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開元
一天,我工作累了,去了市區(qū)公園。公園里每天都有來散心的常客,但我只是偶爾才來。公園的湖對岸有一塊大石頭,我可以坐在那塊石頭上欣賞美景。
不過今天不行,我看到這里的一位常客喬伊正坐在那塊大石頭上,他在等待著一列火車。“嗨,我的朋友,今天的天氣可真不錯!”我興致盎然地和他打著招呼。
“沒錯,對你來說是這樣,你的火車又沒晚點!”喬伊嘟囔著。
喬伊看起來有80多歲了,上身穿著運動服,下身是一條藍色的牛仔褲。“你坐在水邊,是不是在等著坐船到對岸?”我開著玩笑說。
“孩子,這里好幾十年都沒船了。”他以一種見多識廣的口吻說。
“可火車呢?這里還有火車嗎?”
“是的,先生!順著這幾條小路往前走就有。”他指著我走的小路說。再往前走幾乎沒路了,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我很關(guān)心他,他好像很失落,還有些糊涂。
“反正這火車已經(jīng)晚點了,我陪你走到火車站怎么樣?”我問他。其實我是想把他帶到人多的地方,好讓他的家里人能找到他。他同意了,因為下一列火車還得幾小時才能到。
“我每天都到這里來。”
“是從我要去的地方開來的。”
“哦,那一定是個特殊的地方。”
我聽出來了,他的故事是不著邊際的,但這位老人好像很需要這個故事,甚至這個故事就是他活著的理由。
“她叫什么?就是那個告訴你坐這趟火車的女人。”
“吉安,喬伊和吉安,等待著一列火車,多么完美的故事。”他一邊說,一邊出神地看著湖水。
“你上一次看到這里來火車是在什么時候?”我問他。
他看著我,沒說話,仿佛是在說:“咱們都知道這個故事不是真的,但不要說破它。”隨后,他搖了搖頭,繼續(xù)說,“她囑咐我要趕上下一列火車,但我每次來時火車都晚點,時刻表上說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到了!”他急躁地揮舞著緊緊攥在手里的一張紙,發(fā)著牢騷。
“是從哪兒開來的火車?”我問。
“爸爸!我在這兒!”一個年輕的女人一邊喊,一邊朝我們跑了過來,顯然這是喬伊的女兒。“爸爸,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和我走開了,你又到湖邊坐著了。”
“是的,寶貝兒,我在等。”老人回答。
“哦,爸爸,咱們?nèi)コ晕顼埌桑覝蕚浜昧恕!?/p>
“喬伊,很高興遇見你。”我和他握手告別。喬伊穿過了停車場,在一把長椅上坐了下來。
“但愿我爸沒讓您煩,他真的需要有人陪伴。他不是大腦有問題,只是有時喜歡這樣。”他的女兒說。
“我理解,”我說,“能問一下吉安嗎?他們是兩口子?”
“吉安是我媽媽,她15年前就去世了。爸爸很傷心,從不愿承認她去世了。他們是在這里的火車站認識的,兩個星期后就結(jié)婚了。”
“非常浪漫,也許他是想在這里重新開始這個故事。”我說完,和她也道了別,然后順小路往那塊大石頭上走。我在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很是愜意。突然,我看到兩塊小石頭中間有一個小本子,我把它拾了起來,吃驚地看到上面寫著“死亡證書”。翻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寫著:“吉安,1985年8月31日去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5年了。
我知道這肯定是喬伊丟失的,于是拿著它跑到了停車場,找到了他們。“抱歉,這也許是你爸爸丟失的,”我說著,把小本子遞給了喬伊的女兒。
“哦,我的天!”她說,“他知道她去世了,他竟然天天帶著這個小本子,我卻從來都是懶得去看。他說這是一張火車時刻表,我就由他帶著。”
“小姐,也許你爸爸不是在等待著一列火車的到來,說不定他是想坐上一列火車去尋找你的媽媽,他把這個小本子看作他的車票了。”我說。
“難怪每天晚上他在睡覺前都要念叨這個小本子……”她說不下去了,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每天晚上都會說:‘今天我又錯過這趟火車了,明天我也許就會趕上。”
她沒再和我說再見,而是飛快地朝他爸爸跑了過去。我看到她把這個小本子遞給了喬伊,他握住了女兒的手,把她拉到了身邊。父女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我知道,他們的哭泣是因為女兒終于理解了父親,也許他們今天就會走出往日的痛苦,迎接新生活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