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母親一封書信（外二首）

鐘石山

我從未給母親寫過信

平時喊娘的聲音也微輕

我怕聲音大了，會喊落

她的頭發，喊出她的皺紋

我喊娘，娘一般不應，通常只有示意

當我走近，她就摸摸我的頭

然后揩去我新鮮的鼻涕

娘，是我喊出的聲音

而母親，是我心酸的文字

我喊娘聲音最高的那一次，是在早春

山開始顫抖，母親卻毫無反應

桐江源頭電閃雷鳴

還下了一場撕心裂肺的暴雨

母親把什么都給了我。我欠母親的

是一封遲遲無法寄出的書信

一陣秋風吹了過來

后人把先人寫在紙上，對著三牲

幾疊冥錢和一堆火焰

念念有詞

原本寂寞的村莊又熱鬧起來

在中元節傍晚回故鄉的人

把根仔細地捋了一遍

把來源捋成動脈

把哀思捋成彌漫的夕煙

把孝，捋成一勺米飯的哽咽

太陽剛剛落下，月亮就立馬升起

回城的回城，回山野的回山野

人類，和自然一樣輪回

此時，一陣秋風，吹了過來

漂亮的時候

天空漂亮的時候

我看天空

地面漂亮的時候

我看地面

天空和地面都漂亮的時候

我看你

天空和地面都不漂亮的時候

我看自己的內心

總有一條路，布滿你想要的

那些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