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治江
(山西體育職業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36)
電影敘事學意在從理論形態上論證電影內本文的敘述方式,根據敘事結構的變化來揭示敘述策略的變化規律[1]。其以敘事電影為研究文本,探討敘事電影中的敘述者和接受者、時間和空間、故事和情節等。這里的接受者主要指觀眾,這也決定了不論從再生產角度還是觀賞角度,敘事電影和觀眾的理解緊密相連,文本的時空建構、敘述角度的設置、結構模式的選擇都以觀眾的存在為基礎和前提。因此,電影敘事學在研究電影如何講述故事的同時要更加尊重觀眾,即在結構運用、故事講述視角、拍攝及剪輯手法等方面要更加考量,讓觀眾“看明白”。本文以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為例,從敘事結構、敘事視角和敘事語法三方面出發,運用電影敘事學理論知識對影片進行解讀。
一般而言,敘事結構分為線性敘事和非線性敘事,指一部影片的總體結構或文本結構,是構成影片的主干和骨骼,更是一部影片確立其基本面貌和風格特征的最重要的方面。一部影片之所以能給觀眾帶來某種新鮮的感受、心靈的觸動或情感的激蕩,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其敘事結構別出心裁,富有層次感、節奏感和藝術韻味[2]。其中,嚴格按照時間向度來組織安排的被稱為線性敘事,非線性敘事則主要以人物心理為出發點,而非現實事理,隨著人物的回憶實現時空跳躍。多線性敘事作為其中的一種方式,是指整部影片由多個故事組成,在一個時間段內,由其中的一個故事串聯起其他故事,主要通過場景的交集來體現各線索之間的關聯。整部影片通過多線性、多線索和時間畫面交集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出場人物多、關系線索雜的故事。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正是采用了這樣的敘事方式,運用蒙太奇的剪輯手法在現實與回憶之間跳轉,在時空處理上運用了多線性敘事手法使敘事內容在現在和過去的時空中交叉進行,在整個敘事過程中又通過順序和閃回的交替穿插推動故事情節向前發展。
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開篇即是現實時空,先交代了開發區主任唐奕杰在一次拆遷糾紛引起的騷亂中墜樓身亡,同時出現了各主要人物,并通過警官楊家棟的調查簡單闡明了主要人物之間的關系,在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中將一個個謎團拋給觀眾。這時影片中的第二條敘事線出現,時間回到1989 年林慧的生日舞會現場,故事從林慧、唐奕杰、姜紫成認識之初開始講述,直到林慧與唐奕杰結婚,影片又轉換回現實時空敘事線。其中有一個耐人尋味的鏡頭,林慧結婚當天從照相館出來上了婚車,鏡頭一轉便是警官楊家棟進入照相館調查當年的事情,這樣的時空交錯鏡頭更加體現了多線性敘事的分裂感,讓觀眾在不同時空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緒,并在腦海里把故事的發展脈絡不斷捋順。類似的鏡頭在影片中還有很多,這使得多線性敘事的時空轉換更為自然。
在影片高潮部分,現實時空中的警官楊家棟通過自己的努力越來越接近案情的真相,和唐小諾之間的情感也逐漸由模糊走向明確,過去時空中的連阿云被林慧、姜紫成、唐奕杰合伙殺害,四人的錢權情感糾葛越來越明晰。兩條敘事線的信息逐漸吻合,最終兇殺案以林慧投案自首并在醫院里自殺身亡告終,姜紫成也在車禍中受了重傷,官商勾結的案件真相浮出水面。
在影片結局部分,通過現實時空的敘事,警官楊家棟在接手下一個案件的調查時,偶然發現了唐奕杰墜樓當天林慧的不在場證明。此時劇情發生反轉,敘事時空也發生轉換,通過展現唐小諾與唐奕杰爭吵的過程并再現唐奕杰墜樓的過程,從而鎖定兇手其實是唐小諾。最后回歸現實時空的敘事線,唐小諾在香港被捕,連阿云失蹤案及唐奕杰墜樓案重啟調查,影片通過多線性敘事結構,相對清晰地交代了人物背景及故事發展,同時也為這一懸疑犯罪電影籠罩了一定的神秘感。
敘事視角即敘述時觀察故事的角度,指影片敘述的層次和聚焦。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運用了無聚焦型敘事視角,也被稱為全知全覺視角[3]。以這樣的視角去講述故事時,敘事人稱為第三人稱,“他”仿佛是一個無所不知的“上帝”。此時,敘述者并不是故事當中的人物,而是以“隱身”形式存在,引導觀眾在任何時間、地點自由出入,甚至是人物的內心世界。此時的敘述者雖然以第三人稱的方式講述故事,但是不受故事當中人物視角的限制,能夠極大地表達敘述者的想法,充分展現電影語言的敘事功能。
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在開篇便設置了全知全覺的敘事視角,運用小樹林和城中村的全景鏡頭來介紹故事發生的大環境,雖然之后的故事情節主要是以年輕警官楊家棟的調查為主視線,通過調查發現“墜樓案”與之前一宗失蹤案密切相關來推動劇情發展并還原案情真相,但對于觀眾而言,并不會感受到敘述者楊家棟的存在,也沒有受到其認知的限制,多線性敘事讓觀眾也獲得了思考判斷的空間。警官楊家棟作為整個故事的敘述者,將林慧、唐奕杰、姜紫成、連阿云以及唐小諾之間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和愛恨情仇娓娓道來,沒有運用旁白,通過該人物視角,展現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命運結局,從而映射出整個社會大環境。
敘事語法是系統地記錄和說明故事普遍規則的符號和程序。法國理論家格雷馬斯對敘事語法進行了系統建構,將其分為四個流程:深層結構(符號方陣)、敘述結構(基礎語法和表層語法)、畫與結構(角色、形象、主題等)、語言表達[4]。在電影中,敘事語法主要包括拍攝手法、蒙太奇剪輯方式、畫面構成、聲音構成等。
于鏡頭設計而言,從根本上說其是導演的內心觀照,即對外部世界進行書寫的角度,是導演看待事物最直接的體現。在《風中有朵雨做的云》的鏡頭使用上,婁燁導演還是秉承其一貫崇尚的紀實風格,更多地使用長鏡頭和手持攝影鏡頭來表現人物的內心情感。
1.長鏡頭的運用
最早關于長鏡頭的理論是由法國電影理論家安德烈·巴贊提出的,他認為攝影的美學特征在于其能揭示真實,并且主張對一個場景或一場戲進行連續拍攝,從而真實、完整地表現客觀世界的思想[5]。長鏡頭作為一個比較長的完整鏡頭段落,能夠保證電影時間的真實性,最大限度地將現實還原,給予觀眾自主思考的空間。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中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長鏡頭,即在林慧和唐奕杰結婚時,兩人從照相館里出來坐上婚車,婚車駛離,鏡頭一轉,警官楊家棟出現在路邊,走進照相館,看見林慧與唐奕杰當年的結婚照掛在墻上。這樣的一個長鏡頭通過強化故事沖突來推動敘事節奏,在之前的劇情鋪墊下,觀眾可能認為林慧會與姜紫成結婚,但事實上卻嫁給了唐奕杰,這使得影片產生一種視覺震撼。而長鏡頭的運用又使這一切真實且自然,令人信服,觀眾通過這樣的鏡頭語言獲得了更為強烈的觀影體驗。
2.手持攝影的運用
手持攝影顧名思義就是攝影技術中將人體元素作為主要支撐元件而形成的攝影形式,通過不同視角的呈現來體現人物當時的心理活動,且由于攝影師自身的晃動而導致攝像機產生不穩定性。在整個拍攝過程當中,攝影機不僅僅承擔冰冷的第三方客觀視點,更以主觀介入的方式參與影像敘事。大規模運用手持攝影已經成為婁燁電影的一大特色,也幾乎貫穿了整部影片。雖然手持攝影鏡頭自身的不穩定性使影像畫面不完整,但給影片也帶來更多的真實感和自然的情感張力,同時呼應了影片中人物隨風浮沉的飄搖命運。影片開頭唐奕杰指導城中村拆遷的畫面就是通過手持攝影完成的,鏡頭強烈的晃動表現著城市即將面臨的變遷,在鏡頭晃動中還隱藏著人物強烈復雜的情緒,同時也暗示著唐奕杰的悲慘命運。與之相似的還有林慧開車尋找連阿云之后,兩人在車上發生爭執,最終釀成車禍慘案的情節,導演運用手持攝影的拍攝方法,一方面營造出更加夸張的戲劇效果,為影片中的人物命運埋下了伏筆,另一方面從心理上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帶給觀眾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豐富的情感體驗。
非線性敘事的構建導致《風中有朵雨做的云》中的人物關系錯綜復雜。作為懸疑犯罪電影,案情撲朔迷離,但總體節奏較快,在多線性的敘事結構下,每一條線的劇情發展都存在內容上的省略,這樣快速的、相對碎片化的剪輯為影片增加了緊張感和視覺沖擊力。例如片頭對案情的敘述、唐奕杰在城中村時用以介紹人物身份的幾個鏡頭、在被推下樓確認身亡后便是家屬認親以及警方展開調查等,這幾個相對割裂的鏡頭組接加速了案情的發生,也給劇情埋下了伏筆。之后,影片展開了多線性敘事,時空轉換到多年之前,開始從頭交代劇情的發展,這樣跳躍式的碎片化剪輯在加速影片敘事節奏的同時,也使觀眾對于劇情的發展產生割裂感,從縫隙中獲得思考和想象的空間,以體會影片中人物的情感,感受影片中時代的浮沉。
畫面構成包含很多元素,這里討論的主要是對于色彩的選擇。在影片中,色彩不僅僅是人物心理與情緒的外化,更是影視作品的“生命線”。一般來講,影片選擇鮮明、輕快的色彩所表達的是一種積極向上的主題,而與之相反,色彩灰暗沉悶的影片所表達的則是一種消極壓抑的主題。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的整體色調比較灰暗,在燈光運用上也較為克制,這樣做一是盡力營造出了真實的氛圍,使得發生的故事更加生活化,二是契合了影片關于時代更迭下人物的悲劇命運這一主題。影片中大多劇情的發生好像都集中在晚上,即使在白天發生的劇情如林慧和唐奕杰的婚禮等,其色調也沒有特別鮮明輕快,仍呈現出一種陰天的視覺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唐小諾和楊家棟在香港的部分用光較多且畫面色彩較為豐富,唐小諾的粉紅色假發、夜間的街頭燈光等豐富的色彩變換與之前的灰暗色調產生反差,這組畫面其實意在將畫面色彩基調與人物內心情感形成對比,并在對比中放大明亮中的陰郁,強化了人物內心的黑暗和罪惡,唐小諾與楊家棟在香港相處的畫面看似溫情,卻暗藏著情感的流動。通過色彩的準確運用推動劇情發展和情感表達在這部影片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電影中的聲音大致由音樂、音響和人聲三部分構成,有著畫面無法賦予的情感體驗和非直觀的色彩,可以突破畫面的局限,引導觀眾將散碎的片段拼接起來,恰當的聲音也能夠渲染人物情感,讓觀眾更容易產生共鳴。影片《風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改以往婁燁電影常用的人物獨白,僅用質樸的自然音響效果,著重捕捉現場的聲音,這使得影片更具有真實感和代入感。除了自然音響彰顯出的真實以外,這部電影中的配樂也極具特色,連阿云在臺灣夜總會的舞臺上演唱了《一場游戲一場夢》,歌聲將觀眾迅速帶回那個年代,極具時代特征。而歌聲所表達的情感又展現了那個時代的不確定性以及影片中人物獨有的悲劇命運,同時與片尾相呼應,傳遞出一種時代似風、欲望如雨、命運成云的飄搖感。
綜上所述,懸疑犯罪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云》運用多線性的敘事結構和無聚焦型敘事視角,配合大量長鏡頭和手持攝影鏡頭,加以后期碎片化的剪輯方式,將復雜的故事有機穿插連接起來。導演通過一系列鏡頭除了展示劇中的社會環境、解讀故事邏輯外,更側重于表現人物內心的情感世界,同時也嘗試對人性的復雜性進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