價象征主義詩人梅特林克的戲劇語言猶如沒有樂譜的歌詞。梅特林克的《群盲》用象征意義的詩詞啟示人類樹立新的信念、精神和理想以便獲得自我拯救;《青鳥》以夢幻的詩歌揭示了幸福的真諦以及愛作為一種信仰的重要性。梅特林克通過詩化的語言創造了詩人馬拉美所預言的祭禮性的戲劇。
中西方戲劇雖然有著明顯的文化差異,但語言與音樂的融合卻有著相似之處。中西方戲劇語言同戲劇音樂的結合都是在自然形態中產生的藝術樣式,且在長期的發展中逐步完善。
戲劇藝術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包含了華夏文明的深厚底蘊,凝聚了華夏民族千百年來的思想感情,是中國文化的瑰寶。戲劇藝術的創新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它既要繼承傳統又要推陳出新,以適應現代社會的需求?,F代生活中戲劇的觀眾群體固化嚴重,他們對傳統戲劇的形式和內容接受和理解起來比較困難。這就需要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加大力度對現代劇作家的挖掘和培養,使這類作家必須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大膽創新創作更加符合時代要求的優秀劇目。中國的戲劇應借鑒西方音樂的特色,將這種音樂特色與東方語言完美結合,塑造出富有中國韻味的合理的藝術形象,由此才能受到中國民眾的喜愛,更好地適應時代的發展要求。
對中西方戲劇語言和戲劇音樂進行探討,有助于中西方戲劇的借鑒與融合,推動中國戲劇藝術向更高的水平發展,開拓出中國戲劇藝術的新時代。隨著時代的發展,世界文化不斷交融,不同的藝術形式不斷推陳出新。中國戲劇必將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和龐大的受眾群體在全世界展現出自己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