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女性題材綜合繪畫中蒙太奇手法的拼貼表現

劉智萌

（澳門科技大學,澳門 999078）

綜合繪畫是在當代藝術精神的前提下，從視覺要求與思想深度出發，利用當代可用的多種綜合媒材，對繪畫進行多層次角度的自由表現形式。19世紀前，藝術家的創作遵循“和諧統一”的傳統美學原則[1]。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大工業生產和哲學思潮后，綜合繪畫伴隨著西方社會的變革與發展，擺脫了古希臘、文藝復興以來的傳統繪畫，開始成為一種新形式語言。

藝術源于生活，其產生離不開時代更迭，其創新是藝術發展的必然規律[2]。伴隨著19世紀女性意識的覺醒，女性題材觀念藝術開始成為藝術家新的關注點，展現女性對自身價值和身份的感受與反思，女性形象也被多次運用在作品中，展現女性地位的提升。隨著時代的更迭，女性題材創作的藝術家的意識和觀念也在不斷改變并升華，在手法上對藝術的探索也不再局限于繪畫，拼貼藝術開始成為綜合繪畫在創作材料與技法上的新型表現形式。

一、女性題材繪畫的拼貼表現

1.拼貼藝術的演變

追溯拼貼起源，遠古時代的人類就學會將碎片用樹膠拼貼成部落圖騰紋樣。有學者認為，指引現代拼貼的歷程，且與繪畫關聯密切的是鑲嵌畫，為拼貼藝術的形成做了鋪墊。基于傳統膠粘法的拓展，20世紀初各流派的拼貼藝術順應了綜合繪畫的發展。工業革命興起，立體派先驅畢加索在拼貼繪畫作品中運用了商標、報紙、布等非繪畫材料，擺脫傳統繪畫的造型觀念、透視方式，將物象分割成簡單的幾何形態，拓寬了繪畫的表現領域，拼貼藝術也正式步入正軌，之后出于對一戰、二戰的反叛與反思，拼貼藝術逐漸發展。其中達達藝術是藝術家對一戰的抵觸與反思，追求荒誕、非理性、偶然性，嘲弄現實和打破傳統主流的藝術理念。其中衍生出的“現成品理念”讓拼貼藝術從二維平面轉為三維立體，拼貼的觀念性得以發展，開始由畫面構成走向繪畫觀念。波普藝術借用抽象表現主義的涂抹、刮擦、滴淌等手法，將照片、雜志等大眾傳媒材料進行解構、重組、集合。拼貼藝術在運用新材料、新技法過程中，不斷發現其美學價值，拼貼藝術的綜合性表達在此發揮得淋漓盡致，當代藝術走向綜合性是藝術發展的必然。拼貼在藝術革新的道路上不斷發展，充分體現了批判性的藝術語言與創作手法。作為當代的實驗型藝術，拼貼在當代藝術史中有著重要地位和研究價值[3]。

2.女性題材繪畫的拼貼藝術運用

隨著社會發展，女性地位逐漸提升。女性在20世紀藝術史上是藝術家源源不斷的靈感源泉，女性題材的作品展現了藝術家的個人情感意識以及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背景和藝術的發展方向。在當代繪畫的拼貼藝術發展中，涌現了大批以女性形象進行拼貼或繪畫的藝術家，例如象征主義的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立體主義畢加索、達達藝術的馬塞爾?杜尚、波普藝術的勞森?伯格、女性主義的米拉姆?夏皮羅等。基于色彩、形態和材料因素對上述藝術家的女性題材作品進行分析與探索。

（1）女性題材拼貼繪畫的色彩

19世紀末，奧地利的“新藝術”運動形成了“維也納分離派”，興起了采用各種紋樣和簡單幾何形態作為裝飾的鑲嵌畫。代表藝術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作品多運用女性形象為題材，女性服飾融入中國刺繡、圖騰等元素的同時，運用了日本浮世繪鮮明夸張的色彩對比，并用布滿繁復花紋和強烈顏色對比的服飾包裹著女性；同時運用金色背景，將女性放置于畫面中心，烘托出女性的華貴與神圣。采用金屬材料拼貼鑲嵌在作品畫面上，為拼貼藝術的形成做了鋪墊。以《希望Ⅱ》(圖1)為例，一位孕婦似做祈禱狀，紅色服飾布滿了如細胞般橢圓形及部分拼接的三角形圖案，暗喻新生命的起源及對生命的敬畏；下方螺旋紋和波浪紋混入浮世繪對比強烈的黃藍補色，突出了裝飾之美。

圖1 《希望Ⅱ》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

（2）女性題材拼貼繪畫的形象重組

拼貼藝術自立體主義者巴勃羅?畢加索開始形成并發展。畢加索的創作也多取材于女性，展現了對女性的獨特情感意識，人物造型呈現從寫實到抽象的階段性變化。從某種程度上講，不同女性為畢加索開辟全新的立體主義風格帶來了影響，促進了拼貼藝術的發展。例如，以伊娃?古麗艾為原型的《椅子上的女人》(圖2)為例，作品由分割到重組展現出鮮明的立體主義風格。畫面中由形狀各異的圓形、三角形、四邊形等幾何圖形組成四分五裂的女性形象，并加入報紙拼貼元素。畫面由中心向外發散，擺脫了傳統繪畫的造型觀念和透視方式，不同幾何形態的人臉、波浪形頭發、四分五裂的形體，是畢加索立體主義的精髓所在。

圖2 《椅子上的女人》 巴勃羅?畢加索

3.女性題材拼貼的傳媒材料運用

被稱為新達達藝術的美國波普藝術在二戰后隨著商業流行文化的興起，開始將大眾傳媒材料引入繪畫，商標與廣告中的流行文化圖像是藝術家創作常用的選擇[4]。波普藝術家常將女性形象融入作品中，代表人物羅伯特?勞森伯格重視藝術貼近于生活，作品《標志》(圖3)將新聞圖片重復運用，通過裁剪、拼貼、重疊反映60年代月球登陸、越南戰爭、政治變動等事件。這些信息構成大眾熟知的時代“符號”。作品也是為紀念著名女性歌手詹尼斯?喬普林。其多數作品運用照片、報紙、雜志等傳媒材料，采用結構重組、集合等多種技法，演繹成“組合繪畫”，表達了科技化、信息化的快節奏及其帶給人們的感受，也體現了對待女性的平等。

圖3 《標志》 羅伯特?勞森伯格

二、蒙太奇手法在女性題材繪畫中的表現

蒙太奇手法作為一種獨具特色的表現形式和載體，更好地體現了各元素之間的碰撞、沖突與對比，充分拓展了藝術家創作的創新觀念，也為女性題材的綜合繪畫創作在拼貼領域提供了新的表現形式。

1.蒙太奇手法的演變

蒙太奇手法最初從攝影、電影領域發展而來，19世紀電影領域的蒙太奇產生，蘇聯導演普多夫金曾提出蒙太奇的五種形式：復現式蒙太奇、平行蒙太奇、隱喻蒙太奇、對比蒙太奇與交叉蒙太奇。從攝影中發展而來的蒙太奇手法的拼貼形式在柏林達達攝影藝術和波普運動中開始出現，女性藝術家漢娜?赫希是“照片蒙太奇”的創始人之一，作品多采用報紙、照片的剪貼，“照片蒙太奇”把結構和空間感相對立的物象結合在一起，為拼貼的表現方式提供了更多可能。繪畫領域的蒙太奇手法不同于電影中的蒙太奇所帶給觀眾的強烈動態感受，它是運用將多種繪畫元素進行分割、重構、組合等手段，把握各繪畫元素的位置、大小、遮擋關系等來表現多層次的繪畫結構特征。蒙太奇手法也為拼貼藝術開拓新的表現形式產生了深遠影響。

2.蒙太奇手法在女性題材繪畫中的運用

在蒙太奇的五大類手法中，多個場景交替出現的“交叉蒙太奇”多在電影領域運用，其余四種手法常在繪畫中應用。藝術家曾嘗試將蒙太奇與繪畫結合起來創作，并加入女性形象，表現藝術家對女性的獨特思考。在女性題材繪畫中的拼貼運用中，涌現出一批結合四種蒙太奇手法進行嘗試創作的藝術家。如達達主義馬塞爾?杜尚、美國新表現藝術畫家大衛?薩利以及新萊比錫畫派尼奧?勞赫等。

（1）女性題材繪畫中的復現式蒙太奇

“復現式蒙太奇”是指物象在構成上機械地重復或是保留相似特征的重復。以藝術家杜尚的《下樓梯的裸女二號》(圖4)為例，畫面中下樓的女性被分割成多個幾何形狀，連續重復的幾何形態的人物形象刻畫了女士下樓梯的過程。畫面中隱約可看到五個人形，女性扭動的軀干、腰部、彎曲的腿及擺動的手臂，由幾何形體展現出運動軌跡，身軀仿佛即將散架的運動感，突出了女性下樓的急迫感。這種重復疊加的“復現式蒙太奇”手法，使畫面呈現出空間運動感和時間的變化。女性作為主體，與環境客體產生對比，由“裸女”的運動呈現出主體向客體證實自身的存在。

圖4 《下樓梯的裸女二號》 馬塞爾?杜尚

（2）女性題材繪畫中的平行蒙太奇和隱喻蒙太奇

“平行蒙太奇”是指以敘事性的方式，將不同時空的多種場景并列分布在畫面上。而“隱喻蒙太奇”是指將含有隱喻的物象組合分布在同一畫面中。例如美國新表現藝術的藝術家大衛?薩利的《模范卡頓》(圖5)運用“平行蒙太奇”組接五張圖像，分別是野豬與叢林、女性正面像、音樂家卡頓以及埃及神像等。運用“隱喻蒙太奇”表達畫家的觀念深意：埃及神像體現了神圣感，象征卡頓的音樂地位；野豬與叢林象征卡頓說唱往事的音樂風格；而右邊的女性雙手上托，仿佛在祈禱幸運降臨，暗喻美國女性艱難的社會生存現狀，與音樂家的社會地位形成鮮明對比，反映了美國尖銳的社會問題：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與暴力事件。由此可見，“平行蒙太奇”是對畫面的拼接方式加入了不同時空物象的對比，從而加強作品的敘事性，更加強化作品主題。而“隱喻蒙太奇”則從暗喻中更好地表達了作品的深刻內涵。

圖5 《模范卡頓》 大衛?薩利

（3）女性題材繪畫中多種蒙太奇手法的運用

更有藝術家將多種蒙太奇手法混合運用。德國新萊比錫畫派的代表藝術家尼奧?勞赫，其作品多以日常生活場景為主，常運用超現實主義手法和多種蒙太奇手法將廣告設計與連環畫元素相結合制造多維度空間。例如作品《尋找》(圖6)中運用“平行蒙太奇”將遠處的山坡與藍天組合，前面的房屋與后面的街道顏色區分明顯，仿佛組接而成。

圖6 《尋找》 尼奧?勞赫

畫面場景還運用“對比蒙太奇”手法，即將物象與場景疊加，使其在內容和形式上產生沖突對比：屋前一位女性面前站著一只脖子上掛著大牌子的龐然大鳥，牌子上寫著標語，女士鎮定自若地舉著盤子，盤子上有一杯水，仿佛要給鳥喝水。前面的兩位男士在交談，一位拿著鐮刀，似乎要對鳥下手，另一位則彎腰撫摸著貴賓犬。一高大樹木生長在房屋內，房屋似乎將被撐塌，整幅畫面暗示著危機。

此外，整幅畫面也運用到“隱喻蒙太奇”手法，意在烘托出女性對動物的保護與關愛，而男性則圈養動物，甚至迫害動物，體現男女性的差異性。房屋中的樹木暗喻了回歸自然的主題。整個畫面結構呈現出時空錯位，超現實的夸張比例的物象渲染了神秘的氣息。

由此，多種蒙太奇手法的綜合運用，對畫面的拼接方式與內涵表達提供了更多的可能。畫面中蒙太奇手法的運用，強化了物象間的對比與沖突，時空交錯中的隱喻更好地詮釋了作品主題。

結論

女性題材的拼貼藝術形式在綜合繪畫的各流派中吸收其藝術觀念與精神表達，呈現出百家爭鳴的局面。觀念上，女性題材的拼貼藝術打破了傳統的審美理念，不僅展現女性自身價值的感受與反思，同時也是不同時代精神的闡釋；技法上，從電影藝術演變而來的蒙太奇手法的審美特征給女性題材創作的藝術家在創作內容與形式上帶來了多樣化的拓展，其內容與形式的統一也是藝術家不斷追求的方向；材料上，打破了傳統繪畫材料的單一性，從二維平面表達發展為三維立體的現成品材料，且更加貼近生活，多樣性、綜合性的材料體現出更深刻的藝術感染力，更好地展現女性的特征形象。女性拼貼的表現力對當代繪畫的發展產生著深遠影響。

基于女性題材創作藝術家的綜合繪畫創作的分析，作者認為基于女性題材創作的藝術家在當代綜合繪畫創作的語境中，需要對女性身份與文化進行深層次思考，不僅局限于個性化的精神感觸，結合時代背景下的女性題材拼貼的觀念性表達更為重要。而在拼貼藝術的表現手法上，蒙太奇手法的引入為拼貼藝術開拓了更為廣闊的表現形式和材料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