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發展、客戶集中度與制造業企業經營業績

張 濤，張 輝，程 遠

(1.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經濟學院， 北京 102488；2.中國社會科學院 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 北京 100732)

一、引言

進入21世紀以來，互聯網的廣泛應用在經濟、社會、生活等各個領域不斷推動和觸發各種變革，極大地影響并改變著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在國家、企業、個人等各個層面上重新塑造社會生產方式和協作方式。目前，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經濟逐漸觸及產業與經濟發展的基礎性機制當中，進入了滲透融合的新階段，尤其是其與制造業融合發展的趨勢日益凸顯。數字經濟在助力暢通國內國際雙循環、培育經濟新動能、推動市場化資源配置等方面起到了日益重要的作用，已經成為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并且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鑒于此，黨的十九大提出，加快建設制造強國，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指出要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

我國是制造業大國，作為實體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和經濟增長的重要貢獻力量，制造業在我國經濟中發揮著愈發重要和關鍵的作用。然而，我國制造業存在大而不強、處于全球價值鏈底端等問題，制約著我國向制造業強國邁進的步伐。目前，世界經濟復蘇乏力，我國經濟處于轉型升級的特殊時期，促進制造業與互聯網深度融合、加快制造業轉型升級步伐成為社會各界討論和研究的問題。

互聯網的應用和普及對制造業企業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改變了交易活動的時空形式，同時改變了交易活動的內容模式，擴展和豐富了交易場所和交易種類，降低了交易的復雜程度[1]。互聯網等數字技術能夠降低包括企業搜尋成本、運輸成本在內的多方面成本[2]，其中，降低搜尋成本提高了雙方信息匹配的效率[3]，由此提升了信息溝通和組織效率[4]。

客戶作為企業供應鏈關系中具有較強影響力的利益相關者，直接影響企業銷售業績、企業運營決策和企業財務狀況。客戶集中度是衡量企業客戶關系以及企業供應鏈關系的關鍵指標之一，反映了企業產品銷售收入中主要客戶購買的占比情況。同時，互聯網等數字經濟的發展對企業上下游之間的信息傳遞產生影響，從而影響企業客戶集中度狀況。

基于此，本文利用2012—2019年在滬深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制造業企業，從理論和實證考察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并從客戶集中度視角考察其中的影響機制。本文的主要貢獻為：第一，從理論和實證上拓展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研究，從客戶集中度視角對互聯網發展影響企業經營業績的微觀理論機制進行分析，探究了互聯網應用和企業經營業績之間的影響路徑，并區分了不同企業性質下該影響機制的異質性，為企業經營業績影響因素的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視角；第二，在政策方面，研究為政府在互聯網等數字基礎設施快速發展背景下如何更有針對性地制定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政策以及企業如何制定經營策略提供了政策啟示和借鑒，提出了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構建良好的客戶關系、加快數字經濟發展以及強化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支持力度等建議。

二、文獻綜述

關于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發展的影響的相關論述。技術進步對社會發展的影響是巨大的，這種“創造性破壞”不僅帶來了技術上的更替，而且對社會生產方式產生了重大變革。而互聯網作為技術進步的典型代表，更是社會發展和進步的重要推動力量。從企業管理角度來看，黃群慧等[5]認為信息技術改變了企業運作方式，從有形和無形兩個方面增加企業價值，從而“倒逼”企業進行組織調整和創新。而隨著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為了適應內外環境的變化，企業也有必要采取更加靈活的組織管理模式[6]。吳義爽等[7]指出，互聯網技術使企業營銷模式向以客戶需求為導向進行轉變，改變了過去傳統的以產品生產為導向的營銷模式，使企業生產能夠適應規模化定制、個性化定制等不同的客戶需求。同時，互聯網技術的應用，對遏制企業財務欺詐、提高上市企業會計信息質量起到了積極作用，提升了企業信息治理水平和能力[8]。從企業經營業績和效率方面來看，互聯網技術應用降低了企業交易成本、減少了企業資源錯配并促進企業創新能力提升，帶動了制造業生產效率提高[5]。作為深刻改變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的重大發明，互聯網在很大程度上緩解和消除了信息傳遞間的阻礙[9]，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經濟主體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具體表現為：互聯網技術的應用有利于知識的擴散和傳播，推動企業創新[9-10]；交易方之間信息更加對稱，降低了企業間的交易成本和溝通成本[11-12]；互聯網發展促進了企業之間的溝通，便于上下游企業間信息反饋，促進供應鏈協同發展[13]。

關于客戶集中度對企業經營的影響的相關論述。已有文獻主要涉及客戶集中度與企業投融資、債務結構、現金持有、企業治理、研發創新等方面，并大致形成了兩種不同的觀點。有研究認為與客戶形成較為緊密的關系有利于企業間的資源整合和信息共享，降低管理費用、銷售費用等運營成本，提升企業的管理水平和運營效率，改善盈利水平[14]。緊密的客戶關系提升了企業資產專用性水平，增加了與客戶間的信任和熟悉程度，企業能夠以較低成本生產符合市場需求的產品，提升企業銷售水平和業績水平[15]。于茂薦等[16]從企業創新角度切入，認為在投入技術較高的行業中，高水平的專用性投資促進企業間協同水平，提升技術效率，提高企業創新水平和績效。但也有研究得出相反結論，孟慶璽等[17]從融資視角和風險視角研究認為較高的客戶集中度對企業技術創新存在阻礙效應；此外，徐晨陽等[18]從債務融資視角分析認為，客戶集中度較高的企業，由于需要維系與客戶和供應商的關系，額外的現金流需求使其更容易偏向于長期債務融資，改變了公司債務期限結構選擇行為。江偉等[19]則認為客戶集中度與企業長期貸款之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吳祖光等[20]、張曄[21]認為較高的客戶集中度會占用企業現金流，由此帶來經營不確定性的增加以及資本結構的改變，影響企業創新投入水平，并進而影響企業經營業績。

通過上述文獻梳理可以發現，已有研究關于互聯網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微觀機制，側重從供應鏈協同、企業創新等角度切入。作為影響企業經營業績的重要因素，客戶集中度水平變化與信息溝通傳遞有著密切聯系，但鮮有研究從企業客戶集中度視角進行切入探究互聯網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機制。因此，本文結合現階段我國互聯網和數字經濟快速發展和普及應用的背景，從以企業客戶集中度為代表的供應鏈視角探究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

三、理論分析

(一)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直接影響

互聯網的普及應用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影響。首先，互聯網降低了企業獲取信息的成本。作為重要的現代通信技術工具，互聯網起到了信息傳遞的重要作用。互聯網的應用打破了以往的信息壁壘，信息不對稱問題得到大幅度緩解，便利了企業搜集和分析市場信息；同時，信息的充分流通和傳遞降低了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交易成本，強化了企業與客戶之間的交流溝通。這也改善了行業供應鏈上下游企業間的協調程度，推動了企業專業化分工和協作，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其次，互聯網發展提升了企業的管理水平。互聯網的發展和應用改變了企業業務流程管理、帶來了企業組織結構變革，促使企業向科學管理、信息管理、網絡化管理為代表的低成本管理方向轉變，推進了企業的數字化管理[22]。在互聯網的普及應用過程中，企業實現了對生產流程的優化，能夠獲取從生產環節到銷售環節全過程的數據，有利于企業實現生產工藝的改進以及對倉儲銷售等情況的掌握，使企業生產更加集約化、高效化，有效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和生產水平。同時，互聯網應用降低了企業管理成本，加快了企業內部數字化轉型，提升了企業各部門網絡化水平，使企業內部組織結構趨向于扁平化[23]，加強了企業內部信息分享和傳遞能力，強化和提升了部門間工作的協調程度，降低了企業部門間的管理成本。最后，互聯網提升了企業的創新能力。互聯網降低了知識的擴散成本，促進了經濟個體對分布式信息的整合和處理，并在此過程中實現了對知識的理解和再加工，使得知識能夠以較低成本快速實時地產生和交流，提高了知識的傳播效率[24-25]。因此，企業能夠以較低成本和較為便利的方式獲得知識，用于創新的知識儲備增加，提升企業創新能力和水平。此外，創新具有投入較高、結果不確定性較大、失敗風險較高等特點，互聯網的普及應用能夠為企業提供更加有效的信息，使企業更加精準地對接市場客戶需求，降低企業技術創新過程中面臨的不確定性和失敗的風險，提升企業創新成功概率。因此，提出如下假說：

H1：互聯網發展能夠促進企業經營業績提升。

(二)互聯網發展、客戶集中度與制造業企業經營業績之間的關系

互聯網發展與企業客戶集中度的關系。交易成本內生于交易環境與經濟制度，當外部環境不利于企業經營時，企業傾向于通過關系型交易降低成本和風險，這是企業保證經營業績的重要途徑之一。在經營過程中，企業與其他經濟主體在長期交往過程中形成良好的企業客戶關系，增加了交易雙方間的熟悉程度，強化了彼此間的伙伴和利益關系，這種關系有利于降低交易過程中由于信息不對稱等原因造成的各種經營成本。目前，我國仍然存在著市場化程度較低等問題，企業運營的外部環境有待進一步提升。不完善的外部環境使企業在與經濟主體進行交易時，需要付出更多的管理成本和監督成本，市場信息更加不對稱[26]，信息搜尋成本提高，企業尋找和更換其他合適交易的伙伴需要付出更多的費用成本。為了節省交易費用，企業會尋求熟悉的客戶進行合作，并且強化以往形成的關系型交易，不會輕易做出更換客戶的決策，由此形成了較高的客戶集中度。良好的外部環境能夠促進信息流動順暢，降低外部性水平，促進市場競爭，保證市場機制有效運行。互聯網是現代通信技術工具的代表，其基本功能之一是信息傳遞[27]，本質是利用新的技術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28]。互聯網的廣泛應用能夠使不同企業間大規模數據交換成為現實，促進了新的業務模式以及企業間新的合作方式的開展，增加了市場透明度。互聯網憑借著開放、共享、透明的特點，促進信息在交易各方之間進行傳遞，有效降低企業搜尋信息的成本，便于企業尋找交易伙伴和客戶，從而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同時，互聯網的廣泛應用也為企業銷售提供了新渠道和新方式。信息的有效傳播能夠對企業和產品宣傳起到較大幫助，網絡營銷等新型營銷方式的出現使企業既能將產品賣給零售商，又可以和消費者通過網絡平臺進行直接接觸，有助于企業實現更好的銷售業績。互聯網發展拓寬了企業的銷售路徑，降低了企業對少數大客戶的依賴程度。總而言之，互聯網的廣泛應用改變了以往信息不對稱情形下的經營傳統，諸如零售商、分銷商、品牌商等在原有銷售渠道上的關鍵角色和權力在稀釋和衰退，以往銷售模式中上述經濟主體的壟斷優勢地位降低，針對企業的議價能力被削弱。產業鏈和價值鏈上的傳統利益集團難以鞏固自身利益壁壘[28]。從事產品生產的制造業企業，能夠掌握更多的議價能力和具有話語權，客戶選擇范圍增加，從而降低企業的客戶集中度。

客戶集中度和企業經營業績的關系。一方面，較高的客戶集中度有助于企業了解和掌握客戶生產經營情況，幫助企業與大客戶形成較為穩定的客戶關系，促進企業與客戶間的供應鏈整合，有助于企業制定和完善生產銷售策略，降低企業銷售費用、管理費用等成本費用，從而提升企業經營業績水平。但另一方面，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下降有助于改善和提升企業經營業績。較高的客戶集中度意味著企業銷售主要依賴少數主要客戶，企業在供應鏈中處于相對弱勢地位，買方議價能力增強，能夠憑借壟斷勢力和優勢地位向企業提出諸如產品價格優惠、應收賬款延期等要求，并經常出現拖欠貨款、向上游轉嫁成本等現象[29]，企業的盈利空間減少、盈利能力下降，即高客戶集中度對企業而言存在“壓榨之手”效應[30]。當企業銷售依賴的主要客戶陷入經營困難甚至破產時，企業面臨應收賬款不能及時收回、失去預期現金流以及大量未來銷售額的風險，企業經營壞賬增加，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負面影響。同時，為了與大客戶建立緊密的合作關系，企業會投入大量專用性資產[17，31]，這些資產涵蓋適用于客戶要求的原材料、半成品、產成品、存貨、創新專利等，具有較強的特殊性。若企業與這些客戶之間的交易往來中斷，上述資產價值將會下跌，企業為上述資產尋找新的用途將會付出大量成本，造成經營損失，給企業經營業績帶來較高的不確定性。由上述情況導致的風險增加也會使企業外部市場融資成本增加，加深企業融資約束程度，增加企業現金持有水平[32]，對企業研發和創新等活動產生負面影響，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而互聯網的應用帶來的客戶集中度下降以及客戶權力的稀釋和衰退，使企業議價能力提升，被掠奪風險下降，從而帶來盈利空間增加。同時，客戶集中度下降稀釋了企業銷售因過度依賴少數大客戶而帶來的壞賬風險以及未來銷售額風險，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狀況，降低了企業現金持有水平。較低的客戶集中度使企業能夠相對自由地配置資產，降低專用性資產數量，從而降低企業客戶轉換成本和風險。企業能夠將更多現金等資產投入創新研發等活動，提高企業競爭力和全要素生產率。此外，客戶集中度水平下降還能減少企業因維系與大客戶的關系而發生的管理費用、銷售費用等成本費用，從而提升企業經營業績。

根據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H2：互聯網發展能夠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提升企業經營業績。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為檢驗上述理論分析和假說，首先針對直接傳導機制，即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構建如下基本模型：

performancei,t=α0+α1internetc,t+α2X+μt+δc+φr+εi,t

(1)

式(1)中，performancei,t表示企業當年的經營業績，internetc,t表示城市當年互聯網發展水平，向量X表示各種控制變量，μt用來控制時間虛擬變量，δc、φr分別表示城市虛擬變量以及行業虛擬變量，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其次，為了探究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可能作用機制，根據理論分析，選取客戶集中度作為中介變量，對客戶集中度是否作為互聯網發展與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變量進行檢驗。回歸模型的具體設定如下：

concentrationi,t=β0+β1internetc,t+β2X+μt+δc+φr+εi,t

(2)

performancei,t=γ0+γ1internetc,t+γ2concentrationi,t+γ3X+μt+δc+φr+εi,t

(3)

具體的檢驗步驟為：在式(1)互聯網發展(internet)對企業經營業績(performance)的直接效應回歸模型系數α1顯著的基礎上，構建式(2)和式(3)回歸模型，其中式(2)為互聯網發展(internet)對中介變量客戶集中度(concentration)的回歸模型，式(3)為互聯網發展(internet)以及中介變量客戶集中度(concentration)對企業經營業績(performance)的回歸模型。通過互聯網發展(internet)以及客戶集中度(concentration)這兩個變量的系數顯著性來分析客戶集中度是否是互聯網發展影響企業經營業績的機制因素，即分析中介效應是否存在。

(二)變量定義

1.企業經營業績(performance)。參照黎文靖等[33]、趙華偉[34]、楊德明等[13]、黃賢環等[35]的研究，采用總資產收益率(ROA)衡量企業經營業績。

2.客戶集中度(concentration)。參照王雄元等[36]、曹越等[37]、吳興宇等[38]的研究，采用排名前五的大客戶銷售收入占總銷售收入比率反映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

3.互聯網發展(internet)。借鑒郭家堂等[25]、胡俊[39]等研究的構建方法，采用每百人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來反映各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

4.控制變量(control)。為了更加全面分析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還需要對企業經營業績以及客戶集中度可能產生影響的企業和城市控制變量進行設定。具體包括：總資產變量(asset)、資產負債率變量(lev)、上市年限變量(age)、固定資產占比變量(fix)、無形資產占比變量(intangible)、營業收入增長率變量(operate)、現金流占比變量(cash)、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變量(top10)、基金持股比例變量(fund)、城市人均GDP變量(pergdp)、城市金融機構貸款變量(loan)、城市第二產業占比變量(secondary)、城市人口數變量(population)。

本文涉及的變量和具體信息見表1。

表1 模型變量簡介

(三)數據來源

本文從Wind資訊數據庫和CSMAR數據庫中選擇2012—2019年在滬深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制造業企業為樣本，并且對數據做了如下處理：為了避免企業財務變量中的異常值對研究結論帶來的影響，對企業財務變量在2%水平上進行雙邊縮尾處理；為了避免企業更換總部地點對研究結論的影響，剔除了企業注冊城市與企業總部城市不同的企業觀測值。通過上述數據處理，共得到了6 613個樣本觀測值。此外，城市層面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以及部分地級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企業客戶集中度等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中的供應鏈數據庫。

(四)描述性統計

表2列出了2012—2019年樣本觀測值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結果顯示：企業經營業績變量(performance)的均值為5.93，最小值為-13.64，最大值為21.45，標準差為4.95，這表明：不同企業間的績效水平差異較小。互聯網發展變量(internet)的均值為48.05，方差為32.33，企業客戶集中度變量的均值為29.37，標準差為17.23，這表明：不同城市的互聯網發展水平以及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都存在著一定的差異。從控制變量來看，企業資產負債率(lev)、固定資產占比(fix)、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operate)、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0)、城市金融機構貸款(loan)等變量也存在著較為明顯的差異。

表2 樣本觀測值的描述性統計

五、實證分析

(一)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直接影響的回歸結果

1.基準回歸分析

表3第1列報告了互聯網發展與企業經營業績，即模型(1)的估計結果。從結果中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互聯網發展(internet)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互聯網的發展促進了企業經營業績的提升。此外，在模型(1)的控制變量中，總資產變量的系數值顯著為正，表明規模較大企業的經營績效水平更好一些，可能與其對市場的壟斷性質有關[40]。資產負債率變量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較高的負債水平可能會降低企業經營業績水平。營業收入增長率變量(operate)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營業收入增加程度越高，企業經營業績也就越好。現金流占比變量(cash)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現金流占比越高，用于企業經營、投資和籌資的現金流越充裕，能夠有效支持企業經營活動，對企業經營業績起到促進作用。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變量(top10)和基金持股比例變量(fund)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上述兩個變量對企業經營業績存在正向影響，可能原因在于大股東控制權提高能夠強化對管理層的監督，或者直接參與企業經營管理，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正面影響[41]，基金參與公司治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公司股東與經理人委托—代理關系問題[42]，從而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正面影響。

表3 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直接影響的回歸結果

變量performanceloan-0.009 1(-1.63)secondary-0.023 2(-0.89)population0.981 7?(1.90)常數項-2.150 9(-0.41)時間效應控制城市效應控制行業效應控制樣本數6 613年份8R20.315 3

2.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保上述結論的準確性，做了以下方面的穩健性檢驗。

一是固定效應回歸。利用固定效應回歸模型，重新對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第1列。結果顯示：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得出的結論與模型(1)基準回歸模型的結果保持一致，互聯網發展變量的系數顯著為正。

二是進行價格調整。以2012年消費者價格指數為基準，對企業財務數據和城市經濟數據變量進行價格調整，以消除價格因素對模型結論的影響，重新對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第2列。結果顯示：對變量進行價格調整后的回歸模型結果與模型(1)基準回歸模型的結果保持一致。

三是替換互聯網發展變量。以上市企業年度財務報告中“Internet”關鍵詞的披露次數作為企業應用互聯網程度的一個代理變量。采用文本分析法，使用Python提取對上市企業年度財務報告中“Internet”關鍵詞的詞頻進行統計，以其出現的次數替代核心解釋變量互聯網發展，構建企業層面互聯網發展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4第3列。結果顯示：在用企業層面互聯網發展變量替換城市層面互聯網發展變量后，回歸模型結果與基準回歸模型結果一致。

四是工具變量回歸。由于影響企業經營業績的因素較多，基準模型無法避免遺漏變量問題的發生；且上市企業在本城市具有較大規模和較強影響力，其經營業績水平也可能影響到當地互聯網基礎設施發展水平。上述兩方面因素可能導致回歸模型出現內生性問題。因此，研究試圖為核心解釋變量尋找合適的工具變量。借鑒黃群慧[5]、趙濤[43]等的研究，以1984年各城市電話機部數作為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工具變量，利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內生性檢驗。結果見表4第4列，可以看出，在考慮了內生性之后，互聯網基礎設施對制造業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仍然顯著為正。另外，反映“工具變量識別不足”檢驗的Kleibergen-Paaprk的LM統計量和弱工具變量檢驗的Cragg-Donald的Wald F統計量均拒絕原假設，表明不存在識別不足或弱工具變量問題，證明了該工具變量的合理性。

表4 固定效應、價格調整以及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

(二)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中介效應

1.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中介效應基礎回歸(1)由于篇幅原因，文中計量結果僅展示了核心解釋變量的結果，沒有展示控制變量的結果，研究中的固定效應、價格調整以及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中介效應基礎回歸及Sobel檢驗結果、非國有企業樣本中介效應回歸結果、國有企業樣本中介效應回歸結果等相關數據分析結果不在正文中展示。如有需要，請聯系作者。

前文從企業客戶集中度視角，從理論上分析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傳導機制。為更深入探究該作用機制，利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回歸結果見表5。在模型(1)證實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存在正向影響的基礎上，模型(2)檢驗互聯網發展對企業客戶集中度的影響，從表5第2列結果可以看出，互聯網發展變量(internet)的系數顯著為負，互聯網的發展顯著降低了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模型(3)再將客戶集中度(concentration)這一中介變量放回到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影響的回歸方程中，結果顯示：互聯網發展變量(internet)和企業客戶集中度變量(concentration)分別顯著為正和顯著為負，且互聯網發展變量(internet)的系數值較未加入客戶集中度變量(concentration)時的系數有所下降，證明了該中介效應存在。互聯網普及應用緩解了交易雙方間信息不對稱程度，降低了交易費用，拓展了企業銷售路徑，也便于企業尋找和確定交易伙伴和客戶，弱化了企業為保持銷售順暢進行關系型交易的動機，使客戶集中度下降。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下降，企業議價能力提升，降低了企業面臨的來自大客戶“壓榨之手”的風險，稀釋了企業銷售因過度依賴少數大客戶而帶來的壞賬風險以及未來銷售額風險，并降低了因維系與大客戶關系而發生的管理費用和銷售費用等成本，企業能夠將更多資源用于創新研發活動，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水平。上述結果說明客戶集中度是互聯網發展促進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變量，互聯網應用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進而提升企業經營業績。

表5第2列回歸模型的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客戶集中度。結果顯示：總資產變量(asset)和上市年齡(age)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說明企業規模以及企業上市年齡對客戶集中度水平有負向影響，規模較大和歷史較為悠久的企業市場地位和銷售規模較高，客戶選擇范圍廣，不會過度依賴少數大客戶，客戶集中度水平較低。資產負債率變量(lev)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資產負債率較高對客戶集中度水平有正向影響。可能原因在于負債水平較高的企業，由于需要償還較高債務和利息，為確保自己銷售渠道順暢，避免銷售業績降低造成企業經營風險和債務風險，會傾向于進行關系型交易，選擇強化與客戶間的交易關系，因而客戶集中度水平較高。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變量(top10)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其對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存在正向影響。可能原因在于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越大，大股東能夠對企業經營決策產生的影響越大，出于利益的考慮，企業可能會與某些利益相關企業形成關系型交易，從而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較高。

此外，為了更加準確地驗證中介效應是否存在，研究利用Sobel檢驗對該中介效應是否存在進行驗證，結果見表5。表5結果顯示：反應中介效應是否存在的Goodman-1檢驗P值為 0.000 796 68，遠小于0.05，拒絕了不存在中介效應的原假設，因此互聯網發展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進而提升制造業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效應存在。

此外，研究還從調節效應的角度來對實證結論進行穩健性檢驗。文章構建了互聯網發展虛擬變量(dum_concentration)和客戶集中度虛擬變量(dum_internet)：若互聯網發展水平超過中位值時，則對變量取值為1，否則為0；若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超過中位值時，則對變量取值為1，否則為0，并相乘得到交互項(interaction)。調節效應回歸結果見表5第4列和第5列，根據結果可以認為，互聯網發展能夠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對企業績效的負面影響，從而提升了企業的經營業績。

表5 中介效應基礎回歸及調節效應回歸結果

2.進一步分析：區分企業性質的中介效應異質性影響

考慮到我國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存在的特征差異，可能會導致互聯網發展通過影響企業客戶集中度進而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不同影響。本文根據產權性質不同，將樣本分為非國有企業與國有企業兩個子樣本，并進行實證檢驗。表6分別報告了兩個子樣本下的中介效應回歸結果。根據回歸結果可以看出，非國有企業樣本下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效應顯著，而國有企業樣本下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效應并不顯著。出現這樣結果的原因在于：在我國企業中，獨特的身份優勢使得國有企業與政府存在著天然的聯系[44-45]，國有企業在政府補助、優惠貸款、稅收減免、政府采購方面能獲得較多優勢[44，46-47]，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對外界環境變化的敏感性較低。此外，受到強行政干預與弱市場組合、行政規制等影響，國有企業管理者通常會將政治和社會方面的責任和目標作為企業優先考量的內容，而并不是將盈利作為最主要目標[48]。因此，互聯網發展對國有企業經營業績的改善作用較小，其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來改善企業經營業績的機制不顯著。而非國有企業面臨著較為激烈的市場競爭，在我國金融市場、營商環境等不完善的情況下，其在市場競爭中處于相對劣勢的地位，面臨著較為明顯的信貸歧視、行業限制以及信息不對稱等問題。相較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更容易受到互聯網發展帶來的經營環境的變化影響，互聯網改善了企業面臨的經營環境，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進而提升企業經營水平。對外界環境敏感的非國有企業，能夠受到互聯網發展帶來的上述影響。因此，當互聯網的廣泛應用改善企業面臨的經營環境時，非國有企業客戶集中度降低進而使其經營業績能夠出現較為明顯的改善和提升。

表6 分企業性質的中介效應回歸結果

六、結論

本文探討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并且從企業客戶集中度的視角探討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機制。基于2012—2019年在滬深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制造業企業數據，運用面板回歸模型、工具變量回歸、中介效應模型，探究了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以及內在機制。主要結論如下：第一，互聯網的發展促進了企業經營業績的提升，進行固定效應模型回歸、價格調整、變量替換以及工具變量回歸等穩健性檢驗后，該結論仍然成立。第二，互聯網發展能夠通過降低企業客戶集中度水平來提升企業經營業績，企業客戶集中度是互聯網發展影響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變量，Sobel檢驗結果證實該中介效應存在。第三，區分企業性質分樣本回歸的結果顯示：互聯網發展對企業經營業績的中介效應在非國有企業樣本中顯著，而在國有企業樣本中不顯著。

根據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一是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制造業企業應當適應外部發展形勢，主動借助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企業依托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構建網絡化和數字化的管理體系，推動企業管理變革，提升企業管理能力和效率。企業應當主動開展數字化建設，提高企業生產、研發以及銷售等環節的數字化水平，塑造數字化價值創造鏈條，提高企業產品質量。政府應當積極施行財稅、金融等優惠措施，鼓勵制造業企業利用數字經濟發展契機轉型升級，實現制造業數字化、智能化升級，提高制造業產品科技含量，提升我國制造業企業核心競爭力，打造“中國智造”品牌。

二是構建良好的客戶關系。企業應當積極擴展客戶，把控宏觀經濟環境發展變化情況，發掘新的客戶源，適當降低大客戶銷售額占比，分散和稀釋高客戶集中度造成的經營風險。企業應當確定與主要客戶間的最優客戶集中度水平，動態調整與客戶之間的供應合作關系，提高企業與客戶間的能動性。企業要注意過度依賴大客戶帶來的風險溢出效應，構建風險防范體系，防止大客戶通過供應鏈將風險傳導至本企業，提高企業和客戶間的風險防范意識。企業應當借助互聯網、大數據等數字技術，積極強化與客戶間的信息分享機制，加強與大客戶之間的溝通和交流，暢通供應鏈上下游企業間的信息交流渠道，降低可能發生的風險。

三是加大對數字經濟發展的支持力度。推動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技術的發展應用，繼續加大對5G通信、千兆光纖網絡等數字基礎設施的投資建設力度，推動產業數字化轉型升級。加快對高端芯片、人工智能算法等關鍵領域的基礎理論研究和應用，加大對云計算、量子通信等領域的研發投入。鼓勵數字技術開源社區發展，強化企業間關于技術創新的交流討論。加快研究和制定針對數據要素確權、流通、交易等方面的制度建設，制定并完善針對數字技術領域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法規。

四是強化對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支持。推進制造業高端化、綠色化和智能化發展，推進高新技術產業發展，培育高新技術產業集群建設，支持對包括航空航天、軌道交通、工程機械等高新技術行業的創新發展。對制造業企業實施減稅降費措施，降低企業生產經營成本。金融機構應當積極支持包括制造業在內的實體經濟發展，擴大針對制造業尤其是民營制造業企業的中長期貸款規模，推動債券融資向制造業傾斜，降低制造業企業融資成本，緩解民營制造業企業融資約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