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晨
網絡信息技術的迭代更新使網絡快餐文化在近些年盛行,新聞媒體紛紛搶占報道先機,試圖在復雜多變的輿論場中占據話語權,卻往往忽視了求真務實、追求真理的工作作風。部分媒體不經考證和嚴密的審核就轉載、發布新聞,或者在對事件的評析中主觀臆斷,甚至在報道中混淆是非、斷章取義,導致新聞反轉現象頻發,新聞倫理缺失,輿論引導隨時面臨著“脫鉤”的危險。
2020年4月9日,《南風窗》雜志發布長篇報道《涉嫌性侵未成年女兒三年,揭開這位總裁父親的“畫皮”》,文中詳細報道了一位名叫李星星(化名)的女孩,從14歲起便被養父鮑某明性侵、控制人身自由、強迫其觀看“戀童”視頻等行為。該篇報道一發出便引發社會關注,轉發量超44萬次,點贊量破147萬次。還有許多明星站出來發聲,希望相關部門嚴查鮑某明,此時輿論呈“一邊倒”的態勢。4月11日,鮑某明通過澎湃新聞發聲回應,稱自己與李星星只是簡單的情侶關系,并將自己與李星星的聊天記錄公布,該記錄里李星星多次提到“親愛的”“結婚”等親密內容,甚至還約定了去拍結婚照,表明自己確實與李星星是情侶關系。
4月13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官微宣布,最高檢與公安部已派出聯合督導組,指導多地警方針對此案件開始進行大規模調查。但5個月后的9月17日,最高檢的《調查情況》讓事件大反轉。受害人李星星被指年齡、姓名造假,從群情激憤到大跌眼鏡,網民開始加入聲討李星星的行列。
在此事件中,多家媒體存在著報道失實的現象,部分媒體在報道中轉移事件焦點,模糊關鍵問題,造成了輿論反轉和輿論失焦等問題。其中,爭議最大的是澎湃新聞與《南風窗》的報道。
事件發生初期,澎湃新聞未經當事人同意將受害人被侵害細節、真實姓名等隱私信息全部曝光,并將報道焦點聚焦于“因母親迷信替其找父沖災”,被眾多網友指責為缺乏專業素養的媒體。而《南風窗》帶有偏見性的標題激發受眾對“性侵未成年”的心理刺激,并在官方還未公布調查結果前就先入為主地下結論。從媒體報道的時間節點看,鮑某明只是嫌疑人,并不是確鑿的罪犯,但部分媒體已經帶著立場和傾向進行媒介審判。
新聞是對事實的敘述,理論上講,敘述與事實是否相符,是檢驗新聞真實的標尺。[1]真實是滿足受眾新聞信息需求的核心要素,新聞真實是新聞傳播過程中的理想狀態,它表現為一個動態的認識過程,即通過連續不斷的新聞報道,將事件的起因、發展、結果完整表現出來,以賦予新聞“本質真實”。新聞真實需要兩個條件,一是做到部分真實,即事實真實,新聞媒體對具體的客觀事實所做出的真實反映且信息準確;二是做到整體真實,即能夠反映目標領域的宏觀情況。因此,新聞真實的客觀呈現既要講求部分真實,也要力求整體真實。
雖然鮑某明案反轉現象的發生是由事件本身、社會環境、網民素養等多方面情況下促成的,但很大一部分原因仍是源自于新聞媒體直筒式、片面化的傳播,忽略了對具體新聞報道真實性的深挖,連基本的局部新聞真實性都無法保證。在該事件中,《南風窗》報道稱女孩割腕自殺,并貼上了朋友圈截圖,但鮑某明卻稱女孩是假自殺,圖片系網上下載。當媒體一旦在事件真實性上有偏差或不經調查就發表言論,那么構成新聞的基本要素則不成立,新聞的部分真實更無法通過事實去驗證。
除了鮑某明案,近些年新聞反轉事件也經常發生。本文根據中國輿情網(CHINA PUBLIC OPINION NETWORK)并結合網民熱議程度、平臺傳播范圍、事件影響程度等要素,選取中國2020年—2021年網絡熱議較高的新聞反轉事件為參考。例如原陽“記者被打”事件、南京貧困大學生偷拿快餐、秦皇島男孩救人不幸離世等。通過上述事件可以發現,這些反轉事件均是由于媒體在解釋事實發生原因、反映事物內在關聯、披露事實的意義和影響時,以偏概全、人云亦云。而受眾對信息的接收程度大多數來源于媒體的議程設置,可以說媒體對事件的判斷直接關系到該事件的輿論走向。因此,新聞媒體不能憑主觀意愿隨意增刪或混淆客觀事實,忽略新聞的具體真實與整體真實。
新媒體時代傳播技術的快速發展,極大地提升了信息傳播的開放性和共享性,新聞傳播領域的門檻降低,所有的社會成員都可以通過閱讀興趣、使用習慣,成為網絡環境中彼此關聯的關鍵節點。但海量資訊也易使部分信息未經核實便持續不斷地被制造出來,伴隨著新聞專業主義嚴重缺失。虛假新聞與新聞傳播業的發展“齊頭并進”,并且呈現成高度的媒介融合特征。
筆者選取新京報、澎湃新聞為對象,通過篩選媒體在微博、微信公眾號兩大平臺對鮑某明案報道進行詞條分析后發現,媒體多以“性侵”“海歸”“養女”“保護傘”“未成年”“高管”等負面標簽對事件進行報道。通過對報道的評論的分析也發現,網民在事件反轉前,幾乎以“一邊倒”的現象譴責事件當事人鮑某明。在事件消退期,各大媒體多以“控訴”“維權”“律師”等標題進行報道,較事件反轉前,未見明顯帶有負面情緒的詞條,報道的評論也相對于中立。但在此次反轉事件中,各大媒體并未將該事件放在一定的環境中去考察,特別是在報道前期,多以片面、絕對的眼光進行報道,新聞的配圖及事件受害人的錄音也是未經考證核實的,事件真相模糊,導致新聞反轉。此外,許多媒體未經當事人同意,隨意泄露當事人信息,引發網民人肉搜索,干擾司法審判。
由于我國目前沒有成文的新聞法,只能依照《民法典》《網絡安全法》等來判定媒體責任。《網絡安全法》第四十二條規定:網絡運營者不得泄露、篡改、毀損其收集的個人信息;未經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個人信息[2]。這表明,新聞媒體對于當事人及相關新聞源的保護是職業要求,并且經新聞源了解到的新聞線索還需進一步調查核實才可撰寫完整的新聞報道,對當事人個人隱私尤其是未成年人的隱私則負有更大的保護責任。而在此次事件中,各大媒體并沒有遵守這一法律,從而導致新聞失實、輿論失焦。
新媒體時代的各平臺具有隱匿性與開放性特征,受眾發布信息一般都為匿名。目前,我國網民規模達10.32億,較2020年12月增長4296萬,互聯網普及率達73.0%,青少年網民年齡逐漸出現低齡化趨勢。對于我國龐大的網民群體來說,媒介素養的參差不齊是導致群體極化的重要成因。特別是在報道中出現的“高管”“未成年人”“性侵”“戀童”等字眼時,許多網民不經思考便盲目跟帖,發表過激言論。
此外,媒介技術的快速發展推動了信息的廣泛傳播,但新媒體技術還存在著數據泄漏、信息繭房等問題,加上“把關人”的缺失,為網絡道德失范現象的產生提供了可乘之機。智能技術建立在智能算法和大數據基礎之上,過度的數據采集、數據分析會產生侵犯公民隱私權的風險。而算法推薦在信息的推送和分發過程中具有很強的功利性,它會根據受眾喜好、偏向推送相關信息,形成“信息繭房”,影響網民的價值判斷。有些平臺漠視社會公共利益,虛假信息不經審核就發表出來,模糊傳者與受眾的邊界,不利于良好輿論環境的形成。
部分真實即單篇報道的真實以及新聞基本要素的真實,整體真實即由部分真實累積歸納后實現的整個新聞報道的真實。新聞部分真實具有如下特點:一對一的真實;可以直接檢驗的真實;易于理解的真實;依賴于記者的認知能力和品質。[3]把真實性比作新聞的生命,那部分真實和整體真實就是新聞的血液和骨架。媒體承擔著向社會提供信息的職責,工作人員應盡可能核實所有信息的內容,不能“添枝加葉”,也不可以忽略“細枝末節”,力求整體真實和部分真實的統一。
新聞從業者作為新聞內容生產的重要主體,擁有更多的信息接近權和信息發布權,還承擔著篩選信息的“把關人”作用。媒體作為“社會公器”,其新聞體制、媒介發展、內容呈現等共同構成了我國當前的整體“新聞業態”。新聞從業者通過不斷的深入挖掘現象,構成新聞的部分真實。媒體機構通過整合新聞從業者的部分報道,再經過組織、協調各方人員的報道,構成了新聞的整體真實。
然而在技術突飛猛進的電子媒介時代,新聞從業者面臨著專業邊界“滑動”的危險,部分新聞從業者背離職業操守和新聞倫理,使新聞在部分真實中都無法做到真實。因此,應該堅持新聞從業者個人層面和媒體機構整體層面的統一,毫不動搖地堅持黨性原則,把共同追求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實現部分真實與整體真實的統一。
在這個信息快速傳播的時代,新聞媒體報道往往會激起意想不到的浪花,甚至部分言論劍走偏鋒,引起輿論失控。對司法案件的報道,更容易把握不住尺度,從而導致“媒介審判”。而媒介審判作為新聞競爭日趨激烈下的產物,商業利益趨向則使一些媒體過度追求“注意力”,導致新聞媒體的職能錯位,有悖于法治精神。
此外,媒體從業人員缺乏職業操守是導致“新聞反轉”的一個隱形因素。面對日益增加的競爭壓力,一些采編人員為了搶新聞、奪眼球,或是出于經濟利益考慮,刻意編造虛假事實、無中生有,超出媒體輿論監督的正常范圍。在鮑某明案中,媒體沒有經過深度調查,就判定鮑某明為“強奸犯”,這直接導致前期輿論一邊倒地譴責鮑某明以及其所在公司和法律規章制度。在事件發酵后期,媒體又不經當事人同意,曝光案情細節、重要物證及當事人真實姓名。當事人及家人都不堪網絡暴力,紛紛尋求警方幫助。這種侵犯當事人隱私的行為違背了無罪推定原則,也違背了媒介倫理四大原則中的最小傷害原則。
媒體進行輿論監督既是權利也是義務,但這是建立在媒體客觀性報道的基礎上,不能以主觀臆想報道事情經過,借“合理想象”來陳述事件,或者以“道聽途說”“偏聽偏信”來撰寫新聞。用事實說話才是媒體應有的態度,例如《人民日報》在對該事件報道時只提及現掌握的證據和相關部門的進展情況,并未發表主觀性的言論。因此,媒體應培養、強化職業道德意識與行業自律,強化“自我把關”意識,從根源上杜絕倫理失范問題,把新聞報道的“度”控制在合理范圍。
媒介素養是人們正確地判定和評估媒介信息的意義和作用,有效地創造和傳播信息的素養。[4]隨著網絡技術的迭代更新、大眾傳播媒介新的轉型升級,媒介素質教育在展現國家文化軟實力、推動社會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但目前,我國網民存在著數量大、年輕化等特征,這為網絡監管帶來極大困難。而且我國媒介素質教育仍處于起步階段,缺乏專業的、系統的素質教育仍是構建清朗媒介環境的突出問題。
此外,個體的權利意識在大眾傳播時代得到增長,個體不僅是新聞傳播過程中的受眾,也是新聞傳播的中心。[5]由于受眾的文化背景、地理環境、個體差異的不同,在接觸海量信息時無法辯證思考,特別是在面對帶有對立等沖突性字眼時,往往讓感性占據理性,導致輿論失焦。
因此,在提高網民媒介素養時,應綜合政府、媒體、學校、法律等多方力量來推進受眾的媒介素養教育,做好社會的“把關人”。在面對海量的信息時,不僅注重媒介的參與性和交互性,追求自身主體性的充分發揮,還要對謊言學會分辨與質疑。
從鮑某明案中可以看出,新媒體的信息傳播規律與傳統媒體相比有著諸多不同,并且處于動態的發展變化之中。因此,無論是媒體還是新聞從業者,都應當積極發揮自身的能動作用,不僅要確保信息的真實性,更要在人文關懷、輿論引導、網絡生態建設等各個方面成為表率,最大限度地壓縮媒體倫理失范現象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