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交互式電影的沉浸體驗
——以《底特律：化身為人》為例

胡紅一，王萌

（廣西大學 廣西 南寧 530004）

一、交互式影像的創新與探索

互聯網時代誕生了新的娛樂方式——電子游戲。而近幾年VR 等虛擬交互技術的成熟也為電影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土壤，開始出現了電影與游戲相結合的新形式，即交互式電影，是一種以動態影像為媒介的“互動”（Interactive）藝術，“互動性”為核心特質。交互式電影能夠將游戲玩家與電影觀眾的體驗及身份合二為一。[1]

交互電影借助數字媒體技術，打造多重虛擬現實世界，交互式的支線劇情為電影的多線性敘事提供了更多可能，使觀眾獲得主觀化的沉浸式體驗。電影從誕生之日起就一直試圖通過各種技術增強真實性，這種真實并非與現實完全等同，而是觀眾要與銀幕上呈現的故事與人物產生共情。傳統電影由于屏幕的阻隔，觀眾并非完全身臨其境，而交互電影選擇讓觀者介入劇情走向并以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敘述，因而增強了沉浸感與認同感。

（一）鑒賞方式的多元化

在交互電影的鑒賞過程中，觀眾從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轉而主動推進劇情發展。與其說是觀眾，交互式影片的受眾更像是編劇或導演。從人工智能題材的《底特律：化身為人》，再到國產游戲《隱形守護者》，交互式電影逐漸走入大眾視野，越來越多的人接受并喜歡上了這種游戲式的觀影形式。就像玩RPG 游戲一樣，受眾以角色身份介入影視環境中，自己決定影片中人物的對話以及劇情的走向，在不同選擇的影響下呈現不同的結局。這種觀眾能夠自主選擇情節走向，而不是傳統的被編劇牽著鼻子走的觀影模式，使得電影藝術的敘事方式更加多元化。

游戲公司Quantic Dream 制作過多種類型的交互式電影游戲，如《暴雨》《超凡雙生》《幻想殺手》等，該公司在交互電影以及游戲領域有著很高的地位。公司近幾年推出的《底特律：化身為人》在原先基礎上進行了升級改造，運用了先進的動作和面部捕捉，上千名演員參與其中，借助數字技術，讓演員們化身為游戲世界的虛擬形象，從而完成了這樣一部交互式電影游戲，打造出一個充斥著仿生人的未來底特律。

由觀眾自己選擇劇情走向，這種跨媒介的敘事方式也打破了原先電影單向的講述方式，交互式電影讓交流變為雙向。雖說情節和多種結局依舊是提前設定好的，但這種相對開放式的敘事結構極大拓展了故事之外的空間，使得整個敘事充滿了趣味性和神秘感。受眾扮演仿生人，在不同的情境中做出不同選擇，不同的選擇會推動故事向不同的方向發展。玩家在游戲中可以進行節點存檔，每一個分支都會產生一個節點，玩家可以隨時返回這個分支重新選擇節點，最終劇情走向也會因選擇的不同而不同。[2]

不同的是，國產互動電影游戲《隱形守護者》則采用真人出鏡，以電影畫面配合剪輯、定格等手法，在游戲平臺Steam 上一經推出即收獲了頗多好評。故事背景設定在20 世紀被日本控制的上海，玩家扮演一名潛伏在敵軍內部的間諜，由于全部都是真人演員出鏡，畫面精良，制作精美，不論是演員的服裝、道具還是場景的布置，都讓受眾身臨其境。雖然成本有限，劇情由視頻和圖片相結合來推動，但其劇情設計十分巧妙，人物生動立體，增強了玩家的代入感和沉浸感。[3]

電影藝術利用影像、構圖、光線、色彩等視覺層和對白、音響、音樂等聽覺層以及視聽關系、蒙太奇等電影語言對時間和空間重新加工，從而創造出封閉性故事世界，進而對觀眾心理產生影響。而游戲“任務式交互”不同的是其強調玩家的自由意志，強調個體性，通過給玩家設定任務讓玩家控制角色參與敘事文本，發揮玩家的意志，獲得自我表現的快感。[4]交互式電影使得欣賞方式不再是靜觀，所有感官都隨著劇情沉浸，受眾對于電影的接收和鑒賞不再完全依賴“窺視”為主的視聽體驗，受眾化身為主角的一部分加入故事中，隨之獲得的審美愉悅也就更加強烈。如果說電影是造夢機器，那么如今飛速發展的數字技術就是讓夢境走入現實的橋梁。

在2020 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同樣上映了一部交互電影——《夜班》。與《底特律：化身為人》這類需要在電腦或者游戲機上體驗的交互式電影游戲不同的是，《夜班》選擇了銀幕公映的方式，觀眾在觀影過程中，通過手機App 來決定電影劇情以及人物命運的走向，不同的選擇會呈現不同結局。較為有趣的是，《夜班》將“個人投票”變為了“多人表決”，觀眾也可以通過App 看到同一個放映廳的其他觀眾的選擇，并且采取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方法，即使某段劇情無人投票，也會有一個隱藏的導演操控電影走向，以防受眾在觀影時情緒突然中斷。①

（二）彩蛋思維——隱藏式結局的設置

彩蛋源于西方國家在復活節尋找彩色雞蛋的傳統，在電影里便成了給觀眾制造驚喜的形式。在電影中，彩蛋的設置往往能夠吸引觀眾多次欣賞作品，細心尋找其中的伏筆、懸念或者驚喜。而放在片尾之后的彩蛋還有可能引發在結局之后的第二次高潮，或是為開放性結局做出解釋，給觀眾帶來意猶未盡的觀影感受。

在交互電影中，彩蛋的發揮空間更為廣闊。傳統電影的劇情與結局往往都是創作者提前設置好的，雖然有很多開放性結局的故事，但是這個開放的概念也要有先前劇情的襯托，因此在劇情自由度上還有很大的局限性。而交互式電影游戲通過玩家的不同選擇，最終可能通往截然不同的故事結局。

觀眾的每一步選擇都會影響故事的走向，下一個情節是神秘的，劇情的靈活度和自由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國產交互電影《隱形守護者》中，觀眾每一步選擇都有可能提前迎來死亡的結局，無意間的舉動也可能通往隱藏的彩蛋。為了追尋這些彩蛋，受眾需要不停嘗試與探索，在這種類似編碼與解碼的過程中獲取觀影的儀式感、趣味性。

在經典游戲《超級馬里奧》中，玩家不斷打怪升級，目的是看馬里奧有沒有救到公主。而在交互電影中，多次重復探索劇情以發現隱藏的彩蛋結局極大滿足了觀眾的好奇心與游戲心理。在《底特律：化身為人》中有三條故事線交叉進行，有康納、卡拉、馬庫斯三位主角供受眾扮演，而三名角色因為身份和性格的不同，也會面臨不同的情節選擇。[5]在故事的不斷推進中，受眾和影片角色的聯系更加緊密，從而產生強烈的共情，仿佛受眾就是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相當于“第二人生”。[6]

二、影視藝術性質的解構與重構

作為綜合性藝術，電影在藝術道路上的探索與融合從未停止，科學技術的不斷推進也在不斷顛覆著傳統意義上對電影藝術的認知。[7]

（一）電影與游戲的融合

誕生之初，電子游戲和電影藝術可以說是毫無共通之處，雖說都與科學技術息息相關，但載體的不同導致了兩者之間存在界限。但科技的發展是難以想象的，在新媒體語境下，多樣化載體的出現使得傳統電影的觀念不斷被重構，電影產業的邊界在探索中逐步得到擴展，并開始了與其他產業的跨界融合。

交互電影可以說是電影產業與游戲產業一次成功的合作與創新。作為同樣追求視聽效果和感官刺激的娛樂產業，在新的形式中，兩者達成了互補。傳統電影中，觀眾通常是被動接收設置好的影像信息，這種信息的交流是單向的，在長時間的觀影進程中可能會使觀眾感到無聊，而游戲形式的加入使得電影的交互性大大增強，觀眾不再是單向的接收者，轉而主動選擇故事走向，影像的趣味性也隨之增強。

交互式電影借助游戲產業將虛擬時空與現實世界融合，受眾除了欣賞虛擬時空的劇情，還需要在現實世界親自操作并決定故事的走向，因此也就需要把注意力在現實和虛擬中不斷切換，在交互中獲得微妙的平衡。這離不開多種移動終端的誕生與發展，和傳統造夢式空間的大眾影院不同，交互電影的欣賞可以發生在更多場合、更多設備上。無論是電腦、手機、平板還是游戲機，劇情的觀賞過程可以更加私人和獨立，大眾的觀影過程變為個人的游戲體驗。

游戲機制的加入也使得電影的視聽效果得到了提升，利用數字技術在電影中創造出前所未有的虛擬世界。《底特律：化身為人》利用動作捕捉、3D建模等技術，打造出了充斥著仿生人的未來底特律，這種賽博朋克式的世界觀設定給予受眾新奇的觀影體驗，創造出奇觀化的電影世界。②

雖說融合了電影與游戲，但交互式電影展現了與兩者不同的獨特鑒賞方式，即交互式的劇情和沉浸式的觀影體驗，觀眾在觀看電影情節的同時也能夠感受到游戲帶給人的刺激與快感。

（二）電影美學和游戲愉悅的互補

在傳統觀影模式中，大眾通常端坐在座位上，只有視覺和聽覺伴隨電影情節和畫面有所反應，從而產生情緒情感的變化，這種觀影形式是相對靜止的。而游戲則需要受眾調動多種感官參與其中，通過鼠標鍵盤的操作，或是對屏幕的點擊和觸碰，在獲取視聽享受和感官刺激的同時調動生理和心理反應。

交互式電影就是借助了游戲的這一特性，使得受眾的多種感官共同參與影視鑒賞。雖說近幾年能夠實現沉浸式體驗的技術有很多，但大多局限在視聽刺激層面，例如3D 電影、VR 技術都是通過視聽感受讓觀眾產生心理認同，從而沉浸其中。而交互式電影使觀眾的主動性增強，除了欣賞劇情和音效，觀眾主動參與電影劇情的構建與推動，交互性和代入感在觀眾的每一次選擇中得到了加強。這種“游戲化體驗”引發了人們對電影形態的反思，進而探索更多電影藝術發展的可能性。

前文提到，在交互電影中外置設備的加入也增強了觀影過程中的趣味性和游戲性。玩家除了可以在電腦屏幕上欣賞《底特律：化身為人》，還可以借助游戲主機和手柄來推動劇情，滑動游戲手柄上的觸摸板及按鈕讓角色展開行動。[8]在某些情節點上，手柄可能隨著劇情需要產生震動，或是受眾需要操控手柄來控制角色行動，外置設備的加入使得受眾的參與感和認同感達到高點。受眾需要調動全身感官參與到故事中，從而獲得沉浸式的觀影體驗，并需要不斷嘗試不同的選擇，以探索更多未知世界，這也提升了《底特律：化身為人》的可重復鑒賞性。觀眾在選擇過程中逐步完成每一個角色的塑造，而不是傳統電影中早就設定好的人物形象。在交互式電影中，受眾的每一次選擇都會導致角色走向不同的人格，在影片中不同的人生經歷也會誕生不同性格的角色，甚至迎來截然相反的故事結局。在種種的選擇中，受眾獲得審美愉悅和游戲快感。

三、結語

交互電影仍處于起步與探索的階段，也許很難成為主流電影類型，但它的出現是一次技術的革新，也是對電影藝術新形式的不斷追尋。很難想象在新媒體產業高速發展的21 世紀，未來的電影藝術又會有哪種新發展，但審美性和沉浸感仍是電影這門藝術永恒的追求。交互電影是對營造沉浸式觀影體驗的一次大膽挑戰，但歸根結底，故事是電影打動人的核心，只有當故事和技術完美融合，才能誕生深入人心的電影作品。

注釋：

①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5613665278953361&wfr=spider&for=pc.

②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nt411a7hT/?vd_source=2afc809cbd9a47a783a3a38b6d3f8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