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華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必須堅持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不斷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首次將教育、科技、人才工作單獨成章,進行一體化謀劃、一體化部署、一體化推進,高度重視創新人才的培養。某種意義上說,當前全方位升級的國際競爭實質上是人才的競爭,誰擁有了人才,誰也就擁有了未來。而人才培養,首先離不開教師。教師是立教之本、興教之源,教師的素養決定了民族的未來。習近平總書記曾寄語教師不能只做傳授書本知識的教書匠,而要成為塑造學生品格、品行、品位的“大先生”。這就要求教師厘清歷史方位,錨定現實坐標,自覺承擔起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光榮使命,做新時代的“大先生”。
《左傳》云:“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一個人不能只有肉身沒有靈魂,何況是被譽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教師。教師不僅要有靈魂還要有情懷。魯迅在小說《高老夫子》里塑造的人物形象高爾礎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教師,他在課堂上的表現類似于夢游:總以為有誰在那里竊笑,眼睛一刻都不敢離開教科書,到后來竟至于“熬著講”。這樣的教師哪里是在教書育人,對待教育分明就是一種當差的態度。汪曾祺的小說《徙》中也塑造了一個教師形象——高北溟,那就完全不同了。高老師認為:“只有我自己熟讀,真懂,我所喜愛的文章,我自己為之感動過的,我才講得好。”他跟學生說:“教的是書,教書的是高北溟。”高老師在部定課本之外,自選教材,而且他選的文章都有一個標準:有感慨,有性情,平易自然。這才是一個有靈魂、有情懷的教師,他把教書育人看作一種志業,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帶著感情去教書。
西南聯大僅有8年辦學時間,且條件極其艱苦,但其成就卻極其巨大:師生中有100 多人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或中國工程院院士,2人獲得諾貝爾獎,8人獲得“兩彈一星”功勛獎章……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林語堂曾評價西南聯大:“物質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一語中的!西南聯大最偉大的地方就在于有靈魂,不屈服。查《吳宓日記》,可見這么一段:“聞報,知戰局危迫,大禍將臨……今后或自殺,或為僧,或抗節,或就義。”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想到了自殺、為僧、抗節、就義,就是沒有想到投降。我在讀《西南聯大行思錄》的時候,看到西南聯大師生的風骨與氣節,常“想見其為人”,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西南聯大給予師生的正是這樣一種有根性的、有靈魂的大教育。大先生都是有大情懷的,“人生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是陶行知的情懷,“教是為了達到不需要教”是葉圣陶的情懷,“一輩子做教師,一輩子學做教師”是于漪的情懷,“豁出命改變她們的命,值!”是張桂梅的情懷。作為新時代的教師,我們也應該像他們一樣,尋找并塑造自己的教育情懷,并用自己的靈魂去喚醒另外一個又一個靈魂。
“四有”好老師標準除了“有扎實學識”之外,其他三條關涉的均是精神格局。錢學森在回憶對他產生深刻影響的10 多位教師的時候,用得最多的詞匯是:態度、情懷,也事關精神格局。我認為教師的格局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提升認知層次,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衛國的公孫朝曾問子貢:“仲尼焉學?”子貢說:“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由此可見,正是因為有“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大格局,孔子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大道。
二是關心社會發展,能看到書本之外的東西。教師不能囿于職業本位,漠視鮮活的社會現實。所謂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所謂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陳獨秀在《研究室與監獄》一文中曾說:“世界文明的發源地有二,一是科學研究室。一是監獄。我們青年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監獄,出了監獄就入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從這兩處發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價值的文明。”以一種狂飆突進式的語言讓人們認識到關注、研究、干預現實的重要性。核心素養時代,知識本位讓位于素養本位,關起門來,高墻之內,不關心現實問題,不接觸現實生活,發展學生核心素養豈不成了一句空話!有大格局的教師一定要讓自己的課堂向四面八方敞開,幫助學生在知識和生活之間建立有機的聯系。
三是多持幾把尺子,能看到成績之外的東西。只用成績這一把尺子量學生,只會把學生變得千人一面;多一把尺子,就會多一種面孔,多一種可能。多元智能理論早就告訴我們人的學習能力是有差異的,人的智能會表現在不同的方面;流體智力和晶體智力的區分,也讓我們認識到智力水平并非一成不變,我們可以通過提高晶體智力來彌補流體智力的不足。所以,大格局的教師對學生的評價一定是多元的,而且一定是延遲的。謝邦敏素喜文學,不愛物理,在南開中學物理畢業考試中居然交了白卷;交白卷也就罷了,還在卷子上寫了一首詞:“曉號悠揚枕上聞,余魂迷入考場門。平時放蕩幾折齒,幾度迷茫欲斷魂。題未算,意已昏,下周再把電磁溫。今朝縱是交白卷,柳耆原非理組人。”他的老師魏榮爵先生看到后,回了他一首詩:“卷雖白卷,詞卻好詞。人各有志,給分六十。”根據當時南開中學的規定,只要有學科不及格,就不能報考大學。正是因為有了魏老師的寬容之舉,謝邦敏才得以在后來考上了北京大學;如若當時魏老師沒有這種格局,謝邦敏的人生一定會被改寫。
不得不說,“內卷”是一種社會現實。真正的解決方法是在認知高度趨同的社會中尋找新的增長點,即培養學生從0 到1 的創新能力,而非從1 到N 的復制能力。這就需要教師具有智慧。袁振國教授認為,未來的教育需要你重新想象。他認為,在未來,以下六種類型的老師最受歡迎:一是“缺點轉化師”,二是“綜合評價師”,三是“私房菜廚師”,四是“實踐動議師”,五是“心靈按摩師”,六是“智能協作師”。當然,這是一種理想設計,但確實提出了一個嚴肅的話題:未來的“大先生”需要綜合智慧。我認為新時代教師的智慧集中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教得更科學,回歸教育的規律。教師必須轉變育人方式,從育分走向育人,把教書育人的下半篇文章寫好。我們反對題海戰術、盲目刷題不僅是因為反對應試教育取向,而是認為這些做法不科學。這種重復練習、過度訓練是一種低效率的學習方式,屬于短時記憶,不牢固,更達不到精進的境界。真正有效的方式是對知識進行精細探究,讓學生用自己的語言把知識表達出來,把知識要點轉化成一系列問題,并嘗試解答問題,這才是學會學習的關鍵路徑。未來的教師一定不能只是經驗型的教師,而應該是靈活運用教育學、心理學規律進行教學的專家型教師。
二是教得更快樂,順應學生的天性。學習是艱苦的,但追求知識的過程一定是快樂的。否則,孔子也不會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了,周敦頤也不會督促二程“尋孔顏樂處”了。柯爾斯滕·奧爾森在《學校會傷人》一書中提到讓學生在學習中感受到快樂有三種方式:自主的快樂,獲得獎勵,緊張與釋放。其實,最重要的是自主。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人才培養時曾說,要按照人才成長規律改進人才培養機制,“順木之天,以致其性”,避免急功近利、拔苗助長。講的就是教育要順應學生的成長規律,助力他們的自主發展。為此,我們要為學生提供多樣性選擇和多種成功可能,尊重學生的差異和冒險精神,做到師生共同學習、共同成長。
三是教得更自然,發揮文化的力量。文化就像無形而有力的手,影響著學校中、課堂里發生的一切。教學策略、教學范式等固然是需要的,而教學文化才是最關鍵的,因為它的力量最強大、最持久。臺灣大學有一個老物件——傅鐘,每次敲響都是21 下。據說,這一傳統來自老校長傅斯年。傅斯年有一次給學生講話時說,人一天其實只有21個小時,剩下的3個小時是用來思考的。不要小看這個老物件,它至今提醒臺大學子思考的重要性。我們也不要小看我們的教學文化,它衍生出來的很可能是學生認識、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
做新時代的“大先生”要有情懷、格局和智慧,質言之,就是要有成長型人格。未來的學校將成為以學習者為中心的學習社區,作為教師,學習和成長將成為我們的關鍵能力和必備品格,我們也是學習者,而且是終身學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