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綺煜,張 妍,李 濤
(華北電力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北京 102206)
能源活動的碳減排是我國實現碳中和目標必須完成的一項最為龐大、復雜的工程,將是一個長周期內多要素參與、多維度演化的深刻變遷過程[1]。在“雙碳”目標約束和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種種不確定性下,我國能源行業面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性挑戰。隨著我國加快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以煤炭為主的高碳能源結構逐漸向以清潔能源為主的低碳能源結構轉變。然而,段宏波等[2]、杜祥琬等[3]眾多學者的研究均表明,我國的高碳路徑依賴效應仍較強、排放慣性大。從能源消費比例來看,2020 年我國煤炭占能源消費總量的56.8%,比2010 年的69.2%下降了12.4%[4],但仍占據主導地位;從電力供應角度來看,2021 年我國火電發電量為58 058.7 億kW·h,占全國(未含港澳臺地區)總發電量高達68.03%[5]。故基于能源安全的考慮,傳統能源在當前能源轉型過渡期內仍需發揮兜底作用。《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中多次提及碳排放的重點行業,且盡管不同的數據源和統計口徑下的行業碳排放比例存在差異,但都揭示了我國碳排放最高的行業為能源行業。因此,傳統能源企業自身的碳發展目標、碳行動方案及碳中和實現路徑將是我國“雙碳”目標實現的關鍵性影響因素。
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從碳達峰到碳中和的時間窗口偏緊。歐盟從碳達峰到碳中和的時間窗口為60 年,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從碳達峰到碳中和也有37 年~66 年的過渡期[6],而我國“雙碳”目標計劃的間隔僅為30 年,這顯然是難度更大的跨越式發展目標。自“雙碳”目標提出以來,黨中央積極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的頂層設計和制度建設。在《意見》指明“雙碳”工作的總體要求、主要目標和關鍵舉措后,國務院于2021 年10 月進一步印發《2030 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明確了扎實推進碳達峰行動的關鍵發展領域與重點發展任務。2022 年,全國兩會提出44 項碳中和提案,同年國家發展改革委與國家能源局在《關于完善能源綠色低碳轉型體制機制和政策措施的意見》中再次強調,能源生產和消費相關活動是最主要的CO2排放源,大力推動能源領域碳減排是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重要舉措。伴隨國家宏觀層面“雙碳”革命的有序推進,研究企業微觀主體,尤其是傳統能源企業對實現碳中和目標的貢獻,評估其采取碳中和相關行動的積極性與實際效果具有現實意義。
根據能源情報網信息監測服務平臺的統計數據,截至2021 年8 月,全球共有134 個國家和地區提出了零碳或碳中和的氣候承諾[7]。然而,各國家或地區在確定相關承諾目標時未采用標準統一的口徑,在覆蓋的溫室氣體、排放定義、核算規則和法律約束力方面均存在較大差異。這導致了機構和公眾對碳中和及其相關概念的混淆[8]。如,《巴黎協定》規定的碳中和減排對象為全部溫室氣體,包括CO2、CH4、N2O 以及含氟氣體(F-gas)[9];而在IPCC《全球升溫1.5 ℃特別報告》中,碳中和被定義為CO2的凈零排放[10]。我國目前已明確碳排放提前達峰的“碳”主要指能源活動產生的CO2,而實現碳中和的“碳”則指全經濟領域的全溫室氣體[11]。基于此,本研究中的“碳中和”是指國家、企業、產品、活動或個人在一定時間內直接或間接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總量,通過能源替代、節能減排、植樹造林等形式,以抵消自身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實現正負抵消效果,達到相對零排放。
我國企業是市場經濟活動的基本主體,也是碳排放的主要來源,更是碳中和行動的重要力量。企業碳減排任務執行情況直接影響所在行業的減碳效果,進而關系到國家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實現進度及成本效益[12]。為揭示企業對國家政策和時代潮流的響應速度、力度和方式,為有關部門進一步完善企業減排激勵和約束機制提供參考,針對企業的碳評價研究逐漸成為學術界和實務界的關注熱點。碳評價相關研究起初大多是作為企業績效評價的附屬,學者僅僅是在傳統績效評價體系框架內增加了碳評價指標,如,劉利群[13]在平衡計分卡四大維度內各自增加了碳相關指標,建立了低碳經濟下以平衡積分卡(BSC)為基礎的企業業績評價體系;閆華紅等[14]搭建了基于企業碳排放價值鏈的績效評價模型,以綠色經濟附加值(EVA)作為企業頂層目標和最終評價標準,將企業碳排放狀況納入傳統績效評價工作中。
隨著社會各界對碳關注度的普遍提升,企業碳評價研究逐漸脫離出來,以碳績效評價的形式獨立存在。張彩平等[15]將靜態與動態、實物與貨幣的視角相結合,構建了由碳強度、碳依賴度、碳暴露度和碳風險所構成的碳績效評價指標體系;李世輝等[16]采用資源價值流分析方法,結合熱電企業生產特點,構筑了包含碳資源輸入、循環、輸出及碳管理四維度的碳績效評價指標體系;基于數據包絡分析法(DEA)的產出導向模型(BCC 模型),張亞連等[17]以2014—2016 年我國37 種類別的企業為碳績效評價對象,揭示了碳績效管理的突出問題;廖華等[12]利用文本挖掘方法對2001—2020 年我國的44 502 份公司年度財務報告進行分析,從結構優化、節能增效、固碳工程和管理保障等4 個維度構建了上市公司碳減排行動指數,比較發現不同產權性質下國有企業發揮著引領作用,同一行業內發展規模較大、經營狀況較好的企業更重視碳減排。
盡管碳績效相關評價指標體系經歷了由單一化指標逐漸演變為綜合性體系的過程,但碳績效是指整個物質流過程中碳排放的效率、效果和經濟性,與“碳中和”概念存在顯著差異[16]。而目前有關碳中和的討論大多是在內涵辨析與實現路徑方面,鮮有聚焦于碳中和貢獻的量度與評價;并且,僅有的碳中和評價多停留于宏觀與中觀層面,評估主體往往是國家與地區。《意見》所提出的碳中和階段性目標涉及碳排放規模、能源消耗強度、碳排放強度、非化石能源發展、森林碳匯5 個方面。考慮到滿足自然界的碳循環和氧循環平衡的需求,田原宇等[18]首次構建了碳中和約束下的污染溫室因子禁排、CO2凈零排放、調控CH4產生和排放的溫室因子綠色減排體系;孫傳旺等[19]將地區碳中和發展力結構分解為成長力、轉型力、競爭力、協調力和持續力,構建了以 “五力”驅動模型為基本框架、涵蓋90項指標的碳中和發展力評價指標體系;麥海燕等[20]以碳足跡與碳中和作為衡量企業碳排放行為的運算基礎,設計出低碳水平偏離指數、低碳水平可持續性、低碳能動性3 種動態考核指標。可見,當前對于企業碳中和貢獻度的測算尚未規范化,缺乏一套針對微觀企業的系統性碳中和評價體系。
碳中和是一項系統工程和長期事業,必須依靠全方位的持久驅動和多方合力的共同支撐。應對可持續發展的挑戰需要多層次的視角,Smith 等[21]拓展了社會與技術轉型研究的分析框架。與通常的低碳發展研究相比,碳中和發展研究面臨涉及面廣的挑戰,單一的減碳維度無法充分反映碳中和實現效果。“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信息技術的迅速興起與應用催生了財會領域“三流合一”思想觀點。對此,楊雄勝等[22]提出現代經濟實體流、貨幣流、信息流“三流合一”,標志著會計理論進入了范式革命時代;王曉倩[23]認為人員流、業務流和信息流是任何一個組織機構運營管理中的3 個系統要素,信息系統審計應當基于此三流統籌開展;施先旺[24]借助沙盤推演模擬企業各類經濟業務,以期實現業務流、資金流和信息流徹底融合,解決會計“信息孤島”問題;程平等[25]以業務流、資金流、信息流“三流合一”的思想為指導,開展了一系列財務會計、管理會計與會計信息化三者深度融合的大會計研究。借鑒上述研究思想,本研究基于碳素“三流合一”視角,探索性地構建了以物質流系統為基礎、以價值流與信息流系統為輔的評估框架。
綜上,國內外學者在碳中和內涵、碳績效評價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并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然而目前該領域研究仍存在相對空白。一方面,鮮有專門針對微觀主體的碳中和貢獻衡量研究,亟待建立一套系統性的企業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體系;另一方面,已有碳評價框架往往局限于物質流層面,未考慮到企業碳中和的多維度協同治理。針對于此,本研究借鑒“三流合一”的思想構建基于物質流、價值流和信息流多維視角的碳中和貢獻力評估框架,從企業微觀層面研究碳中和貢獻的評價問題;且考慮到不同行業間的碳排放存在嚴重不平衡性,本研究選擇與碳中和目標關聯更為緊密的能源行業為例搭建并應用綜合評價模型,也為評估不同行業企業碳中和相關行動的實際效果提供參考。
企業物質流系統是指各種物質經過一系列物理化學反應變化,沿著其生命周期的軌跡從天然資源到最終產品或廢棄物而形成的流動過程。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司發布的《環境管理會計程序和原則》(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Accounting Procedures and Principles,EMAPP)指出物質流平衡思想對企業環境會計實物量計量的重要性,認為環境會計實物量計量的重點在于對企業的物質流動進行跟蹤。Jasch[26]闡述了如何使用物質流成本會計核算環境成本。羅喜英等[27]提出物質流成本會計的本質特征是,將傳統成本計算中難以明確反映的廢棄物價值作為企業制造過程中的一種“負產品”來反映,引導企業認識到削減廢棄物對提高企業效益、降低環境負荷的雙重影響,達到低碳經濟發展的目的。Papaspyropoulos 等[28]以非營利林業組織為例,采用物質流成本法,將非產品產出的價值按照傳播媒介(空氣、水、土壤等)進行分配。肖序等[29]從物質流、價值流和組織3 個維度構建了環境管理會計的“物質流-價值流-組織”三維模型及理論體系,有助于分層次開展環境會計的成本效益分析。自然科學對物質的界定為“構成宇宙間一切物體的實物和場”[30],該角度的物質概念構成了物質流系統計量分析的基礎。
為更清晰具體地展示物質流系統,本研究以火電企業為例,參考我國發布的《電力行業(燃煤發電企業)清潔生產評價指標體系》和《火電廠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界定其物質流系統,如圖1 所示。基于全生命周期視角,可將火電企業物質流系統分為投入、流轉、產出三階段。其中,流轉階段主要包括燃燒系統、汽水系統、發電系統和減排系統;圖1內虛線方框里為火電企業可能采取的減排技術,包括選擇性催化還原技術(SCR)、石灰石-石膏濕法脫硫技術(FGD)和濕式電除塵器技術(WESP)。若火電企業采用熱電聯產,即發電廠既生產電能又利用汽輪發電機做過功的蒸汽對用戶供熱的生產方式,則相比于普通火電廠,該熱電廠的物質流系統多一項熱正產出。

圖1 火電企業物質流系統
基于國內外相關研究成果,本研究認為,搭建傳統能源企業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體系時,在物質流、價值流和信息流層面均應根據以下原則選取指標:(1)全面性。從多角度、多方面探尋影響評價目標的因素,以構成一個完整的評估體系。(2)可計量性。盡可能選取可量化或已存在的評估指標,且計算指標所需數據真實可靠;若存在某些定性指標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則需設法找到將定性信息定量化的合理方法。(3)可比性。由于評價對象的規模差異,應盡量選取相對性指標進行衡量。(4)適應性。不同行業不同類型的企業間碳排放存在嚴重不平衡性,評估指標選取時應充分考慮異質性。根據上述指標選取原則,選取火電企業物質流系統評價指標如表1 所示。對于光伏、核能、風電、生物質能等新能源企業以及能源數字經濟、儲能等其他服務型能源產業鏈企業,物質流系統及評價指標需根據適應性原則作具體調整。

表1 火電企業物質流系統評價指標
現代企業內部生產經營活動與外部環境的交互性日益增強,故企業自身內部的物質流并不能完整、準確地反映企業碳中和貢獻力。按照循環經濟的角度,碳中和實踐可進一步劃分為小循環、中循環和大循環。其中,在企業微觀層面是“資源—產品—廢棄物—再回收”的小循環;在行業中觀層面則涉及“上游企業副產品—下游企業原材料”的中循環;在國家宏觀層面則可能涉及 “生產—消費—再生產”的大循環。狹義的企業碳中和參與主體是其自身,而廣義的企業碳中和參與主體逐漸延伸至債權人、投資者、上下游企業等利益相關者。總的來說,碳中和的實現涉及減碳責任在不同行業板塊、不同企業之間的合理分配以及與此緊密相關的資金需求與資金供給等一系列價值流動。
在自然科學角度,物質流是物質運動和轉化的動態變化過程;而從貨幣角度來看,物質在流轉中發生著價值轉移,物質流轉過程也是價值形成、轉移、增值和分配的過程。故本研究增加對企業內外部交互的價值流系統分析,旨在勾勒企業碳中和相關的貨幣性流動,從而對物質流系統予以補充。首先,根據重要性原則與相關性原則,在價值流層面選取碳治理投入指標。按照具體治理類型,可分為如下3 類:(1)結構性碳治理,即企業主營業務生產所使用的能源類型、能源結構及轉型情況,對傳統能源企業則主要關注清潔能源和可再生能源裝機占比;(2)環境性碳治理,即低碳技術研發費用占比、降碳核心技術布局情況、污染物處理設備新購置金額、企業碳匯項目投入;(3)人力資源型碳治理,人員在企業生產經營中起著重要催化作用,人力資源管理投入是產出價值的重要來源,因此,選取碳培訓投入成本與全部人力投入成本的比值、碳培訓參與人次等來反映企業碳人才培養情況。
能源活動幾乎涵蓋人類社會生產生活的全部環節,要打破我國原有的高能源強度、高碳密度的發展軌跡,不僅要依靠技術層面的減排行動,還需發揮碳市場、碳金融等多樣化工具的資源配置與調節作用。2017 年《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建設方案(發電行業)》頒布實施,以發電行業作為率先啟動全國碳排放交易體系的突破口。自2021 年2 月1 日起,由生態環境部公布的《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開始施行。能源企業碳排放權交易的價值流動如圖2 所示。通過充分應用碳市場交易機制,企業將推動減排資源投入轉化為經濟效益,提升自身碳資產管理能力,實現碳履約成本最小化、碳減排項目收益最大化,因而本研究引入企業碳中和金融貢獻度,以更完整反映企業碳中和貢獻力。具體考慮如下指標:(1)碳交易市場參與度:企業的碳交易量、碳交易額,反映企業碳市場的參與度;(2)自愿減排貢獻情況: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反映企業在CCER 市場上自愿減排的貢獻力;(3)碳中和債券發行情況:是否發行碳中和債券、發行規模的大小,衡量企業碳中和債券及碳基金發行方面的貢獻力。

圖2 能源企業碳排放權交易的價值流動
物質流和價值流在流動過程中會不斷產生大量信息,這些信息以多種形式在系統的各組成環節或各子系統之間進行傳遞和儲存,對物質流和價值流的流動起到重要的觀測、導向和調控作用。隨著企業“業財一體化”的發展趨勢,細顆粒度的信息流對于企業內部的預算管理、質量控制和績效評價等均產生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而對企業外部而言,無論是國家或地方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要求,還是企業在政府引導或社會宣傳下的自愿性行為,企業信息披露已然成為一種企業向外界傳遞信號的重要方式。當前國家和企業碳減排體系中包含兩部分,一是硬減排,即通過調整能源結構、產業結構的結構減排和通過應用低碳環保技術實現的技術減排,二是軟減排,即通過財務會計、管理會計等微觀經濟管理工具和制度,更高效地核算、管理與披露企業碳排放活動[31]。然而,現有研究和政策均較重結構減排與技術減排而輕管理減排,忽視三者間的協同作用。由此,本研究增設碳素信息流系統評價指標。作為支撐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現的重要抓手,企業碳信息披露水平是衡量企業碳中和貢獻力的重要維度之一。首先,采用內容分析法對企業與碳管理相關的環境信息流披露水平進行初步評估,得到碳信息披露指數CDI。基本環境信息流評估指標如表2 所示。

表2 企業碳管理相關基本環境信息流評估指標

表2(續)
能源企業信息流披露離不開現代技術的支撐,對全生命周期視角下的碳素流進行追蹤、記錄及披露需要依托智慧計量體系。為實現我國碳排放數據標準的統一和數據質量的控制,國家要求建設碳排放可檢測(measurement)、可報告(reporting)、可核查(verification)的MRV 體系。國務院印發的《計量發展規劃(2021—2035 年)》指出,要充分運用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現代技術,積極打造新型智慧計量體系。張浩楠等[32]認為就碳中和技術路徑而言,數字化和能效技術、新能源貫穿碳中和的全過程。以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為代表的前沿技術,不僅為各技術領域的創新突破以及快速應用提供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基礎設施與服務,也能夠促進碳中和技術的集成耦合與優化[33]。由此,本研究還選取了智慧化轉型程度來衡量能源企業對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現代技術的研發或引入情況。鑒于碳中和是一個跨越當前時間節點的長期性目標,企業的碳中和行動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其承擔碳中和責任的積極性和未來潛在貢獻力大小。因此,本研究選取企業碳中和潛在行動力指標來衡量。具體做法如下:(1)根據各能源企業公布的碳達峰時間、碳中和時間進行等級評價,例如國家電投集團預計碳達峰時間為2023 年,較為明確、積極;而大唐集團預計碳達峰時間為2030 年前,偏于粗糙和保守。(2)根據能源企業是否公布了碳中和行動方案、碳中和行動方案的顆粒度進行等級評價。綜上,基于碳素“三流合一”視角的企業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體系如圖3 所示。

圖3 基于“三流合一”視角的企業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體系
本研究采用組合賦權法,既綜合了主觀賦權法計算簡單和客觀賦權法不依賴主觀判斷的優勢,又彌補了各方法自身的不足,有助于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模型對指標權重的確定達到主客觀相統一。首先,采用層次分析法求解主觀賦權權重WAHP。具體步驟如下:
根據評價問題的內部邏輯,梳理各層次之間的關系,建立遞階層次結構。
構造判斷矩陣。基于已明確的上下層之間的隸屬關系,先采用三標度法對同一層元素進行兩兩比較,建立比較矩陣并得到各元素重要性的排序指數,再采用極比法構造一致性判斷矩陣。公式如下:
一致性判斷矩陣的變換公式如下:
最后,為避免任何一種指標權重結果的影響被消除,采用乘法組合法進行主客觀賦權的結合,得到各評價指標的綜合權重計算公式如下:
企業碳素物質流、信息流和價值流的流轉過程是一個相對復雜的系統,涉及的評價指標數量較多,且部分數據的獲取存在一定難度,因而,在應用分析時實際數據難免存在一定的灰度。而灰色關聯分析法對樣本量的多少和樣本有無規律并沒有要求,適用于信息不完全明確的灰色系統。鑒于此,本研究選取灰色關聯分析法對火電企業的指標信息進行集結。
在多指標決策中,設有n項評價指標D1,D2,D3,…,Dn和m個決策方案Y1,Y2,Y3,…,Ym,方案Yi在評價指標Dj下的屬性值為Yij,則決策矩陣為
首先,采用極差變換法對決策矩陣Y進行規范化處理,得到規范化矩陣記為。變換公式如下:
為量度各因素之間的關聯程度,使用鄧聚龍[35]研發的、使用范圍最廣的鄧氏關聯度計算公式進行計算:
式(14)中:ρ為分辨系數,,其作用是為了提高關聯系數之間的差異顯著性;是ρ的單調遞增函數,根據呂鋒[36]、東亞斌等[37]、錢隼馳等[38]的研究,ρ的取值直接決定著灰色關聯系數的分布狀況。
在選擇分辨系數的取值時,沿用大多文獻的做法,令ρ=0.5。由此所得到的組成的矩陣,即為灰色關聯系數矩陣。表達式如下:
(3)產學合作教育師資力量的不足。隨著計算機網絡技術的革新,涌現了大量新的網絡技術和應用,促進社會了新產業的發展。但是,對于這些新的網絡技術,高校師資因培養或者引進不足,只能停留在傳統計算機網絡技術的教育和教學上,對新的網絡技術和應用的推動不足。
以4 家火電企業(以下分別稱為“A 企業”“B企業”“C 企業”“D 企業”)為評價對象,進一步驗證本研究建立的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模型的合理性與可行性。火電企業的物質流、信息流和價值流信息主要來源于各企業的《企業年度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企業環境、社會及管治報告》及其他公開網絡數據;企業基本環境信息披露情況、清潔發展機制數據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排污信息來源于全國排污許可證管理信息平臺;部分涉及商業機密的數據較難直接獲取,來源于合作單位的項目調研。
為消除各指標不同數量級、量綱和屬性類型對評價結果的影響,對4 家火電企業原始數據進行規范化處理,得到規范化數據矩陣并通過灰色關聯分析法計算得到灰色關聯系數矩陣,具體輸出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評價對象規范化數據及灰色關聯系數結果
從表4 可知,主觀權重中排名前三的指標為X1、X8、X4,這說明供電煤耗、發電量和發電水耗對火電企業碳中和貢獻力的影響較大,可見相關行業內專家仍主要關注火電企業不可再生資源的投入與主要正產出,以供電煤耗為代表的火電機組技術經濟指標的重要性仍較高;客觀權重中排名前三的為指標X21、X9、X16,說明碳中和債券發行情況、供熱量和結構性碳治理對火電企業碳中和貢獻力的影響較大,且其熵值Ej均較趨近于0,表明這3 項指標對本模型評價結果的貢獻較大。由于4 家火電企業中僅B 企業發行了27 億元的碳中和債券,導致其碳中和債券發行指標的明顯偏大;而在調整后的綜合權重結果中,排名前三的指標為X21、X8、X1,表明碳中和債券發行、發電量和供電煤耗對企業碳中和貢獻力的影響效果較強。對比發現,不同賦權方法下各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的重要性存在明顯差異。

表4 評價對象碳中和貢獻力評價指標權重結果

表4(續)
如圖4 所示,物質流指標的權重之和占比超過50%,價值流指標權重之和占比不到30%,而信息流指標權重之和占比在16%左右,表明物質流系統表現仍然是火電企業碳中和貢獻力的主導性影響因素。然而,價值流和信息流系統的評估指標權重加總接近50%,其潛在影響效果不可忽視。因此,火電企業在主抓物質流系統改善的同時,應當加強對價值流和信息流系統的優化管理。

圖4 評價對象物質流、價值流與信息流系統的權重對比

表5 四家火電企業碳中和貢獻力評估結果
具體而言,4 家火電企業在各評價維度內得分差距較大,尤其是碳素價值流與信息流維度的貢獻力呈不均衡性特征。在價值流評價維度內,B 企業得分約為D 企業的1.76 倍,其價值流貢獻差異主要源于結構性碳治理、碳交易市場參與度及碳中和債券發行三方面。其中,B 企業的清潔能源和可再生能源裝機占比為30.27%,而D 企業僅有7.82%。故在低碳化轉型潮流下,傳統能源企業不僅要推進燃煤發電機組清潔化高效化運轉,還要逐步提高新能源裝機容量。另外,B 企業2021 年度碳排放權交易收益為301 868 千元,而D 企業因煤電上網電量同比增幅較大,碳排放免費配額不足,需額外購買配額,導致碳排放權交易損失-135 013.051 千元。在信息流評價維度內,C 企業得分是D 企業得分的2.55倍,信息流貢獻差異大。進一步分析,與D 企業相比,C 企業所披露的與碳管理相關的環境負債、環境業績與治理披露情況中定量信息明顯較多,故碳信息披露水平較高;同時,C 企業積極推進人工智能、物聯網、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與能源管理深度融合,目前已建成投產我國首個全國產控制和信息系統,且已上線超融合一體化邊緣云,顯著提升了火電企業智能化水平,而D 企業僅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提及后續將打造智慧電廠。另外,盡管D企業的環境性碳治理投入及自愿減排貢獻較高,但由于其在價值流其他分項上的表現均落后于其他企業,整體價值流得分最低。因此,傳統能源企業不僅要協調各碳素流系統的貢獻程度,也要考慮同一維度內各分項貢獻力指標的均衡發展。
研究結果表明,目前我國火電企業在碳中和貢獻方面存在顯著的不均衡問題,這種不均衡發展體現在3 種層次:不同火電企業之間、同一火電企業內部各系統維度間以及同一企業同一系統維度內各要素間。據此,提出以下建議:企業應當將“硬減排”與“軟減排”相結合,以提升企業碳中和行動方案及措施的全面性、高效性。傳統能源企業要順利實現“雙碳”目標,不僅要依靠物質流層面資源投入產出效率的提升和污染物排放強度的降低,還要充分發揮價值流、信息流系統內各因素的積極作用。企業應當認識到物質流系統是實現碳中和的基礎,而價值流和信息流系統是重要的“催化劑”。在物質流系統中,企業應當關注全生命周期的碳素流動過程,不僅要降低碳產出端污染物排放,還要減少碳投入端資源的消耗、提升碳流轉階段的循環利用效率。在價值流系統中,碳排放權交易機制的應用使得企業碳排放的外部性成本內部化,碳排放強度較高的企業將會增加碳交易履約成本,而碳排放強度較低的企業可獲得碳減排收益。因此,企業要善于借助碳金融工具,積極參與碳排放權交易,發行碳中和債券獲取綠色融資,充分發揮碳金融對碳中和目標實現的重要助推器作用。同時,在考慮成本與效益原則的前提下,企業要充分利用人工智能、物聯網、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通過科技創新與技術應用有效提升傳統能源企業物質流、價值流和信息流系統的綜合管理水平,從多維度協同增強自身碳中和貢獻力,優化碳中和行動的實際效果。
基于上述討論可知,針對微觀主體的碳中和貢獻評價研究,能夠幫助企業發現自身低碳管理的薄弱環節,從而更有效地推動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轉型。由于不同行業間的碳排放存在嚴重不平衡性,結合能源行業特點的碳中和評價模型將更有效、更準確地反映能源企業的碳中和貢獻度,這也為評估不同行業企業碳中和相關行動的實際效果提供了有益參考。另外,“三流合一”的評價視角有利于引導企業實現物質流、價值流與信息流系統的耦合,其背后的哲學思想是促使整體大于部分的總和,從而發揮出“1+1+1>3”的理想效果,該視角的引入有助于拓展跟蹤與量化碳素流轉的影響邊界。
本研究存在以下局限性:一是由于我國企業碳信息披露機制尚不健全,難以獲取廣泛的樣本數據,本研究僅僅針對火電企業進行了案例分析;二是鑒于當前缺乏專業化、獨立的第三方企業環境影響評估機構,企業自行披露的ESG 報告1)、社會責任報告可能存在“漂綠”之嫌。未來可進一步探究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企業以及不同類型的同行業企業間的碳中和貢獻差異,為制定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的個性化碳中和目標及實現路徑提出更具針對性的建議,助力我國碳中和事業的均衡發展。
注釋:
1)指environment(環境)、social(社會)和governance(公司治理)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