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唐朝同時代的民族關系中,唐蕃關系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而這種關系的建立、發展和變化主要是依靠“長安-邏些”官道進行。此道東起長安,經鳳翔、隴州、秦州、渭州、臨州、河州(或蘭州)、鄯州至吐蕃邏些,使得唐蕃間政治往來頻繁、經貿交往密切、文化交流多樣、軍事交流頻仍。此道正式開通后,對當時乃至以后都發揮著不可低估的作用。漢藏人民通過200多年的交往交流交融,極大地推動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發展。
【關鍵詞】唐朝;吐蕃;官道;經濟文化交流
【中圖分類號】 K24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8-0139(2023)2-0083-7
唐代是中原王朝與西藏地區交流的重要時期,也是漢藏民族交流與發展的重要時期。唐朝和吐蕃主要是通過“長安-邏些”官道①開展交流。在唐朝時期,官府常在重要道路沿線設置館驛,此即為官道。“長安-邏些”的官道也被稱為唐蕃官道,此道在唐代以后一直發揮了重要作用,后代又稱其為唐蕃古道。學界對唐蕃間的交流通道的研究成果多側重于對唐蕃古道的形成原因、路線走向進行考證,而以唐蕃官道為切入點,探究其所涵蓋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交流及其產生影響的研究成果較少。本文結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時代背景,著重對涉及唐蕃官道、唐蕃交流的文獻進行系統深入考察,通過唐蕃間的官道探析唐蕃交流,剖析唐蕃之間政治上的相互影響,經濟上的相互依存,文化上的兼容并包,情感上的相互親近。
一、“長安-邏些”的官道狀況
官道建設是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基礎。因此唐朝和吐蕃都積極建設官道,不僅在轄境內建設官道,更建有通往周邊的官道,官道沿線設有驛站,以供往來官員、使者、商旅、行人食宿。唐朝與吐蕃之間的官道在漢藏民族交流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①因其以“鶻提悉補野”為族姓,因而又被稱為“悉補野部”。
②〔元〕薩迦·索南堅贊:《王統世系明鑒》,陳慶英,仁慶扎西澤譯注,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4-49頁。
③〔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071頁。
④〔元〕薩迦·索南堅贊:《西藏王統記》,劉立千譯注,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42頁。
⑤弟吳賢者:《弟吳宗教源流》,許德存譯,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22頁。
⑥〔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103頁。
⑦〔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073頁。
⑧〔宋〕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年,第1286頁。
⑨〔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36頁。
⑩〔唐〕魏徵,〔唐〕令狐德棻:《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72-73頁。
B11陳小平:《唐蕃古道》,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年,第17頁。
B12《全唐文》《新唐書》記載呂溫、劉元鼎出使吐蕃走臨州—蘭州—鄯州路線,但此路艱險,是臨州—河州—鄯州主道的輔助支線。參考陳小平:《唐蕃古道》,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年,第19-22頁。
B13東段的路線參考《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全唐文》《通典》《元和郡縣圖志》《釋迦方志》等有關史籍整理而成,其依據是唐蕃間的使臣往來、盟會和軍事交流路線的記載。唐蕃官道東段詳細考證主要參考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第2卷《河隴磧西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41-420頁。
吐蕃是由青藏高原上的雅隆部落①發展而來。經過早期三十一代贊普②
的努力,對內發展經濟、鞏固統治,對外“稍并諸羌,據其地”③。松贊干布基本統一青藏高原后,開始“對四鄰邦互通往來”④。由于吐蕃境內山高水深,松贊干布便設置專門官員負責在河架橋⑤,遇山便“鑿石通車”⑥,建設官道,以便對外進行交流。唐太宗貞觀八年(634年),吐蕃“始遣使者來朝”⑦,唐朝派遣使臣馮德遐前往邏些交好。這是中原王朝與西藏地區建立正式交往的開端。自文成公主入藏,唐朝與吐蕃結為“舅甥之國”⑧后,雙方交流往來不斷增加,因而在沿線列置館驛供使臣、軍隊、商旅行人往來,唐蕃官道也就正式開通。
“長安-邏些”的官道可分東西兩段。東段是由長安至鄯城,西段是鄯城至邏些。唐蕃官道的線路,史籍上沒有明確記載,它散見于兩《唐書》《全唐文》《資治通鑒》等史籍。長安至鄯城段,自“武帝開河西四郡”⑨后,此段官道伴隨著歷代王朝對河湟地區的經營控制而發展起來。隋煬帝巡幸河右地區時,“庚午,有司言,武功……乙亥,幸扶風舊宅。夏四月己亥,大獵于隴西……乙巳,次狄道,黨項羌來貢方物。癸亥,出臨津關,渡黃河,至西平,陳兵講武。”⑩隋煬帝便是沿著長安—武功—扶風—渭州—臨州—河州—鄯州一線前行。由此可知,唐代以前長安至鄯州便存在一條通途大道,此道也被稱為絲綢之路南線,這便是唐蕃官道的前身B11。據學者考證,唐蕃官道東段具體路線如下:長安西南行85里至興平縣,又西行20里至馬嵬驛,又西行30里至武功縣,又西北70里至扶風縣,又西北100里至鳳翔府治所天興縣,又西北150里至隴州,又西北行61里至大震關,又西南行155里至清水縣,又西南行125里至秦州,又西行250里至隴西縣,又西北行50里至渭州,又西行190里至臨州,又西行148里至河州,又西北行400里至鄯州B12,又西行120里至鄯城,全長共計1954里B13。簡而言之,唐蕃官道東段線路為長安—鳳翔—隴州—秦州—渭州—臨州—河州—鄯州—鄯城。鄯城至邏些段最早開通時間應為秦獻公時期,河湟地區的羌人首領畏懼秦國,將其部落“出析支河曲西數千里。”①羌人由河湟地區向青藏高原腹地遷徙,對于該段路線的開通起了積極作用。至唐初,侯君集平叛吐谷渾時,唐軍從鄯州至柏海,望積石山,觀河源②,說明存在一條從鄯州入吐蕃的大道。此外,文成公主入藏時,松贊干布“率其部兵次柏海,親迎于河源。”③
也說明邏些至柏海、河源存在一條交通大道,與侯君集行軍路線相連接。只是此時沿途未設置驛站,不是官道。
唐蕃官道西段的線路和走向在《新唐書·地理志》“鄯城”條下有詳細記載,由鄯城經臨蕃城、綏戎城、定戎城、石堡城、赤嶺、莫離驛、那錄驛、眾龍驛、列驛、婆驛、悉諾羅驛、鶻莽驛、野馬驛、川驛、蛤不爛驛、突錄濟驛、農歌驛、卒歌驛鴻臚館,至贊普牙帳④。西段全長4700余里,吐蕃置驛14所。
①〔唐〕杜佑:《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5130頁。
②〔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510頁。
③〔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221頁。
④〔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041-1042頁。
⑤王堯:《吐蕃金石錄》,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3頁。
⑥〔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042頁。
⑦譚立人,周原孫:《唐蕃交聘表》,《中國藏學》1990年第2期。
⑧〔宋〕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年,第1286頁。
⑨王堯:《吐蕃金石錄》,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43頁。
唐蕃官道路線從長安出發,經關內道、隴右道,至邏些全程6700余里,它是唐朝與吐蕃使臣往來的通道,更是雙方主要的軍事對抗路線,其上也有商旅行人、僧侶、戰俘往來。但安史之亂后,唐蕃雙方關系緊張,且唐朝隴右道陷于吐蕃,唐蕃官道成為雙方使臣、戰俘的專屬通道。雙方使臣、驛騎往來,“悉遵囊昔舊路”⑤在唐代后期雙方通好時使者往來仍然沿著前期的唐蕃官道。
二、“長安-邏些”官道上的唐蕃交流
自唐朝與吐蕃結為“舅甥之國”、唐蕃官道開通后,雙方在以后200余年里,經由此道進行了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多方面的交流,即使在安史之亂后,雙方關系日趨緊張時,政治、經濟等交流也沒有中斷。
(一)政治往來
政治往來交流是唐蕃修筑官道、列置驛站的主要目的。唐朝在長安四門置鴻臚客館迎接蕃使,吐蕃也常在鶻莽驛、突錄濟驛、農歌驛、勃令驛鴻臚館迎候唐朝使臣⑥。
唐朝與吐蕃政治往來主要是依靠雙方的使臣往來。據統計,從貞觀八年(634年)吐蕃第一次派遣使者入唐開始,在唐蕃雙方交流的200余年里,雙方使臣交往共計290余次,其中蕃使180余次,唐使100余次⑦,在唐蕃官道上常可見到“歲時往復,信使相望”⑧的場景。唐蕃使臣往來主要是朝貢、盟會、和親、告喪、吊祭、封贈、約和等活動。即使是唐朝與吐蕃關系緊張時,“問聘之禮,從未間斷,且有延續也。”⑨
可見唐蕃間的政治往來從未停止。
在唐蕃政治往來中影響最大的有三次。第一次是文成公主入藏,松贊干布親迎于唐蕃官道上的河源,足見吐蕃對此次政治往來的重視,在此后數十年間雙方和平相處,邊境較為安寧。由此,雙方結成“舅甥之國”,標志著唐蕃關系乃至漢藏關系向前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第二次是金城公主與吐蕃贊普和親,金城公主沿著文成公主進藏路線到達邏些,延續并進一步發展了唐蕃友好的政治關系。第三次是長慶會盟,長慶元年(821年)唐蕃會盟于長安西郊,此次會盟不僅確定了唐蕃邊界,還使得此后雙方邊境再次息兵,最重要的是在邏些樹立了唐蕃會盟紀念碑,這是歷史上漢藏人民追求和平的最好見證。
①〔明〕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籍》,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2頁。
②〔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226頁。
③〔清〕董誥等:《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903頁。
④〔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7494頁。
⑤〔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100頁。
⑥〔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222頁。
⑦〔宋〕王溥:《唐會要》,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966頁。
⑧陳楠:《吐蕃告身制度試探》,《西藏研究》1987年第1期。
⑨巴臥·祖拉陳哇,黃顥:《〈賢者喜宴〉摘譯(二)》,《西藏民族學院學報》1981年第1期。
⑩〔明〕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籍》,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2頁。
(二)經貿交往
唐蕃之間頻繁的使臣往來,不僅促進了唐蕃之間政治交流,也促進了雙方更為廣泛的經貿往來。唐朝與吐蕃經貿交往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朝貢與賞賜,另一種是邊境互市,多樣的經貿交往豐富了漢藏人民的物質生活。
文成公主入藏時,“陪送不計其數的珍寶……十八種工匠、各種谷物種子。”
①高宗時期又先后賜贊普綢緞五千段,遣去蠶種、酒人與碾硙等諸工匠。金城公主入藏時又帶去絲綢數萬和眾多工匠,唐朝常賜物贊普以及吐蕃使臣。為迎娶公主,松贊干布獻上金五千兩、寶玩數百為聘禮。在許嫁金城公主后,“自是頻歲貢獻”②。唐蕃間朝貢與賞賜活動非常頻繁,官道上常可看到“金玉綺繡,問遺往來”③的情形。此外,唐蕃使臣也會在官道沿線購買大量珍奇商品帶回。
唐蕃間的互市是由雙方互補型的經濟決定的。唐朝是農業經濟,吐蕃是畜牧經濟,二者的經貿交往對雙方都有較強的吸引力。開元十九年(731年),唐玄宗同意唐蕃在官道上的赤嶺開集互市,這是唐蕃邊境互市的開端,此后,雙方互市頻繁。雙方互市的產品多是絲綢、茶葉、牛馬、金銀器等物品,唐德宗貞元時,嘗以絲綢“計十八萬匹”④吐蕃等換牛六萬余頭。憲宗元和五年(810年),此時的唐蕃關系緩和,吐蕃“又款隴州塞,丐互市,詔可”⑤。
隨著吐蕃勢力向東擴展,唐憲宗時已在官道沿線的隴州等內地開展互市。
唐蕃通過長期的經貿交流,使雙方的經濟交流愈加緊密。唐蕃的經貿交往為以后茶馬貿易的興盛奠定了基礎,唐蕃官道也發展成為茶馬古道青藏段。
(三)文化交流
伴隨著唐蕃官道政治、經濟交流的深入,唐蕃間的文化交流也在不斷加深。文成公主入藏后,吐蕃乃“漸慕華風”⑥,吐蕃子弟沿著唐蕃官道入唐學習文化,包括學習經典書籍、占卜歷算、醫藥、建筑、工藝、制度等,從而使得這些高門子弟“服改氈裘,語兼中夏,明習漢法,睹衣冠之儀,目擊朝章,知經國之要。”⑦
以告身制度為例,文成公主和親使團到達官道上的河源時,吐蕃臣民皆“嘆大國服飾禮儀之美”,對唐朝官員服飾進行模仿借鑒,制定了六級官飾⑧,“最上者為金、玉兩種、次為銀與頗羅彌,再次為銅與鐵文字告身。”⑨
吐蕃還非常崇信佛教文化,藏族史籍記載最詳細的便是文成公主陪嫁“本尊釋迦牟尼佛像”以及佛教經典⑩。吐蕃還邀請唐朝僧人去當地講經,遣使參觀唐朝佛寺。隨著吐蕃各方面向唐朝學習,“一半胡風似漢家”①便是對吐蕃學習漢文化后的生動寫照。
與此同時,唐朝也在學習吸收吐蕃的文化。赭面是吐蕃防止面部干裂而用赭色涂面的一種風俗,因文成公主惡之而被禁止,但卻沿著唐蕃官道傳入中原,在內地風行一時。“元和妝梳君記取,髻堆面赭非華風。”②
此外,打毬由吐蕃傳入內地,在長安也是風靡一時,唐中宗曾派人與吐蕃使臣比賽打毬,“決數都,吐蕃皆勝。”③
唐朝與吐蕃的文化交流,豐富了漢藏人民的生活,同時也促使藏族融入中華民族大家庭。
①〔清〕彭定求等:《全唐詩》,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8492頁。
②〔清〕彭定求等:《全唐詩》,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4705頁。
③〔唐〕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53頁。
④朱悅梅:《吐蕃王朝歷史軍事地理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1頁。
⑤〔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227頁。
⑥〔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7146頁。
⑦陸離:《吐蕃驛傳制度新探》,《中國藏學》,2009年第1期。
⑧王獻軍:《唐代吐蕃統治河隴地區漢族瑣談》,《西藏研究》1989年第2期。
⑨〔唐〕杜佑:《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52頁。
⑩〔清〕董誥等:《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7603頁。
(四)軍事沖突
在友好的政治、經濟、文化交流外,唐蕃間軍事戰爭也是雙方交流的重要組成部分。據統計,從唐高宗到唐懿宗近200年的時間里,唐朝與吐蕃發生大小戰事達180多次④。
唐蕃官道不僅是唐朝與吐蕃和平交流的通道,在戰爭時期也是兩國運送軍隊、軍事物資、傳遞軍情的通道。雙方均在沿線設立軍鎮,因而兩國的戰爭主要沿著唐蕃官道進行。唐代前期雙方在河湟地區“亟興師旅”⑤,在河湟沿線的軍事沖突一直呈拉鋸狀態。安史之亂爆發后,河湟地區抽調出大批駐軍,吐蕃乘機沿唐蕃官道入大震關,“陷蘭、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⑥,后吐蕃曾一度沿唐蕃官道進入京師長安。
在軍事沖突中,唐軍因吐蕃軍靈活機變,在官道沿線設立堡柵、守捉,以此來觀察吐蕃軍動向,抵御吐蕃,并將軍情馳驛上報。吐蕃在學習唐朝驛站設置、監督管理的基礎上,根據自身特色建立了較為完備的驛站制度,在對外軍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⑦。吐蕃在占領河隴地區后,模仿唐朝的軍事建制,建立一套獨具特色的軍鎮制度,在河隴地區設有隴州軍鎮、涼州軍鎮、瓜州軍鎮⑧,這些軍鎮與通頰共同管理河隴地區的部落軍人。此外,吐蕃還學習了唐朝的軍禮制度,完善了吐蕃軍事制度建設。
三、“長安-邏些”官道的影響
文成公主入藏之后,雙方為加強政治、經濟、文化交流而開辟道路、列置館驛,從而使得唐蕃官道正式開通。
(一)促進沿線發展
唐蕃官道沿線的開發主要是出于商貿活動和軍事戰爭的需要。在商貿活動方面,唐朝與吐蕃在官道沿線“皆有店肆,以供商旅”⑨
,同時也促進沿線經濟的發展,大批城鎮因唐蕃間的商貿活動而興起,其中最典型的便是赤嶺和隴州。赤嶺處于唐蕃邊境上,因唐蕃間的互市貿易發展成為大型商品交換場所,雙方的商旅在此交換絲綢、茶葉、馬匹等物品。隴州處在唐朝“國路”上,“凡戎使往來者必出此”⑩,唐蕃的商旅往來也必經于此,隴州常見胡人商旅與漢人客商交換商品。
唐蕃戰爭也刺激了沿線的開發,由于戰爭需要,唐朝在鄯州邊境沿線“開屯田,備軍實。”①
至永隆元年(680年)時,鄯州已“開屯田五千余頃,歲收五百余萬石。”②
積累的軍糧可以供應當地軍民長達十數年。唐朝也在河西九曲之地牧馬,保證軍馬供應。唐朝屯田、牧馬等措施促進了河湟地區社會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加速人口增長。
①〔宋〕歐陽修,〔宋〕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4570頁。
②〔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395頁。
③〔后晉〕劉昫等:《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3336頁。
④王堯:《吐蕃金石錄》,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3頁。
⑤〔元〕薩迦·索南堅贊:《西藏王統記》,劉立千譯,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57頁。
⑥〔宋〕志磐撰,釋道法校注:《佛祖統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28頁。
⑦大致沿絲綢之路通往中亞,再由此向南通往印度。
⑧即從廣州出發,經海上絲綢之路到達印度。
⑨陳尚君:《全唐文補編》,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2080頁。
⑩〔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257頁。
(二)間接促成唐蕃劃界
唐朝與吐蕃劃界分為兩個時期,一是太宗貞觀八年(634年)至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年)時期,這一時期唐蕃劃界在赤嶺。赤嶺位于吐谷渾故地,由于地理條件的限制,此處是唐蕃官道的必經之地,嶺東屬于唐朝,嶺西屬于吐蕃。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年),“樹碑于赤嶺,定蕃、漢界。”③這是唐蕃第一次正式劃界。這一時期雙方在赤嶺附近軍事力量呈拉鋸狀態。二是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年)至武宗會昌二年(842年)時期,唐蕃在綏戎柵與清水縣一線劃界,此分界線位于隴山山脈,也是唐蕃官道必經之地。唐蕃會盟碑載:“蕃漢并于將軍谷交馬,其綏戎柵已東,大唐祗應,清水縣已西,大蕃供應。”④
此時綏戎柵以東為唐境,清水縣以西為蕃境。
唐蕃劃界必然伴隨著軍事戰爭,而由于地理交通的限制,唐蕃戰爭沿著唐蕃官道進行,因此可以說,唐蕃官道間接促成了唐蕃劃界。
(三)溝通中原與南亞地區
吐蕃-泥婆邏道是唐蕃官道西段的延伸,其具體開通時間不詳,但不遲于泥婆羅赤尊公主入藏之時。赤尊公主出嫁吐蕃時,“泥婆羅臣民皆送行至于孟域之間……斯時,藏中臣民眾庶,各執樂器,前往迎親。”⑤雙方臣民行于此道,蕃泥道正式成為吐蕃與泥婆羅、天竺交流通道。吐蕃東接唐蕃官道通往唐朝,南通泥婆羅、天竺,成為中原與南亞交流道路上的重要節點。
《佛祖統紀》載:“東土往天竺有三道焉,由西域度蔥嶺入鐵門者路最險遠,玄奘法師諸人所經也;泛南海達訶陵至耽摩梨底者,路差遠,凈三藏所由也。《西域記》云:‘自吐蕃至東女國、尼婆國、弗粟特、毗離邪為中印度,唐梵相去萬里,此為最近而少險阻’,且云:‘比來國命率由此也。’”⑥認為西域道⑦、南海道⑧路途艱險且遙遠,而蕃泥道“最近而少險阻”,大大縮短了唐朝至天竺的路程。因此唐初的不少使臣和僧侶選擇經唐蕃官道、蕃泥道往返于唐朝內地與天竺,使得其成為唐初中印交流最重要的通道。
唐朝與泥婆羅、天竺的使臣應當走完了唐蕃古道沿線。唐朝派遣去往天竺便有李義表和王玄策,太宗、高宗時王玄策三次出使泥婆羅、天竺便是經由此道,在西藏吉隆北出土的“大唐天竺使出銘”⑨便可證明此點。在李義表、王玄策出使泥婆羅、天竺后,“諸國皆遣使入貢”⑩,經由此道通往唐朝。在這期間,許多內地僧人不畏艱險經由蕃泥道到天竺求法,也有天竺僧人由此道來內地弘法,推動了兩地佛教文化交流。義凈《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記載了貞觀十五年(641)至武后天授二年(691)五十年間60位僧人去往天竺求法的事跡,其中或往或返取道蕃泥道的僧人有玄照、道方、道生、玄太、道希、僧伽跋摩、末底僧訶等共14人①。在唐蕃大非川之戰后,唐朝和吐蕃交惡,中原由此通往南亞次大陸的道路閉塞,“安南通天竺道”②、南海道便因中原與南亞的交流而繁榮起來。
(四)密切漢藏關系
①〔唐〕義凈撰,王邦維校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247-252頁。
②即從內地至云南,再由此經緬甸、孟加拉國至印度。
③〔唐〕魏徵,〔唐〕令狐德棻:《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851頁。
④〔明〕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2583頁。
⑤齊扎拉:《譜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西藏篇章(人民要論)》,人民網,http://sd.people.com.cn/n2/2021/0325/c386784-34640659.html.2021-03-25.
自秦獻公時期,羌人由河湟地區向青藏高原腹地遷徙后,兩地便存在相通的道路。由于道路艱險,中原王朝對邊疆地區的影響力欠缺,且西藏地區諸羌分立,因此內地與西藏在官方和民間的交流甚少。內地與西藏交流第一次見于史籍為隋朝時期,西藏地區的女國于開皇六年(586年)“遣使朝貢”③,但這種交流是單向的,且影響不大。
唐太宗貞觀八年(634年),唐朝和吐蕃互派使臣交好,這是中國歷史上中原王朝與西藏地區建立正式交往的開端。文成公主入藏后,唐朝與吐蕃交流更加頻繁,由此開通了唐蕃官道。和平交流是唐蕃關系中的主旋律,雙方主要是通過唐蕃官道,從政治、經濟、文化各個層面進行交流,密切了漢藏關系。雖然在安史之亂后,唐蕃官道上商旅、行人往來斷絕,但雙方使臣仍沿著此道進行政治交流。此外,雙方的戰俘沿著此道送往各自轄境內,客觀上也促進了漢藏的交流。五代、宋時,唐蕃官道受到西夏阻隔,漢藏交流往來減少。元朝為恢復內地與西藏的道路,為“通達邊情,布宣號令”④在唐蕃官道西段設立27個站赤,以維系內地與西藏的交流。到明清兩朝仍然沿用唐蕃官道與西藏地區進行交流。
結 語
唐代是中原王朝與西藏地區建立交往關系的重要時期,也是漢藏民族關系發展的重要時期。唐蕃間交流往來離不開“長安-邏些”的官道,此道是唐蕃間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交流的主要通道,通過唐蕃200多年的交往,中原與西藏相互學習、互通有無,使雙方社會進一步發展。此官道自從開通后,一直到今天都發揮著重要作用,產生了積極影響。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挖掘、整理、宣傳西藏自古以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事實。”⑤唐蕃官道為漢藏交流的千年大通道,猶如一條紐帶,將藏漢人民緊緊聯系在一起,它是漢藏民族血濃于水的歷史見證,是漢藏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見證,極大地推動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發展。
(責任編輯 劉金蘭)
〔基金項目〕 西南民族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優秀學生培養工程項目“以‘長安-邏些’的館驛為例探析唐蕃交流”(項目編號:2021SYYXSS11)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黃明建,西南民族大學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四川 成都 61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