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1899 年,凡勃侖在《有閑階級論》中首次用炫耀型消費刻畫經濟個體的行為。雖然這一理論對人類消費行為提供了直覺上的解釋力,但囿于數據,相關的經驗研究依然較少。本文利用上海某大型汽車公司提供的汽車按揭交易微觀數據,實證檢驗了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我們發現,流動人口的炫耀型消費支出顯著高于本地居民,平均而言流動人口比本地居民的汽車消費支出高2. 3%。利用參考人群平均收入與炫耀型消費行為的理論關系,本文驗證了炫耀型消費的信號作用,即用來顯性展示個人收入和資產等財富信息的社會地位的尋求機制。進一步的福利分析發現,炫耀型消費顯著增加了流動人口的信貸負擔,流動人口購置車輛的信貸負擔的平均凈現值比本地居民高2533. 28 元。此外,汽車市場的炫耀型消費還增加了高油耗車輛的購買,從而導致流動人口購置車型的百公里油耗增加,相當于每輛車壽命期間內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1. 226 噸。整體上,本文的發現對于理解流動人口消費行為、減少個人金融風險以及促進綠色消費具有明晰的現實含義。
關鍵詞 炫耀型消費;流動人口;地位尋求;汽車按揭貸
“炫耀型消費貴重物品是紳士享有盛譽的一種手段。”
———《有閑階級論》,凡勃侖(1899)
0 引言
一個世紀以前,凡勃侖在其著名的《有閑階級論》中就提出炫耀型消費是經濟個體為了展示并享受社會身份地位的一種手段。一般而言,炫耀型消費是指能夠將自己的經濟地位信息傳達給他人的消費。炫耀型消費反映了個人消費時與他人進行比較以獲取主觀效用的行為。汽車、珠寶首飾、服飾、婚禮葬禮的支出等都是易于被消費者身邊人察覺到的炫耀型消費。雖然炫耀型消費理論得到經濟學家的認同,并對人類消費行為提供了可信的解釋力,但長期以來,相關的經驗研究依然較少。
有關炫耀型消費的實證研究在近幾年才逐漸興起,且大多數研究都集中在種族和種姓等社會身份差異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影響。Charles et al. (2009)發現美國非裔和西班牙裔的炫耀型消費支出顯著高于白色人種,Kaus(2013)在南非對這一結果進行了驗證并得到了相似的結論。Khamis et al. (2012)則發現印度也存在類似的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來自上海某大型汽車公司提供的全品牌汽車按揭交易的獨特數據集,研究流動人口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在中國嚴格戶籍制度和迅速城市化帶來大規模人口流動的背景下,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社會身份產生了巨大差異(Song,2014)。現有文獻證明了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勞動力市場和享受公共物品服務等方面的差異①,然而卻幾乎沒有研究從行為的角度考察流動人口身份對其消費行為的影響。
相應地,基于中國場景對這一問題進行考察,并探索身份差異(流動性人口與本地居民)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至少具有以下幾點意義:首先,估計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消費行為上的差異對于推進戶籍制度改革和實現社會公平具有重要意義。中國建國初期嚴格的人口流動限制和長期實施的戶籍制度,使得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產生了巨大差異( Ngai et al. ,2019)。戶籍制度限制造成流動人口難以與本地居民享受同等條件的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并且兩者在收入、創業條件等勞動力市場表現方面也存在差異( Song,2014)。消費作為獲得效用的方式,是影響主觀幸福感的關鍵因素。因此,有必要估計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消費行為差異,并探索其潛在的影響機制,以推進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融合。
其次,研究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對于正在經歷快速城市化的其他國家,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具有重要意義。隨著中國城市化的不斷推進,中國的人口遷徙隨著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而迅速增加。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中國的流動人口從2010 年的2. 21 億人,增長至2020 年的3. 76 億人,占全國總人口的26. 62%。與此同時,全世界也同樣經歷著迅速的城市化,全球居住于城市的人口從2000 年的46. 69%增加至2019 年的55. 72%,而其中增長最迅速的國家分別是中國、赤道幾內亞和哥斯達黎加①。與研究人種和種姓等身份差異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不同,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身份差異在那些正處于快速城市化階段的國家普遍存在。估計這種身份差異導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對于發展中國家的城市化進程具有借鑒意義。而中國龐大的流動人口群體恰好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研究流動人口群體與本地居民消費差異的機會。
最后,如果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購買更多的炫耀型消費商品,這種非理性的行為可能會對個人發展或者社會福利產生不利影響。炫耀型消費的商品往往價格高昂,從而可能擠兌用于教育和醫療等有利于提升人力資本的支出。為購買炫耀型消費商品,個人可能要進行貸款消費,從而增加了個人信貸負擔和金融風險。另外,炫耀型消費品還具有許多外部影響,例如炫耀型消費的不平等可能會增加暴力犯罪( Hicks and Hicks,2014)。這些影響都說明探索身份差異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對于改善個人發展和促進社會群體融合具有重要意義。例如,Thaler and Sunstein(2008) 就指出,監管部門制定合理的政策以修正個體非理性行為可以在健康、財富與生活滿意度方面顯著提升社會福利。
本文基于獨特的全國范圍汽車按揭貸款交易微觀數據驗證了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影響。這一發現補充了有關流動人口身份差異影響的相關研究。現有研究探究了流動人口在勞動力市場( Démurger et al. ,2009;萬海遠和李實,2013;章莉等,2014)和創業(寧光杰和段樂樂,2017)中的差異。一支新興的文獻從行為經濟學的角度探究了身份差異對主觀幸福感(Akay et al. ,2012)、對激勵的反應( Afridi et al. ,2015) 和信任( Luo and Wang,2020) 等的影響。本文則是首個使用交易記錄微觀數據,探究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消費行為差異的實證研究,彌補了有關移民身份對消費影響的空白,并補充了身份對行為影響的文獻。
我們利用中國數據實證檢驗了Veblen(1899)所述的財富信號展示機制,即身份差異通過信息展示機制影響炫耀型消費行為。我們的研究豐富了Veblen(1899)的經典理論,這一支文獻已經討論了人種身份差異(Charles et al. ,2009;Kaus,2013)和種姓身份差異( Khamis et al. ,2012) 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影響。本文利用汽車交易記錄數據,驗證了炫耀型消費背后的信號顯示機制。除了發現炫耀型消費支出的差異外,本文還通過探索購車級別、外形和車型的差異揭示了財富信息展示機制對消費選擇多方面的影響。
本文還進一步考察了身份差異導致的炫耀型消費對于個體和社會帶來的福利影響,發現汽車市場的炫耀型消費導致了個人貸款負擔的增加,并加劇了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與碳排放等環境影響。這一發現豐富了有關炫耀型消費影響的研究。炫耀型消費行為對于個體行為具有許多不利的影響,一方面炫耀型消費品支出會教育和醫療等有助于提高人力資本的支出(Moav and Neeman,2012),另一方面炫耀型消費的不平等加劇了暴力犯罪(Hicks and Hicks,2014)。
我們的研究從個人金融風險和社會的環境外部性兩方面,豐富了有關炫耀型消費行為產生影響的研究。這也對進一步深化戶籍制度改革具有一定的現實指導意義,符合Thaler and Sunstein(2008)所提倡的政府部門應該制定合理的政策引導社會中的非理性行為以提升個人和社會福利。
本文的其余部分安排如下:第1 節討論研究背景,綜述相關文獻;第2 節討論本文的實證模型和數據來源;第3 節討論實證結果;第4 節進行穩健性檢驗;第5 節進一步討論炫耀型消費的影響;第6 節總結全文。
1 研究背景與文獻綜述
1.1 流動人口
人口流動是城市化和經濟發展進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話題。在中國背景下,人口流動的狀況發生了多次巨大變遷,戶籍制度和勞動力市場發展對中國人口流動產生了重要影響。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的30 年間,為了應對農業勞動生產率低下與城市工業化對農業產品需求量巨大的矛盾,農村與非農村戶籍制度嚴格限制了城鄉人口流動, 當時將近80% 的中國人居住于農村( Meng,2012)。20 世紀70 至80 年代,由于農業生產效率的提升,戶籍制度對人口流動的限制了農村勞動力充分就業,阻礙了農業產業化,并且由于戶籍制度決定了醫療和教育等公共物品的獲取,進一步影響了流動人口在城市的發展(Ngai et al. ,2019)。90 年代中后期,特別是2001 年中國加入WTO 后,隨著城市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城市對非技術勞動力的需求大增。自此,中國農村勞動力迅速涌入城市,流動人口從2000 年的1 億人,增長至2014 年的2. 53 億人,占總人口的18. 5%。
回顧中國流動人口的變遷,不難發現,中國流動人口群體數量龐大,且長期的戶籍制度導致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間存在很大的身份差異。這一背景為討論流動人口的經濟影響,以及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身份差異導致的行為差異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機會。
一支文獻將注意力集中于戶籍制度對人口流動限制造成的負面經濟影響。Song(2014)綜述了戶籍對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身份差異的兩個主要原因:第一,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城市生活中享受的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等公共物品存在顯著差異;第二,中國勞動力市場存在顯著的戶籍歧視,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收入差異有36%無法用稟賦解釋( Démurger et al. ,2009;萬海遠和李實,2013;章莉等,2014)。首先,在宏觀方面,這種身份差異對經濟產生了負面影響。Au and Henderson(2006)和Whalley and Zhang(2007)證明戶籍制度限制了農村和城市之間以及地區間的勞動力流動,影響了產業集聚和勞動生產率,造成了GDP 損失和日益嚴重的相對不平等。其次,戶籍制度帶來的身份差異還限制了流動人口對于城市發展的其他積極作用。葉文平等(2018) 從市場規模擴大、知識外溢性和中間投入品價格的角度,證明了流動人口對創新創業的積極作用,而戶籍制度則限制了流動人口對創新創業的正效應(寧光杰和段樂樂,2017)。余運江和高向東(2017)實證證明了市場潛能對流動人口工資具有正效應,而行政限制低技能勞動力流動會犧牲市場潛能的正外部性,造成經濟效率的損失。
綜上所述,由于流動人口的身份差異,盡管中國的流動人口推進了城市化發展進程,但與本地居民相比,他們從城市化中卻獲益較少(Combes et al. ,2020)。
得益于微觀數據可得性和實驗經濟學的發展,另一支新的文獻則從偏好、風險規避等角度,揭示了中國流動人口身份認同對行為差異的影響。Akayet al. (2012)發現移民的主觀幸福感取決于參照群體,其他移民的收入對其幸福感具有負面影響,而本地居民的收入則對其具有積極的信號效應。Afridiet al. (2015)發現在計件工資制度下,強調戶口身份顯著降低了農民工相對于本地居民在激勵性任務上的表現,從而顯著降低了他們在收入分配中的相對排名。Hao et al. (2016)發現與本地居民相比,在面對不確定性決策時,流動人口表現出更低的風險厭惡態度。Luo and Wang(2020) 利用田野實驗發現戶籍的身份認同在學生群體中存在顯著差異,本地身份學生表現出更高的信任度,且被試者對相同身份的同伴具有更高的信任度。
本文補充發展了有關移民身份認同與行為差異的相關文獻。首先,現有文獻多將注意力集中于勞動力市場,討論人口流動、移民身份與收入等的關系。本文則將視角轉移至商品市場,探究移民身份對消費行為的影響。其次,有關移民身份認同與行為的文獻揭示了移民與本地居民在效用與偏好、風險規避等方面的差異。本文則考察移民身份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影響,從而進一步補充了移民身份差異造成影響的相關研究。最后,中國的流動人口問題具有數量龐大和戶籍制度限制等特殊性,但對中國移民的研究對于其他國家仍具有重要意義。移民問題是各個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在城市化進程中無法逃避的環節。正確估計中國移民身份對于消費行為的影響,對于正在經歷快速城市化和人口流動的國家具有借鑒意義。
1.2 炫耀型消費
本文著眼于移民身份對于炫耀型消費的影響。一百多年前,Veblen(1899)在他著名的《有閑階級論》中提出了炫耀型消費的概念。與傳統的消費者理論不同,消費者通過購買炫耀型消費商品發出信號,以向他人展示自己無法被直接觀測到的財富實力和經濟社會地位,從而獲得他人的身份認可。這類商品主要包括珠寶首飾、汽車、婚嫁喪葬儀式等消費。
盡管炫耀型消費早在百年前就被提出,但囿于數據可得性等原因,有關的實證研究則較少。與本文最為相關的實證文獻是考察身份對炫耀型消費影響的文獻。Charles et al. (2009)利用美國的收入調研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相對于白人,非裔和西班牙裔人群的炫耀型消費顯著更多,并證明了這種差異是為了發出顯示個人收入水平信息,而非單純的偏好差異。然而,少數族裔群體總體的經濟狀況相對于白人更加糟糕,他們這種炫耀型消費的行為使其在婚禮葬禮、服裝、汽車和珠寶等消費方面投入較多,并進而擠出了教育和醫療等對其發展有利的消費。所以,身份差異導致的炫耀型消費模式,對于少數族裔的未來發展具有不利的影響,對于種族融合也具有不利影響。這使得炫耀型消費的種族差異成為一種發展問題,因此有必要考察身份導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在發展中國家是否也具有顯著影響。Kaus(2013)在南非進行研究,進一步證明了人種的炫耀型消費差異在發展中國家也顯著存在。Khamis et al. (2012)發現在印度低等級種姓的群體在炫耀型消費的支出顯著高于婆羅門等高級種姓,并顯著擠出了低等級種姓群體的教育和醫療支出。Friehe and Mechtel(2014)將東德和西德合并作為自然實驗,實證發現東德居民的炫耀型消費的支出顯著高于西德。最近,Bricker et al. (2020)考察了汽車市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發現社區內財富水平越高的個體為了顯示財富身份,購買更高檔次的汽車從而負擔了更高的貸款,但并沒有探究社會身份造成的消費影響,也沒有進一步考察汽車市場炫耀型消費行為導致的社會外部性影響。
盡管在中國背景下不存在種族或種姓等社會身份差異,但根據本節的文獻綜述可知中國的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身份存在差異,且對于收入、就業選擇、幸福感等存在顯著的影響。因此,我們聚焦于汽車消費市場,針對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提出假說H1 和H2:
H1: 流動人口的身份差異可能導致流動人口的炫耀型消費支出顯著高于本地居民;
H2: 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炫耀型消費的差異是由于顯示財富機制驅動的,這一差異隨個體收入的增加而增加,隨群體平均收入的增加而減少。
少數文獻探究了中國背景下的炫耀型消費行為。Jinkins(2016) 通過比較研究,認為與美國相比,在中國的文化背景下,相對社會地位更容易受到炫耀型消費的影響。Brown et al. (2011) 利用中國農村的消費數據實證證明了出于尋求社會地位的動機,窮人在葬禮和婚禮等炫耀型消費的支出顯著增加。而Weiand Zhang(2011)則發現性別比例失衡,造成了中國農村婚禮彩禮這類炫耀型消費的攀比行為,導致了中國農村的過度儲蓄。可見,在中國背景下,炫耀型消費行為廣泛存在。本文豐富了中國炫耀型消費行為相關的研究,試圖從人口流動的視角揭示炫耀型消費的社會獲取的潛在機制。
此外,炫耀型消費對經濟發展存在重要的外部影響。Eaton and Eswaran(2009)通過理論模型證明了隨著生產力的提高,炫耀型商品最終將在經濟中占據主導地位,最終導致幸福悖論現象,即居民幸福感并未隨著收入增長而提升的現象。而Hicks and Hicks(2014)則將炫耀型消費與犯罪聯系起來,實證證明了總消費的不平等對暴力犯罪并無顯著影響,炫耀型消費的不平等對暴力犯罪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炫耀型消費行為對于社會發展具有廣泛的外部影響,考察其背后的機制具有深遠的意義。因此,本文結合汽車信貸市場和汽車作為消費品的特點,進一步探索了炫耀型消費的福利影響,并提出了假說H3:
H3: 在個人影響方面,炫耀型消費將增加個人金融風險和貸款負擔;在社會外部影響方面,汽車市場炫耀型消費會導致負的環境外部性。
2 數據來源、研究設計與描述性統計
2.1 數據來源
本文基礎數據集來自上海某大型汽車公司提供的全品牌汽車按揭交易數據。該數據包含了全國31 個省、直轄市、自治區2018 年1 月至8 月在該平臺的汽車貸款數據。剔除車型缺失的樣本后,最終獲得21333 個觀測值,其中流動人口觀測值為8180 個,常住人口觀測值為13153 個。這一獨特數據集包含豐富的個人貸款以及個人特征數據,這為研究炫耀型消費提供了便利。首先,分期貸款數據提供了消費者性別、年齡、學歷、所從事的行業、工作所在地和家鄉所在地等詳細的個人信息,這為控制人口特征提供了豐富的變量。其中,樣本中汽車購買者的家鄉分布了271 個地級市,整體分布均勻。其次,貸款數據集包含銀行的征信的信息,這為控制消費者的永久收入提供了可能。最后,該數據還提供了消費者所購買的車型以及車貸合同信息,從而反映了消費者購車選擇和所承受的個人貸款負擔。
為詳細探索汽車消費的特征,本文從汽車之家網①獲取了車輛的廠商建議零售價、車型、車輛外形和性能特征。汽車之家是目前全球訪問量最大的汽車網站,汽車之家產品庫擁有互聯網最全面準確的車型數據。
2.2 模型設計和變量定義
炫耀型消費的背后是尋求身份認同的行為,人們通過增加更易被觀察到的消費以向他人發出通常無法被觀察到的財富信號。Veblen(1899) 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論述中提到,社會的低收入群體渴望高收入群體的生活水平,進而增加高收入群體相關商品的消費。而高收入群體為了區分自己和低收入群體,進一步增加炫耀型商品的消費。Veblen(1899) 還推斷炫耀型消費會隨著社會凝聚力的下降和流動性的上升而增加。
為檢驗信息展示行為是炫耀型消費的內在機制,Charles et al. (2009) 將身份認同納入效用函數。根據約束條件下個體的效用最大化,可以得出以下兩點結論:(1)炫耀型消費支出隨著收入的增加而增加;(2) 炫耀型消費支出隨著參考人群人均收入的增加而減少。
第一條結論的經濟含義較為直觀。通過提高炫耀型消費支出,個人發出了有關潛在收入的信號,從而凸顯自己更高的社會經濟地位。因此,個人收入越高,則通過炫耀型消費來區分個人與其他人的動機就越強。
第二條結論說明群組人均收入降低,則炫耀型消費增加。其背后的含義是,假設一個群體不斷加入更貧困的人,則每個收入水平的人都必須發出更多的信號以區分自己和那些更貧困的人。反過來說,隨著群組收入水平的增加,炫耀型消費這種收入地位信息展示行為減少。
基于Charles et al. (2009) 的模型,本文利用汽車市場消費記錄,探索流動人口炫耀型消費行為差異。本文的實證模型如下:
Yit = β0 + β1migrantit + β2ln(creditit ) + Xit β + εit (1)
其中,Yit 為個體i 在t 月購買汽車的相關參數。為了探索炫耀型消費行為,本文參考(Bricker et al. ,2020)有關汽車購買相關的研究選取指標。我們首先考察了汽車的對數交易價格ln( purchase price) 以及該車型客觀的對數市場價格ln(market price)。交易價格與市場價格可能由于購車時的內飾、天窗等選擇和中間商差價等原因與市場價格存在差異,但兩者都是該車價值的衡量方式。本文還選取了與車輛外形有關的變量,level 為汽車車型等級的序數變量,當該車型被分類為小型車或微型車時,level 等于0;當該車型被分類為緊湊型車時,level等于1;當該車型被分類為中型車時,level 等于2;當該車型被分類為大型車時,level 等于3,且該分類來源于廠商對該車型的定位等級。車輛級別與車型不同,例如SUV 這類車型包含小型SUV、中型SUV 和大型SUV 等級別。車輛外形相關的變量height,width 和length 分別表示車輛的高度、寬度和長度,單位為mm。另外,本文還選取了其他與炫耀型消費有關的車輛特征,SUV 是運動型多用途汽車的虛擬變量,當購買的車型為SUV 時取1。model age 被定義為該車型發售日到購買日時間長度,單位為月,model age 越小的車型表示該車型在市場上越新穎。本文還根據車輛品牌定義了高檔車的虛擬變量high status car,如車輛品牌被包含于凱利藍皮書①的奢侈品品牌中時,該車被認為是高檔車,虛擬變量為1,否則為0。詳細變量定義和數據來源可見附表1。
本文關鍵的解釋變量為migrantit ,當消費者i 為流動人口時,虛擬變量為1;當消費者i 為本地居民時,虛擬變量為0。因此,β1 衡量了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在汽車消費上的差異。
為了驗證這種差異是由于身份造成的,Charles et al. (2009) 進一步利用對數總消費ln ( total expanditure) 作為個人終身收入的代理變量, 以控制ln(permanent income)對消費的影響。由于數據不可得,我們無法直接控制個人收入,但交易中的個人征信信息為我們提供了控制個人收入的可能。我們選取了銀行授信額度ln(credit)作為個人收入的衡量方式。銀行對于個人的授信額度是基于個人收入、從事工作、教育水平和年齡等基本情況估計的個人可貸款額度水平,可以客觀地代表個人永久收入水平。我們所選取的授信額度來源于多家銀行的評估,包含以下三個變量:ln( total credit) 表示銀行個人授信額度的總額,ln(credit max)和ln(credit min)表示各銀行對該賣家給出授信額度的最大值和最小值。銀行授信額度的回歸系數β2 衡量了個人收入對汽車購買消費的影響,若該系數為正則驗證了炫耀型消費機制的第(1)條假設。
我們還進一步控制了可能與偏好和收入有關的變量。控制變量Xit 包含了購車者的個人信息:female 為性別的虛擬變量,當購車者為女性時該變量為1。age 和age2 分別表示購車者的年齡和年齡的平方。married 是表示婚姻狀況的虛擬變量,當購車者已婚時,該變量為1。educ 表示購車的受教育年限。house表示購車者是否擁有房產的虛擬變量, 當購車者擁有房產時, 該變量為1。license 表示購車者是否擁有駕照的虛擬變量,當購車者擁有駕照時,變量為1。
本文還控制了可能影響消費行為的多種固定效應。由于消費者從事的工作所在行業可能同時影響收入和消費偏好,因此本文加入工作行業固定效應industry FE。由于各車型,如轎車、跑車、商務車、SUV 和面包車等車輛類型可能系統性地影響汽車價格和外形參數,因此本文加入了車型控制變量vehicle typeFE。由于汽車行業可能存在季節等周期性,本文加入了月度時間固定效應purchase month FE。此外,本文還控制了所在城市的固定效應city FE。
為了驗證身份信息發出行為是消費差異的潛在機制,還需要驗證炫耀型消費機制的第(2)條假設。本文進一步地將各地級市的人均GDP 加入回歸方程中,用以表示人均收入水平,進而得到回歸方程(2):
Yit = β0 + β1migrantit + β2ln(creditit ) + β3ln(GDP per capita)it + Xit β + εit(2)
由于購車所在城市的居民為消費者決策時的參考群體,因此在身份信號模型下,ln(GDP per capita)作為參考群體人均收入水平的衡量會影響炫耀型消費行為。由于炫耀型消費支出隨著參考人群人均收入的增加而減少,如果β3 顯著為正則驗證了炫耀型消費機制的假設(2)。
2.3 描述性統計
表1 匯報了本文所使用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我們觀察到所有樣本購車價格的均值為9. 59 萬元,汽車市場價格的均值為11. 08 萬元。中國汽車市場中高檔車占比不高,在我們的樣本中僅有約1%的高檔車消費。
在所有購車者中,移民占總樣本的38%,其中省內移民占所有樣本的19%,省外移民占20%。對數移民授信額度的均值為4. 98 萬元。本文所使用的購車樣本中僅有11%為女性, 30%購車者的婚姻狀態為已婚,29%的購車者擁有房產,購車者的平均年齡為35 歲。
圖1 對本研究結論給出了描述性的統計。圖1(a) 報告了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對數購車價格的核密度估計圖,圖1( b) 報告了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對數授信額度的核密度估計圖,其中實線表示本地居民的分布曲線,虛線表示流動人口的分布曲線。兩者總體分布較為接近。但是,汽車價格的購買分布,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相比存在顯著右偏,這意味著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的購車價格更高。然而,從授信額度的分布曲線可以看出,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相比授信額度相對左偏,這意味著流動人口的授信額度相對較低。購車價格和授信額度的分布差異為炫耀型消費提供了描述性的證據。
3 實證結果
3.1 基準結果
表2 匯報了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汽車消費選擇的差異,其中列(1)的被解釋變量為對數實際交易價格,并控制了個人特征、購車類型、時間和城市固定效應。在基準回歸結果中,migrant 的系數為0. 018,并在5%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汽車作為一種炫耀型消費,流動人口在汽車消費方面的支出顯著高于本地居民。
列(2)相對于列(1) 加入了消費者的銀行授信額度變量以控制個人收入差異。Charles et al. (2009)認為個人當期收入無法充分反映個體的持久收入,因此將消費支出總額作為永久收入的代理變量。考慮到銀行授信額度是對個體持久收入、工作性質等因素的客觀評價,本文則使用銀行授信額度作為永久收入的代理變量。加入銀行授信數據后,migrant 的系數為0. 023,且仍在1%的水平下顯著。在控制個體收入后,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汽車消費方面的差異依然穩健。此外,對數總授信額度的系數為0. 023,且也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與Charleset al. (2009)模型中的推斷一致,個體收入的增加顯著提高了炫耀型消費品支出。
我們進一步將被解釋變量更換為該車型的對數市場價格,用以表示市場對車型價值的客觀評價。列(3)匯報了市場價格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加入授信額度以控制個體收入差距,migrant 的系數變為0. 016,并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在個人特征和收入相同的情況下,流動人口購買車型的市場價值也顯著高于本地居民,從而驗證了假說H1。
上述結果說明,流動人口在汽車消費方面的支出顯著高于本地居民,購買車型的價值也顯著高于本地居民。圖2 的分樣本汽車消費恩格爾曲線也為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汽車消費方面的差異提供了直觀的證據。汽車恩格爾曲線是由對數汽車消費支出關于對數個人授信額度進行局部加權回歸得到。其中,虛線表示流動人口的汽車消費恩格爾曲線,實線表示本地居民的汽車消費恩格爾曲線。
兩組汽車恩格爾曲線都呈現上升趨勢,這意味著個人持久收入越高,則購車價值越高。比較兩組恩格爾曲線,在相同個人持久收入的條件下,流動人口的汽車消費支出顯著高于本地居民。另外,汽車恩格爾曲線呈現凹函數的形式,表明汽車消費對于一個家庭而言是一種奢侈型消費。
表3 為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汽車消費差異提供了進一步檢驗的結果。列(1)估計了車輛級別的消費差異,其中被解釋變量level 表示車輛的分級,最低級別為微型或小型車,最高級別為大型車。此時migrant 的系數為0. 062,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在其他條件相同時,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購車時會選擇更高級別的車型。列(2)、列(3)和列(4) 則分別將購買車型的高度、寬度和長度作為被解釋變量,考察身份對車輛外形選擇的差異。migrant 的系數在列(2)、列(3)和列(4) 分別為11. 386,8. 436 和35. 454,并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流動人口選擇購買的車型相對于本地居民在外形上顯著更大。列(5)考察了購買車型的差異,migrant 的系數為0. 031,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表示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更傾向于購買SUV 類車型。
列(6)考察了對于新車型的購買傾向,系數為負表示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人口更傾向于購買新發售的車型,這與Bricker et al. (2020) 的結論相符。然而該系數并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新車型這一特征無法被直觀察覺從而無法發出足夠的財富信號,且Bricker et al. (2020)研究的美國汽車市場保有更多的高端車型,這導致了我們的結果存在一定差異。列(7) 匯報了購買高檔車的差異,migrant 的系數為-0. 002,接近于0,且不顯著。這主要是由于在我們的樣本數據中,購買高檔品牌車型的樣本僅有544 筆,占總樣本的1. 19%,這與中國本身在汽車市場的購買力有關。樣本中大部分城市沒有發生高檔車型的購買交易行為,90%以上的城市購買高檔車的交易不超過10 筆,購買車型超過10 筆的城市僅有8 個。在高檔車購買方面并未觀察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顯著差異。
3.2 影響機制: 競爭性解釋
在檢驗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汽車購買差異的炫耀型消費機制之前,我們首先對一些競爭性解釋進行討論。流動人口相對本地居民購買價格更高的汽車可能由一些理性機制導致。首先,我們考察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出行需求差異是否能完全解釋我們的發現。其次,我們考慮價格歧視的可能性。
一種潛在的影響機制是,流動人口可能出于時常往返家鄉的遠距離出行需求,更加偏好價格更高、質量更好的車①。一般而言,遠距離出行的交通選擇中,500 公里至1000 公里高鐵具有絕對優勢,而1000 公里以上飛機則占據絕對優勢。在其他交通工具的替代效應下,超遠距離的流動人口將不太受到這一機制的影響,因為距離過遠的消費者將會選擇飛機和高鐵等交通工具。為了檢驗這一機制,我們計算流動人口家鄉與工作地的距離,并將不同距離的流動人口分組加入回歸中。如果這一機制成立,我們預期隨著家鄉與工作地距離的增加,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購買購車的價格差距先上升后下降。
圖3 和圖4 分別匯報了不同距離的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購車價格的差異,所有回歸都加入了授信額度、其他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圖3 的結果說明,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選擇更高價格的汽車,這一效應首先隨著距離的增加而增加,然后始終保持顯著為正。即使是超過1200 公里的距離(約為上海到北京的距離,駕車大概需要15 小時),這一效應也沒有隨著其他交通工具的替代效應而下降。這說明,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購車價格差異,即使對于日常駕車往返家鄉需求較低的遠距離樣本也仍然保持穩健,意味著遠行需求效應之外還存在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差異的影響。我們進一步將購買價格替換為汽車的市場價格,發現這一效應仍然隨著距離的增加保持穩健。我們還檢驗了汽車級別和外觀的選擇差異隨著流動人口家鄉距離增加的變化。圖4 說明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對級別更高、外觀更大汽車的選擇并沒有隨著距離的增加而減少,即使在高鐵和飛機具有絕對優勢的遠行距離,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消費差異仍然存在。
另外一種解釋我們發現的機制是,流動人口由于更多日常出行的需求而購買更高質量的汽車。例如,流動人口可能因為沒有個人房產而需要購買更大的車用于搬家,或者流動人口因為沒有固定房產而產生更多的出行需求。如果這一機制成立,我們預期那些有房產的流動人口購車價格將因為搬家和通勤等需求減少而降低。因此,我們進一步在回歸中加入流動人口和房產的交乘項以檢驗這一機制。
表4 匯報了加入房產和流動人口交乘項后的回歸結果,所有的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都已控制。所有的流動人口虛擬變量都顯著為正,這意味著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購車選擇差異穩健。房產與流動人口虛擬變量的交乘項相對于流動人口虛擬變量都較小并且不顯著,這意味著流動人口房產減少的日常通勤需求并沒有抵消兩類人群購車選擇的差異。這提供了證據表明搬家等日常出行需求并沒有辦法完全解釋身份差異帶來的汽車消費選擇。
最后,我們考慮商家的價格歧視和購車討價還價造成的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購車價格的差異。本地居民可能相對于流動人口擁有更多的購買渠道而得到價格優惠。在與供應商討價還價的過程中,本地居民也可能更容易獲得優惠。為了檢驗這一效應,我們已經在之前的回歸中都使用了車輛的市場價格,即該車在網絡上的平均報價,作為被解釋變量,發現結果仍然是穩健的。我們進一步計算了該筆消費的購買價格和市場價格的差用以衡量價格歧視和討價還價。
表5 匯報了價格歧視效應的檢驗結果,回歸中加入了所有的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流動人口虛擬變量的結果并不顯著,這意味著流動人口身份并沒有顯著地增加購車價格與市場價格的差額。也就是說,廠商的價格歧視和消費者討價還價這一機制都沒法完全解釋我們的發現。
3.3 影響機制: 身份地位信號效應
上一節我們的結果說明出行需求差異和營銷機制無法完全解釋我們的發現,那么如何解釋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購車選擇方面的差異呢? 我們聚焦于考察Veblen(1899)的炫耀型消費機制。汽車作為一種炫耀型消費品,是彰顯社會地位與身份的象征,購車選擇可以被視為發出象征個人收入和財富地位的信號,已達到炫耀的目的。若炫耀型消費這一財富信息展示的機制成立,那么即使完全相同的效用函數下,我們仍然能觀察到消費選擇的差異。
將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財富狀況相比,平均收入和家庭資產都相對較低(Liu,2005),因此,在個人收入和其他特征相同的條件下,我們預期流動人口為了發出更多其收入和經濟地位相關的信號,將增加其炫耀型消費支出,這導致了兩類人群在汽車消費選擇的差異。
為驗證財富信息展示機制,我們參考了Charles et al. (2009) 的研究,認為隨著參考群體平均收入的增加,炫耀型消費支出會降低。其背后的經濟直覺是,若在人群中加入更加貧窮的個體,原本的人群為了將自己與貧窮的人區分開來,則會增加炫耀型消費的支出。隨著群體人均收入的提升,炫耀型消費支出將下降。對于購車者而言,購車者所在城市的群體即為其參考群體。因此,我們進一步將購車者所在城市的人均收入加入實證模型中。若人均收入的系數為負數,則可驗證炫耀型消費的影響機制,即為了發出身份地位信號而增加炫耀型消費。
表6 匯報了炫耀型消費機制檢驗的結果。加入人均GDP 后,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在購車方面仍存在顯著差異。對數人均GDP 的系數為-0. 717,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隨著參考群體即購車者所在城市的人均收入提高,汽車購買方面的炫耀型消費將減少,也即驗證了炫耀型消費模型的第二條關鍵結論,炫耀型消費支出隨著人均收入的增加而減少。進一步加入對數人均GDP和流動人口啞變量的交乘項,發現對數人均GDP 的系數為-0. 685,交乘項系數為-0. 033,并且都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人均收入的提高對于移民通過炫耀型消費發出財富地位信號具有調節作用,驗證了移民群體存在顯著的炫耀型消費機制,即假說H2。將汽車價值更換為市場價格,得到列(3)和列(4)的結果,對數人均GDP 的系數分別為-0. 674 和-0. 650,均在1%的顯著水平下顯著,這證明了炫耀型消費機制的穩健性。
流動人口的身份差異是其在消費時增加炫耀型消費的原因,為進一步驗證這種身份的影響,我們將移民身份區分為省內移民和省外移民,省外移民對本地居民在勞動力市場和享受公共服務方面的差異相對于省內移民更大。盡管同樣是移民,省外移民與本地居民的身份差異相對更大。因此我們預期,省外移民比省內移民進行炫耀型消費的程度更大。
表7 匯報了將移民身份按照省內移民和省外移民進行區分后的回歸結果。
Ding(2021)的實證證據表明省內移民和跨省移民由于戶籍存在身份差異,在我們的研究背景下,跨省移民與省內移民的身份差異也可能會對消費行為產生影響。列(1)中,省外移民的系數為0. 037,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省內移民的系數為0. 009 但不顯著。列(1)匯報了省內外移民聯合顯著檢驗,F 統計量為8. 84,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移民相對于本地居民在炫耀型消費的支出更高。檢驗省內與省外移民系數相等原假設的F 統計量為7. 99,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省外移民的炫耀型消費軒主高于省內移民。進一步將汽車價值的衡量方式替換為市場價值,得到的列(2) 結果依舊穩健。在汽車登記和外觀方面,省內和省外移民都呈現顯著為正的系數,且F 統計量均顯著為正。列(3)到列(6)的結果驗證了,省際移民的身份差異是流動人口進行炫耀型消費的原因。
3.4 穩健性檢驗
盡管上文已估計了移民身份對于汽車市場消費行為的影響,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干擾因素。具體而言,一個潛在的機制是,在汽車購買市場的消費者中,流動人口消費者可能存在自選擇問題。購車者中的流動人口可能與本地居民相比,為了完成從一個地區到另一個地區生活的轉換需付出更多的努力,且在能力等無法觀測的變量上存在顯著差異。
為了緩解自選擇問題,本文使用Heckman 兩步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現有研究發現移民存在顯著的社會網絡效應(Munshi,2003;Pedersen et al. ,2008;Chenet al. ,2010),同鄉外出打工行為對于個人外出決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本文選取了2019 年百度地圖提供的春運期間各城市人口流動強度作為外生變量進行Heckman 兩步法的第一階段估計。本文選取了春運開始日1 月21 日(臘月十六)至2 月4 日(臘月三十)期間各城市人口流出和流入強度數據。
表8 匯報了Heckman 兩步法的回歸結果,將逆米爾斯比率加入回歸后,migrant 的系數為0. 034,且仍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考慮潛在的自選擇問題后,流動人口在購車選擇上仍然與本地居民存在顯著差異。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市場價格,系數變為0. 026,并依然在1%的水平下顯著。考察移民在汽車等級、外形和車型的購買選擇,在控制自選擇影響后,系數仍都顯著為正。這證明了移民身份對炫耀型消費支出的促進作用具有穩健性。
為進一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我們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法構造了可比的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樣本。PSM 的想法是基于可觀測到的樣本特征計算得到處理組和對照組的相似性,從而獲得相類似的處理組和對照組樣本進行匹配估計。傾向得分匹配估計的結果匯報于表9 中。對于交易價格和市場價格,移民的系數分別為0. 034 和0. 036,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進一步證明了移民身份對炫耀型消費行為影響的顯著性。
4 異質性分析
本節我們將考察移民身份對炫耀型消費促進作用的異質性。具體而言,我們根據移民的個人特征和所在地區進行了多組分樣本回歸。通過比較子樣本中移民身份對消費選擇的影響,對消費差異的異質性進行討論。
4.1 異質性分析: 年齡的影響
本文首先對炫耀型消費的年齡異質性進行探索,將樣本劃分為30 歲以下,30 至45 歲和45 歲以上三組樣本,分別就交易價格對移民身份進行回歸。表10匯報了按年齡進行劃分的子樣本回歸結果。30 歲以下組樣本中,migrant 的系數為0. 016 但不顯著;45 歲以上的樣本中,migrant 系數為0. 026,但仍然不顯著。對于30 至45 歲的樣本,migrant 的系數為0. 027,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
這意味著炫耀型消費行為具有年齡效應。對于年輕個體,可能受制于收入和儲蓄較低,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并未產生顯著影響。而對于年紀較大的樣本,由于從炫耀型消費中獲得效用的減少,移民身份也并未導致炫耀型消費方面的顯著差異。這一發現與有關人種和種姓等身份差異對炫耀型消費影響的實證結果相符合(Khamis et al. ,2012;Kaus,2013)。
4.2 異質性分析: 所從事行業的影響
本文進一步對購車者所從事工作的行業進行一致性分析。我們考慮炫耀型消費的主要影響機制是通過購買炫耀型消費產品,發出有關個人收入和財富信號已獲得效用的機制。第一和第二產業的從業者分別主要從事農林牧漁和工業工作。而對于從事第三產業工作的樣本,他們在信息服務、金融、商業等服務行業工作將有更多的機會與他人接觸,從而通過購車這種炫耀型消費行為發出信號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我們預期第一、二產業的子樣本中,身份對炫耀型消費的影響不顯著,而在第三產業的樣本中移民身份顯著增加炫耀型消費支出。
表11 匯報了分行業子樣本回歸的結果。第一、二產業子樣本中,migrant 的系數分別為0. 016 和0. 018,且都不顯著。而第三產業的子樣本系數為0. 024,并在1%的顯著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由于財富信息展示這一潛在的作用機制,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支出的促進作用對于第三產業從業者的影響更加顯著,這與Khamis et al. (2012)利用印度消費數據發現白領工人更傾向于購買更多的炫耀型鞋類和服飾等消費品相一致。這意味著從事服務業工作的群體,身份差異導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更顯著。
4.3 異質性分析: 教育水平的影響
此外,我們還根據受教育程度對炫耀型消費影響進行了異質性分析。本文將樣本按照是否受到過大學教育進行劃分進行回歸。表12 中的列(1) 匯報了擁有大學學歷購車者樣本的回歸結果,列(2) 匯報了最高受教育程度低于大學學歷的購車者的影響。migrant 的系數在兩類子樣本中分別為0. 042 和0. 020,且都在5%的水平下顯著。因此,流動人口的身份差異對于不同受教育程度的人群炫耀型消費的行為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4.4 異質性分析:區域差異
除了個人特征的異質性外,我們還對炫耀型消費的區域異質性進行了探索。我們將樣本分別劃分為東部省份、中部省份和西部省份進行回歸分析。表13 匯報了分區域回歸的結果。
對比東中西部省份的分樣本回歸結果,我們發現移民的系數主要在西部省份和東部省份顯著。西部省份中,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具有顯著影響的原因主要由于西部省份的人均收入相對較低,這與Charles et al. (2009) 的模型相符合。而東部省份仍具有一定顯著性的原因,主要由于移民身份在東部省份體現出更顯著的差異性,特別是在公共服務的享有等方面。此外,群體收入的離散程度也可能影響炫耀型消費,但Charles et al. (2009)認為離散程度對炫耀型消費作用的方向不能確定。這也是東部省份炫耀型消費仍然顯著的潛在原因。
5 福利分析: 炫耀型消費的影響
炫耀型消費存在多方面的負面影響,現有文獻證明了炫耀型消費的不平等顯著促進了暴力犯罪( Hicks and Hicks,2014) ;對于貧困人口而言,炫耀型消費擠兌了教育醫療等有助于人力資本積累的支出,進一步加劇了不平等,不利于消除貧困( Moav and Neeman,2012) 。在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融合的過程中,炫耀型消費行為也對個人和社會產生了負面影響。本文從個人貸款負擔和環境外部性的角度,補充了炫耀型消費產生的影響,進一步驗證假說H3。
5.1 炫耀型消費對個人貸款負擔的影響
本節考察了流動人口身份導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對個人金融負擔的影響。我們首先對流動人口和非流動人口在消費前的個人信貸狀況差異進行比較,隨后估計了購車這一炫耀型消費行為對流動人口產生的貸款負擔。
表14 匯報了炫耀型消費對個人貸款負擔影響的結果。列(1) 匯報了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在購車前的對數貸款總額差異,migrant 的系數為-0. 159,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在個人特征等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流動人口在購車前的貸款負擔顯著低于本地居民。進一步將流動人口區分流動人口為本省流動人口和非本省流動人口,得到列(2) 的結果。本省移民和非本省移民啞變量的系數分別為-0. 146 和-0. 172,顯著性水平分別低于5%和1%。這意味著在購車前移民相對本地人口具有更低的貸款負擔。我們還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貸款余額的對數,得到的結果依然顯著為負,這為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人口信貸負擔更低的結論提供了證據。
隨后我們考察流動人口與本地人口在汽車消費貸款的差異。列(1)匯報了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在汽車消費貸款首付金額上的差異,migrant 的系數為-0. 004,并在10%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在車貸方面,即使控制了授信額度和個人特征等變量的影響,移民的首付比例仍然低于本地居民,也就是說移民在購車消費上的杠桿率更高。列(3) 和列(4) 則將購車貸款的月供額度作為被解釋變量,分析炫耀型消費行為對月供的影響。migrant 的系數為0. 032,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將移民區分為本省移民和非本省移民,得到的系數分別為0. 017 和0. 047,且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下顯著。這說明移民身份導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使其個人貸款壓力增加。對比購車前的信貸狀況,可以認為移民在其他消費的信貸壓力要低于本地居民,但由于購車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其承受了更高的貸款負擔。
圖5 匯報了本地居民和流動人口汽車貸款月供的“恩格爾曲線”。其中,實線表示本地居民月供情況,虛線表示流動人口的月供情況。圖中兩條曲線呈現上升趨勢,意味著隨著授信額度的增加,即個人收入水平的增加,個體購車貸款的月供金額增加。流動人口的月供恩格爾曲線顯著高于本地居民,這證明在相同的個人收入水平下,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在購車這一消費中承擔了更高的信貸負擔。
我們進一步估計了炫耀型消費對移民貸款負擔的凈現值。樣本平均的月供金額為2533. 28 元,平均車貸期限為30 個月,并假設銀行基準利率為1. 5%。我們估計得到流動人口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導致平均購車月供與本地居民差異的凈現值為2388. 73 元。考慮到購車的均值僅為9. 30 萬元,炫耀型消費導致的貸款負擔凈現值是重要的。這一顯著的信貸負擔對于減少不平等以及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融合也將產生不利影響。
5.2 炫耀型消費造成的環境外部性影響
現有文獻及上一節大部分都估計了炫耀型消費對個人產生的影響,本節我們將從環境外部性的角度估計炫耀型消費對社會產生的外部影響。汽車消費是空氣污染產生和能源消耗的關鍵部門,那些外形上更大、價格更高的車以及SUV 等車型,往往在能效和污染排放等方面表現更加糟糕。因此,我們試圖探究炫耀型消費在汽車市場導致的環境外部性。
表15 報告了環境外部性影響的估計結果。列(1)和列(2)報告了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在新能源汽車購買方面的差異,這里的新能源汽車被定義為純電動汽車(BEV)、油電混合動力汽車( HEV) 以及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 PHEV)。列(1)中,migrant 的系數為-0. 009,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相對于本地居民,流動人口購買新能源汽車的概率更低。即使進一步將流動人口區分為本省移民和外省移民得到列(2) 的結果仍然穩健。列(3) 和列(4) 報告了消費者購買汽車在排量方面的差異,排量是衡量汽車動力強度的指標。migrant 的系數為0. 026,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人口購買的汽車排量更大、動力更足。
對排量差異產生關鍵影響的是汽車的百公里油耗。列(5) 和列(6) 報告了汽車消費選擇導致的百公里油耗差異,migrant 的系數為0. 087,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意味著流動人口購置的車輛比本地居民在能源利用效率方面更低,具體而言每百公里將多消耗0. 087 升汽油。
圖6 報告了購置車輛的環境影響的“恩格爾曲線”。圖6(a)中購置車輛的排量隨著個人收入額度的增加顯著提升,并且在相同的收入水平下,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人口購置的汽車排量相對更大。圖6(b)匯報了汽車能源效率指標百公里油耗的差異,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人口購置的汽車百公里油耗更低,也就是說炫耀型消費行為下,流動人口相對于本地居民更傾向于購置能源效率更低的汽車。
根據機動車強制報廢標準規定①,汽車滿60 萬公里將引導報廢。也就是說流動人口在汽車市場的炫耀型消費選擇,將導致平均而言每輛汽車全生命周期油耗增加522 升汽油。根據美國環境保護局的測算②,乘用車每加侖汽油約產生8. 887 千克碳排放,約為2. 348 千克每升。因此,流動人口的炫耀型消費行為將導致每輛汽車在其使用壽命期內比本地居民多產生1. 226 噸的碳排放。除了溫室氣體排放的增加,購買高油耗的汽車還將增加氮氧化物和一氧化碳等污染物的排放。
6 結論
本文利用中國汽車市場交易數據實證檢驗了流動人口身份對炫耀型消費行為的影響,并驗證了(Veblen, 1899)所提出的炫耀型消費的潛在機制,即財富信息展示行為。此外,本文還進一步補充了炫耀型消費行為負面影響的相關研究,發現汽車市場的炫耀型消費行為顯著增加了個人的信貸負擔,并且增加了溫室氣體排放和大氣污染物排放等環境外部性。
據此,本文根據現有結論提出以下具有現實意義政策建議。首先,在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融合的背景下,應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增加流動人口保障,縮小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差異。其次,完善戶籍制度有助于減少炫耀型消費行為,從而降低個人金融風險,以促進社會公平的實現。最后,本文的發現還從側面證明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 中社會平等與氣候行動的相關性,推進社會公平有助于通過減少炫耀型消費行為,引導消費者進行綠色低碳消費,這對社會發展和環境保護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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