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林
安徽警官職業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1
關于“老年犯”,目前我國尚沒有一部法律對其概念作出明確的定義。但在監管改造實踐中,刑罰執行機關往往參照職工退休年齡的規定,將男性年齡60 歲以上(含60 歲)、女性年齡55 歲以上(含55 歲),在監獄內服刑的罪犯稱為“老年犯”。現階段,在監獄內服刑的老年犯主要有兩大來源:一是自然犯,即罪犯被判刑入獄時,其年齡已經達到老年犯的標準;二是轉化犯,即罪犯在中、壯年時被判處死緩、無期徒刑或有期徒刑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進入老年犯的行列。據不完全統計,老年犯在各監管改造機關押犯人數中所占的比例一般在3%~4%,雖然具體比例不高,但絕對數字已呈現逐年上升的趨勢,加上老年犯自身的年齡、心理和生理等因素,老年犯的監管改造有著不同于未成年犯和一般青壯年罪犯的特殊性,其關押場所應充分體現這一特殊性,參考未成年犯單獨設監關押的做法,建立專門的老年犯監獄。
我國自1999 年邁入老齡化社會,成為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老齡人口的增加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其中就包括老年人犯罪數量逐年增加的問題。目前,我國收押老年犯的監獄在監管改造中基本能夠貫徹分別關押、分類管理、分類教育的要求,將勞動能力相對較弱的老年犯和病、殘犯實行單獨編隊、相對集中關押,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老病殘監區”。老殘監區的設立對促進老年犯的改造在一定時期發揮了積極作用。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這種監管模式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弊端和不足,無法適應新形勢下老年犯監管改造工作的需求。具體表現在:
目前,“老病殘”監區的設置只是相對實現了老年犯的分類管理,距離真正的“三分”工作要求仍有一定的差距。老年犯與青壯年犯整體而言還是處于混押狀態,對老年犯的監管改造質量和整體效益會產生不利影響。一是老年犯與青壯年犯相比處于弱勢的地位,老年犯往往會因為年齡、思想、行為、身體、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等因素無法融入青壯年犯的“圈子”,容易被監獄中的主流群體忽視、排斥而受到冷落,這一狀況的長期存在不僅不利于老年犯的身心健康和改造成效,還容易出現監管安全事故;二是老年犯中有一部分是老年慣犯,將他們與青壯年罪犯關押在一起,非常容易導致他們將自己的犯罪經驗與青壯年進行分享和傳授,導致“交叉感染”;三是我國監獄目前對所有在押罪犯實行量化考核,但現有的量化考核制度和計分規定對老年犯這一特殊群體缺乏專門規定,造成標準不嚴、尺度不一的問題。
老年犯與青壯年犯混押對同監的青壯年罪犯也易造成不良影響。一是在監管實踐中,監獄對老年犯往往不會提出過于嚴格的硬性目標任務。這一做法一方面是對老年犯的特殊關照,但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老年犯與青壯年犯之間在監管改造要求上的不統一。而這種“不統一”如果得不到青壯年犯的正確看待和理解,常常成為他們抵制、逃避改造的借口和理由。二是考慮到老年犯的特殊情況,監獄機關一般在生活待遇和減刑、假釋等方面對老年犯會從寬掌握、酌情處理。但這些照顧和優待卻容易引起青壯年罪犯的不滿,他們往往通過簡單的橫向比較就得出監管機關“不公平”的結論,進而產生消極、失望的情緒,影響自身改造。
在監獄內設置老病殘犯監區的監管模式只是實現了老年犯管理的相對集中。但在宏觀上,一省范圍內多個監獄設立老病殘犯監區使老年犯的管理實際上處于一種不成規模的分散狀態。這種分散的布局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監獄無法針對老年犯的生理、心理特點設置和發揮監管改造資源的效益。例如在日常生活設施上,監舍統一配置高低鋪雙人床,但對老年犯而言,單人床更適合也更安全,可監獄由于監舍面積限制往往無法做到這一點;其他如伙食、心理咨詢、醫療體檢、生活設施配置、日常活動安排等各方面,老年犯與青壯年犯都有不小的差異,需要區別對待。
通過對某省關押老年犯的部分監獄進行調研了解到,老年犯已經成為影響監獄快速協調發展的沉重負擔之一。受自然規律的影響,老年犯年齡大、體弱多病,其創造的價值與監獄的投入基本成反比。特別是一些患有疾病、行動不便的老年犯,其花費的醫療費用和日常人力投入往往成為監獄沉重的包袱,其不穩定的身體狀況更是潛伏的“定時炸彈”。這些問題不僅在無形中大大增加了監獄和一線干警的監管風險,更分散了大家原本有限的工作精力,使監獄無法“輕裝上陣”實現快速協調發展。
針對前面所述老年犯在監管改造過程中暴露出的種種問題,設置專門的老年犯監獄不失為解決問題的有效對策。歐美國家早已進行了相關嘗試。最早的實踐出現在1790 年,聯邦德國建立了一所老年犯罪人監獄,專門關押60 歲以上的老年男性罪犯,此監獄的環境和物質條件優于一般監獄,管理制度也較一般監獄寬緩得多[1]。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弗特——韋德(Forcht-Wade)監獄建于1998 年,是北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大型監獄的分支,它為老年人和殘疾人設立了私立療養所,能夠容納大約400 名需要額外照料的短期監管罪犯。而在日本,廣島監獄是一所專門用來囚禁老年犯罪人的監獄。
我國在這方面也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在上海建立了專門的老病殘犯監獄。但個案的嘗試無法從根本上解決老年犯監管改造過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筆者認為,全國各省區都應當建立專門的老年犯監獄,以解決當前日趨嚴重的老年犯監管問題。這一舉措的實施將產生以下幾方面的重要意義:
設置專門的老年犯監獄后,所有監管對象都有基本相似的生活習慣和生理、心理特點,有共同關心的話題和語言,不再擔心受到其他罪犯的厭惡、歧視和排斥,不會產生自卑的心理。更為關鍵的是,老年犯的集中關押給監獄制定出臺專門的老年犯量化考核標準創造了條件,科學考核老年犯的改造表現成為可能。如此將大大調動老年犯的改造主動性,最大限度地實現積極的行刑效益。
設置老年犯監獄能夠形成規模效應,監獄可以集中全力創造一個適合老年犯生理、心理特點的監管環境,合理配置各種資源,如生活設施、日常飲食、警力配置、心理疏導、社會資源利用等等,有利于提升老年犯的改造成效,最大程度地發揮各類監管改造資源的積極效益,充分體現人道主義精神。
目前,我國的司法體制改革正在穩步推進。刑罰執行機關作為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對象,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對現行的監獄管理體制進行改革和發展。如今,隨著時代的進步,老年犯人數的增加和其監管改造的特殊性使設立老年犯監獄的條件趨于成熟,順應改革要求對現有監獄格局適時調整,建立專門監獄收押老年罪犯,既有利于這一特殊罪犯群體的改造,又有利于監獄脫掉包袱、輕裝發展,恰恰體現了我國司法體制改革的精神。
某省曾經嘗試將A 監獄改造成為專門的老病殘犯監獄,然而從反饋的情況看,這次調整沒有達到預期效果。A 監獄在接收了其他監獄調來的老病殘犯后,自身背負了沉重的包袱,負面影響一直持續至今。反思這次改革的得失,我們發現,設置老年犯監獄不是簡單的監管對象的集中,而是需要一系列政策措施的配套。筆者認為,設置專門的老年犯監獄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考慮到老年犯雖然絕對數量逐年上升,但占我國在押犯的比例并不是多數,各省區可根據本地區的實際情況設置1 ~2 所老年犯監獄。監獄在選址時應充分考慮押送罪犯和罪犯親屬會見的方便,同時兼顧老年犯就醫的便利,位置可選擇在本區域居中、交通便利的城市或臨近省會城市為宜。同時,照顧到老年犯的生活習性和身體健康的需要,監獄選址可考慮山清水秀、空氣清新的城市遠郊,盡量避免選擇空氣污濁、喧囂吵鬧的地點,為老年犯創造一個良好的外部改造環境。
美國學者榮·艾迪(Ron Aday)說過,傳統的監獄并不是為老年人所設計的。老年人的自然衰退變化,如喪失力量和靈活的身手、視力和聽力的逐步下降、心理上的變化等,在監獄中沒有得到任何照顧,這些方面從來沒有被許多現代化國家考慮到監獄設計中。所以,老年犯監獄的監管設施首先應當考慮老年人的行動能力。例如警戒設施方面,考慮到老年犯活動能力的下降,可較青壯年犯適當降低標準;生活設施方面,出于對老年犯身體健康的考慮,人均監舍面積可較青壯年犯適當提高,監舍內設置單人床,門窗設計應便于老年人開啟和調整,房間、過道和衛生間應采用防滑的地板并安裝扶手。衛生間應靠近監舍或在監舍內,配置沖水馬桶,便于老年人如廁。老年犯經常活動的場所內應盡量設置無障礙通道或安裝升降電梯,保證老年犯的無障礙通行。在監舍外最好設計有較為寬敞的晾曬場地,方便老年犯放風時曬太陽和晾曬被褥、衣物等。娛樂設施方面,可根據老年人的喜好設置活動室,提供報刊、棋牌、電視等娛樂工具,豐富老年犯的業余生活。室外文體設施可減少大型運動場和對抗激烈的球類場地的建設,轉為多設置一些適合老年人使用的健身體育器材,使老年犯可以利用放風期間從事一些基本體育鍛煉,舒展筋骨、活動手腳。
對老年犯的監管改造應緊密切合其生理、心理特點,傳統的教育和勞動改造對老年犯而言未必適用。針對老年犯世界觀、價值觀固化,學習領悟能力下降,動手操作本領衰退的現狀,監獄可以考慮不強迫他們參與這些活動,改為更適合老年群體的改造方式。當然,如果老年犯自愿參加傳統改造也應當積極鼓勵,畢竟這對于他們順利服刑還是十分有利的[2]。除此之外,監獄還可以進一步豐富改造手段,將人文關懷融入日常監管改造活動中,以促進老年犯的積極轉變,實現刑罰效益的最大化。例如在刑罰執行上,靈活運用減刑、假釋等法律手段,充分發揮社區矯正的積極作用,適當放寬適用標準和比例,鼓勵老年犯在服刑期間積極表現以爭取早日出獄。在習藝勞動上,科學安排勞動時間、內容,增強勞動技能,為有勞動能力的老年犯刑滿后謀生創造條件;對家庭經濟條件困難或由于家庭關系決裂,親人不愿對其進行照管的老年犯,應積極聯系地方政府,建立必要的援助機制,落實國家養老政策;對存在心理問題的老年犯,在結合監獄罪犯心理健康指導工作的基礎上,大力推進心理矯治工作的社會化,充分利用社會資源,邀請大專院校、心理矯治機構的專家、社會專業人士到監獄開展心理健康教育、心理咨詢和心理矯治工作,促進老年犯健康心理養成;對常年無人探訪的老年犯,逐步建立完善對罪犯家屬訪談制度、罪犯患病告知親屬制度等,幫助他們尋回親情[3]。
受身體機能的影響,老年犯的日常生活待遇與普通罪犯相比應有所差別。例如,在日常飲食方面,老年犯食量小,往往隨著咀嚼、消化能力的下降,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心臟病等老年人常患疾病的存在,對堅硬的、油膩的或偏甜、偏咸的食物需求少。因此,食堂應盡量為老年犯安排清淡、柔軟的飲食,兼顧營養均衡即可。在日常生活方面,針對老年犯體弱、怕冷的特點,可適當提高老年犯棉衣、棉被、墊被等物品的配給標準。在醫療護理方面,老年犯監獄可按比例多調配一些護理人員,同時加強監獄的整體醫療水平,提高專職醫生配置比例,建立醫生巡診制度和老年犯定期體檢制度,為確保老年犯服刑期間的身體健康提供堅強保障。
如果要將建立老年犯監獄的設想真正地付諸實施、使上述種種構想真正成為現實,最關鍵的還是需要有關政府機關的大力支持。一是資金支持。政府要舍得投入大量資金不斷建設完善老年犯監獄的各項基礎設施,切實改善服刑老年犯罪人的各項生活待遇和醫療衛生水平;二是人力支持。監獄應當根據老年犯的監管改造需要,從各監獄遴選責任心強、工作認真細致的干警建立和充實一線監管改造隊伍。同時配齊配強心理咨詢人員、醫療保健人員、后勤服務人員等,以確保工作的順利開展;三是社會支持。要充分發動社會各界力量參與老年犯的教育改造,監獄要與罪犯家屬、地方政府、法院、檢察院、基層司法行政機關、社會專業人士和公益力量一起形成合力,齊抓共管,促進老年犯的改造轉化和回歸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