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普脫貧下的鄂東城鎮語言能力調查研究

張婧婧

（黃岡師范學院，湖北黃岡 438000）

城鎮介于城市與農村之間，兼具城市和鄉村的特點，“無論從地域、人口、經濟、環境等因素來看，它們既具有農村社區相異的特點，又與周圍的農村保持著不可缺少的聯系”[1]。身處大別山腹地的鄂東地區是集革命老區、多民族地區和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于一體的脫貧攻堅主戰場之一。推普是脫貧的一項基礎性工作，要實現鄂東城鎮的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就必須弄清楚該地區居民的方言、普通話和英語的掌握情況。想要掌握這些情況，就勢必對該地區的語言能力進行調查研究。

1 研究設計

狹義上的鄂東地區主要指黃岡地區，包括英山、羅田、浠水、黃梅、蘄春、武穴、紅安、麻城、團風、黃州10 個縣市，127 個鄉鎮街，4 290 個行政村，面積1.74 萬平方千米，總人口約750 萬人[2]。本次采用抽樣調查的方式，調查對象主要為鄂東城鎮居民，包括少年、青年、中年、老年4 個群體。本次調查采用紙質形式和網絡形式共同完成，數據收集時間從2021年12月到2022年2月，跨度為3 個月。共發放調查問卷300 份，收回有效問卷287 份。另外，還隨機挑選10 名受訪者進行訪談，有面對面形式，也有網絡形式，在訪談中由調查人員提問，受訪者自由回答，從中獲取有用的信息和資料，并加以記錄。

調查問卷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為調查對象的基本信息，如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職業等背景信息；第二部分為調查問卷的主要部分，主要調查居民“語言能力”，包括普通話聽說讀寫能力、方言聽說能力、英語聽說讀寫能力[3]。希望通過調查問卷的整理、分析，了解鄂東城鎮居民掌握了哪些語言，語言的能力如何，進而直觀地看出鄂東城鎮居民語言掌握的具體狀況。

2 調查結果

2.1 整體狀況

通過調查，發現鄂東城鎮居民的英語語言能力較弱，普通話語言能力較強，方言語言能力最強。具體來說，有81.00%的居民表示“完全能聽得懂”普通話，63.30%的居民表示用普通話“能熟練交談”；有93.20%的鄂東城鎮居民表示“完全能聽得懂”方言，88.50%的居民表示用方言“能熟練交談”；在287 名調查對象中，有126 名學習過英語，占比44.08%，其中僅有9.00%的居民表示“完全能聽得懂”英語，5.30%的居民表示用英語“能熟練交談”。把普通話、方言和英語的聽說讀寫能力進行對比，發現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和方言“聽”的能力強于英語“聽”的能力，具體的語言能力排序為：普通話＞方言＞英語。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和方言“說”的能力也強于英語，但和“聽”的能力有所不同的是，方言“說”的能力強于普通話，具體語言能力排序為：方言＞普通話＞英語。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讀”的能力強于英語，具體語言能力排序為：普通話＞英語。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寫”的能力強于英語，具體語言能力排序為：普通話＞英語。

2.2 社會變項差異狀況

2.2.1 不同性別的語言能力狀況

獨立樣本T 檢驗結果顯示，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方言、英語語言能力在性別上出現的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具體來說，鄂東城鎮居民女性的普通話、方言、英語能力均強于男性（見圖1）。在普通話語言能力上，男性居民平均值為3.50，稍低于女性的3.83。在方言語言能力上，男性平均值達到4.09，比女性的4.11 也略低。在英語語言能力上，男性平均值為2.16，女性平均值為2.32。社會角色意識的性別差異是導致鄂東城鎮居民語言能力在性別變量上出現差異的重要原因。女性的社會地位與男性相比，還處于弱勢，需要更多地依靠外在的表現來獲得別人的認同和體現自己的社會地位。因此，在語言使用上女性比男性更傾向于選擇社會經濟地位高、具有社會聲望的語言種類。語言能力和語言使用密切相關，某種語言在社交互動中使用的頻率越高，運用的機會越多，那么該語言的語言能力就會越來越強。

圖1 語言能力在性別上出現的差異對比

2.2.2 不同年齡的語言能力狀況

經過方差分析（全稱為單因素方差分析），發現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方言、英語的語言能力在年齡上出現的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通過均值比較發現，在普通話語言能力方面，年輕人的普通話語言能力比較強，均值差不多都在4.0 以上，中老年人的普通話語言能力較弱一些，均值差不多都在3.5 以下。在方言語言能力方面，各年齡段人群的方言能力都比較強，老年人的方言能力最強，均值達到4.25，其余年齡段差別不大，均值都在4.0 左右。在英語語言能力方面，英語能力相較普通話和方言來說弱了很多，18～45 歲的人群英語能力在所有人群中最強，均值達到了3.34，其余年齡段中17 歲以下人群，均值在2.5 左右，45 歲以上人群，均值都在1.5 以下。接受教育的程度不同是造成鄂東城鎮居民語言能力出現差異的重要原因。全國推普工作普及之后，各鄉村城鎮的學校才開始重視普通話的教學，國家倡導英語學習之后，英語才成為和語文一樣的“重點科目”。年齡越大的人，上學期間學校提供普通話教育、英語教育的機會越少，而年齡越小的人正好相反，接受的語言教育更多，獲得普通話、英語表達能力的機會越多。這就造成了青少年的普通話、英語能力較強，中老年的普通話、英語能力較弱的語言狀況。語言能力在年齡上出現的差異對比如圖2所示。

圖2 語言能力在年齡上出現的差異對比

由圖2 可知，方言能力與年齡成正比，即年齡越大，方言能力越強。年齡越小，方言能力越弱。普通話和英語能力與年齡的關系不是簡單地呈正反比，而是呈現出“分層”變化。具體來說：青少年的普通話能力和英語能力較強，中老年的普通話能力和英語能力較弱，18～45 歲是一個分水嶺，青少年階段隨著年齡的增長，普通話和英語語言能力越來越強。中老年階段，隨著年齡的增大，普通話和英語語言能力越來越弱。7～12 歲的人群，普通話水平處于“能基本交談”以上，英語水平處于“會說一些常用語”和“基本不會說”之間。但明顯18～45 歲人群的普通話能力和英語能力都開始呈下降趨勢了，英語能力下降程度略大于普通話。除此之外，中青年人群的普通話能力總體要比方言能力強，但到了45 歲以上的中老年人群，方言能力開始大大超越普通話。由圖2 的數據可知，鄂東城鎮居民的語言能力狀況大致是從“70后”“80 后”兩代人開始發生顯著變化的。

2.2.3 不同職業的語言能力狀況

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和英語能力在職業變項上出現的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但方言能力在職業變項上并未出現差異（p＞0.05）。根據圖3均值比較的結果發現，職業為教師、公務員、專業技術人員、學生的人群普通話和英語能力較強，其他職業類型人群普通話和英語能力較弱。無論從事何種職業的居民，方言能力都比較強。職業為教師、公務員、專業技術人員、學生的人群，他們的學習、生活和工作對普通話和英語能力會有比較具體的要求標準，普通話、英語的使用頻率相較其他職業也會高一些，這就造成了這類人群的普通話、英語能力較強。而母語傳承鏈條保持完整是鄂東城鎮居民無論從事何種職業方言語言能力都較強的重要原因。在家庭語域，方言被大部分人群穩定使用，很多居民從小就開始說方言，對方言最熟悉，方言能力自然很強，即便后來又學習了其他語言，但方言能力已經完備，很難受到普通話和英語語言的干擾。

圖3 語言能力在職業上出現的差異對比

2.2.4 不同受教育程度的語言能力狀況

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英語能力在受教育程度變項上出現的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方言能力在受教育程度變項上出現的差異不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通過圖4 數據對比，發現無論受教育程度如何，鄂東城鎮居民的英語能力都要低于普通話和方言能力，但英語能力與受教育程度呈正比關系，即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英語能力越強。受教育程度越低的人，英語能力越弱。小學水平的人群基本不會英語，大學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群基本能用英語進行交談。普通話能力在受教育程度上的差異和英語差不多，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普通話能力越強。受教育程度越低的人，普通話能力越弱。只讀過小學的人群普通話能力還處于只“會一些簡單話語”，到了初高中學歷的人群已經可以用普通話進行基本交談了。但無論居民的受教育程度如何，方言語言能力都比較強，都可以用方言進行基本的交談。

圖4 語言能力在受教育程度上出現的差異對比

由圖4 可以看出，初高中文化水平是一個分水嶺，初高中文化水平以下的人群，方言能力一直強于普通話能力。初高中文化水平以上的人群普通話能力開始反超方言能力了，直到大學及以上文化水平的人群，普通話能力到達了最高峰。這說明，鄂東城鎮居民的語言能力狀況大致是從初高中時期開始發生顯著變化的。學校是推普工作的重要陣地，在培養普通話能力方面發揮著重大作用，隨著全國對推普宣傳工作的重視，農村中小學也逐步由原來的方言教學向普通話教學轉變，教師也在課堂教學中使用普通話，推廣普通話，讓學生在普通話的語言環境中形成良好的使用習慣。

針對以上一系列數據分析發現，鄂東城鎮居民的語言能力呈“雙語化”趨勢，雖然聽說讀寫的能力有所區別，仍然有接近95.00%的居民同時會方言和普通話，還有44.00%的居民學習過英語，雖然英語聽說讀寫能力一般，但學習過英語的人群中90.00%以上的人都可以簡單地運用英語。

綜上所述，首先，鄂東城鎮居民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主要使用方言與普通話；其次，絕大多數男女都會說方言與普通話，少數會說英語，而且女性的普通話、方言、英語能力均強于男性；再次，在年齡上，青年群體更傾向于普通話，而年長者更傾向于方言，大約從“70 后”“80 后”開始，他們的普通話能力開始逐漸強于方言，英語能力也提升了很多。最后，普通話和英語更通行于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群體，而方言在不同受教育程度的群體中都比較流行，從初高中學歷開始，人們的普通話能力開始強于方言。

3 分析討論

3.1 推普脫貧的重點對象

由以上調查結果可以看出，鄂東城鎮居民的普通話能力與年齡、職業、受教育程度都有關系，越是年輕、職業趨于腦力勞動的人群，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就越傾向于說普通話，并且普通話能力也越強。這跟其他學者在不同地域調查得出的結論大體一致：2011年謝俊英在進行全國普通話普及情況調查時，2022年付義榮在調查閩南農村語言狀況時[4]，都得出了類似結論[5]。說明鄂東城鎮居民的語言狀況符合語言國情，沒有特殊性。從推普的角度看，在鄂東地區推廣普通話的重點應該放在居民中年齡比較大、受教育程度比較低、從事非腦力勞動的人群。具體來講，就是45 歲以上、初中文化以下、非腦力勞動的人群，他們的普通話能力最弱。從脫貧的視角看，45 歲以下的中青年群體是家庭脫貧的骨干力量，“語言不僅是一種交際工具，它也具有效用、成本和收益等經濟特征”[6]，勞動者普通話能力的增強可使其收入得到提高[7]，只會方言對經濟收入有消極影響[8]，講好普通話對于脫貧非常重要[9]。普通話作為國家法定通用語言，極具顯性威望，同時，普通話也是我國使用范圍最廣、社會功能地位最高的語言，在一般社會生活交際中占主要地位。一旦掌握普通話，在求職時，職業信息搜尋變得更加便利。在工作時，可以獲得更多機會。在外出、生活中，可以更好地實現與外界的交流，這些都無疑會有利于居民獲得更多的經濟回報。另外，隨著我國與國外的交流日益增多，人們對英語的需求也隨之增加，工作中也增加了英語的使用機會。如果中青年群體可以在熟練運用普通話的基礎上，再熟練掌握英語，那么對于經濟收入的積極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平等獲取社會資源、平等參與社會發展的可能性也會更大。

總之，就鄂東城鎮而言，45 歲以上、初中文化以下、非腦力勞動的人群無疑是推普脫貧的重點對象，除此之外，45 歲以下的中青年群體，也應該進一步加強普通話、英語的雙語培訓。

3.2 鄂東方言的現狀與未來

根據本次調查結果可知，鄂東城鎮居民無論是從整體狀況來看，還是從社會變項差異狀況來看，會說方言的人口比例都相當高。有81.00%的居民表示“完全能聽得懂”普通話，63.30%的居民表示用普通話“能熟練交談”。有93.20%的鄂東城鎮居民表示“完全能聽得懂”方言，88.50%的居民表示用方言“能熟練交談”，不到3.00%的居民認為自己聽不懂方言（有可能是父母雙方或一方是外地人，家庭主要語言是普通話，那么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即便生活在方言圈里也聽不懂方言）。這些數據進一步說明，方言在鄂東地區仍舊最為流行，居民的方言能力仍舊較強，普通話能力雖然在某些變項上均值高于方言，但并沒有強勢取代方言之意，而且在鄂東地區也沒有出現大規模棄用方言的現象，大多數居民都是“雙語者”（兼說方言與普通話），普通話并不對任何一種語言（方言）構成必然威脅。

從調查來看，鄂東方言生命力還很頑強，遠未達到瀕危的程度，并且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居民的方言能力仍然會繼續保持，但在年齡、職業、受教育程度等方面的差異也會逐漸明顯，甚至是越來越大。居民普通話能力會越來越強，但在年齡、職業、受教育程度等方面的差異也會逐漸顯現。青少年、受教育程度高、從事教師等工作的居民普通話能力會得到進一步提高。在全面推普的大形勢下，要進行全局性和長遠性的思考，普及普通話的同時兼顧方言發展，對鄂東方言應要做好相應的傳承與保護工作。

4 結語

“開展語言國情調查，調查特定地區的語言文字使用情況，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提供政策支持，是我國語言文字事業的一項重點工作”。語言扶貧事業是中國扶貧脫貧事業的有機構成部分[10]，探討推普脫貧的重點對象和鄂東方言的現狀與未來是鄂東地區后脫貧攻堅時期語言扶貧的主要任務。通過調查，了解了鄂東城鎮居民的語言能力呈“雙語化”趨勢，雖然聽說讀寫的能力有所區別，仍然有接近95.00%的居民同時會方言和普通話，還有44.00%的居民學習過英語，雖然英語聽說讀寫能力一般，但90.00%以上的人都可以運用英語。從推普的角度看，45 歲以上、初中文化以下、非腦力勞動的人群是推普的重點對象。從脫貧來看，45 歲以下的中青年群體，也應該進一步加強普通話、英語的雙語培訓。

鄂東地區普通話普及情況較好，并未威脅到方言的生存和優勢地位，總體而言，鄂東地區語言生態和諧。在大力發展教育和推廣國家通用語言的同時，也要兼顧方言發展，對鄂東方言要做好相應的傳承與保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