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君 張德祥
(大連理工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4)
2014 年,《國務院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 提出“兩依據、一參考”的綜合評價招生錄取模式,綜合評價招生成為新高考改革的關鍵舉措,逐步開展試點改革。綜合評價招生是綜合運用考生高考成績和高校綜合測試成績作為錄取依據的一種自主選拔錄取模式[1],與以往高校自主招生制度不同之處在于高校獲得了實質性的招生自主權,且高校組織綜合素質與能力測試成績占到錄取總成績比例的15%—40%不等,真正做到了綜合評價選才,實現了對“唯分數論”的超越[2]。但也因高校自主招生權力擴大和選拔方式錄取標準多元屢屢遭遇不公平質疑:由筆試變成相對模糊面試能否保證公平?能否擺脫人情干擾,保證不拼爹嗎?[3]錄取標準多元在誠信監督體系缺失下是否會引發不公平?[4]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改革公平問題引發熱議。
關于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問題的研究主要包括招生過程和招生結果兩個方面。招生過程中的公平問題主要包括制度考核內容標準和制度操作中的人為因素兩個方面。在制度考核內容上,綜合素質與能力考察被質疑帶有一定的城市化色彩[5],注重語言表達能力的面試環節可能對不太發達地區的學生不利[6],綜合素質評價因缺乏統一標準多采用學科競賽作為重要參考可能對弱勢群體子女不利[7],優勢階層子女更容易獲得更多優質教育機會[8]。在制度操作中的人為因素上關注弄虛作假[9]、徇私舞弊、權力監管不力引發的暗箱操作[10]和面試過程中考官主觀情感偏好影響[11]等不公平問題。招生結果上的公平問題主要是指綜合評價錄取機會結果在不同群體之間分配不公平,存在入學機會性別比例失衡較為顯著[12]、不同經濟發展程度地區招生錄取人數比例失衡[13]、招生錄取人數城鄉比例失衡嚴重[14]等現象。
然而上述研究多聚焦于招生過程或結果某一方面進行分析,以理論思辨分析為主,實證分析較少且數據來源具有局限性,缺乏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運行過程和結果公平整體現狀的規模數據調查。而參與主體的“公平感”是個較好視角,能全面打開招生運行過程和結果是否公平的“黑箱”,因為公平感是公平作為價值判斷的主要表現,既能反映制度運行過程中規則或者他人對待自己是否公平,又能夠反映個體在分配結果上所產生的公平感受。[15]因此,本研究以公平感視角為切入點,選擇全國多所試點高校參加過綜合評價招生的學生主體作為研究對象進行實證調查,對全面檢測綜合評價招生過程和結果的整體公平現狀具有重要意義。同時,進一步探究公平感的影響因素并提出建議以提升參與主體的公平感,對改進高校招生工作服務水平、調試新高考招生改革后的民眾心理基礎具有重要意義。
公平理論由亞當斯(J.S.Adams)提出,他認為員工對所得報酬的公平感取決于投入與回報之間的比例是否合理,提出分配公平概念側重對分配結果的公平感知,包括絕對量和相對量感知維度。[16]錫伯特(John Thibaut)等人認為在司法環境中即使最終結果不利于當事人,但若決策過程公平也會影響人們對審判的公平認知,提出程序公平概念,強調對結果產生之前過程的公平感知。[17]萊文瑟爾(G.S.Leventhal)進一步指出代表程序公平標準的六項基本原則:準確性、代表性、一致性、避免偏見、可修正、道德性。[18]貝斯(Bies)等人提出互動公平包括決策實施過程中執行者是否尊重員工和對結果提供充分解釋[19],但后來又將互動公平納入程序公平。所以在公平感測量時多采用過程—結果視角的二維說,包括程序公平和分配公平兩個維度。本研究主要采用公平理論,從程序公平和分配公平兩個維度對高校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公平性進行測量,因為招生過程和結果是否公平是目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問題所關注的兩個方面,具有一定的理論適切性。
1.結構地位決定論
結構地位決定論又稱自利理論,其基本假設是主體出于自利動機會基于自身所處社會結構地位對當前資源分配是否滿足了自我利益需要進行評判,進而影響其對目前資源分配方式是否公平的感受。社會結構地位較高的成員更傾向認為當前資源分配方式是公平的;社會結構地位較低的社會成員更傾向認為當前資源分配方式是不公平的。綜合評價招生制度被質疑傾向于優勢群體,對弱勢群體不利,故本研究想探究在作為對高等教育入學機會資源一種分配方式的綜合評價招生制度之下,處于不同社會地位家庭的學生群體能否感受到不同程度的不公平;同時出于自利動機,獲得綜合評價招生錄取機會的學生會不會比沒有獲得的學生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有更多公平感,據此提出假設1。
假設1a:與農村鄉鎮學生相比,城市學生會傾向于認為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是公平的;
假設1b:家庭社會經濟地位越高的學生,越會傾向于認為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是公平的;
假設1c:獲得綜合評價招生錄取機會的學生比沒有獲得的學生更傾向于認為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是公平的。
2.相對剝奪論
相對剝奪論的基本假設是人們在判斷資源分配方式是否公平時很可能受到相對比較經歷的影響,朗西曼(Runciman)等人強調這與個體的縱向流動經歷有關[20]。如果個體通過比較發現在資源占有上與過去相比處于相對剝奪地位,處于一種向下流動的狀態,則他可能認為目前的資源分配方式是不公平的。相對剝奪理論強調人們對資源分配方式是否公平的認知取決于以個體生命歷程為核心參考點的流動經歷。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錄取制度是對以往統一高考錄取制度的改革,而改革前后形成兩種對大學入學機會資源的分配方式,參加過綜合評價招生的學生也需要參加統一高考獲取統考成績,根據自身經歷可比較統一高考成績錄取和綜合評價招生錄取的結果。根據相對剝奪論來推測個體通過比較綜合評價招生錄取和統一高考錄取所能夠進入大學的質量是上升還是下降,可能會影響個體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公平感,據此提出假設2。
假設2:與統一高考錄取方式相比,如果學生通過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方式錄取能夠上質量更好的大學,則其會傾向于認為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是公平的。
3.歸因偏好論
歸因偏好理論認為人們對資源分配方式的公平感知不僅考慮最終的分配結果,還會考慮分配過程是否公平,其基本研究假設是個體對資源分配過程的認知會影響對資源分配方式是否公平的感受。如果個體將資源獲得原因傾向于歸結為外部資源環境幫助、體制、運氣等因素時,在程序上則會感到更多不公平,而相對公平的程序則會引導個體把資源獲得原因傾向于歸結為個體努力、能力等內部因素[21],據此提出假設3。
假設3:如果學生將個體能被綜合評價招生錄取傾向歸因為內部努力能力等因素時,則會傾向于認為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是公平的。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2021 年4—7 月對全國15 所正在實施綜合評價招生試點高校實地調研所得數據。目前綜合評價招生試點的公立高校主要集中在浙江省、江蘇省、山東省和上海市,其余省份主要是原42 所“一流大學建設高?!痹谡猩?。為了使樣本更具有廣泛地區代表性,研究選取正在實施綜合評價招生試點的10 所“一流大學建設高?!卑l放問卷。為了使樣本更具有縱向上的層次代表性,研究又在集中改革省份選取5 所普通高校。本研究共計發放問卷2871 份。其中,有效問卷為2602 份,問卷回收率為90.63%,為反映綜合評價招生全過程現實中的公平樣態,在總樣本上篩選出參加過綜合評價招生全過程的學生問卷共計937 份。
1.因變量
本研究因變量為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依據公平理論結合綜合評價招生過程與錄取結果參考成熟量表[22]編制題項,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法進行測量,得到量表KMO 值為0.891>0.8,Bartlett球形度檢驗的P<0.000,Cronbach Alpha 系數為0.879>0.8,整體信效度較好。探索性因子分析。研究通過主成分分析提取了兩個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各題項旋轉后的因子載荷在0.627 到0.839 之間,均大于0.6,累積解釋總方差為 60.951%>60%,采用Harman 單因子法檢驗共同方差小于40%,因子1 和因子2 的Cronbach Alpha 系數分別為0.862和0.773,均大于0.7,說明兩個因子具有較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驗證性因子分析。研究使用MPLUS8.3 軟件進行各維度之間的效度檢驗,根據模型修正指標不斷修正,為了減少卡方值膨脹使模型更為優化清晰,最終刪除了可修正性、結果解釋和人際尊重有關題項,得到模型結果指標χ2/df=4.89<5,GFI=0.961和TLI=0.943,均大于0.9,RMSEA=0.052 <0.06,SRMR=0.035<0.06,說明模型擬合度較好。程序公平和分配公平的組合信度CR 值分別為0.833 和0.789,均大于0.7,AVE 均不小于0.5,AVE 平方根分別為0.707 和0.746,均大于二者相關系數0.682 絕對值,表明量表聚合效度和區分效度良好。同時潛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682,且P 值<0.000,說明可能存在更高階因子。因此構建二階因子分析模型,與一階模型相比,二階模型目標系數大于0.9 的門檻值,說明二階因子模型能夠有效解釋一階因子之間的組間關聯。最終模型結果χ2/df=4.89<5,GFI=0.963 和TLI=0.943>0.9,SRMR=0.035<0.06,RMSEA=0.051<0.06,表明模型擬合度較好且模型結構得到極大簡化,因此高階模型更應被接受,所以本研究的因變量是建立在程序公平和分配公平潛變量之上的高階潛變量。
2.自變量
根據結構決定論所提假設,研究需對學生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城鄉背景和既得利益進行變量操作化。學生家庭社會經濟地位主要是指學生家庭所處社會階層地位,根據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社會分層思想,研究根據學生家庭所占有的家庭資本來劃分階層,而家庭資本可分為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三個方面。其中,家庭文化資本主要通過父母中的較高文化程度賦值體現,家庭社會資本主要選擇父母中較高地位的職業類別賦值體現,家庭經濟資本主要通過家庭經濟困難情況賦值體現,均為分類變量。由于單一指標難以反映家庭背景整體水平且各變量之間存在交替重疊影響,因此采用因子分析法獲得學生家庭社會經濟地位綜合得分SES 來進行測量。[23]城鄉背景通過家庭戶籍類型體現,操作化為分類變量,按行政級別進行劃分。既得利益通過學生是否獲得錄取機會體現,操作化為二分類變量。根據相對剝奪論所提假設,研究對個體能夠認知到的縱向流動經歷進行變量操作化,轉化為分類變量,通過與統一高考錄取方式相比能否上質量更好的大學體現。根據歸因偏好論所提假設,研究將個體歸因分為內外部歸因兩類:內部歸因傾向于將被錄取原因歸結為個體能力、努力等內部因素,外部歸因則傾向于將被錄取原因歸結為運氣好、家庭或學校資源支持幫助、體制等外部因素。其他變量如性別、年級、專業類別、高中類型等均為分類變量。各變量賦值情況和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MIMIC(Multiple Indicators and Multiple Causes)模型是一種特殊的結構方程模型,用于探討多個外生觀測變量與內生潛在變量之間的關系,可將連續變量和類別變量同時納入建立混合模型,以此來探討混合變量與測量模型間的關系。而本研究的因變量——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是高階潛變量;本研究的自變量均為外生觀測變量,這些自變量中有連續變量也有分類變量,且多為分類變量。而MIMIC 模型在估計多個外生變量為分類變量對內生變量的影響上有突出優勢,能有效減少問卷調查過程中所產生的誤差。[24]因此,本研究構建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影響因素的MIMIC 結構方程模型(見圖1)。

圖1 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影響因素MIMIC 模型圖
根據調查數據結果顯示,學生對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整體平均值為3.54,有61.3%的學生群體公平感均值在3 到4 之間,持偏正向(均值>4)和偏負向(均值<3)公平感的學生群體分布比例相當,分別為20.8%和17.3%,整體呈現對稱的正態分布。為了對比同一學生群體在統一高考和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公平感是有所上升還是下降,研究在問卷設計時包括對統一高考公平感題項,同樣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法賦值。通過對比發現學生對統一高考制度公平感均值為4.04,高于綜合評價公平感均值,有61.5%的學生群體公平感在3 到4 之間,持偏正向(均值>4)和偏負向(均值<3)公平感的學生群體分布比例分別為35%和4.5%,整體呈現偏正向分布,所以綜合評價公平感均值在比例分布上與統一高考相比整體呈現下移趨勢。為了進一步探究下降究竟體現在哪個維度,研究比較了二者在各維度的均值差異和分布比例。綜合評價招生程序公平維度均值為3.53,其中均值大于4 的學生群體占比20.8%,統一高考均值為4.23 且均值大于4 的學生群體占比44.1%,說明在程序公平維度二者存在較大水平差距。而在分配公平維度二者公平感均值接近,說明無論統一高考成績還是綜合評價成績,都能較為公平合理地反映學生的投入和努力。
在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影響因素的MIMIC 模型中,研究使用MPLUS8.3 軟件通過穩健的估計方法MLR估計MIMIC模型指標,得到χ2/df=4.42<5,GFI=0.921 和TLI=0.902>0.9,RMSEA=0.056<0.06,SRMR=0.046<0.06,表明模型達到優良適配水平,可以進行結構方程分析。根據圖2 模型結果顯示,各自變量的回歸系數均在統計意義上顯著,說明驗證了基于結構地位決定論、相對剝奪論和歸因偏好論所提出的研究假設。

圖2 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影響因素MIMIC 模型估計結果圖
1.結構地位影響因素分析
根據圖2 模型結果顯示,學生戶籍類型、學生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和學生是否獲得錄取機會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的標準化路徑系數分別為0.119、0.118 和0.181,且分別在P<0.01和P<0.001 的統計意義上顯著。這表明上述因素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存在顯著正向影響。公平歸根到底是對現實經濟關系與評價主體利益之間關系的反映。[25]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改革后存在獲利群體與受損群體,因為政策制度本身就是對社會利益作權威性分配,而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分配的是入學機會,所以在現實中綜合評價入學機會利益獲得者往往會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產生更為積極的公平感,而利益受損者則會產生更多的不公平感。已有研究也表明,城市發達地區具有學科競賽獎項或能言善辯的學生往往能在綜合評價招生中更容易獲得優異成績,然而獲得學科競賽獎項需要經濟文化資本投入,表達能力背后暗藏語言編碼優劣。當來自農村與社會經濟地位較低家庭的學生進入與個體成長背景不相匹配的考察情景中,在所要考察素質與能力上存在劣勢,所以在綜合評價招生入學機會利益獲得上常常處于不利地位,更容易產生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不公平感。
2.相對剝奪影響因素分析
根據圖2 模型結果顯示,能通過綜合評價招生上質量更好大學的學生對公平感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483(P<0.001),說明縱向流動經歷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呈現顯著正向影響。同時根據路徑系數大小比較可以發現,與個體是否處于不利地位相比,個體所經歷的主觀能夠感受到的相對值對公平感影響更大。而造成學生向下流動處于相對剝奪地位可能存在的制度原因是綜合評價招生屬于提前批錄取。部分高校為了防止優質生源流失會提前鎖檔(高考成績公布前先確定報考志愿,一旦高考成績達標學生則被提前錄取無法參加后續錄取批次),從而出現高分低錄的情況,即高分學生通過綜合評價錄取的學校質量不如參與統一高考錄取的學校,導致其處于相對剝奪地位,進而更容易產生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不公平感;而高校如不提前鎖檔錄取,則高分學生可能放棄綜合評價招生錄取資格選擇統一高考錄取。數據顯示,在獲得綜合評價錄取資格的學生中,有16.6%選擇統一高考錄取從而造成機會浪費;在調查報考綜合評價招生錄取學校的原因中,有28%的學生是將其作為保底學校從而加劇了機會競爭的內卷化。
3.歸因偏好影響因素分析
根據圖2 模型結果顯示,學生歸因偏好對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的標準化路徑系數為0.278(P<0.001),說明歸因偏好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呈現顯著正向影響。歸因偏好論假設驗證反映出個體對招生程序理性的追求和自我價值的認可,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綜合評價招生程序公平的現實樣態,因為相對公平的程序會引導個體將資源獲得歸因于內在因素。數據結果顯示,有62.9%學生將能被錄取原因傾向歸為內因,說明招生程序整體相對公平但仍存在不足之處。根據程序公平題項,均值得分較低的是一致性、無偏見性、準確性。已有研究也指出,綜合評價招生對學生綜合素質與能力評價具有主觀性,難以避免受人情干擾和個人感情偏好的影響[26],面試考核時間非常短且考核內容五花八門,不能準確有效考核學生的素質與能力[27]。上述招生過程中所存在的程序公平問題可能是引起不公平感產生的重要原因。
為了檢驗上述影響因素對公平感影響路徑的穩健性,本研究增加了與個人信息如性別、中學類型、年級、專業類別等相關的其他變量,采用逐步增加變量嵌套回歸方法,既能夠觀察各影響因素回歸系數變化,又能根據模型擬合指標來判斷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根據各模型估計結果顯示,擬合度指標均良好,各影響因素的回歸系數均呈現顯著正向影響且變化范圍較小,說明各影響因素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的影響路徑較為穩定。
首先,本研究根據高階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證明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體現出多維度特征,突破以往實證研究多聚焦招生錄取結果分配公平問題,從參與主體公平感知視角打開招生過程“黑箱”,有利于全面了解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整體運行的公平現狀。其次,學生對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整體公平感處于中等偏上水平,但與統一高考相比有所下降,差距核心是在程序公平維度。而人們注重程序公平是為了應對和控制所面對的不確定性。[28]綜合評價招生考察內容方式中蘊含著諸多不確定性,這可能是程序公平維度低于統一高考的原因之一。最后,根據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影響因素模型結果,結構地位決定論和相對剝奪論假設得到驗證,說明客觀利益獲得上處于弱勢地位的學生群體和主觀上認識到存在向下流動經歷的學生群體會產生更多不公平感。然而上述兩種影響路徑均從自利的角度考慮影響公平感的核心要素,而歸因偏好論假設驗證則是從共利的角度反映出個體對程序理性的追求。已有研究證明,個體可能超越自身利益去關心他人的困境,道德水平較高的人愿意犧牲自我利益去懲罰分配過程中的不公平行為,從而選擇更加公平的分配方式[29],所以保證招生過程中的程序公平十分關鍵。
首先,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應設置多元化、差異性、立體式的考核內容標準。分數面前人人平等是以形式公平掩蓋實質公平,使得機會受偶然因素的支配,弱勢地位群體會因社會資源、家庭環境限制才能的發揮。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改革由單一分數轉向綜合考察人的素質能力,更不應采取一刀切模式,在考核內容標準上應更加多元豐富立體,考慮到不同家庭背景學生素質與能力的異質性,增加貼近弱勢地位群體的勞動實踐維度,拓展考核內容的群體代表性,建立精準的家庭階層背景識別評價機制,綜合考慮阻礙學生學業表現的因素和學生克服困難環境所取得的“過度成就”,形成逆境加分考核評估體系,公平選拔出最有潛能的優秀人才,提升處于不利地位群體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的公平感。
其次,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在實施過程中應保證程序公平公正公開,明確規范校測流程和實施細則,保持程序一致性;激發院系活力,鼓勵專家學者參與招生,補充專業化高水平招生隊伍,通過專家智庫建立科學的、主客觀相結合的評價標準體系,采用隨機多輪專家評審,提升選拔程序的準確性、科學性、有效性;保證招生錄取過程和結果信息公開透明,優化招生信息溝通解釋服務,強化招生過程監督,健全申訴服務機制,減少不公平行為發生,提升公眾對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公平感。
最后,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應做好與統一高考錄取制度的銜接,注重制度的整體性設計[30],減少因制度關聯效應導致學生處于相對剝奪地位所引發的不公平感。建議開通多元共時錄取通道,開源而非截流,使各批次的綜合評價招生和統一高考放在相應的同一批次錄取,避免改革前后產生高分低錄所引發的不公平感。同時將高校綜合測試環節放在統一高考出分后進行,這樣學生可依據高考成績減少高校綜合測試參與人數,降低高校招生工作難度和機會競爭內卷程度,避免機會浪費。上述建議旨在尋求帕累托最優,最大化利用現有資源,將綜合評價招生入學機會留給真正有需要的學生,使每位學生獲得公平有質量的教育。
本研究嘗試從學生主體公平感視角反映新高考綜合評價招生制度實施全過程的公平現狀,但仍存在以下不足:首先,公平理論產生于西方且較少有研究引入招生公平領域,所以關于招生制度公平感量表編制內容仍有待結合中國問題情境進一步開發完善;其次,因為本研究立足于綜合評價招生政策制度的改善,所以在探索公平感影響因素時主要選取的是偏宏觀層面的理論學說,可能還存在中觀層面和微觀層面的其他影響因素有待探索;最后,本研究主要聚焦公平感的前因研究,而公平感可能對諸多因素如招生制度的滿意度產生重要影響,所以關于公平感后果的研究也是未來值得探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