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片陽光的失而復得

隨筆是我很喜歡的一種文體，隨手寫下的一段段話就好像一張張小小的幻燈片，插到投影機里就能放映出整個故事。正是由于我對隨筆的熱衷，我在正式的寫作中也總是愛寫一些生活中瑣細的事。“中學生與社會”作文大賽決賽是在一個冬日的午后，那天的陽光真的很明亮，從階梯教室側面高高的窗戶照進來，給一排排木質桌面鋪上淡金色的“桌布”，好溫暖。“門外有條小路，路的盡頭是草地”，草地上是我來時所遇的陽光與陽光下生命的可愛氣息。這些勾起了我對先前校園生活的記憶，于是我就寫下了這篇關乎“陽光”的作文。

我很感激《七彩語文》雜志社，很感激“中學生與社會”作文大賽。這次比賽給我的人生額外帶來了一次我本不奢求的觸碰美好的寶貴機會，又給了我一個美妙的下午，讓我能用紙筆記錄下美好的感受，我真的感覺很幸福。另外還有一件令我欣喜的事，我通過這次大賽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她也成了我生活中一片新的陽光。

門外有條小路，路的盡頭是草地。草地的西面（我想興許是西面），是西紅樓。我猜這是這所學校的高中部教學樓，因為那些兩肘撐在欄桿上沐浴在陽光里的學生們，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住宿生們三三兩兩坐在草地上，正在與學校共同享受這個他們早已習以為常的周末。

我卻看得滿眼都是羨慕。

我的學校里也有幾棟紅磚砌成的教學樓，樓前也有那么一片像模像樣的草地。不過，我學校里那片草地和教學樓離得可遠了，中間簡直隔了整整兩個羽毛球場那么寬的場地，全都鋪著灰色的大石板。

草地靠近教學樓的那一側外邊種了三棵大樟樹，樹腳都圍起方方正正的“小井”，樹蔭下擺了幾條石凳。我可喜歡那個地方了。有一天午休時約上好友一起去那兒，靜靜地坐著，看自己身上從樹葉間投下來的光斑，輕輕講著話。沒多久我突然感到有點奇怪，抬頭發現正在三樓巡視的老師舉起手機對準了我倆。

后來班主任把我們喊去辦公室，指著照片里那兩個指甲蓋大小的人說，以后中午不要隨便出教室。

雖然話語輕描淡寫，但我感受到我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我一點也不敢與班主任爭辯。

我輕輕帶上辦公室的門，走廊里四只鞋底與地面接觸啪嗒作響的聲音濕漉漉的。

我只覺得又有一片陽光從我身上脫落了，皮膚里滲出更加猖獗而可憐的水。我似乎聽到背后有人議論，怎么有人大晴天走路還會留下一串濕腳印。

“今天的陽光真好，今天的學校怎么這么讓人輕松自在！好久沒感受到這種氣息啦。他們玩得好開心，我也想去和他們一起玩，你快過去呀！”

那塊皮膚不知自何時起不再冒水，非常興高采烈地催促我加入那群學生。

我不知該如何和它解釋這是在另一所學校里，畢竟這片草地和我們學校的草地本就沒什么區別，僅僅相距幾十千米遠的兩地，陽光也完全看不出不同。

我不再費心考慮該如何向那塊滿心歡喜的皮膚解釋——這所學校不屬于我，我不認識那些學生，而是徑直踏入了那片草地。

入冬已有些時日，草地早已是一片枯黃，但它很松、很軟，讓人不禁聯想起它盛夏里的蔥蘢。我很隨意地漫步著，好像每走一步都有松軟可口的曲奇的味道飄散開來，絲毫沒有腳掌拍打泥濘地面的吧唧聲響與拖沓感覺。我和迎面而來的每一個人都問好，我看到他們臉上的笑意與我所見的陽光分毫不差，與我自己臉上的笑意定也分毫不差。

“下午好！”

“今天太陽真好！”

“下午好！”

“周末快樂！”

“下午好，下午好！”

……

皮膚有點發癢，我的第一反應竟是皮膚干裂了。

我從包里掏出好久不用的保濕乳液正準備往皮膚上涂，它突然大叫起來：“住手，住手！”

我停下了正準備涂乳液的手，仔細去看那片皮膚，發現居然起了點點紅疹，我驚得吸了一口氣，自問道：“這不會是過敏了吧？”

“唉！也就只有你會對陽光過敏！”我聽出它的語氣里充滿了鄙夷。

但我沒有理解什么叫“對陽光過敏”，只是盯著那塊皮膚看，倒了乳液在掌心里的手懸在半空，無處安放。

皮膚說：“快把乳液倒掉，別來害我。”說這話時它聲音中無半點怒氣，甚至有幾分愜意。我不解，但我照它說的做了，雙眼仍盯著它。

紅疹似乎在慢慢褪去，我安心了些。突然間，我看到一片薄薄的半透明魚鱗狀物體從皮膚上浮起，還在微微顫動著。

我驚奇地問：“這是什么？”

皮膚有些著惱地對我說：“你怎么記性這么差？它才消失不到兩年，你就忘了它了？這是一片陽光！”

那片鱗片真好看，泛著光暈。我一拍腦袋，想起來了：“這是一片陽光！”

我感受到了生長，一片片淡黃色的陽光的生長。上一次這樣的生長，或許還是在剛出生被擦干全身羊水的我照到盛夏正午陽光的時候吧。

我覺得這次新的陽光一片片長起來，好像小學時那次換牙。第二次生長起來的陽光，一定要陪我一輩子。

門外有條小路，路的盡頭是草地。草地在陽光底下，草地上有個我，我也在陽光底下。

文章由學校常見的景象寫起——學校的草地、紅樓和沐浴在陽光里的學生們，這尋常景象讓“我”羨慕不已，“我”由此想到自己學校的那片草地、教學樓以及受拘束的校園生活，進而再回到眼前的陽光和自由生活。作者巧妙地將兩種生活進行對比，描寫了“失而復得”的陽光給“我”的皮膚帶來的感覺和給心靈帶來的愉悅。

“一片陽光”這個意象具有象喻性，它是一種自然成長的生活的象征，暗含對當前某些管制過強的學校教育的委婉批評。而“失而復得”則包含了一種欣喜，一種對自由自在成長的呼喚。

本文切入口小而細膩，作者結合自己學習生活的感受來寫，比較真切。文章多次從一片皮膚的視角寫陽光，運用擬人手法，在皮膚與“我”的對話中表現“失”“得”之態，行文靈動而有生氣。

（決賽評委、高級教師邱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