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 芳
目前對于“都市區鄉村”的概念還沒有一個權威規范的界定,日本學者Yamamoto等(1989)基于農業人口就業的區域差異和城市影響強度的差異性,將日本的鄉村劃分為七種空間類型,第一次明確提出“都市鄉村空間”的概念;國內學者薛艷杰(2019)基于我國人口總量規模以及城鎮化、區域經濟及城鄉關系等現狀階段水平,提出我國都市區鄉村重點聚焦在規模等級高的特大城市和超大城市行政區范圍內的鄉村,城市和鄉村共生發展;不同規模等級的城市,對鄉村的影響半徑、作用力強度、發展階段水平等存在差異,一般而言,城市規模等級越高,其鄉村的都市型特征越明顯。截至2019年末,我國城鎮人口占比達到60.59%,城鎮化進程仍然處于上升階段,未來還將有更多的鄉村受城市建設發展的直接影響,都市區鄉村正成為一種重要的鄉村類型區。
目前很多學者將“都市區鄉村”的研究范疇等同于“都市農業”,“都市農業”最早起源于美國學者歐文·霍克(1950)首次使用了“都市農業區域”一詞以及美國經濟學家約翰斯頓(1969)提出“都市農業生產方式”一詞。Smit (1992) 和 Mougeot(2000)將都市農業定義為在城市或城市周邊地區從事的農業生產活動;宮前羲嗣從產業特征的角度將都市農業界定地更為具體,“以易腐敗而又不耐儲運的蔬菜生產為主,同時又有鮮奶、花卉等多種農畜產品生產經營的農業”;從概念闡釋的比較中可以發現,都市區鄉村的界定比都市農業更廣泛,鄉村是一個綜合性的有機范疇,既涵蓋空間地域的動態性演化層面,又包括經濟、社會、生態等宏觀運行系統以及人口、土地、產業、文化等微觀要素。由于我國鄉村規劃、鄉村政策等的制定和實施主要都是以行政區為單元開展,因此就其性質而言,本研究界定都市區鄉村是指包括在大都市行政轄區范圍內的鄉村,以高度現代化、產業化、科技化、市場化的農業為經營主業態,集生產、生活、生態于一體的現代化大農業系統。
都市區鄉村最主要的地理特征是離大城市很近,受到城市發展更加深刻的影響,既能從城市獲得更多的資源,也受到城市更多的限制。龔?。?018)提出都市區鄉村的年輕人受城市引力的作用更大,人才流失更為嚴重,傳統農業已衰落,現代化農業未建成,是制約都市區鄉村振興的難點;薛艷杰(2019)提出都市區鄉村的現狀是“三農”比例低,農田和村莊受城鎮建設和產業園區、道路等非農用地分割,農業優勢弱化,鄉村振興需要走與城市共生之路,但是人才流向城市的傾向性使得共生之路走得很艱難。天津2018年城鎮化率高達83.2%,農村人口僅為321.3萬人,第一產業從業人員占比6.7%,遠遠低于第二產業的31.8%和第三產業的61.5%;農民可支配收入23065元,僅為城鎮居民收入的53.6%;和其他產業相比,農業總產值增速為2.9%,排名較為靠后;在農業及農林牧漁服務業總值中,服務業占比僅為3.5%。人少,收入低,生產型農業發展慢,現代化農業創造價值有限,是現在天津市鄉村的發展現狀,究其主要原因是人才的缺失。
都市區鄉村的山水田園既是鄉村經濟發展的基礎資源,又是城市生態建設的天然屏障,在基礎農業生產存在劣勢的情況下,“資本下鄉”重組了農村的生產要素,天津近三年實有耕地面積在逐漸下降,2018年僅為35.39萬公頃,和2016年相比,減少了近4萬公頃,其中有效灌溉面積僅為30.47萬公頃。農業總產值同期下降0.2%,農機總動力同期下降25.1%,農村用電量同期下降8.4%,農作物總播種面積同期下降2.3%。和典型農業區耕種規模逐年增加相比,都市區鄉村的土地生產動力不足,產出價值越來越低,傳統的農業發展方式已經不適合當地經濟發展,急需科技型人才帶技術下鄉,打造技術密集型土地生產模式。
經濟發達地區的第一產業在GDP中所占比重低,農業兼業化現象就會突出(楊娟,2019)。天津市第一產業所占比重僅為0.9%,基礎性農業產出低,人均耕地面積也僅為0.13公頃,農業用地面積少導致農產品生產的競爭力遠遠低于典型農業區。為了提高農業比較優勢,只能兼業發展休閑農業、民宿、鄉村旅游、科普教育等其他業態。天津在2019年逐步建成田園綜合體、現代產業園區、共享農莊、鄉村旅游精品工程等,大力提高農業附加值,延伸農業服務業態。但是由于缺乏專業管理人才和高水準服務人員、各村統籌規劃不到位、業態建設同質化、品質參差不齊、資源破壞嚴重,農業兼業效應沒有產生更大的輻射作用。
都市區鄉村大多在城市周邊,已有的農村勞動力不愿意從事既辛苦收入又低的農業生產,紛紛轉向非農就業;而非農勞動力認為城市發展機會多,更愿意在城市尋找就業途徑,導致勞動力流出大于流入,出現巨額“逆差”。2018年天津的農村勞動力人口為182.25萬人,而農業從業人員僅為60.07萬人,并且逐年呈下降趨勢。而在典型農業區,如河南、山東,農業從業人數與農村勞動力人口之比等于大于1,農民的兼業比等于小于0,說明在典型農業區,農業生產主要是由當地農民完成的,而在都市區鄉村,大部分農民從事多項工作,且以非農生產為主。天津的農村勞動力依靠在城區打工獲取收入的傾向直接導致了農村人口的大量外溢,土地被粗耕甚至閑置,價值增值空間被忽視,土地的吸引力下降,村落失去活力,外來人員不愿意留下或投資,鄉村發展失去內在拉力和外在推動力。
因此,鄉村的振興離不開人力的投入,只有留住本土人才,吸引城市人才,聚集各類專業人才,鄉村振興之路才有保障。
鄉村振興,關鍵在人,人從教育中來。王弢(2017)提出職業教育的專業結構、層次結構和農村產業結構相匹配,因此職業教育和鄉村振興顯著契合;李凌(2019)以北京市延慶區為例,從規模、結構、層次、規格等4個維度論證了教育和都市區鄉村振興的契合關系。
都市區鄉村離城市比較近,能夠優先享用到城市豐富的教育資源,天津市濱海新區大港農機中心按照“立足實用性,注重實效性,嚴把安全關”的工作方針,創建了農機學校、街鎮、農機合作社的“三位一體”聯合辦學模式,開展農機培訓、新型職業農民培訓和普及性培訓,共設立9個培訓點、3個培訓分校,開辦培訓班16個,培訓2090余人次;面向農村勞動力、未繼續升學初高中畢業生等青年持續開展就業技能、職業技能提升等培訓,在優質高職院校選取區域經濟建設急需、社會民生領域緊缺和就業率高的專業,招收農民工、新型職業農民,提升職業技能和就業創業能力;天津市農業農村委員會聯合高校的資深專家教授舉辦“互聯網+”現代農業培訓班,對駐村幫扶工作小組的249人進行培訓,同時和天津農學院開展合作并連續3年舉辦“天津市農村創業創新大賽”,服務近百個項目;天津市靜海區和職業院校進行合作,將農民培訓落到實處,使用認定專用培訓教材,完善教學管理制度,把好人員關和培訓質量關,完成困難村新型職業農民培訓278人,農業實用技術普及性培訓1100人次,學歷教育695人。
通過開展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培訓和教育,2019年至2021年職業技能培訓達60萬人次以上,到2020年技能勞動者占就業人員總量的比例達到20%以上,高技能人才占技能勞動者比例達到31%以上。職業教育提高了鄉村人才的技能性和專業性,為實現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鄉村積淀了雄厚的人力資源。
通過2017—2019年對天津市寶坻區、靜海區、武清區和寧河區的走訪調研,發現農民對農業、林業、養殖業的技術培訓有較大的需求,返鄉大學生和農民工對服務業態的經營管理等培訓需求較為強烈。各區的職教中心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依然不能滿足多樣化的需求,存在一些問題。
天津市的鄉村產業振興以大力發展現代化農業為基本原則,技術的實用性不僅關系到農民的收入,而且對實現農業的標準化和專業化有極大的促進作用。在調查的對象中,49.3%的農民對果蔬種植技術有需求,31.6%的農民對于發展旅游觀光中的餐飲禮儀、民宿服務等技能性培訓有需求。農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培訓內容,學會了就可以用,就能夠轉化為市場價值,但是目前各區職教中心師資缺乏,前沿性技術學習沒有及時更新,即使有的科研人員授課能力強,但是缺乏實踐知識,在授課時不能“接地氣”。因此提供的培訓內容不夠豐富,實用性差。
在調研過程中發現大多數農民都參加過培訓,但是以短期為主,90%以上的培訓時長在2小時~72小時之間。短期培訓不利于農民對技術的學習使用和反復試錯,如果培訓結束之后的討論、求證等環節無法進行,培訓就成了一次性行為。但是由于很多老師都是從其他學校中來,或者是外請專家,基本上都是講完課就走,農民在培訓后的疑難問題無法得到解決,后續服務跟不上;同時由于培訓缺乏系統性,沒有完整的培訓計劃,教師聘請的隨機性大,甚至會出現同一個技術點多次培訓的情況,培訓效果堪憂。農民對知識的力量失去信任,職業培訓成為短視化行為,無法真正體現教育對農村、農業、農民的改變。
目前大多培訓是由政府主導組織的,職業院校只是其中的組成部分,從2015年開始,天津市就把對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訓工作作為新農村建設的重要任務,市農委也組織各大院校的專業進行調研,但是大部分都是在研究農業轉型問題,對農民培訓的需求涉及不多。不同的從業經歷、教育程度、經營范疇等會有差異性培訓需求,但是培訓主要是從已有的培訓資源出發,而不是以農民對技能技術的真正需求為核心。同時在培訓的具體環節,也主要采用課堂培訓,沒有針對培訓主體進行分類分層教學,如種植業的田間技術傳授,旅游業的現場教學等。
育人與培訓一體化的“育訓結合”是我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模式的集中體現,是職業院校堅持工學結合、知行合一的復合型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培訓模式的落地,它不僅遵循教書育人規律,也遵循技術技能人才成長規律,堅持立德樹人和服務經濟社會并重,能夠為鄉村振興提供優質人才資源支撐。各職業院??梢蕴剿鳌霸谛V厝媾囵B”和“在村重類型培訓”相結合的育訓路徑,“外部輸入人才+內部培訓人才”雙管齊下,利用都市區豐富便利的教育資源,培養、輸送畢業生到鄉村創業就業,同時加大對鄉村新型農民主體、鄉村干部、返鄉就業創業人員等的培訓,實現鄉村人才的積累。
1.專創、產創、賽創相融合,共育創業人才
職業院校要構建“多元參與、彈性靈活、全人教育”的人才培養體系,開展現代學徒、研修制改革,開發針對不同專業群的創新創業課程體系,將分層分類設置的創新創業課程和實踐訓練融入專業教學體系,將思政融入創新創業教育全過程,引導學生回鄉就業創業;利用豐富的校企合作資源,打造“院校+地方政府+企業+鄉村”的發展模式,促進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有機銜接,與行業標桿骨干企業合作,打造示范效果好、帶動能力強的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校企村共同開發建設創業項目;以中國國際“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為抓手,激發學生的創造力,定向培育學生團隊,可建立“鄉創空間”充分挖掘鄉村振興的資源,培養、孵化、落地大學生鄉村振興創業項目。
2.促進學科交叉與融合,共育管理人才
天津市鄉村振興主要發展的是現代化農業,打造優勢特色農產品全產業鏈開發,休閑農業與鄉村旅游產業全方位升級,大力培育鄉村產業新業態。《天津市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提到,要“大力發展農村電子商務,加快農村電子商務基礎設施建設,突出科技、文化產業支撐,依托‘互聯網+’拓展招商引資、宣傳推廣、產品銷售渠道,導入現代科技、人文元素,厚植‘農業+互聯網’‘農業+文化’產業發展土壤”。這就對人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懂農業、懂技術、懂運營、懂管理的復合型人才。
職業院校可以在校內統籌資源,開設學科專業交叉融合、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政產學研通力配合的鄉村振興實驗班,推進教學模式、教學方法的改革與創新,培養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接班人。
3.開設大師工作室,共育手藝傳承人
天津目前擁有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47項,市級203項,傳承人282位,其中117項分布在各郊區和鄉村,很多項目都面臨著收益低、見效慢、年輕人不愿意做,失承現象嚴重。只有改變單一的傳承方式,制定有效的制度化學校教育傳承方法,將口傳身授的民間民族技藝整理成規范、系統、科學的教學標準和人才培養方案,才能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科學傳承,讓手藝“活”在鄉村,讓人才帶動非遺產業的發展,讓非遺成為鄉村振興的亮點。
職業院??梢越Y合專業特點,在校內設立名師工作室、大師傳習所,聘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等擔任職業院校兼職教師,開展傳統技藝教育,按照工作流程系統化進行任務分解,系統性設計培訓實施方案,開發特色教材,充分利用職業院校的教育教學資源,促進傳統手工業的標準化和傳播化;也可以通過行業協會組織,在傳統技藝人才聚集地設立工作站,開展“課堂教學—工作現場—市場開發”相結合的教學模式,集人才培養、技藝傳承、項目孵化相結合,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創新、研究和管理提供有力的人才保障。
1.發揮城郊職業教育集團的作用,加強對基礎農業種養殖能手的培訓
2017年天津市成立城郊職業教育集團,以靜海區、武清區、寶坻區、寧河區、薊州區五個郊區的職成教育為基礎,發揮彼此的優勢和特色,相互取長補短,實現區際網絡信息互融互通,域內各級精品專業、課程、設備、場地等學習、實習、實訓資源共建共享。各區堅持將職教中心的內涵式發展和鄉村振興戰略密切結合,加大對基礎農業人才的引進,篩選農業企業進行校企合作,開展新型學徒制培養模式,以“政府主導、企業為主、院校參與”為基本原則,針對農業企業對勞動密集型人才的需求特征,在企業開展“招工即招生、入企即入校,企校雙師帶徒、工學交替培養”的高級農業種養殖能手的培養新模式。
2.充分利用職業院校產教融合的辦學優勢,開展專業技能勞動力的培訓
以“政府+高校+企業”為合作辦學模式,開展“訂單班”人才培養,由企業提出訂單需求,政府組織輸送,學校定向培養,實現“職教一人,就業一個”,提高職業教育和鄉村發展的契合度;同時將學制教育和專業培訓相結合,設立和農業農村農民相關的大農專業,整合組建農學、農工商、農服務等專業群,積極面向返鄉農民工、高素質農民、留守婦女等群體招生,適當降低文化素質測試錄取分數線;在區域內建設一批農村實用技術人才實訓基地,以農村基層組織負責人、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領辦人和專業大戶為重點,開展針對性培訓;職業院校的涉農專業在教學安排中,要積極參與到農民參加職業技能鑒定和職業技能等級認定的組織和培訓中去,提高農民的就業創業能力。
3.將職業院校豐富的思政資源和鄉村發展相結合,強化鄉村管理人員的培訓
有條件的職業院校按照有關規定,根據鄉村振興需求開設涉農專業,支持村干部、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帶頭人、退役軍人、返鄉創業農民工等,采取在校學習、彈性學制、農學交替、送教下鄉等方式,就地就近接受職業高等教育,培養一批在鄉大學生、鄉村治理人才;各職業院校的老師組建專業志愿服務隊伍,圍繞學習實踐科學理論、宣傳宣講黨的政策等內容,提高鄉村管理干部的政治水平;選拔一批龍頭企業負責人、合作社負責人,進入職業院校接受專業技術、經營管理知識和法律知識教育,培育一批高素質農業經營管理人才;面向鄉村基層干部和涉農人員,開展成人學歷提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