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族典籍《盤王大歌》的排比修辭翻譯研究

【摘 要】瑤族典籍《盤王大歌》是瑤族文化的集大成者，也是瑤族人民的百科全書。《盤王大歌》有大量的排比修辭，且形式多樣，句式勻稱，音韻鏗鏘。基于漢英語言表達和閱讀審美的差異，排比修辭翻譯時可采用保留、刪減和增添的翻譯方法和策略，實現“音美”“形美”和“意美”的有機統一。

【關鍵詞】瑤族典籍；排比修辭；翻譯策略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23—217—03

瑤族典籍《盤王大歌》是瑤人“打幡拜王”時的必唱歌謠，內容涵蓋瑤族創世史、農耕史、遷徙史和瑤族民間生產生活等，具有獨特的民族風格，被譽為瑤族人民的“百科全書”。瑤族沒有本民族文字，現存的《盤王大歌》多用漢字借記瑤音，主要有三十六段歌詞和二十四段歌詞兩個版本。其中，三十六段歌詞版側重記述瑤族的神話和歷史；二十四段歌詞版側重記錄瑤族的農業生產生活和園藝生活。《盤王大歌》的一大特色是大量運用排比修辭。排比修辭恰如其分的使用，使得全歌句式整齊、節奏分明、大氣磅礴。在民族典籍外譯過程中，如何處理排比修辭的跨文化傳遞，做到神形兼備，值得深入探討。

一、《盤王大歌》的排比修辭類型

排比是漢語中最常見的修辭方式之一，被廣泛運用于詩歌、散文、戲劇小說和演講稿等文學體裁中。陳望道在《修辭學發凡》中將排比定義為，“同范圍同性質的事象用了組織相似的句法逐一表出”。具體而言，排比是由一連串（通常是三個或三個以上）的詞語、短語、句子等結構相同或相似語言成分的并列鋪排，表達相似或相關內容的一種修辭方式。《盤王大歌》中排比修辭的運用比比皆是，從語法單位來看，可分為詞語排比、短語排比和句子排比三種類型。

（一）詞語排比

《盤王大歌》中的詞語排比，即由詞語構成的排比，具有形式美觀、節奏明快、語義突出的特點，主要有動詞排比和名詞排比等。

例1：密洛陀心高興，便拿蜂仔來造人，用蜂蠟捏頭，捏手，捏腳。

例2：來到白云八仙峒，安居落住是瑤人。剩下六男又六女，盤姓沈姓包姓人。

關于人類起源的解釋，各民族眾說紛紜，漢族有“女媧造人說”，水族有“牙線造人說”，壯族有“布羅陀造人說”，而瑤族支系布努瑤族有“密洛陀造人說”。例1通過動詞排比，敘述了密洛陀從風里誕生，在氣中出世，用蜂蠟“捏頭、捏手、捏腳”的造人過程，三個動作連續鋪排，語意暢達，一氣貫下。例2通過名詞“盤姓”“沈姓”“包姓”的排比，敘述了瑤族的遷徙史和主要姓氏，彰顯出瑤民族的遷徙特性，也是對“南嶺無山不有瑤”的居住格局的有力解釋。

（二）短語排比

短語排比是把結構相同或相似，意義相近、語氣一致的短語連續鋪排的修辭手法。《盤王大歌》中常見的短語排比類型有動賓結構排比和并列結構排比兩種，如例3、例4，具有結構整齊、節奏明快，音韻和諧的特點。

例3：密洛陀叫來九兄弟，九兄弟拿斧頭上山，砍倒木棉樹，拔起了樹根，挖出了蜂仔，刨出了蜂蠟。

例4：密洛陀造了大地，又造什么在地上？密洛陀造水渠田埂，五谷雜糧，飛禽走獸，魚蝦河網。

（三）句子排比

從句法上看，《盤王大歌》中的句子排比修辭對仗工整，常常重復相同的詞語。由于瑤族典籍通常借漢字記瑤音，句式表達也遵從漢語表達習慣。漢語是象形文字，每個漢字都是音、形、義的統一單位；漢語重意合，為求形韻美可將非關鍵詞進行適當增刪，意義卻不受影響，因而在結構上容易整齊劃一，實現工整對仗。如：

例5：日頭上山妹挑水，半筒清水半筒沙，半筒煮飯爺娘吃，半筒洗臉現蓮花

例6：正月鷓鴣不食米，二月鷓鴣不食泥，三月鷓鴣隨草轉，四月鷓鴣立樹啼。

上述例句中，每句字數相同，以意組句，不受形式成分的約束。例5中，“日頭上山”作狀語表時間，為了工整對仗，刪減了“時”這一顯性銜接。“日頭上山時”變為“日頭上山”，并沒有改變句子的邏輯關系和語義。例6中的“正月”“二月”“三月”“四月”同樣都刪減了時間狀語的顯性銜接，意義也不受影響。“半筒”“鷓鴣”等詞語的多次重復使用，生動展現了瑤族同胞的生產生活景象，層次清楚，音韻鏗鏘。同時《盤王大歌》中勻稱的句子排比結構，有效增強了語勢。

二、《盤王大歌》排比修辭的翻譯

鑒于排比修辭格在《盤王大歌》中的重要作用，在跨文化對外傳播過程中，譯者如何處理好這些排比修辭格的翻譯，成為《盤王大歌》典籍外譯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由于漢英兩種語言在語言表達、修辭手法和思維方式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筆者認為民族典籍中排比修辭的翻譯應該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最大限度保留原文的音韻美和形式美，達到“神似”與“形似”的統一。具體而言，可以結合實際情況對原文的排比結構進行保留、刪減或增添，既保留瑤族語言文化的原汁原味，又滿足譯語讀者的審美習慣和閱讀期待。

（一）保留

從排比修辭格的定義上看，漢英雙語都認為排比是由詞語、短語、句子或段落等結構相同或相似，且意義相關的一串語言單位平行排列而成，用以增強語勢，加深感情。由此可見，英漢排比的修辭性話語特征基本一致。在說理和抒情中，人們偏好使用平行結構使語言表達具有“勢不可擋”的氣勢，從而引起讀者的共鳴，產生強大的號召力和吸引力。因此《盤王大歌》翻譯過程中，保留原文的排比結構可以加強語勢美。如：

例7：深山竹木劉王栽，Green？ bamboos？in？remote？mountain，？Chief？ Liuwang？planted；

深潭彎凹龍王開，Curved ditches of deep pools， Dragon King dug；

南安水渾龍王攪，Turbid water in Nanan Temple， Dragon King stirred；

水底龍門龍王開。Dragon gate in deep water， Dragon King opened.

《盤王大歌》的唱詞節奏整齊，以七言體為主，屬于“2+2+3”節奏。例7的七言四句式唱詞中，內部結構勻稱協調，由“狀語+賓語+主語+謂語”構成，其節奏安排注意整齊美，壓尾韻“ai”，讀起來郎朗上口，展現出漢語的音韻和形式之美。 從“深山”“深潭”到“南安”“水底”，以空間順序進行并列句的組織排列，語義逐步遞進，氣勢恢宏。英譯時可以采取直譯的翻譯方法，繼續保留原文的句子平行結構關系，既忠實源語的語言表達特點，又向譯語讀者傳遞了與原文相同的思想內容和修辭效果，幫助讀者直接體驗獨具魅力的瑤族民歌藝術和文化內涵。

（二）刪減

民族典籍外譯時保留原文排比結構的前提，是要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和思維方式。漢語排比修辭喜歡以同義重復或同詞重復以強調其表達的信息，達到修辭效果。而英語中比較忌諱重復，語言表達以簡潔為主，能省則省。因此，為了避免譯文語義重復堆砌造成表達晦澀，進行《盤王大歌》排比修辭英譯時需適時采用刪減的翻譯方法。這種刪減方法主要是合并與簡化。合并法指的是將原文中采用的排比結構的項目數量進行壓縮整合。如：

例8：盤王手印十二姓瑤人，浮游天下，漂湖過海，刀耕火種。

King Panwang authorized the Yao people of twelve family names traveling across lakes and seas， farming through slash and burn.

原文的排比結構由“浮游天下”“漂湖過海”“刀耕火種”三個并列短語構成。鑒于前兩項的“浮游天下”和“漂湖過海”意思相近，英譯時可以將兩者合二為一，由原文的三項式排比結構合并為譯文的二項式排比結構，更符合譯語特點，易于譯入語讀者的理解。而簡化法指的是將原文重復出現的語言成分進行省略凝練。如：

例9：密洛陀造了天空，又造了什么在天上？密洛陀造日月在天上，密洛陀造星星在天上，密洛陀造雷公在天上。

Mi Luo Tuo created the sky， what did she make in the sky？ She created the sun， the moon， the stars and the Thunder God in the sky.

漢語排比修辭常常重復使用相同的詞語，短語和句子。例9的句子排比結構中，連續重復使用詞語“密洛陀”，和短語“在天上”，闡釋了密洛陀的造天過程。然而由于漢英語言表達習慣的差異，如果將其進行直譯，勢必產生啰嗦、晦澀的中式英語。為了更加凸顯新信息，英譯時有必要使用簡化的翻譯技巧，對同詞復現的語言表達進行調整，省略了重復出現的語言單位，并將原來的3個句子凝練為一個句子“密洛陀造日月、星星、雷公在天上”，原來的句子排比結構也轉換成詞語排比，使其更加簡潔緊湊。

（三）增添

漢語作為主題凸顯的語言，突出的是主題而不是主語；英語是主語凸顯的語言，突出的是主語而不是主題。正因如此，《盤王大歌》的排比修辭常以無主句的形式出現。為了譯文表達的準確性，有必要增譯主語。此外，結合英語重形合的特點，英譯時還要通過增加邏輯關系語如連詞、介詞、分詞、不定式、修飾語等，顯化處理各句子成分之間的邏輯關系，滿足譯入語的語法要求。如：

例10：正月拖插踏舊塞，二月拖鋤打舊塘。

三月犁田下谷種，四月繚亂插田秧。

In lunar January we have to get our farm tools prepared；

In lunar February we carry our hoes to clear up the irrigation canal；

In lunar March we plough our fields to sow grain seeds；

In lunar April we are busy planting the young rice seedlings.

例10由四個漢語無主句平行排列而成。通過上下文可以得知，句中的主語應為“我們”，所以添加主語we，將無主句譯為主動語態。此外，依據漢語傳統習俗發現，這里的“正月、二月、三月、四月”并非陽歷，而是中國傳統農歷。因此英譯時，月份前增添修飾語“lunar”，解釋是中國農歷月份，以免引起讀者誤解，實現了漢語的意合向英語的形合的轉換，做到了譯語的“神形兼備”。

總的來說，排比修辭作為一種能增強語言表現力和感染力的特殊手法，高頻出現于瑤族典籍《盤王大歌》的各個層面，是《盤王大歌》唱詞藝術的點睛之筆。由于漢英語言表達習慣和思維模式的差異，如何在保留原義的基礎上再現瑤族民歌的音韻美和形式美，是瑤族典籍翻譯的重點和難點。在進行瑤族典籍排比修辭翻譯時，譯者需熟知漢英雙語的排比修辭表達習慣和藝術特點，適度進行保留、刪減和增添處理，更貼切有效地展示瑤族文化之美，提升民族典籍翻譯質量，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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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湖南省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課題“湖南瑤族民間手抄文獻中‘青山文化的發掘與外宣翻譯研究”（課題編號：XSP22YBZ065）；2021年度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文化記憶視域下瑤族典籍的英譯研究”（項目編號：21C0729）；2022年度郴州市社會科學規劃立項課題“郴州瑤族特色文化的對外翻譯傳播與城市形象建構”（課題編號：CZSSKL2022041）的成果。

作者簡介：吳丹（1986—），女，漢族，湖南郴州人，碩士研究生，湘南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民族典籍翻譯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