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共同富裕的邏輯理路與實現路徑

李 寧

(常熟理工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蘇州 215500)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回顧

共同富裕是中國共產黨人孜孜以求的奮斗目標,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1)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2頁。。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轉化,城鄉關系的不平衡性正是其集中體現。因此,新時代城鄉融合發展需要以城鄉共同富裕為目標指向,有效解決城鄉關系發展不平衡的現實難題。從這個目標指向看,我國城鄉共同富裕的實現有著自身獨特的邏輯理路與實現路徑。

現階段學界對城鄉共同富裕的研究主要圍繞“城鄉融合發展”與“共同富裕”兩個主題展開。隨著城鄉融合發展進程的推進,城鄉融合發展的研究成果日益豐富,研究側重點集中在城鄉融合發展階段與發展經驗總結(2)張海鵬:《中國城鄉關系演變70年:從分割到融合》,《中國農村經濟》2019年第3期。、城鄉融合發展的理論淵源(3)卓瑪草:《新時代鄉村振興與新型城鎮化融合發展的理論依據與實現路徑》,《經濟學家》2019年第1期。、城鄉融合發展中的現實問題與化解對策(4)年猛:《中國城鄉關系演變歷程、融合障礙與支持政策》,《經濟學家》2020年第8期。以及城鄉融合發展的雙重邏輯(5)黃錫生、王中政:《論城鄉融合發展的雙重邏輯及制度統合》,《現代經濟探討》2021年第5期。等方面。對于共同富裕問題的研究則集中在共同富裕的機制闡釋(6)高帆:《新型政府—市場關系與中國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機制》,《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6期。、實踐路徑(7)張來明、李建偉:《促進共同富裕的內涵、戰略目標與政策措施》,《改革》2021年第9期。等方面。既有研究為城鄉關系發展的進一步探索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但鮮有對城鄉共同富裕這一主題展開系統研究。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提出“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必然包含城鄉的共同富裕。在城鄉融合發展的現實背景下,縮小城鄉差距,促進城鄉均衡化發展對于實現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義。

二、城鄉共同富裕實現的邏輯理路

(一)理論邏輯:馬克思城鄉關系理論與共同富裕思想是思想引領與行動指南

1.馬克思城鄉關系理論為推動中國城鄉共同富裕提供理論指導。馬克思基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作用的視角對城鄉關系展開深度研究。馬克思認為,在人類社會生產力欠發達的早期,城鄉是融為一體,相互依存的。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手工業和商業從農業中分離出來,即第一次社會大分工導致城鄉分離。此后,隨著生產力進一步發展,尤其是機器大工業的出現和不斷發展,農村的人力、生產工具、資金等源源不斷流向城市,引發生產關系發生深刻變革,城鄉關系日漸由分離轉向對立。資本主義制度是城鄉對立產生的根源,也為消滅這種對立創造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當生產力極大發展并形成新的社會關系時,城鄉關系將會從對立走向融合(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8-243頁。。馬克思城鄉關系理論對城鄉發展演進階段的劃分,與中國城鄉發展的分離、對立、統籌發展與融合發展四個階段高度契合,而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系的變革無疑是左右城鄉關系發展的關鍵性變量。

2.馬克思共同富裕思想對中國城鄉共同富裕實踐提供理論基礎。馬克思主義者追求的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是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富裕,在此基礎上,每個人可以自由全面地發展自己。馬克思認為,實現共同富裕是分階段分步驟實現的,需要以消除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兩極分化為前提,要“由全體社會成員組成的共同聯合體來共同地和有計劃地利用生產力”(9)④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89頁。,“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10)《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頁。,消除城鄉對立,實現城鄉融合,“通過城鄉的融合,使全體社會成員的才能得到全面發展”④。城鄉關系的融合既是城鄉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也是城鄉共同富裕的鮮明體現,二者從根本上指向通過消滅私有制推動城鄉群體實現自由而全面發展。馬克思城鄉關系理論與共同富裕思想具有高度的內在統一性,為不斷縮小城鄉發展差距、實現城鄉共同富裕提供了思想引領與行動指南。

(二)歷史邏輯:接續于中國共產黨對城鄉共同富裕的向往憧憬

1.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城鄉共同富裕的早期探索。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歷史階段中,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構成城鄉發展實踐的時代圖景,中國共產黨認識到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是實現生產力發展與城鄉共同富裕的基礎。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土地革命,發動廣大農民“打土豪,分田地”。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減租減息”“三三制”“發展生產”,投身全民族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頒布《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與《中國土地法大綱》等法律制度,從根本上摧毀了封建土地制度,解放了農村生產力。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浴血奮戰,推翻了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結束了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歷史,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為謀求城鄉共同富裕創造了根本政治條件。

2.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城鄉共同富裕的初步探索。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進行了社會主義改造,全面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為全體城鄉人民實現共同富裕奠定了政治前提、制度基礎。1955年10月29日,毛澤東同志在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問題座談會上明確提出:“現在我們實行這么一種制度,這么一種計劃,是可以一年一年走向更富更強的,一年一年可以看到更富更強些。而這個富,是共同的富,這個強,是共同的強。”(11)《毛澤東文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95頁。“三大改造”完成后,黨開始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在舊中國遺留下來的‘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立了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12)劉國光主編:《中國十個五年計劃研究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71頁。城鄉居民的物質生活和文化生活都得到了逐步提高,城鄉共同富裕方面“取得了舊中國幾百年、幾千年所沒有取得過的進步。”(13)《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7頁。

3.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城鄉共同富裕探索的深入推進。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城鄉生產力得到極大釋放,城鄉居民生活水平有了明顯改善。1985年3月,鄧小平同志指出:“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裕,不是兩極分化。”(14)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鄧小平經濟理論學習綱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7頁。并將“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15)⑥ 《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3、374頁。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并基于中國國情提出了“先富帶后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⑥。以江澤民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繼承發展鄧小平共同富裕思想,進一步提出“要兼顧效率與公平,必須讓人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1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四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546頁。。黨的十六大提出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奮斗目標,并強調指出要“注重社會公平,加強城鄉統籌發展,走共同富裕道路”(17)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6頁。,為實現共同富裕指明了新的發展方向。

4.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對城鄉共同富裕探索的強化提升。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站在時代的高度就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發表一系列重要講話,作出一系列重要部署,強調處理好工農關系、城鄉關系,事關現代化的成敗;健全城鄉發展一體化體制機制,走城鄉融合發展之路,是一項關系全局、關系長遠的重大任務。順應農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著眼于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黨的二十大提出高質量發展新理念。《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的意見》的出臺和實施,不僅推動鄉村振興取得重大成就,也推動城鄉要素平等交換和公共資源均衡配置。黨的十八大以來,“戶籍制度、城鄉公共資源配置制度、土地制度等關系城鄉二元體制的關鍵性制度改革取得歷史性突破”(18)袁紅英主編:《新時代農業農村現代化理論·實踐·展望》,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264頁。,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城鄉關系得到歷史性改善,城鄉加快融合發展,城鄉關系進入新階段。

(三)實踐邏輯:改革創新為實現城鄉共同富裕注入動力

1.改革是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助推力。破除城鄉發展壁壘,縮小城鄉發展差距離不開改革創新的推動,城鄉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更需要改革作為支撐。改革能夠為城鄉共同富裕注入持久活力與變革力量,不斷引領城鄉關系沿著均衡化軌道發展。一是改革阻礙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目標的舊體制。推進城鄉共同富裕需要改革戶籍制度、資本流通制度與土地開發利用制度等,扭轉資源要素從鄉村到城市的單一流向,充分釋放資源要素城鄉對流的市場機制動能。二是創新城鄉共同富裕的產業政策。通過改革扭轉城鄉間產業布局失衡的現實難題,促使生態產業與現代服務產業不斷向鄉村布局,縮小城鄉發展差距,助推城鄉產業業態融合發展。三是完善城鄉共同富裕的公共服務政策。加快構建均等化與標準化的現代公共服務設施,通過制定實施城鄉公共服務政策,推動教育、就業、醫療、衛生與生態環保等公共服務覆蓋農村地區,提升農民的生產生活水平。

2.創新是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新引擎。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19)習近平:《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精神專題研討班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10日。創新是城鄉發展的推動力,也是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新引擎,為推動城鄉共同富裕注入新動能。以創新引領城鄉共同富裕主要包括兩條路徑。一是共建共治共享理念。在共建共治共享理念引領下,城市與鄉村共同參與城鄉融合型發展與治理,通過厘清權責利,依托合作機制與股份機制共享城鄉建設與發展成果,實現城鄉間的互惠共享。二是依托科技創新助力城鄉共同富裕。將最新的現代科技成果融入城鄉共同富裕實踐,如鄉村地區運用生態環保技術發展休閑農業、生態康養等綠色新業態,引領城鄉居民實現雙向流動,將現代科技成果轉化為推動城鄉共同富裕的生產力,彌合城鄉間科技發展差距。

三、推進城鄉共同富裕的現實基礎

(一)城鄉共同富裕推進的有利條件

1.工農城鄉關系得到明顯改善。伴隨著《關于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的意見》與《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等頂層制度設計相繼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與城鄉融合發展進程的持續推進,我國的工農城鄉關系總體上得到改善與提升。一是工農業關系不斷優化改善。從1990年到2019年,農業就業比重從60.1%降至25.1%(20)文中數據如未明確標注出處,均借鑒自:蘇紅鍵:《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的基礎與方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21年第2期。,尤其是2002年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外流與轉移促使農業就業比重銳減,第二產業的就業比重持續提升。2010年以來,伴隨著城市型社會的到來,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與就業比重逐漸放緩,同期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與就業比重呈持續攀升趨勢。二是不完全城鎮化問題得到有效解決。伴隨著新型城鎮化戰略的實施與戶籍制度的改革,土地承包經營權不再成為農民進城落戶的限制性因素,促使部分農村人口落戶城市,據統計,2019年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和戶籍人口城鎮化率分別為60.60%和44.38%,二者的差距不斷縮小并控制在16.22%左右。工農城鄉關系的改善促進了資本、技術、信息與勞動力等資源要素的自由流通與高效配置,推動了一二三產業的融合發展,為城鄉共同富裕注入強勁動力。

2.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斷縮小。2002年以來,城鄉統籌發展與城鄉一體化發展戰略的實施成功將我國城鄉居民收入比穩定控制在3.1左右,并在2010年之后逐步降低,2019年與2020年城鄉居民收入比分別降至2.64與2.56,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斷縮小。同時,各地的城鄉居民收入比也不斷降低,主要呈現為“富裕的不均等化”和“不富裕的均等化”兩種發展態勢。2019年,甘肅、貴州與云南三省的城鄉居民收入比分別為3.36、3.20與3.04,高于全國總體水平,收入水平卻低于全國總體水平;同期北京、廣東兩地的城鄉居民收入比分別為2.55與2.56,與全國整體水平接近,呈現“富裕的不均等化”發展趨勢。上海、天津、江蘇與浙江等東部地區的城鄉居民收入比分別為1.86、2.01、2.22與2.25,城鄉收入較高而城鄉居民收入比較低;河南、黑龍江、湖北與江西等地區收入水平雖然較低,城鄉居民收入比也顯著較低,分別為2.07、2.16、2.26、2.29與2.31,表現為“不富裕的均等化”的發展趨勢。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不斷縮小不僅有助于改善農村居民生產生活面貌,也能提升農村居民的獲得感與幸福感。

3.城鄉產業融合發展持續深化。城鄉融合發展戰略與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促使農村一二三產業、工農業與城鄉產業融合發展程度不斷深化,為城鄉共同富裕奠定產業發展基礎。一是農村農產品產業鏈不斷延伸完善。伴隨著農產品加工產業的持續發展,我國的農產品加工業營業收入迅速提升,2019年農產品加工業營業收入超過22萬億元,農村地區規模以上農產品加工企業數量多達8.1萬家,為3000多萬人提供就業崗位。此外,種子、商貿物流、化肥與農機等農產品上下游產業鏈不斷延伸完善,城鄉產業融合持續推進,為城鄉融合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二是生態經濟促進城鄉全域經濟發展。一些農村地區以優質的生態環境資源為基礎,以城市游客為消費群體,以經濟利益為驅動力著力打造創意農業、康養產業與鄉村旅游等生態經濟新業態,從而有效銜接城市需求與農村資源,促進城鄉人口、產業與功能融合。2019年,農村休閑農業與創意農業接待游客數量為32億人次,創造的營業收入高達8500億元,城鄉產業融合發展成為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載體。城鄉產業融合遵循三產融合發展方向,通過現代種養業、鄉村生態旅游產業、鄉村信息產業與鄉村新興服務業等產業協作化發展實現產品品質化與資源聯動化,成為推動城鄉共同富裕的強大引擎。

4.城鄉基礎設施建設一體化顯著提升。在鄉村振興戰略的推動下,鄉村公路、水利與環境保護等基礎設施建設取得長足發展,城鄉基礎設施建設一體化水平不斷提升。一是農村基礎設施持續推進,村容村貌顯著改善。農村供水普及率、村莊道路長度、燃氣普及率與集中供熱面積年均增長率分別為4.39%、7.58%、2.50與24.79%。農村地區90%以上的行政村已建立完善的農村生活垃圾收運處置體系,95%以上的自然村開展農村人居環境整治行動,農村生態環境治理水平得到顯著提升。二是數字農村建設不斷縮小城鄉間的“數字鴻溝”。2020年,我國城鎮互聯網普及率與農村互聯網普及率分別為79.8%和55.9%,兩者的差距從2018年的36.2%降至23.9%,城鄉互聯網發展取得顯著進步。電信服務試點促使98%的農村實現了通光纖和4G網絡的發展目標,加上鄉村公共服務數字化建設的推進,使農村中小學互聯網接入率從2016年的79.2%提升到2020年的99.7%。農村地區信息化與數字化的顯著發展,有效彌合了城鄉信息化發展差距。城鄉基礎設施建設的完善有助于引導城市地區的資本、技術、人才與信息等資源要素向農業農村領域延伸覆蓋,補齊農村產業發展短板,增強城鄉公共服務的可及性,筑牢城鄉共同富裕的鄉村根基。

(二)城鄉共同富裕推進的困境與挑戰

1.城鄉生產方式的開放性不足。城鄉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需要植根于城鄉特定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中,形成以城鄉產業發展為內在推力、城鄉市場化為依托、城鄉生產要素雙向流動為保障的開放性生產結構。然而,現實中城鄉生產方式的開放性不足,使城鄉生產要素雙向流動與互惠共享不順暢。一是城鄉產業結構布局的合理性有待進一步提高。我國農村發展農業、城市發展工業和服務業的產業布局仍未完全打破,但農村人口外流與農村“空心化”已使農業這一單一產業發展缺乏活力,農村內部產業結構調整難度較大,加之城鄉產業融合發展的切入點未被有效開發,產業融合力度有限,導致城鄉部分產業發展各自為戰。二是生產要素與土地要素的單向流動造成人才、資本與技術集聚在城市地區,農村地區鄉村振興所依托的物質流、信息流與資金流不足,農村新投資的產生面臨較大困難。城鄉市場發展環境差異顯著,從產品市場分割逐漸發展到生產要素市場分割,城鄉生產方式的開放性亟需提高。

2.城鄉發展空間布局不均衡。城市空間承載的資源要素是資本、技術、教育、醫療與人才等,農村空間承載的則為土地、環境與勞動力等。城鄉空間承載的資源要素不同,在驅動城鄉融合發展與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發揮的功能也不同。城市空間既能夠把資本、技術與人才等拓展延伸至農業農村領域,也可能將自身產生的生態危機轉嫁農村地區,加上城鄉空間規劃系統性的不足,使城鄉生產、生活、生態空間難以實現統籌協調,引發城鄉發展空間布局的失衡。地方政府間圍繞稅收、資源配置與財政支出展開競爭與博弈,城市地區不斷汲取工業化與城市化發展所需的農村土地資源、環境資源與人力資源,加劇了城鄉關系發展的不均衡性,阻滯城鄉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

3.城鄉生活形態缺乏共享性。受城鄉二元結構影響,城鄉生活形態呈分割趨勢,加之受限于城鄉資源要素共享與城鄉人口流動,其非共享性特征日益凸顯。城鄉共同富裕并非僅僅指將收入與財富分配到城鄉家庭與個人,生態民生福祉應是其核心內容。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2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第4頁。,這表明改善生態環境質量也可提升城鄉共同富裕程度。然而,伴隨著城市化與現代化進程的推進,城市地區將生態環境風險通過“上山下鄉”轉移至農村地區,農村生態環境系統承受巨大的生態負荷。城市與農村在環境治理方面延續了城市中心主義的分割式治理模式,并未有效構筑協同共治體系,農村環境治理能力提升受限,與城鄉融合發展和城鄉共同富裕的要求并不相稱。雖然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使農村發展與農民生活面貌得到顯著改善,但城鄉發展不平衡與農村發展不充分的現實問題直接影響到城鄉居民的身份認同感與生活滿意度。游走在城市邊緣的農民工對城市的住房、環境、就業、教育與醫療等公共服務的滿意度不高,對其身份認同呈現模糊化,難以完全實現市民化轉型。

四、城鄉融合發展:城鄉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一)暢通城鄉資源融合,激發城鄉共同富裕動能

資源要素的流動共享就是科學有效地引導基礎設施、土地、自然環境與公共服務等資源要素在城鄉之間流動、互通與融合。推動城鄉共同富裕需要依托資源要素流動共享的融合發展路徑,具體就是運用開放共享機制、土地制度創新與城鄉融合發展機制促進城鄉資源實現自由流通與高效配置,以城鄉資源融合實現共同富裕。一是借助開放共享機制實現城鄉資源要素的互惠共享。城市與農村地區占據不同的資源要素,在城鄉共同富裕的實踐進程中需要構筑“城市支持農村,工業反哺農業,市民帶動農民”的資源要素共享機制,為鄉村振興與農業農村現代化輸入充足的資源,補齊農村經濟發展、農村公共服務供給與農村社會治理短板。同時,城市地區相對于農村地區而言,在河流、植被、礦產與森林等資源要素方面較為匱乏,開放共享機制恰恰能夠引導生態環境資源在城鄉間實現優化組合,促進城鄉資源要素價值的最大化。二是運用土地制度創新促進城鄉經濟共同繁榮。改革創新農村土地制度,促進農村土地資源三權分置基礎上的產權化、市場化與股權化發展,通過構筑土地資源增值收益分配體系引導城市工商資本開發盤活農村土地資源,在城鄉資源要素融合發展中提升農村土地資源的附加值。三是發揮城鄉融合發展機制增進城鄉公共利益。發揮農村地區的自然資源優勢,吸引城市工商資本深入農村地區積極發展休閑農業與康養產業等產業新業態,激活農村資源要素中的經濟價值,在產業融合、生態融合與資源融合的協同發展中實現城鄉共同富裕。

(二)促進城鄉空間融合,塑造城鄉共同富裕格局

城市與鄉村擁有各自的空間優勢,推動城鄉共同富裕需要依托城鄉空間融合,將城市現代元素與農村田園元素交織融合,構建城鄉和諧共生的空間發展網絡,為城鄉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空間載體。化解城鄉共同富裕進程中發展空間布局不均衡性的困局,需要從城鄉空間一體化的角度統籌制定城鄉發展規劃體系,有效協調城鄉生產、生活與生態的空間關系,推動城鄉空間融合發展。一是根據地理相鄰性與行政管轄關系的原則規劃城鄉關系,打造城鄉空間互嵌的發展格局。在城市空間中保留適當的農業用地發展休閑旅游與生態農業,促使城市居民能夠在城市化發展中記得住“鄉愁”。農村地區可依托自然資源優勢與交通區位優勢積極發展創意體驗農業等產業新業態,將生態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發展優勢,在鄉村振興中促進城鄉共同富裕。二是立足于城鄉空間系統的整體性開發利用空間資源。工業、農業與旅游業等產業間具有互補性與互斥性,在城鄉產業布局中需要整體考慮商業區、清潔區、旅游區與農業區的布局與安排,規避產業發展之間的沖突。三是健全完善城鄉交通體系,促進城鄉資源互惠共享。通過健全完善交通網絡體系引導城市醫療、資本、技術、教育與環保等資源不斷拓展延伸至農業農村領域,提升農村公共產品供給質量,在城鄉融合發展中實現城鄉共同富裕。

(三)加速城鄉制度融合,夯實城鄉共同富裕根基

制度是保障城鄉共同富裕進程順利推進的根本。城鄉生活形態的非共享性產生的根源在于城鄉二元制度結構,這需要依托城鄉一體的制度建設予以化解,為實現城鄉共同富裕提供制度保障。基于城鄉制度建設的融合發展路徑推進城鄉共同富裕,需要從三個方面努力。一是構筑城鄉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統一規劃體系。城鄉間的互惠共生是實現城鄉共同富裕的前提基礎,城市化與現代化的發展不能將農村空間資源視其為“犧牲品”,要立足于城鄉融合發展高度協調均衡城市經濟發展與鄉村生態振興的關系,以城鄉經濟共同繁榮推動城鄉共同富裕。二是構筑城鄉一體的公共服務供給體系。破除戶籍制度帶來的制度壁壘,依托城鄉一體的公共服務供給體系,發揮城市先進生產力的輻射帶動優勢,助力周邊農村地區的社會福利供給。通過城鄉互促與城鄉融合的方式實現城鄉間在教育、醫療、就業與住房等方面的融合發展,推動公共服務保障與社會福利供給的城鄉一體化聯動,最終促進農村生活形態的轉型升級。三是構筑城鄉生態利益補償體系。城鄉經濟融合發展面臨著城鄉正義失衡的現實難題,需要在城鄉間建立城鄉生態利益補償制度,如健全完善生態資源有償使用體系與生態補償制度體系,化解農村作為生態保護地區與城市作為生態收益地區之間的內在張力,促進城鄉經濟效益、社會效益與生態效益的有機融合,保障城鄉共同富裕目標的順利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