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作家查爾斯·斯特羅斯是英國最成功的科幻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被翻譯成多達12種語言,曾有6部作品獲得雨果獎提名,并三次獲得雨果獎最佳中篇小說獎。本文是他最受歡迎的“洗衣房”宇宙系列的短篇之一,依舊是程序猿(未禿頭)拯救世界的精彩故事。
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縫。
下雨的周一早晨,地鐵出了故障,害我上班遲到。走進洗衣房辦公樓,來到辦公桌旁,我一眼就看見人力資源部留的紙條,上面寫著人力資源部管理層要和我談話,越快越好,說是要談談我上班打游戲的事。屋漏偏逢連夜雨,辦公室咖啡機里的咖啡粉也用完了,而在這個大型精神病院一樣的辦公室里,我親愛的“病友”同事沒人愿意去加咖啡粉。此刻的我,已經恨不得扛把步槍跑到高處去……不過,最后我還是迎難而上,老老實實去了人力資源部。因為沒喝到咖啡,我情緒暴躁,一肚子火。
人力資源部的樓層高高在上,辦公室里家具簇新,窗明幾凈。這和我們外勤部昏暗寒磣的狗窩簡直大相徑庭,而我們只能接受,不能抱怨(至少明面上不能)。
“麥克杜格爾副主管現在可以見你,”前臺接待一臉憐憫又不屑地看著我說,“皮屑別掉在地毯上,我們今早才剛用蒸汽清洗過。”真是王八蛋。
我踩著厚厚的奶油色羊毛地毯,拖沓地走向人事高級副主管埃瑪·麥克杜格爾的辦公室。一路上我盡量克制自己,不要沒出息地死盯著四周的奢侈擺設。我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卻還是覺得像來到另一個世界。這里來往的都是頗有排場的貴客。這些體面的公務員身居高位、悠然自得,而真正的臟活累活卻得靠我們這些窩在外勤部的“莫洛克人”1。
“霍華德先生,請進。”聽到埃瑪的召喚,我本能地挺直身板。埃瑪就是有這種讓人畢恭畢敬的氣場——她是天生的領導者,又像是天生的稅務稽查官,只是時運不濟淪落到人力資源部;關于這一點,她從不避諱告訴我們。“請坐。”這間屋的陳設,在整個洗衣房都算得上是低調奢華。我身下的座椅寬大而舒適,不是那種久經磕碰刮擦、快要散架的破椅子。房間里明亮通風,窗戶潔凈,窗前還擺放著一排蔥郁秀麗的盆栽植物。(埃瑪辦公桌上的電腦與我在工作場合用過的任何一臺電腦相比,價格起碼在兩倍以上。而這臺電腦,她根本就沒開機使用。)“感謝你抽空來見我。”她露出鋒利的微笑。我強忍住嘆氣的沖動,看來這又是一場冗長的談話。
“我很忙。”我板起臉來故作嚴肅,看看能不能讓她知難而退。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她拍了拍桌墊上的一張紙,我一下就渾身緊繃,“鮑勃,最近我聽到一些關于你的投訴。”
完蛋了。“什么投訴?”我小心地問。
她臉上的微笑冷若冰霜。“我就不繞圈子了。我收到一份書面投訴——至于投訴人是誰我就不提了——說你在辦公室玩電腦游戲。”
噢,原來是玩游戲。“我知道了。”
“投訴里提到,你最近經常在玩《無冬之夜》2。”她饒有興趣地用手指摩挲著這份投訴書。“還專門占了一臺部門的舊服務器,用來運行一個游戲模組——也就是多人在線地下城。”她抬起頭,凝視著我,“你有什么要辯解的?”
我聳聳肩。還有什么可說?已經被她逮個正著了。“呃。”
“你的確無話可說。”她又用手指彈了彈投訴書,“上周二,你花了四個小時玩《無冬之夜》。這周一,你早上玩了兩小時,下午玩了三小時,然后在彈性辦公時間結束后又繼續玩了一小時;也就是連著一共玩了六小時。你有什么要說的?”
“只玩了六小時?”我身子前傾。
“沒錯,六小時。”她又彈了彈這份投訴書,“鮑勃,你拿這份工資,職責是什么?”
我聳了聳肩。“我的工作是黑進這種打斗游戲。”
“沒錯,鮑勃。我們雇你來,是讓你進入在線角色扮演游戲,搜查危害國家安全的情況。但你上周平均每天只玩了四小時……你不覺得自己工作不飽和嗎?”
別跟我打官腔說這些高大上的套話了。這里可是洗衣房,整個倫敦公務系統里最缺人的機構。這里人人都得精通十八般武藝,既要在辦公室里吃苦耐勞往上爬,又要在員工廁所開展反間諜秘密活動,同時還得給同事分發茶包。我估計高層管理人員可能最想讓雇員忙得停不下來,互相牽制;但有時這樣反而會影響正常工作。其實在管理層里,埃瑪·麥克杜格爾倒不算特別壞。她只是個思維古板的人力資源部管理人員,在晉升通道狹窄的機構里艱難地往上爬。可如今,她卻橫插一腳,管起我們部門的閑事(也就是安格爾頓率領的部門);為了顯示她的雷厲風行,她居然還查了我的工作時間表,想插手管我分內的工作。
為了盡早脫身,我解釋說那臺過時陳舊的工作站經常崩潰,需要重裝系統。等我說了三遍,她才明白我的言下之意。這時,她提出給我配一名行政助理——我委婉謝絕,盡量不想得罪她。看她有點松口,我又問她能不能給我批點預算,買臺新電腦。可她瞥了眼我們部門的方向,無視我的請求,說批預算不屬于人力資源部的職權范圍,然后就結束了談話。
我看了眼手表,發現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一早上的游戲時間又浪費了。我走回辦公室,正要開門時,只聽門后傳來窸窸窣窣、咔嚓咔嚓的聲音,就像有只巨型倉鼠在啃堅果仁。這聲音讓我一陣心煩。我和人力資源部談話期間,怎么會冒出一只穿越時空的嚙齒怪物,而且居然還躲在我的辦公室里制造噪音。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腦子里快速過了一遍應對之法。排除幾種極端方案后(設備部不贊成在政府辦公場所內隨意開火),我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我推開門,靠在塞滿文件的破舊米色文件柜旁,開口問道:“你是誰,在我電腦上做什么?”
最后一句話,我本想吼出來,結果卻只是氣鼓鼓地擠出一句尖聲尖氣的質問。這位不速之客從我的電腦屏幕后探頭看向我。他雙眼幽黑明亮,臉頰鼓脹,嘴里塞滿了——呃,我的文件籃里躺著一罐打開的品客薯片。“怎么了?”
“那是我的電腦。”我的呼吸突然開始急促。我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杯放到地下,擺在病懨懨的矮牽牛旁邊,以免待會兒不小心打碎了。“只要你別碰鍵盤,放下鼠標,我不會傷害你。”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我的16級祭司-術士的經驗值和金幣被這個隨意闖入的小鬼拿到什么破網站去拍賣了,更不想他把我的術士改造成滿臉痤瘡的脫衣舞娘。
這人可能認出了我的臉。他舉高雙手,緊張地盯著我,一邊把嘴里反復咀嚼的薯片咽了下去。“您就是霍華德先生吧?”
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不是,我是死神。”此時,我對他觀察得更仔細了:他膚色暗沉,長著痤瘡,留著一圈亂糟糟的山羊胡。蒼天和大地啊,簡直像在看過去的自己。我壞笑道:“我已經問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問你:你是誰?”
他吞了吞口水。“我叫彼得,彼得·揚。是安迪讓我來的,呃,就是紐斯特朗先生1。他說我是新派給你的實習生。
“新派給我的什么……?”我越說聲音越小。安迪,你這個混蛋!然后我又把他的話重復一遍。“實習生。對,沒錯。你來這里多久了?我意思是,你來洗衣房多久了。”
他顯得局促不安。“我是上周一早上來的。
“沒人跟我說過有實習生要來。”我小心解釋著,盡量保持音調平和;畢竟他只是奉命而來,責備他也無濟于事。如果彼得真是新來的實習生,那這種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實在幫不上什么忙。“我要去問個清楚。你在這兒等著。”我又瞥了眼電腦。等等,要是五年前的我一個人待在這里,會干些啥……?“算了,我想了一下,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外勤部猶如一座迷宮,交織著迂回曲折的過道,所有過道都別無二致。2過道兩旁是擁擠狹窄的辦公室,墻壁刷著辦公機構常見的綠漆,昏暗的燈泡蛛網交錯。這里與高管辦公室和行政部走廊可謂天壤之別,而我們這些真正做實事的人卻只能忍受這種環境。(常有人不懷好意地說,這是因為理事會想鼓勵外勤部自力更生、勇往直前;而他們采取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讓我們連申請一盒回形針也要費九牛二虎之力。不過我倒相信是因為另外一個少有人提及的原因:他們只是漠不關心。)
我在陰暗的過道間穿梭自如——畢竟我在這里已經工作多年。自我進了洗衣房,安迪的職位就一直比我高好幾級。如今,他已擁有一間角落里的辦公室,屋里擺放著金黃色的歐洲赤松木辦公桌。(他的辦公室位于二樓角落,從窗戶望出去是本地中餐館的垃圾桶;辦公桌則是宜家的。盡管如此,房間的陳設仍處處顯出對上流社會的模仿和頂禮膜拜;哪像我們外勤部的乞丐,根本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力。)見紅燈已熄滅,我便用力敲起了門。
“請進。”安迪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頹廢。看看他面前辦公桌上散落的一堆表格,難怪他如此煩悶。“鮑勃?”他抬起頭,瞥見了實習生,“看來你和彼得已經見過面啦。”
“彼得說他是分到我手下的實習生。”我盡量和顏悅色地說著,一面拉出一把訪客座椅,一屁股坐了上去——這椅子破破爛爛,坐墊上還有個洞。“他來洗衣房已經一星期了。”我轉頭瞅了一眼,見彼得局促地站在門口,于是我決定讓彼得也加入戰局,將安迪一軍。“彼得,快進來吧,找把椅子坐下。”(這里僅剩的座椅破舊龜裂,椅子上堆滿了老鼠啃過的文件夾,上面貼著寫有“機密”字樣的標簽。)我一定要讓安迪明白,今天不問清楚我是不會走的;而最能表明決心的,莫過于把這個愣頭青拉到安迪面前安營扎寨。(但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具體該怎么問……)“到底怎么回事?”
“沒人告訴你嗎?”安迪一臉迷惑。
“好吧,我換個問法。這是誰的主意?我該拿這小伙子怎么辦?”
“應該是人力資源部埃瑪·麥克杜格爾的意思。”糟糕,一聽他說是人力資源部,我就覺得頭大。“我們是在上個月例行巡查《烏有之鄉》1時發現的他。”(《烏有之鄉》是一個新出的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游戲,大概兩個月前才上線,目前僅有幾千名玩家。開發這個游戲的是藝電2哥德堡工作室的程序員,他們個個都形容憔悴。)“鮑里斯看中他后,跟他講了一下情況,然后就把他召進來了。正巧這時候,埃瑪提議我們外勤部借鑒一下行政部目前推行的新員工導師制,看對外勤部傳統的新員工培訓流程能否有所提升;于是就選中他作為試行對象。”安迪握拳捂住嘴,咳了幾下,隨即又朝我挑了挑眉。
“所以就讓他跟在我身后混幾個月,等到出師后去給安格爾頓擰螺絲?”我聳聳肩,“倒不是說這有什么不對——”從來沒人會批評人力資源部;人力資源部的人敏感易怒,他們報復起來更是讓人難以承受,“——但要是能提前知會一聲就好了。對我這個導師也該先培訓一下吧?”
我原本只是抖抖機靈,想試探一下對方,可安迪卻立刻抓住話頭順竿爬,一臉感激地說:“沒錯,你說得對!我馬上安排。”
我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沖他歪嘴一笑。“那我等著。”
“你是——”他的視線掃向旁邊,落在彼得身上。“嗯。”我能看出他現在就準備開始了。安迪不是急性子,做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好吧,那就從頭介紹一下。鮑勃,這位是彼得-弗雷德·揚。彼得-弗雷德,這位是霍華德先生,我們都叫他鮑勃。我是——”
“——安迪·紐斯特朗,G部門的高級行動支援負責人,”我順勢插話道,“按照當今流行的矩陣式管理模式,安迪是我的直屬上司,但我平時向安迪的上司安格爾頓匯報工作。估計你沒什么機會見到安格爾頓;如果你能見到他,那多半表示你要倒大霉了。我說得對吧,安迪?”
“沒錯,鮑勃。”他順著我的話繼續往下說,“這里是外勤部。”他看向彼得-弗雷德·揚,“接下來三個月,你就跟著鮑勃實習。鮑勃,反正你基本上都是在執行外勤任務,最近又主要在忙‘曙光計劃’——以彼得-弗雷德的資歷,他應該能幫上大忙。”
“‘曙光計劃’?”彼得一臉茫然。我也一樣。
“他具體是什么資歷?我問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彼得-弗雷德曾靠編寫地下城模組來掙錢。”安迪臉頰抽搐了一下,“他之前涉足的游戲都沒惹出什么麻煩,但估計你已經猜到,這次不太一樣。”
“嘿,這又不是我的錯!”彼得聳肩弓身,替自己辯解道,“我只是覺得那個游戲場景很酷!”
對于安迪接下來的話,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現在針對一些頂尖的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游戲,有不少第三方內容開發工具,這些工具都引來了很多麻煩。這些游戲本來內置識別程序,可以防止一些極度危險的第三方開發內容影響整個游戲。可誰能想到,彼得-弗雷德竟然打算在《無冬之夜》里運行《綠色三角洲》1模組場景。一旦這個游戲模組上傳到公共服務器里——同時假設彼得在內測期間沒有被該模組吞噬——那就可能導致整個游戲全面崩潰。”
我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彼得。“是他干的?”天吶,我差點死在他手上!
他挑釁地回瞪我。“沒錯。本大爺才不管那么多!”
他還挺有脾氣。“安迪,得給他弄張辦公桌。“
“我正在想辦法給你找間大點的辦公室。”他調皮地笑道,“既然這事是埃瑪安排的,那她就該給你報銷費用。”
不知為什么,我心里好像早就知道她肯定跟這事脫不了干系;不過對我而言,也許并非全無好處。“既然和人力資源部有關,那他們肯定會給報銷吧?”人力資源部可是財大氣粗,不缺錢,“我們需要兩把赫曼米勒2的艾龍人體工學椅,一組伊姆斯3書柜和邊幾,一張意大利設計工作室出品的奢侈辦公桌,一盆正宗的八年生北美紅杉盆栽,一條連接電信大樓的OC3光纖網線,還有幾臺游戲筆記本。我們要“外星人4”游戲本,要很多很多……”
安迪任由我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五秒鐘后才戳破我幻想的泡泡。“給你發的是戴爾電腦,你會喜歡的。”
“要是敵不過壞蛋的攻擊怎么辦?”我還想爭取一下。
“不會的。”他一臉幸災樂禍,“因為你實力超群。”
資金捉襟見肘的部門也有好處:沒人敢隨意扔東西,因為總覺得以后能用得上。另一個好處在于,由于資金不足,很多事都辦不成。舉例來說,我們沒錢翻修老辦公室,無法滿足現行的健康安全條例;那最省錢的方法就是先讓部門全體員工搬到汽車露營地的板房里,等到明年有了預算再來裝修辦公室。反正這就是現行的做法;至于三四十年前他們是怎么安置這些邊緣部門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趁著安迪打電話給埃瑪要預算的時候,我帶著彼得四處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這里以前是個隔離區,”我介紹道,一面打開了電燈開關。“進來的時候一定要開燈,免得撞上格魯怪5。“
“這里有格魯怪?”看著他一臉興奮和期待,我都不忍心跟他說真話。
“沒有。我只是打個比方,意思是這里可能會有邪穢。你可別以為這是什么冒險游戲。”房間里到處落滿灰塵,外包清潔人員從沒進來打掃過——因為清潔公司看了眼隔離區,立刻就把報價翻了倍,完全超過了部門預算的上限(外勤部的預算本來就很少,省下的錢都讓人力資源部拿去請花工,專門負責給他們辦公室的印度榕葉子打蠟護理)。
“你說這里以前是隔離區。那隔離的是誰?”
我一時間有點想捉弄他,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進了洗衣房的人都要干一輩子;我可不想跟這些新人結怨,免得他們以后天天想著怎么報復我。“以前我們會把見不得人的家伙關在這里,以免他們被外人撞見。”最后我開口說道,“在這兒工作久了,大腦就容易出狀況。久到一定程度,就連其他人也能覺察到你的問題。你注意到了嗎,這里的窗戶都是磨砂玻璃,其他開口處則直接連到通風井,根本沒有玻璃。”我說著,推開一扇門,門里是一間寬大的行政辦公室,里面唯一的瑕疵,是書桌背面墻上的窗框被磚塊堵死了,而且墻上還有一道很難看的污跡,又寬又亮——我心想可能是墻紙上干掉的糨糊。這道污跡一直延伸到轉椅旁邊。“很好,這間辦公室就很合適。”
“這也叫合適?”
“沒錯,這間行政辦公室又寬敞又沒人,照明和電力都能正常使用。”
“以前是誰在用這間辦公室?”彼得好奇地四處張望,“這里插座不多……”
“那是我來洗衣房之前的事了。”我拉出轉椅,狐疑地看了看坐墊。坐墊由上好的皮革制成,但如今早已臟污不堪,滿是裂痕。我突然想了起來。“我聽說那人叫‘蛞蝓’約翰遜,他曾經是清算部的高層,但平時到處樹敵。后來有人發現他被惡魔附身了。”
“你是想把這里當我們的辦公室?”彼得恍然大悟地問道。
“只是暫時的,”我向他保證,“等我們從人力資源部的埃瑪那里要到預算,就可以搬到正兒八經的辦公室了。”
“我們要多加些電源插座。”彼得望向遠處,雙目無神,手指輕輕地抖動,“我們需要改裝機箱、超頻CPU、超大顯示屏、RadeonX1600雙頭顯卡。”他的身體也開始搖晃,“還有玩具子彈槍、海綿蛋糕、線下聯機……”
“彼得,你醒醒!”我抓住他雙肩拼命搖。
他眨了眨眼,目光渙散地看著我。“怎么了?”
我把他拽出了這間辦公室。“正式辦公之前,我要找清潔師來做一次四級驅魔,再把地毯用蒸汽清洗一遍,否則你可能會撞上邪穢之物,”我心想,其實你剛剛就差點遇上了,“這會讓你心神受創。”
“那個人不就是個會計師嗎?”彼得晃了晃腦袋說道。
“不,他所在的部門是清算部,跟會計完全是兩碼事。你可能把清算部和財務部搞混了。”
“是嗎?那清算部是干什么的?”
“清算部的職責是解決麻煩——解決過程往往要奪人性命。至少在上世紀60年代,這就是他們的工作日常;這個部門前陣子已經解散了。”
“呃,”彼得吞了吞口水。“我還以為你剛才是在開玩笑。我以為咱們這里是類似于分級委員會那種機構?不是嗎?”
我翻了個白眼。他是說英國電影分級委員會,那幫專門審批電腦游戲、刪減電影色情鏡頭的家伙?“沒人跟你說過洗衣房到底是干嗎的嗎?”
“專門負責打死亡競賽游戲?”他滿懷希望地問道。
“也可以這么說。”我說著又頓了一下。該怎么解釋呢?“我們工作中會使用‘魔法’,也就是應用數學。萬千多角者1則是棲身于曼德博集合底部的生物。還有個概念叫‘惡魔學’,它在詞典里正好挨著‘調試’一詞。你聽說過編程之父艾倫·圖靈2嗎?”
“他是約翰·卡馬克3手下的員工嗎?”
我真是見證世界的多樣性了。“不是。早在二戰期間,圖靈幫助政府研發出了第一代電腦。他不僅破譯了計算機代碼,還為Q部門4設計了一種控制處理器——Q部門是英國特別行動處5的反敵占機構,專門負責對付邪惡的德國軍事情報機構阿勃維爾。戰爭結束后,特別行動處解散,其中歸政府所有的電腦、巨人計算機6也都被拆解殆盡,只剩下一堆CPU。憑借這些殘存的CPU,洗衣房應運而生。隨后洗衣房不斷發展,負責守護本土,抵御來自多重宇宙的邪魔敗類。一些數學變換會連接不同宇宙間的各種實體——你若是瞎解數學定理,它們就會吞噬你的大腦,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后果。總而言之,如今電腦的應用普及程度遠遠超過人們從前的想象。電腦游戲可以聯網,游戲代碼也可以修改。這些游戲有內置的編譯器和調試器,可用于在游戲內創建城市、拍攝影片。于是,玩家有時就會在游戲世界里撞見一些意想不到的怪事,引發詭異之事。
在燈下的陰影中,彼得雙眼圓睜。“你是說,我們是替政府工作的?就像《殺出重圍》7那樣?”
我點點頭,“沒錯,小伙子。”其實我們的工作更像是《毀滅戰士3》8,不過我暫時沒打算告訴他,否則的話,他可能會纏著我給他一把榴彈發射器。
“那我們的工作就是線下聯機,登入各種游戲世界,搜尋惡魔的蹤跡,再把它們一舉消滅?”他激動地幾乎喘起氣來,“我要告訴我的兄弟們!”
“彼得,你可不能說出去。”
“為什么?是有人下令不許說嗎?”
“不是什么人在下命令。”我帶他回到外勤部燈光明亮的走廊,踱向前面的咖啡休息室,“是你根本就不能說;你必須遵守政府的條例。根據《官方機密法案》第三章的規定,你不得向任何未簽署上述法案的人士透露法案第三章的存在,更不能透露第三章的具體內容。洗衣房是完全隱蔽的秘密組織,你不能向外部人員談及洗衣房,否則就是玩火自焚。”
“不會吧。”彼得一臉失望,“那你意思是說,咱們這是真正的機密,是大人的工作。”
“是的,彼得。這里的工作需要完全保密。我們先去喝杯咖啡,然后找設備部的人要一根電源延長桿和一臺電腦。”
剩下半天,我一直在各個部門間奔走,忙著交申請、下單買物資;而彼得則像人形獵犬一樣,吸溜著鼻子,搖搖晃晃跟在我身后。不巧的是,由于受行星會合的影響,清潔師要到下周二才能來清理約翰遜的舊辦公室。不過,我知道可以在地板上安裝一個臨時裝置,接入改裝過的袖珍計算器,這樣一來,在清潔師正式驅魔之前應該足以遏制“蛞蝓”約翰遜。這時我又撞大運,意外發現了一堆無人使用的舊筆記本電腦。餐飲部的人去年往資產數據庫里登記這批電腦時,輸錯了代碼;而受現行的ISO9000質量體系所限,要想走正規流程將這批電腦重新劃為固定資產,一定會引來審計員。于是,我把一臺“1.4千兆赫東芝三明治烤面包機”發給彼得用于辦公,又讓他幫我往新辦公室里搬東西,還在辦公室門上裝了一個無線接入點,如同部落圖騰、經文楣銘一般(仿佛在宣告:“這間辦公室現已被我們技術宅征用,我們信奉的是無線電大神。”)。辦公桌很寬大,我安排他坐在桌子另一頭,方便我隨時觀察他。
第二天上午10:00要開員工會議。早上一來,頭半個小時我都在喝咖啡,寫郵件挖苦人,看“斜杠點”論壇1,等著彼得來上班。9:35,他到了辦公室。“給你。”我把厚厚一疊光盤扔給他。“把這些程序都裝進你的筆記本電腦,再連上內網,下載需要的補丁。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千萬別碰我的電腦,也別登入我的《無冬之夜》服務器——我的服務器叫‘博斯’。開完會我再來找你。”
“服務器為什么叫博斯?”我正起身從文件柜上取出安全通行證時,他朝我嘟囔道。
“你叫它洗衣機也行,叫它希羅尼穆斯機械2也行,隨便你。”說完,我便去會議室參加籌款委員會的例會。布里奇特(愿奈亞拉托提普讓她安息)曾經跟我講過,這種會就是大家一起討論如何在摳門方面推陳出新。
一開始,我還覺得自己應該能清醒地開完整場會。可這時輪到設備部的露西發言了。她一身哥特風打扮,長著齙牙,說話間激情昂揚。她咯咯笑著,喋喋不休地表示辦公用品應該外包出去,這樣才能把資源集中于核心部門。我努力撐著眼皮,盡量不打瞌睡。此時,一陣古怪的悶響回蕩在辦公樓里,隨后又響起了呼機鈴聲。
坐在會議桌另一頭的安迪看向我。“鮑勃,好像是你的呼機在響。”
我嘆口氣。“真的嗎?”我瞥了眼呼機屏幕。糟糕,還真是。“抱歉各位,我有事得先走了。”
“去吧。”正說得激動的露西,敷衍地看了我一眼,“到時候我把會議紀要發給你。”
“行。”于是我便走出會議室。再有不到一小時就該吃午飯了,看來這實習生還是有點用處——只要他沒弄出人命就行。
我一路小跑回到“蛞蝓”約翰遜的辦公室。彼得-弗雷德正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背對門口。
“彼得?”我出聲問道。
沒有回應。可他的筆記本電腦正處于開機狀態,風扇咔咔響。“啊哈。”這時我看見光盤收納簿攤開放在我的位置上。
我小心翼翼地緩步走向電腦,視線特意避開屏幕。當我能看清彼得-弗雷德時,只見他雙眼緊閉,嘴巴半張,正流出少許口水。“彼得?”我一面開口,一面戳了戳他肩膀。他一動不動。我心想:也許這算是好事,畢竟很少有誰被附身還能這么安靜……
我湊過去,從噴墨打印機上抽出一張紙,然后打開燈,把紙斜舉到電腦顯示器前。紙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影,但并未出現什么可怖的影像。“好。”我咕噥一聲,雙手摸到鍵盤上,同時仍小心翼翼不看屏幕。我敲了一套組合鍵,從他電腦上正運行的游戲中調出了交互調試器窗口;在進行對象轉儲,并按快捷鍵保存后,我便退出調試器。此時,我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看向屏幕截圖。
我看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你這個大蠢貨!”果然是彼得-弗雷德干的好事。他在電腦上安裝了《無冬之夜》,又把我給他的那堆程序也裝上了:包括洗衣房特供黑客工具包和地下城主工具,還有一些開發套件。然后他完全不顧我的警告,登入了博斯服務器。在屏幕截圖中的酒館內,坐在兩名半獸人傭兵中間的正是一臉惶恐的彼得。
兩小時后,布瑞恩和平克照看著仰躺的彼得(我們都懶得搬動他),博斯服務器則已關閉凍結。我坐在安格爾頓辦公桌對面,汗如雨下。“你講一下大致情況吧。”他語調低沉,向我投來猜忌陰沉的目光,“說簡單點,不要用什么專業術語,別浪費我的時間。”
“他困在一個游戲里,出不來了。”我雙臂交抱,“我明確警告過他不要登入這個游戲,但他不聽勸告,一意孤行。這可不是我的錯。”
安格爾頓發出一陣呼哧呼哧的喘鳴,如同快要炸開的鍋爐。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笑聲;這千年木乃伊般的笑聲,滿是幸災樂禍。最后,呼哧呼哧的笑聲停了下來。我心想,這下糟了。“雖然別人會覺得你在胡扯,但我信你。可你得負責把他救出來,這是你的職責。”
我的職責?我差點對著這個老家伙直抒胸臆,但轉念間,沖動的念頭便在舌尖緊急剎車,最后我只是緊咬嘴唇。也許客觀來說,這確實是我的職責。彼得也算是我帶的實習生;作為管理層,既然彼得已經分到我的手下,那我就是他的頂頭上司。這個身份責任不小,卻沒有實際的權力——比如無權阻止他干蠢事。我像是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保姆,或者說就是徹頭徹尾的保姆。我心里默默哼了一聲。“那你有什么建議?”
安格爾頓又開始呼哧呼哧地笑。“年輕人,這我可就不懂了。像是巴貝奇發明的那些新奇機器1,我是一個也分不清楚。”他目光銳利地看向我,“不過,你可以盡管向人力資源部申請預算,我也會找其他人了解情況。可如果你沒把他救出來,那你就得負責給他母親一個交代。”
“他的母親?”我一臉困惑,“他母親也在洗衣房工作嗎?”
“沒錯。安德魯沒跟你說過嗎?揚女士是人力資源部副部長。你最好在她發現彼得失蹤之前,把他救回來。”
007詹姆斯·邦德有Q部門在背后提供支持,而我背后只有技術部的平克和布瑞恩;邦德有噴氣背包,我有放屁坐墊。但無論如何,平克和布瑞恩至少還算玩過第一人稱射擊游戲。
“好,那我們來梳理一下具體情況。”布瑞恩說道。一大清早,他的聲音卻顯得格外有活力。“你架設了一臺叫博斯的服務器,其中運行著《無冬之夜》的一個游戲世界。服務器裝有完整的曙光計劃黑客工具包,可以提供大量的擴展,用于誘捕闖入這個游戲世界的惡魔,同時可供你追蹤宿主所使用的電腦,并在這些電腦中植入間諜程序。然后你就可以去找清算部,讓他們派線下秘密小組來給予協助。是這樣吧?”
“沒錯。”我點點頭,“這臺服務器是用來吸引邪靈入侵者的誘餌。”
“真啰唆!”平克說道,“喂,哥們!彼得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這樣……”我深吸一口氣,“游戲里的城鎮之上坐落著一座城堡,掌管城堡的是一位20級女術士。城堡的地窖里藏有大量召喚符文,其中有些符文在運行時會綁定到一個類庫,用于執行冷語言2的核心轉換語法。”我微微弓起身子,“能在虛擬游戲世界里進行這樣的實驗,實在很了不起——"一旦能誘出邪穢之物,就能把他們困在這臺服務器或本地網絡中,以免他們逃到真實世界,吞噬人腦。”
布瑞恩盯著我。“你是想說這小屁孩打敗了一個20級女術士?就為了在你這個還沒正式啟用的地下城里招搖過市?”
“不是這樣的。”我拿起一張藍色的光盤。有人——當然不是我——在光盤上隨手畫了一個卡通骷髏頭,并寫上一行字:請勿讀取。“我仔細看了一下,這張光盤不是我給彼得的,是他自己帶來的。看來這個整天嗑藥的碼農也不是毫無準備。光盤里裝了一大堆很不錯的類庫;他是帶著這堆專門的工具進入游戲的,只是不巧在打劫酒館時選錯對象,倒了大霉。這個運行在博斯服務器里的游戲世界,到處都是陷阱。曙光計劃工具包會對這些陷阱進行常規掃描,檢查是否有任何靈異之物的蹤跡。也許他在游戲里偶然撞見了洗衣房的任務,觸發了某個陷阱,于是被困在里面。”
“怎么才能進入游戲?”平克一臉期待地問,“你能不能把我弄進《GTA:卡斯特羅俱樂部極速篇1》?”
布瑞恩一臉嫌惡地瞥了平克一眼。“所有的通用圖靈機都可以轉換為虛擬實境。”他吸了吸鼻子,“鮑勃,這次救援行動,你具體需要我們做什么?”
我指了指那臺筆記本電腦。“我需要這臺電腦,用于在游戲內運行地下城主客戶端;另外需要一組四級召喚陣,還要給我提高勝率。”我感到腸胃一陣收緊,“勝率要提高到遠超平常的數值。”
“運行地下城主客戶端——”布瑞恩雙眼成了斗雞眼,好一會兒才復原,“——這個客戶端是可以反復進入的嗎?”
“將來是可以的。”我一臉苦笑,“還需要你在游戲外幫我運行一個普通的網絡客戶端,我會在這個客戶端里預先加載幾個角色。那個女術士把彼得困在風暴城的三級地牢里。根據劇情設定,她應該暫時不會對彼得怎樣;但等她集齊了雞蛇獸2、奪心魔3膽囊之類的劇情道具后,她就會把彼得獻祭,用來交換四級惡魔、新的城堡等等。總之我已經計劃好了,接下來咱們就大干一場吧。”
我討厭在地下城里干活。這種地方陰冷潮濕、氣味難聞,同時又幽暗陰森,隨時都有怪物跳出來要你的命。這似乎已經是此類游戲的典型特征了。這類打斗游戲既兇險又無聊,但卻深受小孩子喜愛。其實,在我十二歲還是個書呆子的時候,也挺喜歡這種游戲。不過,這回陷進游戲里的可不是什么小屁孩,而是頭腦一流的玩家,但這類玩家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我說的就是游戲設計師。
對于像彼得這樣有能力召喚邪穢的地下城設計師,要如何請君入彀?首先,你得建一個網站。聰明的技術宅往往抵擋不了創意靈感的誘惑——他們一看到新奇的東西就兩眼放光;你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就已經把這些新鮮的靈感變成了意想不到的東西。所以,利用精心設置的網站,就能吸引住游戲設計師,將其囚入牢籠。在這種釣魚網站里,可以植入各種可供下載的好玩組件,還可以設置有趣的留言板——其中的留言不是那種“我的魔法師能干掉你的牧師”這類無聊對噴,而是真正有用的信息,可以運用到《無冬之夜》的腳本代碼中(即游戲內嵌的高級編程語言,專業游戲設計師可以用這種語言來編寫游戲擴展)。
不過,光用網站設套還不夠。為了達到理想效果,還需要架設聯網服務器,在服務器中運行游戲世界,讓誘捕目標通過自己的客戶端登入服務器,在虛擬的游戲世界里親身體驗。最后,只要在服務器里留下誘餌,就能讓這種聰明過頭的誘捕對象上鉤。
問題在于,博斯服務器還沒有徹底完善——所以我才叫彼得千萬別進服務器。要把他從游戲里找出來也并非易事,因為我還沒編寫檢索代碼。雪上加霜的是,為了加快開發進度,我直接借用了另一個大型在線游戲世界的現成開源代碼,還沒來得及清理掉那些無用的任務、咒語,以及各種出格的冒險元素。其實,這些后續修改工作原本是彼得-弗雷德接下來一個月的任務。可惜來不及了。
這回我進入博斯服務器時,和彼得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我可是做好了精心準備、全副武裝的,對服務器里的情況也了如指掌。我的虛擬僧袍內藏著各種工具,作弊手段也五花八門。比如說,我的游戲角色已達到十八級,可以隨身攜帶筆記本電腦,還配備了源碼級調試器——這也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
我赤腳站在一座修道院中,腳下是冰涼的碎石地面。從遠處寬大的橡木門外吹來一陣寒冷的晨風。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虛擬的——現實世界中,我正坐在窄小的辦公椅上,左右兩邊是平克和布瑞恩,他倆正噼里啪啦敲擊著鍵盤——盡管如此,眼前的景象還是讓我嘖嘖稱奇。我轉過身,對著后面墻上巨大而陰森的魔鬼刻像跪拜了一番,隨即便走向出口。
這座修道院坐落在怪石嶙峋的山頂,四周密林環繞。本來我必須穿過這片叢林,才能抵達那座城鎮——叫什么來著,風暴城?不過我才懶得走路。我伸手探進摸不到底的寶物背包,從里面抽出一個卷軸。“風暴城,北門。”我音調平直地念誦(那些古代武僧大師為什么老愛這樣拖著嗓子,就是不好好說話呢?),隨后手中的卷軸便化為塵土。我的面前出現一座石塔,塔樓底部是一扇城門。一個女人從第三層的窗戶里伸出水桶,一面大叫:“當心水。”這聲提醒讓我得以及時躲開。
“我到了。”我大聲道。
此時,我的視野中浮現出一行綠色襯線體文字,一下就打破了意境:酷斃了,B081。這肯定是平克干的。作為這次行動的輔助人員,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禮貌周到。
城門口出現一個大大的藍色長方塊,于是我站到方塊里,等待游戲場景下載。等待的過程十分漫長——因為博斯服務器出現了卡頓。(電腦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那么強大;哪怕只是進來一個又矮又笨的實習生,都足以卡死服務器。)
終于進入了北門,里面便是北門市場,或者說是北門市場的雛形。市場里游蕩著一群喪尸,他們穿著打扮跟常規的地下城游戲角色一樣,頭上頂著對話框。這些對話框里大多顯示著eBay拍賣網站的鏈接,或者各種稀奇古怪游戲道具的拍賣地點。不過,其中有一兩個喪尸的代碼像是經過了隨意篡改——尤其是那個一臉蠢笨的貴族,正拿著本寬大的皮革封面《仲夏夜之夢》2猛抽自己的頭。“你們確定這個服務器沒被黑客入侵?”我大聲問道,“布瑞恩,你能不能查看一下入侵檢測日志……”這個檢查過程會很長,但也許能為我們營救彼得提供線索。
拖著一身僧袍,我在北門市場上騰挪閃躲,避開了各種古色古香的中世紀絞刑架,繞開了冒著濃煙的煉金術士行會遺址,一路來到位于市場東面的行者酒館。朝著西南方向遠眺,只見風暴城的城垛和塔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猶如層層疊疊的哥特風芝士蛋糕。我走進酒館,站到一個藍色方塊上。等游戲場景下載完畢后,我便走向吧臺。
“我已經進酒館了。”我大聲說道,一面從背包里拿出我的曙光計劃筆記本電腦,(在我抽出筆記本時,指尖似乎被什么東西抓了一下,這究竟是我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的?)“目標人物有什么新情況嗎?”
沒有,B08。
我嘆口氣,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其實《無冬之夜》本身并不適合在筆記本電腦上運行;不過這臺筆記本擁有兩塊以秘銀鉸鏈相連的藍寶石屏幕。我望著璀璨幽深的屏幕(屏幕的材質取自現成的水晶球),在電腦上加載了這間酒館的副本。只見后廚房內聚集著一群常規的跟班角色,他們有男有女,人獸皆有,都在那里等待召喚。不過,等級高達20級的風暴城女堡主嚴謹守序,又狠辣無比,僅憑這些小角色是無法與之抗衡的。于是我決定,干脆找個角色來修改一下屬性,把他打造成肌肉戰士。“平克,能不能給‘紅人’格朗多加25萬經驗值,再給他升個級?”格朗多本就是博斯服務器里個頭最大、武力值最強的半獸人傭兵;加上這些經驗值后,他就會成為獨步天下的殺人機器。
好的,哥們兒。
看得出來,他還真是樂在其中。這時,一名酒館女招待款款向我走來,朝我拋了個媚眼。“嗨,帥哥。(1)你要點杯酒嗎?(2)你要打聽城里和周邊的情況嗎?(3)你想隨便聊聊嗎?”
我嘆口氣。“我選(1)。”
“好的。(1)再見,帥哥。(2)還要別的嗎?”
“(1)。給我上啤酒就行,之后別來煩我。”
以后我還會開發出更自然流暢的聊天程序,植入這些角色中。但現在就只能忍耐一下生硬的對話……
此時,后廚傳來巨大的聲音,嘎吱作響。我眼皮一跳,嚇得四處張望。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這其實是25萬經驗值掉落的聲音……
“平克,你到底把‘紅人’格朗多升級成什么了?“
15級交際花。哈哈哈!!!
“你真行。”我嘟囔道。我敢保證,這絕對不是常規的角色類別。我面前的吧臺上,顯現出一個粗麻紙大信封,里面裝的是格朗多的雇傭合同。從合同上的小字來看,我給自己雇了個肌肉健碩的15級半獸人交際花。這下麻煩了,畢竟我在游戲里一次只能帶一名隨從。“平克,你的幽默感遲早會害死我。”我正說著,就見格朗多在粗糙的木地板上風馳電掣地朝我沖過來。他身著粉色綢緞,搭配荷葉邊、蝴蝶結,兩根獠牙高高翹起,虬結粗糲的手中攥著一根紫色長棍,指甲則涂成大紅色。他看上去一臉惱怒。
格朗多在酒館里上躥下跳,鬧了好一會兒才在我的安撫中平靜下來。但此時,酒館里半數的人都已頭破血流。“格朗多好森氣。”他咬著嘴唇朝我撒嬌,“可是格朗多還系很膩害。哥,泥想揍誰?”
“我要對付西面的女魔頭。你愿意去嗎?”
他朝我拋了個飛吻。
“太好啦!!!人家開心得滿地打滾!嘿嘿,打小嘍啰去啦。”
“行,那就出發吧。”
一路上歷經無數兇險,戰勝了開掌五連擊致命襲擊后,我們終于來到風暴城門口。城堡閘門之上堆滿了四分五裂的尸身,其中既有女堡主的敵人,也有不少是她的朋友。我在閘門跟前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頭頂上空浮現出一團微型雷電云,雨水傾瀉在塔樓上,閃電則落在了暫時沉睡的石像鬼身上。
“幫我連接到風暴城女堡主閨房的鏡子上。”我說道。(我努力克制著拖長聲調誦經的沖動,想營造出僧侶低聲呢喃的氛圍,但效果不佳)
“咦,你是誰?”女堡主的面孔浮現在電腦中,正從屏幕深處向外張望。她的外表仿佛融合了魔女庫伊拉·德·威爾1和瑪格麗特·撒切爾2的種種缺點。她素面朝天,半個頭上都夾著發卷。我心想:真古怪。
“我們是管理部門。”我又開始拖著嗓子吟誦,“我們接到通知,你們違背風暴城行會理事會的規定,私自開了一家旅館;具體來說,就是擅自為沿途行乞的熟練工人提供食宿。一般來說,我們只會提出警告、罰款50金幣。但這次比較特殊……”
我正準備開啟傳送符,但女堡主仿佛能提前預知我的行動——這對于按程序行事的非玩家角色來說極不尋常。“關閉連接!”她發出嘶嘶怪叫,切斷了連線。此時上空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我抬頭一看,立刻雙手抱頭,拔腿就跑。原來那群石像鬼已被女堡主喚醒,紛紛縱身飛向空中。但這些石像鬼畢竟是石頭做的——石頭可比空氣密度大多了。石像鬼不斷墜地,發出砰然巨響,揚起的漫天灰塵讓我雙眼刺痛。過了一會兒,唯一一只幸存的石像鬼發出了陣陣悲鳴。它掌握了俯沖飛行的技巧,此刻正繞著上方的城垛翱翔。接下來輪到我大展身手了。
“格朗多,把門打開!”
格朗多低吼一聲,大步流星沖到閘門前,舉起雙頭戰斧一頓猛砍。其實這個環節的物理模型非常荒謬;在現實世界里,鑄鐵閘門不可能被砍得如此七零八落。不過這倒正合我意。我們沖進門內,奔向風暴城深處。希望還來得及救出彼得。
至于接下來我們是如何過五關斬六將的,我就不再一一贅述。只說一句:格朗多所經之處仿佛被一輛粉紅色主戰坦克碾過,只余血色轍痕。無論是兇悍的守衛,還是惡形惡狀的小鬼,一旦被格朗多發現,立刻身首異處。不過,由于格朗多不分青紅皂白只管沖鋒陷陣,因此需要我來打頭陣,幫他避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且一旦找到彼得,我也得防著他誤殺彼得)。沒花多長時間,我們已經把風暴城地底的下層洞穴搜尋了一遍(我借助筆記本電腦里的地下城高效編輯器,在絕望深淵之上搭起一座橋梁,又在龍之巢穴周圍打通了一條地下隧洞。雖然這是作弊,但只有這樣才能免于葬身火海)。浪費了幾個小時后,我心里一沉:彼得可能并不在這里。
“布瑞恩,彼得真的不在這里嗎?還是我遺漏了什么?”
嘿,別難過,哥們兒。平克完畢!!!XP1
“去你的,平克。你要嗎就說點有用的,要嗎就閉嘴,聽懂了嗎?”我正大吼之時,旁邊的石壁突然崩裂,像是不祥的預兆。彼得可能已經遇難的可怕念頭在我心里不斷蔓延,比恐懼咒語還要令人心悸。
您可別激動!!這是接下來的任務嗎?你要先和女術士正面對決嗎?
我一時無語。“最好不要。你沒發現她的詭異之處嗎?”
“我是布瑞恩。我正在查詢服務器日志檔案。你知不知道還有另一位用戶也通過內網橋接登入了服務器?”
“是誰……”我一轉身,不小心撞上了格朗多。
格朗多開口道:“(1)你想修改行動策略嗎?(2)你需要格朗多攻擊誰?(3)帥哥,你覺得格朗多漂亮嗎?(4)退出?”
“(4)。”我念誦道。要是任由他繼續處于對話模式,他就會一直待在原地,哪也不去。真見鬼。“布瑞恩,你有沒有跟蹤入侵者的來源?博斯服務器應該只能從內網登入。入侵者是從哪個部門登錄的?”
入侵者的登錄位置是——(一陣停頓)——人力資源部。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闖入服務器的是人力資源部的人。你覺得這個玩家會是誰?”其實我心里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但我還是想聽聽布瑞恩的意見。
沒有檢測到真人用戶。不過,這位女堡主是不是也太靈活了,根本不像“虛擬角色”?
糟糕。我也是這么想的。“好。格朗多,跟著我。我們上樓去找那個女魔頭。”
我想先介紹一下現實世界里的城堡。真實的城堡一般沒有電梯、沒有消防樓梯,也沒有滅火器;地毯下不會藏著會爆炸的屁墊,也沒有那種你看一眼就亮紅燈的電動門把手;在二樓夾層處更不會有什么食人魔——當然這有點跑題了。現在,且聽我娓娓道來:一到四樓,我的呼吸就變得粗重;那個怪物女魔頭設下的陷阱也讓我火冒三丈。
四樓正中寬大的樓梯閃閃發光。就在這樓梯腳下,格朗多暫時陣亡了。可能是那個埋伏在氣窗后的10級法師用噴火器殺了他,也可能是從天花板里紛紛掉落的鋼釘正好砸中了他。總之,格朗多被打成一攤油乎乎的爛泥,攤在地上。我嘆息一聲,對法師施以還擊——他要是真人,一定會感受到巨大的痛楚。“她在樓上嗎?”我朝著發光的字體問道。
是滴,哥們兒!!!
“前面還有陷阱嗎?”
應該木有了!!??!
“沒有就好。”我跨過那攤油乎乎的肉泥,在樓梯前停了下來。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從地上撿起一根鋼釘,小心謹慎地將它扔到第一級階梯上,結果這級階梯砰的一聲炸了。“明明就有陷阱。”經過一陣扔鋼釘的無腦循環,又遭遇四次小型爆炸后,我終于爬完樓梯,來到房間門口。這里沒有什么放屁坐墊,只有一位20級女術士,還有個被鎖鏈禁錮的小嘍啰。這下好了。“平克,準備好B計劃。聽我指令,隨時準備啟動。“
我撞破門,闖入了女魔頭的老巢。
游戲里女魔頭的老巢往往大同小異。不過這個魔窟卻格外華麗炫目,就算是洗衣房的黑客工具也編不出如此華美的家居陳設。這是用什么主機模擬器改造的嗎?我剛感到疑惑,就看見了地板中央頗為顯眼的“非”幾何曲線(曲線正中用鐵鏈鎖住的,正是一臉狂躁的彼得),曲線外則站著那位面帶慍怒的女術士。
“你是埃瑪·麥克杜格爾吧?”
她看向我,吐出一口血。“要不是你們這些多管閑事的黑客,我根本就不會被逮到!”糟了,她舉起了手中的魔法棒。
“逮到你什么?”我禮貌地問她,“一般來說,你在動手殺人之前,是不是要介紹一下你的邪惡計劃?既然這里出現了‘非’曲線,那就表明你正準備施展召喚術。這可是外勤部的服務器;你是打算悄悄來個裁員嗎?”
她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外勤部的蠢貨,為什么老覺得什么事都跟你們有關?”
“因為——”我聳聳肩,“我們現在是在外勤部的服務器里。要是你把遠古邪魔放進來感染了我們部門的局域網,你覺得會有什么后果?”
“別傻了。唯一的后果就是,這個滿臉痘痘的愣頭青被一個口齒不清的小鬼附身,然后回去傳染給他媽——這豈不正好騰出個晉升的位置。”她盯著我,雙眼若有所思地瞇起來,“你怎么猜到是我?”
“你的主機模擬器應該再小一點。我們本來就資源不足,所以只能用一臺已經用了三年的戴爾筆記本來運行博斯服務器。要不是你把我們所有的CPU資源都占滿了,我們可能到最后也不會發現什么異常。能干出這事的只有人力資源部的人,而你就是唯一值得懷疑的對象。當然,向彼得-弗雷德拋出難以抵抗的誘餌,也是一記妙招。你是怎么進入我們部門局域網的?”
“因為他晚上把筆記本電腦帶回了家。你們在他的電腦上掃描過間諜病毒嗎?”她得意揚揚地壞笑,“你也跟彼得一起到召喚陣里來獻祭吧。”
“B計劃!”我大聲叫道,隨即一躍上墻,爬到天花板中間,正好位于彼得正上方。
B計劃:):):)1
在平克修改家居布局之時,我下方的房間開始晃動傾斜。整個布局進行了九十度旋轉;雖然彼得仍然處于召喚陣內,但他的位置已經從獻祭區變換至目標節點。埃瑪一面念誦咒語,一面將魔術棒指向我,魔術棒尖端閃爍著綠光。“平克,動手!”我大吼一聲,同時抽出一把匕首,在我的虛擬手指上劃了一刀。鮮血順著刀刃而下,滴到了獻祭區……
此時,彼得站了起來,將原本把他拴在地上的鎖鏈崩得粉碎。他的雙眼也發出陣陣熒光,比埃瑪的魔術棒還要亮。這個召喚陣中并沒有實際的矢量圖形,整個召喚陣是敞開的,其中有一條感應線正在搜索最近的實體。我的鮮血觸發了感應線,于是它立即將感應到的信息加載到了彼得的大腦中。彼得的頭開始搖晃。“抓住她!”我大叫一聲,忍住疼痛,捏緊了拳頭。“她是人力資源部的?”
“人力資源部?”彼得的聲音十分低沉——比平時更為深沉,顯得一本正經而又十分可怖。“我明白了。謝謝你。”這個寄居在彼得體內的生物,開始穿越召喚陣;召喚陣如同高壓電線般冒著火花,漸漸陰燃。埃瑪手中的魔術棒在我和彼得之間晃動。我將那只割傷的手探入背包,伸進了一袋鹽里,同時忍住了尖叫。“我等太久了。”“彼得”的臉頰開始拉長,下巴變寬,最后整張臉成了方形。他伸出灰褐色的舌頭,舌頭上長著銼刀狀的牙齒。
埃瑪開始狂怒地尖叫,同時將魔術棒對準“彼得”發動魔術。一股負能量回流而來,讓我牙齒緊咬,視線變得灰暗。但這股力量卻阻擋不了蘇醒的“蛞蝓”約翰遜。他搖搖晃晃走向埃瑪;埃瑪趕緊再次催動咒術,但為時已晚。我閉上雙眼,只聽見一陣模糊不清的嘶喊,以及咕嚕咕嚕的啜飲聲。最后,一切又恢復寧靜。
我深吸一口氣,張開了雙眼。下方的房間里,只剩下一具被掏空的人類骸骨,地面上到處是褐色的物體。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群蛞蝓,無數的蛞蝓。“你最好從他身體里離開。”我吟誦道。
“憑什么?”這個蛞蝓集合體問道。
“因為——”我停頓了一下。憑什么?這個問題真是不好回答。“如果你不走,人力資源部就會再派人來。他們多的是人。而我有個辦法能讓你逃脫他們的掌控,徹底打敗他們——我可以幫你永遠地安息。
“那就幫我上路吧。”蛞蝓說道。
“好。”我在蛞蝓上方張開了攥著鹽的手掌。隨著雪白的鹽紛紛灑落,蛞蝓開始燃燒、扭動,最后終于徹底消失,只剩下彼得像嬰兒一樣蜷曲在地板中央。現在總算可以救出彼得,讓他重新回復自我,免得他母親或者其他更難纏的人找上門來。
責任編輯:龍 飛
11960年美國科幻電影《時光機器》里杜撰的人類種族,他們生活在地底,專吃生活在地面的埃洛伊人。
2基于龍與地下城規則開發的角色扮演類游戲。
1全名安德魯·紐斯特朗(昵稱安迪,又名安迪·紐斯特朗),是霍華德的上司。
2原文引自冒險游戲《巨洞冒險》,該游戲中設有一座迷宮,迷宮里的十個房間均以這句話作為描述說明。這句話也成了黑客文化中的經典用語。還有一層含義為“徒勞無功”。
1原文Erewhon是作者杜撰的游戲名,該詞是將英文單詞“nowhere”打亂重組后生造的詞,源自英國作家塞繆爾·巴特勒所著的同名小說《Erewhon》(烏有之鄉)。
2美國藝電公司(Electronic"Arts)簡稱EA,是一家互動娛樂軟件公司。
1《綠色三角洲》是從角色扮演游戲《克蘇魯的呼喚》延伸出的游戲場景設定。
2著名家具品牌。
3伊姆斯是著名工業設計大師。
4戴爾公司旗下的筆記本品牌。
5一種虛構的棲身于黑暗中的怪物,最早出自奇幻小說《瀕死的地球》。
1克蘇魯神話中的舊日支配者之一,又名羅伊格爾。
2又譯作阿蘭·圖靈(1912-1954),是著名英國計算機科學家,被譽為計算機科學與人工智能之父。
3美國電子游戲程序員,IdSoftware游戲公司創始人之一。
4《007》系列電影中虛構的機構,是軍情六處下屬的技術研發部門。
5二戰期間英國成立的秘密組織,主要進行反間諜活動。
6二戰期間,英國密碼破譯人員為破譯恩尼格瑪密碼機而研發的一組計算機。
7一部動作角色扮演類游戲,游戲圍繞一名新進聯合國反恐特工與恐怖分子斗爭的故事情節展開。
8一款驚悚科幻第一人稱射擊游戲。
1Slashdot,一個發布科技咨詢的網站。
2該機器的發明者稱其能用于檢測物體的輻射值、測算體積。但后世科學家認為這是典型的偽科學。
1此處指的是英國科學家查爾斯·巴貝奇研發的差分機。
2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的克蘇魯神話中的虛構地名“冷原”。此處指的是一種虛構的編程語言。
1俠盜獵車手系列(簡稱GTA)是一個動作冒險系列游戲。此處的“卡斯特羅俱樂部極速篇”是作者杜撰的游戲篇章。
2傳說中雞與蛇混合而成的怪獸。
3克蘇魯神話中的邪惡怪物。
1平克使用的網絡用語簡寫,其實就是主角的名字Bob。
2英國劇作家威廉·莎士比亞創作的浪漫喜劇。
1動畫電影《101忠狗》中的反派角色。
2英國前首相。
1XP是吐舌頭鬼臉的顏文字。
1表示微笑的顏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