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時代的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內涵、挑戰與因應

［摘 要］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是由各種承擔不同使命和類型多樣的高等教育機構構成，是推動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引擎。全球化時代，高等教育系統面臨著知識經濟快速發展、國際高等教育市場激烈競爭、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和大學排名理念轉變等挑戰。我國應確立高等教育發展的新理念，樹立多樣化精英取向的質量觀，完善高等學校分類評價體系，堅持不同類型高校的特色發展，發揮一流大學建設的引領作用，著力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提升高等教育系統的整體質量，以滿足人民群眾對優質高等教育的需求和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需要。

［關鍵詞］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理念；精英取向；分類評價

［中圖分類號］G6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3842（2023）02-0155-08

一、引言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知識經濟的快速發展，知識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驅動力，高等教育機構是知識生產與創新的重要引擎。高等教育規模擴張、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和高等教育市場國際競爭成為高等教育系統內部面臨的重要挑戰。在世界各國爭創世界一流大學的熱潮中，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也成為一些國家的政策選擇，并付諸于高等教育發展實踐。如澳大利亞、新加坡、愛爾蘭和挪威等國家正在強調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重要性。就澳大利亞來說，2008年澳大利亞政府宣布要尋求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以實現“不論國家哪個地方的學生，也不論學生上哪所大學，他們都將獲得世界一流的教育。”①為此，澳大利亞政府對其高等教育進行了全面的評審，并發布了《關于澳大利亞高等教育的評審報告》，主要內容有：一個國家高等教育體系的廣度、質量和績效將是經濟和社會進步的關鍵性決定因素，因此，澳大利亞需要一個杰出的、有競爭力的高等教育體系；強調要讓所有公民都享受到高等教育的益處，并確保所有公民都能為社會作貢獻；提出要拓展高等教育的廣度，盡量覆蓋更多的人群，并把職業教育和培訓整合到第三級教育中，倡導建設世界一流的大學體系②。

再如，新加坡政府也提出了建設世界一流大學體系的戰略目標，重點采取了以下四條措施：（1）大學國際化，一是新加坡的大學與國際機構開展大量的國際合作；二是提升新加坡大學的國際化程度，如新加坡國立大學有近50%的教師、25%的本科生、70%的研究生和70%的研究者來自100個國家。（2）全球取向，培養學生與不同文化、社會背景的人合作的能力，引導學生走向全球勞動力市場。（3）啟動競爭性的研究資助計劃，建設大學的研究能力，識別投資未來新產業發展中潛在的戰略研究領域。（4）促進卓越文化，如與外國研究機構建設全球研究伙伴關系；成立卓越研究中心，吸引頂尖的學術研究人才，增強研究生和本科生教育質量，培養高質量的研究力量；啟動國家研究基金會獎學金計劃，吸引、招募和留住年輕科學家和研究者從事獨立研究（Seeram Ramakrishna， Building a World-Class University System： Singapore’s Experienc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Vol.5， No.2， 2012.）。從新加坡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實踐可以看出，只要有最合適的實踐、治理、經費、基礎設施、學術文化和態度，任何一個國家都能夠超越傳統，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

相比創建世界一流大學來說，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是一種較新的高等教育發展理念和政策訴求。如葉賦桂等指出：“建設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系統將是未來各國高等教育政策的重要選擇和方向”（葉賦桂，馬瑩：《從世界一流大學到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中國高等教育》，2013年第2期。），陳金圣等認為：“將‘雙一流’建設戰略置于教育領域綜合改革和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改革框架中考察，有必要重視一流大學、一流學科建設與其所置身的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建設之間的依存關系，以克服過于強調戰略重點可能導致的對全局的忽視或輕視，進而提出了超越‘雙一流’的區域一流高教體系建設構想。”（陳金圣，張曉明：《“雙一流”的隱義：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建設》，《江蘇高教》，2020年第5期。）可見，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將是各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重大任務，也是學界研究的重要課題。本文就什么是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系統面臨哪些挑戰以及我國如何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等三個問題進行了探討。

二、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內涵及其特征

全球化背景下，各國政府日益重視國家的全球競爭力排名和大學的世界排名情況，這深刻地影響著世界各國高等教育發展政策的選擇，創建世界一流大學和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成為高等教育發展的基本模式。

（一）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內涵

德國著名學者、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高等教育專家艾倫·哈澤爾科恩（Ellen Hazelkorn）認為，在世界大學排名的影響下，世界各國主要實施了兩種不同的高等教育發展政策模式：一是新自由主義模式，即尋求把資源集中在少數幾所精英大學或世界一流大學；二是社會民主模式，即通過發展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以尋求卓越和公平之間的平衡（Ellen Hazelkorn，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or World Class systems？：Ranking and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Choices， in M. Marope， P.J. Wells and E. Hazelkorn（eds）， Rankings and Accountability in Higher Education： Uses and Misuses， UNESCO， Paris：Forthcoming， 2013， p.86.）。也就是說，世界各國高等教育發展政策主要有創建世界一流大學和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兩種模式。

大學排名對高等教育政策的影響主要是集中資源建設頂尖大學，所以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確立了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共同目標，但由于各國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不同，實現這一共同目標需要的道路就會不同，可謂是“殊途同歸”。基于新自由主義理念創建的世界一流大學模式被稱為“本國的哈佛模式”，因為其目標是復制哈佛大學或美國常春藤聯盟的成功經驗。這種模式以鼓勵研究型大學和教學型大學之間的層次差異而獲得成功，資源配置的依據是大學排名中提供的機構分析和其他分類工具。

為了應對高等教育的全球競爭，在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的推動下，一些國家開始轉變觀念，重新思考高等教育發展戰略，提出了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政策。面對不斷變化的全球環境，2002年世界銀行發表的《構建知識社會：高等教育（Tertiary Education）（我國國家教育發展研究中心把“Tertiary Education”翻譯為“第三級教育”，認為OECD在《重新定義第三級教育》報告中強調，傳統的高等教育概念常常意味著“大學”，而過去幾十年來，隨著社會的發展，在高中以后的教育階段出現了諸如專科學校和短期大學等一些“非傳統型”、“非大學型”高等教育機構，為了反映高等教育這種多樣化發展的趨勢，所以使用“第三級教育”來取代“高等教育”的概念。本文并沒有對二者做過多的區分，所以還是使用“高等教育”概念。）面臨的新挑戰》政策報告指出：“運作良好的高等教育系統應包括各種類型的教育機構，不僅有研究型大學，還包括理工學院（Polytechnics）、文理學院（Liberal arts colleges）、短期職業技術學院、社區學院、開放大學等，它們共同培養勞動力市場所需要的各種各樣的熟練工人和雇員。”（Jamil Salmi：《世界一流大學：挑戰與途徑》，孫薇，王琪譯，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頁。）這種政策模式主要是增強高等教育的橫向使命和功能分工，重點是鼓勵高等教育機構在某些學科和知識領域的卓越發展，特別強調教學和研究之間的緊密關系，知識的生產、商業化和傳播是整個教育過程的組成部分。

（二）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特征

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應該是由各種不同使命和類型的高等教育機構構成，是高等教育橫向多樣化的結果，它們分別承擔不同使命和職責，只有各種高等教育機構各司其職、協調發展，才能健康地推動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賈米爾·薩爾米（Jamil Salmi）指出：“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不是擁有最多的高排名的大學，而是能夠發展和保持多種高質量和良好運行的高等教育機構，它們擁有不同的使命，能夠滿足多樣化個體、社區和國家的需求，促進經濟社會的健康發展。”（Jamil Salmi，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or Systems？， http：//www.wonkhe.com/2014/07/09/world-class-universities-or-systems/， 2022-10-18.）艾倫·哈澤爾科恩認為，社會經濟可持續繁榮的關鍵是政府通過創建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平衡所有公民的需要，并提出了該體系的基本特征：一是通過水平不同的高效運作的高等教育機構的相關的投資組合，提供寬泛的教育、研究和學生經驗的高等教育機構；二是開放和競爭性教育，給大量的學生提供最廣闊的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三是發展公民為服務社會終生所需要的知識和技能，同時吸引國際人才；四是畢業生能在勞動力市場成功就業以及個人、社會和經濟持續發展中獲得成功，促進公民社會的發展；五是在全球市場、國際化視野和應對變化中成功運行（Ellen Hazelkorn，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or World Class Systems？：Ranking and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Choices， in M. Marope， P.J. Wells and E. Hazelkorn（eds）， Rankings and Accountability in Higher Education： Uses and Misuses， UNESCO， Paris：Forthcoming， 2013， pp.90-91.）。

三、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系統面臨的挑戰

高等教育發展正處在不斷變化的環境中，知識經濟的發展、國際高等教育市場的競爭、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以及世界大學排名理念的轉變等是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系統面臨的主要挑戰。

（一）知識經濟發展的新要求

新經濟亦稱“知識經濟”或“信息經濟”，是指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強調知識在全球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知識經濟時代，高等教育機構在知識生產、知識創新、知識傳播與擴散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健康、合理的高等教育系統是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發動機和動力站。

高等教育體系需要靈活、多樣和高效，以應對新經濟發展的要求，高等教育機構在構建新經濟發展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2002年世界銀行發布的《構建知識社會：高等教育面臨的新挑戰》中指出：“高等教育機構決定著國民的社會水平和國家的全球競爭力，支持知識驅動經濟發展戰略和減少貧困的途徑有：（1）培訓具備適應能力的合格的勞動力，包括高層次的科學家、專業人員、技術人員、基礎和中等教育的教師、未來政府公務人員和商界領導；（2）生產新知識；（3）建設對已有全球知識儲備加以利用并將這些知識應用于當地的能力。”（The World Bank， Constructing Knowledge Societies： New Challenges for Tertiary Education， 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INTAFRREGTOPTEIA/Resources/Constructing_Knowledge_Societies.pdf， 2022-10-28， pp.4-5.）可以說，如果沒有一個富有創新活力的高等教育體系對能力建設的貢獻，整個經濟領域的可持續轉型和增長是不可能實現的。

（二）高等教育市場國際競爭的需要

美國高等教育學家伯頓·R·克拉克（Burton R. Clark）認為高等教育市場包括消費者市場、勞動力市場和院校市場：（1）消費者市場是人們正常用金錢交換所需要的物品和服務的地方；（2）勞動力市場是人們為金錢而獻出他們的才能和精力的地方，在高等教育系統內部，教授和行政工作人員就構成這種市場；（3）院校市場是各事業單位彼此相互影響而不是與消費者或雇傭者相互作用的場所（[美]伯頓·R·克拉克：《高等教育系統—學術組織的跨國研究》，王承緒等譯，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78-181頁。）。

在經濟全球化的影響下，高等教育市場的國際競爭日益激烈，《服務貿易總協定》規定了教育服務貿易的四種提供方式：跨境交付、境外消費、商業存在和自然人的流動等。就高等教育消費市場來說，世界各國都出臺各種政策吸引留學生，國際學生流動已日益頻繁，但學生流動主要是從發展中國家流向傳統的發達國家。據統計，2011年全球高等教育階段國際學生約430萬人，最主要的留學目的國分別為美國（國際學生占全球國際學生總數約17%），英國（13%），澳大利亞、德國、法國（均為6%），加拿大（5%）（張秀琴：《全球國際學生流動趨勢與來華留學時代特征》，《中國教育報》，2013年11月26日，第5版。）。就高等教育勞動力市場來說，在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中，各國大學通過訪學、召開國際會議、設立項目聘請國際專家講學等途徑，不斷提高大學教師的國際化程度。就院校市場來說，院校主要通過消費者市場和勞動力市場的競爭以及院校的學術卓越來提升其聲譽，聲譽是院校市場競爭的重要資本。從國際高等教育市場來看，一兩所“精英大學”的國際競爭力是有限的，這需要激發一個國家高等教育系統的活力和創新力，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應該是提升高等教育市場國際競爭力的重要發展戰略。

（三）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的趨勢

隨著高等教育規模的不斷擴張，高等教育發展呈現出多樣化趨勢。高等教育多樣化是指其目標和運作的多樣化，它反映了從一個統一嚴格的體制轉變為靈活和適應各種群體需要的體制，它也是從單一的大學結構轉變為多樣化的高等教育機構。多樣化就是很多不同高等教育機構擁有多樣化的學習項目、多樣化的學生、不同的管理模式等。羅伯特·伯恩鮑姆（Robert Birnbaum）認為：“多樣化歸結于多種因素的結果，這些因素包括組織結構的多樣性、課程大綱的多樣性、教學模式的多樣性、大學聲望的多樣性、保障學生服務法律的多樣性、內部文化和社會環境方面的價值和氣氛的多樣性等。”（Birnbaum R.， Maintaining Diversity in Higher Education， 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1983.）

高等教育多樣化包括機構內部的多樣化和機構之間的多樣化。就后者而言，大學、學院、技術培訓機構、社區學院、衛生學校等構成了高等教育的網絡，這些高等教育機構既有公立也有私立的、既有正規的也有非正規的、既有傳統的大學也有現代的非大學機構。不同的高等教育機構肩負著不同的使命，具有不同的辦學特色、教學風格、培養不同職業的學生，還有不同的組織結構和治理模式。

（四）世界大學排名理念的轉變

在問責運動、全球化、市場化、信息化等因素的影響下，大學排名正在成為一個勢不可擋的全球現象，也逐漸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大學排名體系，如上海交通大學的世界大學學術排名（ARWU）、英國《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的大學排名、《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和臺灣財團法人高等教育評鑒中心的世界大學排名等。世界大學排名指標體系主要包括學生入學水平、師生比、資源、學生滿意度、教育產出、研究和聲望等幾個方面，這些指標本身就存在一些不足（關于世界大學排名體系的衡量指標的優缺點，艾倫·哈澤爾科恩做過深入的分析，請參見Ellen Hazelkorn，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or World Class systems？：Ranking and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Choices， in Rankings and Accountability in Higher Education： Uses and Misuses， M. Marope， P.J. Wells and E. Hazelkorn（eds）， UNESCO， Paris， Forthcoming， 2013， p.78.），引起了人們對世界大學排名的質疑和不滿。大學排名引發了全球性的“學術軍備競賽”，但這種學術競爭過于強調大學研究的業績表現，大學排名增加了一些大學模仿聲望較高的大學的行為，因而使得大學更加趨同化而不是多樣化。

大學趨同化與高等教育多樣化的發展趨勢是相矛盾的，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需要開發針對不同高等教育機構的排名工具，設計多樣性的大學體系排名系統。一些組織和學者開始意識到大學排名體系方法論的缺陷，認為大學排名不能僅僅關注一個國家的幾所一流大學，重要的是應關注一個國家的整個高等教育體系的情況。所以，大學排名的理念從對頂尖大學的單一評價轉向對高等教育系統的多維、全面評價。

系統多樣性的大學系統排名有“里斯本理事會大學系統排名，其指標包括包容性（Inclusiveness）、可獲得性（Access）、效力（Effectiveness）、吸引力（Attractiveness）、年齡域（Age-Range）和反應能力（Responsiveness）等六個方面；英國QS公司全國系統實力排名，其指標包括系統（System）、接納性（Access）、佼佼者（Flagship）和經濟性（Economic）等四個方面；歐盟高等教育機構分類與排名，其指標包括教育（Education）、研究與創新（Research amp; Innovation）、國際化導向（International orientation）、規模與情境（Size amp; Settings）、社區參與（Community engagement）等五個方面。”（吳偉，鄒曉東，范惠明：《系統多樣性理念下的大學排名與分類：實踐與借鑒》，《中國高等教育》，2012年第7期。）大學系統排名是對整個高等教育系統的評價工具，注重系統的多樣化使命和橫向分工，強化高等教育系統的競爭力，體現了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的趨勢。大學傳統排名與大學系統多樣性排名的區別，如表1所示。

大學（系統）排名影響高等教育政策的方式主要有兩個方面：（1）大學排名強調質量和追求卓越在競爭世界中的重要性。大學排名影響我們思考高等教育的方式，提高人們關于更多公共問責和透明性的集體意識，證明資金的價值和公共投資的收益問題。（2）大學排名重視高等教育投資的重要性，高等教育投資是決定知識經濟中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Ellen Hazelkorn，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or World Class systems？：Ranking and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Choices， in Rankings and Accountability in Higher Education： Uses and Misuses， M. Marope， P.J. Wells and E. Hazelkorn（eds）， UNESCO， Paris， Forthcoming， 2013， p.78.）在21世紀，高等教育系統的水平決定著國家的全球競爭能力，包括畢業生和對世界科學的貢獻、人才和知識創新是新的動力。這些指標衡量社會經濟優勢、年齡和財富的特征，結果展現出一個排名表或學術世界秩序，這就迫使政府增加或至少是維持高等教育投資以確保國家的競爭力。

四、我國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路徑

2021年3月國務院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第四十三章提出了“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的目標和任務，高等教育體系是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面向2035年努力構建更加多元、優質、開放、包容的高等教育體系將是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重要戰略目標。從國際視野來看，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無論是對于提升我國高等教育的整體水平和國際競爭力，還是對于實現我國高等教育強國戰略目標和增強國家的國際競爭力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確立高等教育發展的新理念

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五大發展理念”為我國高等教育系統的公平、開放、協調、持續、健康和包容性發展指明了方向。第一，堅持創新發展理念，重點解決高等教育的發展動力問題。我國高等教育改革必須從理念創新、制度創新、政策創新以及體制機制創新等方面激發高等教育系統的活力和效率。第二，堅持協調發展理念，注重解決高等教育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對高質量高等教育的需求。為此，我國政府應做好以下四個方面的統籌：一是統籌東部、中部和西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地區高等教育的協調發展；二是統籌“雙一流”建設高校和非“雙一流”建設高校等不同層次高等教育的協調發展；三是統籌普通高等教育和高等職業教育兩種不同類型高等教育的協調發展；四是統籌公辦高校、民辦高校以及中外合作辦學的協調發展。第三，堅持綠色發展理念，重在促進我國高等教育的可持續、健康發展。我國政府應持續加大高等教育投入和加快推進高等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良好的高等教育體系建設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和制度保障。第四，堅持開放發展理念，著力構建國際國內雙循環格局下高等教育開放發展的新格局。為適應新發展格局需要，要秉持開放共享、合作共贏的理念，以暢通國內國際教育循環為著力點，拓寬發展空間，統籌推進國家布局的“四點一線一面”教育對外開放戰略，充分體現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發展高等教育事業的使命、格局與擔當

（杜玉波：《構建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中國教育報》，2022年01月10日，第5版。）。不斷深化我國高等教育的國際合作交流，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第五，堅持共享發展理念，強調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公益性原則和公平理念，增強高等教育系統的包容性，以發揮高等教育在促進人民共同富裕進程中的應有作用。為此，我國高等教育必須“堅持教育公益性原則，把社會責任與國家使命內化為自身的價值追求，提升公共服務能力與水平，使公益性成為高等教育機構發展與追求的目標，成為高等教育公平的新底線。”（李立國：《共同富裕視野下的高等教育》，《光明日報》，2022年01月04日，第15版。）

（二）樹立多樣化精英取向的質量觀

規模與質量是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重要主題。從發展規模來說，我國已經建成了世界最大規模的高等教育體系，在學總人數達到4430萬人，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從2012年的30%，提高至2021年的57.8%，提高了27.8個百分點，實現了歷史性跨越，高等教育進入了普及化發展階段（教育部，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成就，http：//www.moe.gov.cn/fbh/live/2022/54453/，2022-10-29.）。在高等教育規模實現跨越式發展的基礎上，提升高等教育系統的整體質量將是新時代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長期任務。在質量標準方面，多樣化和精英取向是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的兩個重要維度，即要樹立多樣化精英取向的高等教育質量觀。一是質量標準的多樣化，1998年10月9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面向21世紀世界高等教育宣言：愿景與行動》指出：“高等教育質量是一個多維度的概念，應包含其所有的功能和活動：教學與課程、研究、獎學金、人員配備、學生、校舍、設備、大學范圍內的服務。”“考慮多樣性和避免用一個統一的尺度來衡量高等教育質量”（王曉輝：《全球教育治理——國際教育改革文獻匯編》，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8年，第122-123頁。）。新時代高等教育質量標準首先應遵循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以及對優質高等教育的多樣化、個性化需求，從單一的高等教育質量觀轉向多樣化的高等教育質量觀，也就是要針對不同類型的高校建立適切性的多樣化質量標準，以引導和規范高等教育體系的有序健康發展。二是質量標準的精英取向，這種精英取向的質量觀不同于精英教育階段的質量觀，而是具有新的含義和特征。具體來說，一方面，不同類型高校的人才培養定位都應該是高標準和高要求，為社會各行各業培養高素質專業型人才；另一方面，高等教育不僅要提供大眾教育，為每個人的職業或生活需求提供便捷的教育服務，還要通過少數研究型大學來培養在國家建設事業中發揮引領作用的精英人才（張繼明：《構建有質量的普及化高等教育——論從大眾化到普及化高等教育過渡階段的大學治理》，《高校教育管理》，2019年第2期。）。

（三）完善高等學校分類評價體系

科學合理的評價導向將指引著不同類型高等學校的辦學方向以及在同類高校中“追求卓越、爭創一流”，對于我國建設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體系至關重要。如2020年10月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中指出：“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方向，有什么樣的評價指揮棒，就有什么樣的辦學導向。”該方案把改進高等學校評價作為重點任務之一，并強調：“推進高校分類評價，引導不同類型高校科學定位，辦出特色和水平。”為此，我國應以經濟社會發展對各級各類人才的多樣化需求和不同類型高校的辦學定位為導向，加快完善普及化階段高等學校分類評價體系。如“雙一流”建設高校注重培養拔尖創新人才，推進基礎學科和關鍵技術領域的知識創新；應用型高校與高職院校注重培養大學生的專業能力和實踐應用能力，服務地方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師范院校注重培養高素質教師，滿足高質量教育體系的師資需求。（鐘秉林：《新時代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的評價導向》，《中國高等教育》，2021年第1期。）通過實施分類評價，促進高校分類發展，以到達“以評促建，以評促改，以評促管，評建結合，重在建設”的目標，著力推進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建設。

（四）堅持不同類型高校的特色發展

美國高等教育系統是典型的金字塔結構，包括兩年制的社區學院、四年制的學院、大學或理工學院、研究型大學等。對于世界一流大學和美國高等教育體系的認識，美國高等教育專家羅伯特·伯恩鮑姆指出：“各國各地真正需要的不是更多的世界一流大學，而是更多的世界一流的理工學院，世界一流的社區學院，世界一流的農業學院，世界一流的教師學院和世界一流的地區州立大學。美國沒有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體系，因為它有很多世界一流大學——應代之，因為美國有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所以它有世界一流大學。”（Birnbaum，R.，No World-Class University Left Behind，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No.47， 2007.）在新自由主義理念下，集中資源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做法和大學排名的雙重作用，使得大學發展出現同質化傾向，而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則強調不同高等教育機構之間的橫向分工和分類管理，加強特色發展。我國政府應通過政策調整來強化高等教育多樣化發展，“這種政策的調整應該把橫向多樣化作為一個核心理念，導向長遠的均衡的政策，使政策具有連續性和一致性，始終如一地支持各類院校在自己的類型邊界內競爭卓越。”（王英杰：《芻論多樣化高等教育制度建設》，《比較教育研究》，2019年第5期。）總之，在世界各國競爭日趨激烈的形勢下，僅僅通過創建世界一流大學提升國家的競爭力是不夠的，更需要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以全面提升國家的綜合競爭力，這就要求高等教育體系中不同類型高校的特色發展。

（五）發揮一流大學建設的引領作用

1998年，我國啟動了“985工程”，提出了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目標。2010年，我國出臺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明確了爭創世界一流大學的政策引導和特色發展的要求：“發揮政策指導和資源配置的作用，引導高校合理定位，克服同質化傾向，形成各自的辦學理念和風格，在不同層次、不同領域辦出特色，爭創一流。”2015年，國務院發布的《統籌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總體方案》強調：“積極探索中國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之路，努力成為世界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參與者和推動者。”2021年4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清華大學時指出：“一個國家的高等教育體系需要有一流大學群體的有力支撐，一流大學群體的水平和質量決定了高等教育體系的水平和質量。”（尤政：《努力推進“雙一流”高校建設》，《中國教育報》，2021年04月30日，第5版。）可見，創建世界一流大學和建設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并不矛盾，而是相互促進的。正如賈米爾·薩爾米所說：“大學系統的變革不能孤立地進行。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的長遠規劃及其實施情況，應密切聯系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戰略，中小學教育正在進行和將要實施的改革，以及發展其他類型高校的計劃，從而形成一個完整的包括教學型大學、研究型大學和技術型大學的高等教育系統。”（阿特巴赫，薩爾米：《世界一流大學：發展中國國家和轉型國家的大學案例研究》，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1年。）總之，我國應以創建世界一流大學為引領，帶動一流高等教育體系建設，以更好地服務國家發展戰略和經濟社會發展需要，滿足人民群眾對優質高等教育的需求。

［責任編輯：高 玉］

［基金項目］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教育部重點課題“美國研究型大學參與區域創新的路徑及成效研究”（項目編號：DDA190324）之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岳蕓，山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山東第一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高等教育、思想政治教育。

①Gillard J.， Interview on 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mmission， Radio National， 2008-02-20.

②葉賦桂，馬瑩：《從世界一流大學到世界一流高等教育體系》，《中國高等教育》，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